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节(2 / 2)
对英国内情,他了解得更深,自然明白,当年金雀花主支是因为征法不力才下台的,如今若是丢了法国,格洛斯特公爵纵然能推诿于贝德福德,可要是约克派借机发难,整个兰开斯特王朝也有倾覆的危险。
以贝德福德的大局观,当然能看出,只有用最大的战争红利,把约克派拉上战车,把法兰西征服变成荣辱与共的事业,才能让年幼的亨利王坐住王位。这是超出他个人得失,甚至于超越他的理想的,更高的追求。
想通这点,法斯托夫看着布兰度的眼神更幽深了。
法国人,果然都是窝里斗的专家。老精灵想。
“干得漂亮。”他低声称赞,“你要不要考虑一下,真心地为我们效力?”
布兰度笑道:“现在还不够真吗?”
“得到姓氏,得到封爵,得到婚姻。”法斯托夫慢吞吞地放下碗,“舍弃你的过去,堂堂正正地做一个英国贵族。反正威廉这混小子不想继承我的东西,我本打算找牛津大学捐了的,你,愿不愿意接受这份馈赠?”
迪奥·法斯托夫?布兰度能感到,此刻的法斯托夫,似乎并没有那么多的算计,是诚心
地在……试探他。
他便郑重地答复道:“我觉得,您原本的打算就很好,教育才是文明世界里最好的东西,我从您这得到的最好馈赠,就是您对我的教诲。”
布兰度想起了《柳林风声》里最著名的那句话:牛津大学里所有的智者,加起来也不如蟾蜍先生一半聪明。他们呀,还是要学习一个……
法斯托夫嘿了一声:“看来我这一生,确实什么也不会留下来了。”
他又斜了布兰度一眼:“我看,恐怕你要得到贝德福德的姓氏,才肯满足吧。”
布兰度笑着朝他鞠躬:“如果能有这个荣幸的话。”
法斯托夫便道:“既然是这样,我也正式地通知你,我打算在十二月初向摄政王辞行。”
布兰度本想装着问候一番,但想想威廉对他说的话,也不知道有多少是法斯托夫的授意,便诚实地点头,示意已知。
“一回头来,发现自己还剩几年了,就会去想一些老朋友。”老精灵露出怀念的神情,“当年他们被威廉放逐去了罗马,听说在那里搞出了一支精灵瓦良吉,也不知道现在还有多少在世。”
他浑浊的眼睛里突然又升起几束光彩:“我也要看看,布锡考特那小子,他至死都在怀念的那座城市,是不是配得上全世界的渴望。”
“祝您旅途愉快。”布兰度这句话可是绝对的真心,这老东西虽然给他添了很多麻烦,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在生命的最后还真的拿了三个月来教他军略,值得布兰度感激一番。至于他对其他法国人的伤害……反正也不关自己的事。
“别急。”法斯托夫摆手,“我说过的,在离开之前,我要好好地考核你一番,视成绩我会对摄政王建议,是给你更多的奖励,帮你更接近王族的身份,还是……”
“关回地牢。”老精灵微笑道。
布兰度微笑着,在心里开始诅咒法斯托夫的一切亲朋好友。果然,这种活了一千多岁的老东西,怎么可能不会坏事呢?
法斯托夫畅快地大笑:“这下,你得认真对待这场考试了吧?永远不要对我掉以轻心,人类!”
他撑着桌子,潇洒地离开。
23.晚上来我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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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时,把没有鱼吃而四处捣乱的老家伙抛在脑后。
虽然布兰度没再被摄政王找去谈话,但他已经明白,贝德福德做了何种选择。
单看着翌日,安托万·德·沃尔吉如丧考妣的神情,便能明了,摄政王选择了牺牲自己的手下,引约克公爵下场。
想必这些英军头目,现在心里都是百感交集吧,对议会派是恼恨自己人的掣肘,对约克派则是既对他们可能的援助安心,又因为他们会分走利益而忧悸。
严格地说,贝德福德确实是个和布兰度相性不错的明主。布兰度所献的许多计策,实际上只是粗疏的想法,还会牵扯到极多的利益网络,但只要摄政王看到这计策是他切实可行的道路,便会一往无前地闯进去,在执行中还能修补几处布兰度的疏忽,让计划变得更加完美。
如果没有尼可·勒梅,摩根·勒菲那一堆乱七八糟的问题,为英国多效力一两年,未始不能成为布兰度的选择之一。
只可惜现在没得选喽。布兰度毫不遗憾地想。
十一月快要过去,一连串的情报汇总过来,他便顺手看看,法国的朋友们都在做什么。
奥尔良正过得艰难,即使有迪努瓦百般运营,补种了一季蔬菜,又得到了贞德赠来的粮食。可大面积的荒芜田野,注定了这是个难熬的冬天。
奥尔良以西的法国也没好到哪去,里什蒙和拉特雷穆瓦耶的内战,加之大量的收买与叛变,再一次地制造了大量的盗匪。在“羊皮兵”退出历史的十几天后,“敲棍客”,这一自称的盗匪团体蜂拥而起,把小半个法国搞得乌烟瘴气。
英占区也不好过,摄政王的督促之下,诺曼底和法兰西岛再遭压榨,很快便有许多抗税的暴民揭竿而起,填补了“羊皮兵”的生态位。
勃艮第治下的惨状就不必说了,只听着安妮夫人的抱怨,布兰度就能发誓,自己知道的绝对比摄政王更清楚。
纵观英法风云,风景香槟正好。
相比起来,香槟人简直称得上是安居乐业。贞德在夏隆组织了冬日市集,据说还同洛林公爵一起降低了过路税,规模之大,连莱茵河边上的德国商人都惊动了,纷纷派人探访。
布兰度皱起眉头,想了一会,这次的市集显然是因为低地减产,皮卡第的存货又被贞德缴获,有了一个极好的噱头,让香槟集市声明远播。
这下,市场有了,香槟地区也有闲置的生产力,唯独缺乏原材料。在布兰度的心中,一个资本主义的大胆想法正在成型。
摇了摇头,布兰度翻下去,决定看看查理七世在做些什么。英国人把这情报放在很后面,想来他们对此十分轻视。
但布兰度只看两眼,眼睛就眯了起来。
在国内一片纷乱的时候,法国国王在明面上的唯一举措,居然是召集了专家学者,然后……立法?
查理七世的学者们,依托着墨洛温一世在九百年前的《萨利克法典》,重申了瓦卢瓦家族的继位正统性。此外还对国王和贵族各自的权力边界都作下规定,俨然一部封建时代的《王国宪法》。
但布兰度想了一时,终于明白,查理七世的这一手,应该是冲着巴黎城来的。
所谓宪法这种东西,只要其立法权还在国王手上,随时都能修改,但做出立法的姿态,无疑就会戳中塞纳河左岸那些知识分子的痒处。
他们本以为,倡导民主的精灵,会把他们的议会传统带进巴黎,给恶臭的巴黎城吹来一阵自由之风……孰料贝德福德的手下,莫不对议会深恶痛绝,更不会给本地的这些学生和律师好脸色看。
倘若此时,原本他们看不上的法国伪王,露出了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
想必,巴黎人会多给他几分好脸色吧,这完全是因为巴黎人热爱真理,怎么可能是因为畏惧那些盘踞在香槟,凶神恶煞的法国魔女呢?
而且,以布兰度对夏尔的了解,他对内乱视若无睹,这就表明……
他肯定已经暗中介入了这一局势,说不定都发现了拉特雷穆瓦耶同英国的勾连。
不要误会,布兰度不是看不起宫相,而是说宫相的派系里都是垃圾,不可能保住这样的秘密。
布兰度可不是神,他猜不出查理七世接下来会如何出手,但如果要他参加一个赌局,猜猜拉特雷穆瓦耶还能活多久……
他会用自己所有的流动资金,压在【今年】的选项上。
大概还有三十几天,布兰度想着,并衷心期望夏尔不会让他失望。
放松的时间到此为止,布兰度无奈地下了决心,把这些情报扔开,踏进了一个隔绝的世界。
虽然说,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但布兰度还是不希望自己只能去牢里写书的,以自己的水平,真要作的话,恐怕连《我也奋斗》都做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