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凉州伎魁(2 / 2)
“得,别贫了啊,老样子,这些都是你的。”天竺男人从身旁的屋棚中拖出一辆推车,推车上各种竹简书籍堆积一片。桃香略加观察,发现这些书籍都是各种学术百科,上至追溯到先秦诸子的治世经纶,下至当朝名士的时事品鉴,尽管这些都是抄本,但是想找到这么一车,也不是什么易事。
“谢了,谢了,让老钱运到孤房吧。”
“好勒。”
桃香把疑惑的视线转向了大傻,这人看似野蛮粗横,居然喜爱读这些经世学论,难怪自己会有“此人与京中贵胄如出一辙”的感觉。
“全靠这些,我才缓解自己孤身一人身处大漠的苦闷啊。”大傻解释道。
“诶,大傻你今天是奔着凉州伎魁的表演来的吗?”
“是今天吗?”
“是啊,很快就开始了。”
话音刚落,那市集的中央缓缓升起无数灯火,宛如这地下世界的繁星,而众星迎捧之中,一簇萤火点缀着一座耸立的筑台,相较于其他的楼阁,筑台如同俯瞰万象的巍峨山峦,仿佛萦绕着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而促成这仙气的,不仅是万道萤火,还有那不知从何处散落的漫漫花瓣,以及那花瓣之中,如画中仙子一般的女子。
也许这就是那天竺人口中的伎魁,轻薄的绸缎裹绕着窈窕的身姿,使其体现出曼妙身段的同时,也展现出了异域之美,尤其是配上伎魁那湛蓝如同碧海蓝天的深邃眼眸,在鲜花与萤火的簇拥之中,显示出一股难以言表的神秘韵律。
当那些烛火漫过舞女头顶,筑台下的人们才看清她的全部身姿,比起那湛蓝瞳孔更令人难忘的是,一袭迎光舞动的赤发,耀眼的红既没有鲜花那般艳丽逼人,也没有丝绸一样轻透无力,而是好似温存的暖阳,既舒适又不奢骄纵,配合周边山壁荧光,让曾因沙漠炙热而抱怨烈日的人们,头一次感受日光是如此令人陶醉。
桃香从未见过碧蓝瞳孔的眼眸,更别提那赤红的长发。只是在长安时有听说,越过突厥的欧罗巴人那里,有着这种肤白瞳浅的面容和多色的艳发,来到凉州之后,大都也见了不少大秦来的人,也不如传闻中那边精致模样,反倒感觉五官过于锋利凸显,有些怖人。
但眼前这位,虽然并不知道是不是西方人,但那风情似乎已经被观众定义成异域之美了,长安洛阳的舞姬也不少,有许多标榜是来自异域的奇女,然少有能被称之为“有仙气”的舞女。那筑台之上的女子,不仅衣饰精致,舞姿更是绝伦,迎着唐曲的奏调,舒展着似丝绸一般灵动的身躯,一时分不清到底是在跳唐舞还是西域舞,只是不管舞种为何,场下观众的口中只剩下称赞和倾心。
其中自是也包括同为女子的桃香。
凉州地处四方交接之地,奇人异士无数。今日得见,果然传言不虚。尽管只是一个舞女,但比起长安城中的样式,也是丝毫不落下风。
随着花瓣坠地,萤火将熄,舞女也驻足挥手,宣告自己的演出结束。
筑台下的人群自然意犹未尽议论纷纷,而桃香第一耳听到的自然是身边天竺人的感叹。
“不管看多少遍,这舞姿都是世中一绝啊,不愧是被称为‘漠上红莲’的凉州伎魁。”
“嗯嗯。”
一旁的大傻还在流连之中,只作简单应声。
“这舞女是何人?为何在地下集市中演出?”还是桃香最快转回现实,开始她一贯如常的询问。
“哦,这个我也不知道她是哪里人,只是但凡有点路子的商人都知道有且只有咱们市,有凉州伎魁的表演。”
“为什么?”
“那……估计你得问伎魁本人。”
得不到答案,桃香也没有深究,毕竟这不是此行的主要目的。
“诶诶,该带我去那个能找线索的地方了吧。”桃香用胳膊肘推了推大傻。
“哦哦,是,是该走了。”胳膊肘还是好使。
“线索,啥线索?”天竺商人发问。
“哦,没什么,就是带贵客去买些绯言。”大傻说道。
二人随即向市集深处出发,因为刚刚演出的韵味依旧徘徊在市集之中,所以商客们依旧在市集中央评头论足,正好让大傻和桃香可以趁小路绕行,方便了不少。
“你刚说的绯言,是什么意思?”桃香发问。
“字面意思。”
“何意?”桃香还是云里雾里。
“简单来说,就是花钱买绯闻。”大傻说道。
“绯闻?”桃香不解,“我可没说要买绯闻,我只是来调查那个失踪的商客。”
“之所以说是绯闻,是为了更好理解,实际上,绯言就关于某个人生平履历的简述,凉州有这么个的馆驿,在那里,不论达官显贵,还是沿街乞丐,你都能买到他的过往故事。”
桃香将信将疑,她曾在户部司金院研读过几个月,当时的主事跟她说光是长安的人口统计都纷繁复杂,各地皆有黑户以不同渠道偷渡进长安,在城乡角落某个阴暗的地方打着黑工,甚是难寻,天子脚下尚且如此,何况四方交界边疆之地的凉州呢。
“小姐莫要猜疑,越是边界之地,其与中原百态越是不同,相较于户部的那套官僚式的统计法,凉州自有奇人奇策,有时会比朝廷的调查更加精确严整。”
二人走到一间由土丘改建的铺子,悬挂于屋檐上的门匾更外显眼。
“河西绯言馆?”
“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