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判决[20](2 / 2)
说话间格奥尔格已经又扶父亲坐下,并且小心地给他脱掉穿在亚麻布衬裤外面的针织卫生裤和袜子。当看到父亲的不太清洁的内衣时,他责怪自己没照顾好父亲。注意让父亲勤换内衣,这本来就应该也是他的职责。他还没有开口同未婚妻商量过,他们准备怎样安置父亲将来的生活,因为他们已在心里暗暗假定父亲将独自留在这所老宅子里。可是现在他当机立断,决心要把父亲接进他未来的新居。现在看来几乎就好像,只要仔细看一看这光景,搬进新居再去照顾父亲可能就为时已经太晚了。
他把父亲抱到床上。当他在向床前走这几步路的时候发觉父亲在他的怀里玩弄他的表链,一种可怕的感觉袭上他的心头。他一时无法把父亲放到床上,因为他牢牢抓住了这条表链。
但是他刚躺上床,一切似乎都好了。他自己盖上被子,然后还把被子高高盖过了肩膀。他用并非不友好的眼光仰望着格奥尔格。
“你已经想起他了,是不是?”格奥尔格边问边向他点点头表示鼓励。
“现在我盖严实了吗?”父亲问,好像他无法看到双脚是否也盖住了。
“你躺在床上感到舒服些了吧,”格奥尔格一边说,一边把被子给他掖了掖。
“我盖严实了吗?”父亲再次问道,似乎特别注意听回答。
“你放心吧,你盖严实了。”
“不!”父亲嚷嚷,简直是自己对问题作了回答;他用力将被子掀开,刹那间被子全散开来,他直挺挺地站立在床上。他只用一只手轻轻撑住天花板。“你要给我盖被子,这我知道,我的好小子,可是我还没有完全被盖上。即使这是最后一点力气,但对付你绰绰有余。我当然认识你的朋友。他简直就是个合我心意的儿子。所以这些年来你也就一直欺骗他。否则还能为什么?你以为,我没有为他哭泣过吗?所以你把自己关在你的办公室里,谁也不许打扰,经理忙着呢——只是为了你可以往俄国写你那些满纸谎言的信。但是幸亏父亲用不着别人来赐教,就可以看透儿子的心思。你现在认为,你已经胜过他了,你可以一屁股坐到他身上,而他则动弹不了,于是我的儿子大人就决定要结婚了!”
格奥尔格抬头向父亲这一副骇人的模样望去。这位彼得堡朋友,父亲突然如此清楚地了解他,这位朋友从未像现在这样感动了他。他看到他落魄在辽阔的俄罗斯。他看见他站在被抢劫一空的商店前面。他恰好还在破损的货架、捣碎的商品和坍塌的煤气管之间站着。他为什么非要去这么遥远的地方!
“你看着我!”父亲喊道,几乎心不在焉的格奥尔格奔向床前,但在中途又停住了。
“因为她撩起了裙子,”父亲开始用柔顺的声音说话,“因为她这样撩起了裙子,这个恶心的蠢丫头,”为了做出那种样子,他高高地撩起了自己的衬衫,让人看到战争年代留在他大腿上的伤疤,“因为她几次三番、如此这般地撩起裙子,所以你就迷上了她,为了可以痛痛快快地在她身上满足你自己的欲念,你竟亵渎了我们对母亲的怀念,出卖了这位朋友,把你的父亲塞到床上,让他动弹不得。可是他能动弹,难道不是吗?”
说罢他放下撑着天花板的手站着,将两只脚踢来踢去。他因洞察秋毫而面露喜色。
格奥尔格站在一个角落里,尽量远离父亲。很久以前他就已经下定决心,要非常仔细地观察一切,也好不至于受到间接的、从后面来的、从上面来的袭击。现在他又回忆起这个早已被忘记的决心,他忘记它,就像忘记怎样把一根短线穿过一个针眼。
“但是这位朋友没有被出卖!”父亲喊道,他的来回晃动的食指加强着语气。“我是他在这里的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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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戏!”格奥尔格忍不住喊了出来,但立刻认识到闯下了祸,并为时已晚地——两眼已发直——咬住了舌头,他疼得弯下了身子。
“是呀,我当然演了戏啦!演戏!说得好!还会给老鳏夫父亲什么别的安慰?说吧——为了作出回答的这一时刻你就算还是我的活着的儿子吧——我还有什么,在我的后面房间里,受到不忠实的员工的迫害,已经老朽不堪?而我的儿子则欢快地走遍世界,做成一笔笔我早已准备好了的买卖,在他父亲面前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深沉面孔!你以为,我不曾爱过你这个我亲生的儿子吗?”
“现在他要向前弯下身子,”格奥尔格想道,“要是他摔倒,摔坏了身子怎么办!”这句话在他脑海一闪而过。
父亲向前弯下身,但没摔倒。由于格奥尔格没有如他预料的那样走近过去,他就又伸直了身子。
“待在你那儿别动,我不需要你!你在想,你还有力量走过来,只因为你不愿意过来才站在那里不动。你别搞错了!我始终还一直比你强壮有力得多。单凭我一个人我也许不得不退缩,但是你的母亲把她的力量给了我,我已经和你的朋友紧密联合起来,你的顾客名单也都在我这儿的口袋里!”
“衬衫上都有口袋!”格奥尔格心中暗想并认为,父亲可以用这句话使他在全世界出丑。他只是在一刹那间想到这一点,因为他不断地忘记一切事。
“挽着你的未婚妻的胳臂,朝我走过来吧!我把她从你身边扫掉,而你还莫明其妙呢!”
格奥尔格做了一个鬼脸,仿佛他不信似的。父亲只是朝格奥尔格待着的角落点点头,表示他一定会说到做到。
“今天你真使我非常快活,你跑来问我,要不要把你订婚的消息写信告诉你的朋友。他什么都知道了,你这个傻小子,他什么都知道了!我一直在给他写信,因为你忘了拿走我的笔。因此他这几年就一直没来我们这儿,他什么都知道,比你自己还清楚一百倍呢,他左手拿着你的信,连读也不读就揉成了一团,右手则拿着我的信,读了又读!”
他兴奋得把手臂举过头顶挥动。“他什么都知道,比你清楚一千倍!”他喊道。
“一万倍!”格奥尔格说,本来是想嘲笑父亲,但是话还没出口就有了一种十分严肃认真的声调。
“这些年来我一直注意着,等你来问这个问题!你以为,我关心别的什么事吗?你以为,我在看报纸吗?噍!”说着,他扔给格奥尔格一张报纸,这是被他不知用什么办法顺手带到床上的。一张旧报纸,它的名字格奥尔格已然完全不知道。
“你打定主意之前,犹豫的时间可真不短啊!先得等你母亲死了,不让她经历你的大喜的日子,朋友在他的俄国潦倒不堪,三年前他就已经完了,至于我,你看得见的,我的情况怎么样。你有眼睛会看得见的!”
“这么说你一直在暗中监视我!”格奥尔格喊道。
父亲同情地随声附和说:“你从前可能就想说这话。现在这么说可就完全不合适了。”
接着他又大声说:“现在你才知道,除了你以外世界上还有什么,直到如今你只知道你自己!从根本的意义上来说你是一个无辜的孩子,但是从更根本的意义上来说你是个恶鬼般的人!——所以你听着:我现在判你投河自尽!”
格奥尔格觉得自己被赶出了房间,父亲在他身后倒在床上的声音还一直在他耳边回响。他急忙冲下楼梯,仿佛那不是一级级台阶,而是一块倾斜的平面。他出其不意地撞上了正走上楼来收拾房间的女佣。“我主耶稣!”女佣喊道,并用围裙遮住自己的脸,可是格奥尔格已经走远。他快步跃出大门,穿过马路,向河边跑去。他像一个饿极了的人抓住食物那样抓住了桥上的栏杆。他悬空吊着,就像一个优秀体操运动员;在他年轻的时候,他父母曾因他有此特长而感到自豪。他那双越来越无力的手还紧紧抓着栏杆呢,这时他从栏杆之间看见驶来了一辆公共汽车,它的噪声可以很容易盖过他落水的声音。于是,他低声喊道:“亲爱的父母亲,我可一直是爱着你们的。”说完他就一松手坠了下去。
这时候正好有一长串车辆从桥上驶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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