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钟鸣九声（1 / 2）
宫门寂寂锁祥烟，古迹灵踪尚俨然；云罩连枝烹药鼎，霞生灵井溉丹泉。
日魂炼就华胥国，月魄收将不夜天，紫诏师真归去后，未知孰继大罗仙。
（谭处端，全真七子之一，《题洛阳朝元宫》，以为题记。
……
……
玉隆天治四十三年九月，华汉帝国中部，抱犊山哨所。
哨所坐落在栾城的西北部，面对苍莽的伏牛山脉。
普通人是上不来这个哨所的，甚至找都找不到，每年把时间花费在这上面的普通人不计其数，大有古时寻仙访道的趋势。
连帝国的钦差大臣到了这儿，都得在山脚下乖乖下马，同其他的道院新生一起，排队乘坐全金属缆车上山。
这里本不应该有哨所，在帝国民众的认知中，抱犊山包括伏牛山脉都是非常安全的，外部势力的入侵若是深入到了这里——帝国版图的中心，历史文化的中心——问题就相当严重了，一个哨所似乎起不到逆天改命的作用。
但这是道院的哨所，意义就非同凡响了。
离这里最近的城市是栾城，传说它在远古时期有鸾鸟群栖，因此得名，属于神都管辖。
诸如此类的传说有很多，譬如抱犊山，就是因为牧童误食灵芝草，抱牛犊升天成仙的神话传说而闻名。
这样的故事对普罗大众来说是神话，是传说，可对今天从山脚下乘坐缆车登山的道院新生们而言，却被告知：这些都属于一部罕为人知的隐秘古史，是有过记载的史实和历史人物，对他们的世界观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哪怕他们在来之前就知道这世上的确有过“仙”。
一部上行的缆车中，戴着比酒瓶底还要厚的木框眼镜的方脸男生，一边扒着缆车周围结实坚固的金属防护栏，一边歪着脑袋，试图望向云雾深处，看见哨所的真容，同时嘴里念念有词：
“遥望抱犊山，下有豹子谷。昔为隐者居，今聚……修仙族？”
这是他在栾城书店里看到的一首诗，经过他的修改，变成了这样，原诗是“今聚绿林族”。
但谁说聚在林海里的一定是绿林好汉？至少今天他知道了，华汉帝国的修仙者一般都隐居在这种广袤浩瀚的深山野林里。
他的心里很激动，想不到只在网络论坛中被广泛提起，并且一旦提及就会立刻引起轩然大波的修仙者，会主动找上他，并且告诉他，他其实也有修仙的潜力！
只是，没派飞剑接他们上山这件事让他有些失望，可既然已经入了仙门，就代表未来肯定有见到飞剑的可能，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
缆车中除了他之外，还有许多和他年龄相仿的少男少女，大多都扒着护栏，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神采奕奕，盯着窗外美不胜收的景色大呼小叫，目不转睛。
抱犊山哨所有两根攀山的索道，一根上一根下，共有十五部缆车在运行，每一部都人员满载。
缆车缓缓上行，把两侧的山崖抛到身后，顿时视野开朗，绝美的画面出现在他们眼前。
远山重重叠叠地向天边次第延伸，一层浓而厚的浓雾笼罩在山林的上空；极为模糊的远方，无数只雀鸟振翅高飞，翻飞抖羽；兽吼声此起彼伏地响起，带来的是震撼心灵的宁静。
林海茫茫，群山起伏。
抱犊山哨所就像是矗立在繁密林海中的一根擎天之柱，青山削翠，碧蚰堆云，乳白色的纱将山身遮盖起来，只余下青色的峰尖，影影绰绰，忽远忽近。
他们就在这笔墨清爽、疏密有致的山水画中缓缓前行。
“好漂亮！”、“太美了！”、“前有绝景请驻足观看！”……诸如此类的感叹从新生口中不时发出。
三十岁模样的导生站在缆车的最后，他为了在都市中不引人注目，不穿道院的道服，而是休闲的便服，只不过从衣角用金线绣着“复文”的纹样，依旧可以看出他是一位符院的学生，一般称为“符箓道士”。
听到新生们纯真的感叹，这位一直低着头的导生忽然抬起头，问道：“美吗？”
声音不大，但很凛冽，足够每个新生都听到，车内顷刻变得安静。
这位导生继续说道：“你们眼中如梦似幻的美景藏着却是致命的危机。这片你们所看到的土地，每一寸每一片都有人和妖的尸体埋在那里。随便找个土堆往下挖，深挖，就是森森的白骨。
“高飞的鸟雀？它们想要成长，就得吃你们这样鲜嫩的人肉。此起彼伏的兽吼，知道它们在交流什么吗？交流的是如何攻打下这座阻拦它们入侵的抱犊山哨所。
“美吗？这里真的很美啊，帝国有很多地方都像这里一样美，但美的地方一般都很危险，城市里的人们能安然无恙待在城市里，靠的就是我们，未来则是你们的不断牺牲。现在还觉得美吗？”
所有人都不吭声了，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这名导生会忽然和他们说这些。大家都在畅想美好的未来，导生的这番话多少有些煞风景了，可他们又不敢反驳。
“修仙？”
导生忽然扭过头，目光像剔骨的利刃般刺向那个方脸男生。
方脸男生的眼神闪躲，没想到自己的窃声私语，居然被一直默不作声的导生听见了，他真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不过他恐惧的并非是觉得自己说的话是错的，而是因为忽然变成众人目光的焦点。
让他感到惊讶的是，那位导生并没有批评他，而是摇了下头，说道：
“这个时代的我们不修仙，只修道。修了道，才能下山救人！如果你们觉得自己是修仙者，修仙有成之后就想纵享逍遥了，就错了，我劝你们立刻打消这个想法。
“我辈修道之人，不能逍遥，也不敢逍遥。有多大的能力，就得背负多重的使命。何时这片大地上妖魔消失了，外国的侵略者死完了，你们才能去求逍遥，求长生！我很希望你们中能出现这样的人物，这样的话，我也能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和心爱的人安心养老了。”
最后这句话他说得很轻，轻到只有自己能听见，语气中充满着喟叹和唏嘘。
“师……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