第3章 意外(1 / 2)
抬棺不是一个人能干的活儿。入夜,简宁站在二楼窗户前,看着门外站着八个汉子,人手一盏手电,都是熟面孔,是他爸合作了好多年的老师傅。
简梁此时已换上了一件道袍,是他们家祖传下来的行头,其实不是道袍,是和道士的打扮有些类似罢了。
简家并非什么抬棺世家,只是什么行当赚钱做什么行当罢了。
在古时候丧葬是非常大的一件事,也很赚钱,许多人嫌这不吉利,简家的先祖却不怕,就这样成为了抬棺人,一代代传下来,同行间相互交流,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些约定俗成的规矩。
像这件道袍,就是其中一个规矩。
说是抬棺材,其实简梁的任务就是中介和引路。
中介是负责接取抬棺的委托,引路就是在头前带路。
真正抬棺材上山的,是这些喊来的师傅。
一般来说,抬棺人数是八个或十二个,多数地方是八人抬棺。
不过如果棺材比较重的话,或者路途比较远、路上比较难走,需要上山下坡,就会选择十二人抬。
抬棺的规矩有很多,其中有一条就是没下葬之前,棺材不许落地。
即使是停灵,也会在底下放置凳子之类的东西,不会落地。
以前简宁就问过此事,简梁不知道为什么,就说民间认为,如果棺材在出殡的路上落地,代表灵魂也将停留在这里,逝者无法入土为安。
简宁相信是有灵魂的,因为他就能看见母亲的灵魂,不知道母亲的棺材当年是否落了地,不然怎么会一直无法转世投胎,停留在阳间。
不过除了母亲之外,简宁没有看见过其他人的魂魄,民俗迷信传说中能看见鬼魂的阴阳眼,不符合他的情况。
简宁也不想再看到其他的鬼魂,他能看到母亲的魂魄已经很幸运了。
再看到那些死相凄惨、怨气冲天的鬼魂,他会感到烦躁和作呕。
屋门外,老师傅们和平时一样有说有笑,抬棺这件事对他们来说就是普通的工作,没什么可忌讳的。
放在以往,民间对抬棺之人需要精挑细选,第一要点就是“抬棺须已婚,童子莫上前”。
有一种说法是,童子如果去抬了棺材,就会被逝者盯上。
这种说法发展到现代,尽管仍被简梁这种抬棺人遵从,但说法已经完全变了,简梁只是单纯觉得小孩子没力气,雇佣童工说出去也不好听。
简宁即使生长在棺材铺,从小到大却没抬过棺材。
他本人是非常感兴趣的,奈何简梁不让,不是为了让他好好读书将来成才,只是看不上他那个把力气。
还有条规矩就是“八字不硬莫抬棺”。
民间认为抬棺不是什么吉利的活,一不小心就会招惹不祥,因此抬棺材八字必须要硬,才能扛得住不好的影响。
过去在农村地区,有些人是专门抬棺材的,哪里有需要他们就去哪里。要吃这碗饭,这些人的八字必须算过,得很硬才行。
除此之外,如果主家有所讲究,对于抬棺人的八字也会千挑万选,要确保抬棺人的八字不会冲撞到逝者,没问题后才能去抬棺。
这种规矩演变到今天已经消失。
至少晚上抬棺的这八个师傅,连八字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有的是简梁的牌友,有的是工地上的工人,听说有钱赚,又不觉得抬棺是件不祥的事,经过简梁一怂恿,就入伙了。
简宁曾简要地评价过这帮人:“一群一点也不专业的‘专业’团队,抬棺全凭蛮力,一点都不优雅。”
这个活交给他们,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意义,棺材和工地上那些砖块有什么分别?
对此,简梁没好气地拍了一下简宁的后脑勺,说道:“我辈唯物主义者只向钱看!没钱,你的手机谁给你买?”
“这不是我和你合作出老千才换来的吗?”简宁冷笑拆台。关于手机,那又是一件一言难尽的事了。
在门口的这九个人里,简宁的老爹算是比较专业的了。
他身穿道袍,分给几个人每人一根烟,很廉价的那种,嘴里神叨叨地诵了几句,九个人就准备出发了。
等到他们走出很远,只能在黑夜里看到一点火光后,简宁才从窗口轻巧地翻出,娴熟地翻到二楼屋顶,踩着瓦片在这片建筑群上疾行。
夜色里犬吠不止,月色已上中天。
比邻的民居二层,正在吹头发的少女听到头顶瓦片震动的动静,关上了吹风机,侧耳倾听了一阵,等候了半晌,也没等到那双狡黠的眼睛出现在窗口,脸上浮现起疑惑的神色。
今天简宁不来了么?
“简哥,这棺材是送到哪儿?我明早还有工作,得赶回来,来得及吗?”夜色行进的九人中有人问。
“先回我的棺材铺,停一段时间,地方很近的,天亮之前一定能送达。对方要求必须准时,正好,咱哥几个也趁机好好歇歇。说起来,地方和小李你蛮有缘的。”
简梁开起了玩笑,黑暗中有一点火光如呼吸般闪烁,是他在吸烟。
“呸呸呸!”
那唤作“小李”的汉子连忙“呸”了几声,骂道,“简哥你这得把话说清楚了,不然我铁定跟你没完!什么叫我和这棺材有缘!”
“小李你先别急,简哥也没说你和这棺材有缘嘛,这不是说你和那地方有缘嘛,你千万别误会了,听简哥解释。”一人解围。
简梁笑呵呵的,丝毫不以为意,解释道:
“是说你和这地方有缘。我们镇上不是出了个大画家嘛,他去世了,为了纪念他,才建了个美术馆。小李你干的这个工程,不就是那个美术馆?”
“什么意思?”小李听迷糊了,“咱们今天抬的这棺材,里面葬的人是这个画家?”
“这就不知道了。”
简梁耸了耸肩摇摇头,“反正最后的目的地是你造的那个美术馆,到时候会有人来收。收完和我们就无关了。只有你小李可能还要为这棺材里的人服务。”
“简哥你这么一说,怪渗人的!”
小李交叉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感觉我就像是替秦始皇造皇陵的工匠,等到皇陵一造完,我就被踢进去一起殉葬了。”
“说什么呢,人都死了,生前再大能耐,还能奈何得了我们?”一个嗓门很粗豪的汉子大声说。
“是啊,阿宽说得没错!”简梁拍了拍那人的肩膀表示赞同,“我们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拒绝一切牛鬼蛇神!死人在棺材里老老实实躺着就好,别出来作祟!”
“是!唯物主义者!拒绝一切牛鬼蛇神!”其他人交声附和。
唯有小李弱弱地问了句:“简哥,什么叫唯物主义者?”
“呃!”简梁一时语塞,思索了一会儿,才说,“大概有钱的人都是唯物主义者?我看网上是这么说的。”
“这样啊……”小李若有所思,“那懂了简哥,我们都是唯物主义者!我们一切向钱看,向厚赚!”
“对!一切向钱看!向厚赚!”
仿佛宣誓一般,九个汉子在夜色中嚎叫,其中以简梁叫得最大声。
简宁蹲伏在瓦片顶上,捂住了半张脸,觉得自己老爹实在太丢人了。喝醉了的男人们就是这样。
接收棺材的地方是南林镇附近的一个仓库,昏暗中集装箱就像一头蛰伏的远古猛兽,向这些贸然闯入的陌生来客投去威慑的目光。
仓库区好像废弃了,没有保安和门卫,九个人没有出示证件就进来了。这让他们感到有点反常。
简宁遥遥缀在他们后面,用九人打的光确定位置。
他这次跟上来,一方面是好奇,一方面是待在家里无聊。他是个闲不住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