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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你会选谁?
沈染星心脏猛地一跳, 像是做了亏心事被抓包一般,尽管她自认与秦昭的交谈并无任何越轨之处。
相比之下,秦昭却显得镇定自若,甚至还颇有底气。
他脸上挂起惯有的温和笑容, 对着白尘烬的方向说道:“尘烬, 你来了。姨母听闻你这别院里的花开得格外繁盛, 特意嘱咐我过来时,采摘一些回去给她养在房里赏玩。”
见白尘烬依旧冷着张脸。
他语气自然,笑问:“你……该不会介意吧?”
沈染星在一旁听着, 心里莫名泛起一丝古怪。
秦昭这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模样, 怎么听起来……
隐隐透着一股子茶味?
白尘烬并未理会秦昭那番听说辞。
他迈步, 从容地从扶疏的花影中走出,目光甚至未曾在他身上停留片刻,便径直朝着沈染星走来。
两人之间似乎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关系算不上融洽,却也维持着一种微妙平衡。
白尘烬走到沈染星身边, 目光落在她身上, 语气平淡:“你随意, 我不过是来寻我娘子。”
闻言, 秦昭眼睫微垂,视线顺势滑到沈染星身上:“你们成亲了?”
沈染星点头:“嗯……昨晚。”
秦昭的目光在她身上那件明显与白尘烬所着款式相配、颜色喜庆的衣裳上扫过,眼底掠过一丝了然。
他记得清楚,这批料子,是昨日清晨才随着物资一同送达的,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用上了,效率高得惊人。
就在这时,两人衣袖相接, 白尘烬冰凉的手指穿插进沈染星的指缝,紧紧扣住,牵了她的手便要离开。
秦昭收回视线,有些怅然若失,不过也替他们高兴。
即便他对沈染星有意,他们二人太过坎坷,如今修得正果,倒是让人松了口气。
然而,他刚安抚好了自己,白尘烬才刚迈出一步,脚步便顿住了。
他并未回头,只是侧过脸,冷淡道:“花摘完后,便离开吧。”
随即,又补充道:“不然,届时无论你把谁搬出来,我都保证不了你的安全。”
秦昭闻言,心里暗骂两句。
不过脸上并无愠色,反而朝他微微躬身,行了一个无可指摘的礼,语气恭顺地应道:“是。”
沈染星被白尘烬拉着转身,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秦昭一眼。
他此刻低眉顺目的姿态,总让她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奇怪。
按照她所知,白尘烬的母亲是秦昭的姨母,论起来,秦昭是白尘烬的表哥。
可秦昭对待白尘烬的态度,全然不似兄长对弟弟,反而更像……臣属对待上位者,带着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恭敬与界限分明的距离感。
她正兀自思忖着这层怪异的关系,手上传来的力道陡然增大,捏得她指骨微微发疼。
沈染星吃痛,抬头看向身侧的男人。
白尘烬脸上没什么表情,薄唇紧抿,下颚线绷得有些紧。
他迈开长腿,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根本不顾及她的步幅。
他身量极高,这般毫不迁就的步伐,沈染星几乎是小跑着才能勉强跟上。
两人的速度快得惊人,两道醒目的红色身影,衣袂翻飞,穿过繁花庭院,掠过紫藤游廊。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又嘭地一声被重重关上。
沈染星的脊背撞在冰凉的门板上,还未等她稳住心神,白尘烬高大的阴影,便已带着迫人的压力笼罩下来,将她完全困在他的气息与门板之间。
他低下头,声音低沉而紧绷:“我和萧霁雪,你会选谁?”
沈染星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不假思索:“当然是……”
等等!
情况似乎不太对劲!
他若是让她在他和秦昭之间做选择,虽然也够莫名其妙的,但好歹还算符合一点吃醋的逻辑。
可她刚刚听到了什么?萧霁雪?!
是她听错了吗?
沈染星眨了眨眼:“你刚刚说什么?”
白尘烬老实地重复了一遍,甚至刻意放缓了语速,确保每字每句,都落在她耳中:“我和萧霁雪,你会选谁?”
沈染星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嗡”地一声,快要宕机了。
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或者产生了幻听。
这明明应该是她藏在心底、辗转反侧、想要向他求证的问题……
怎么会从他的嘴里问了出来?!
白尘烬见她眼神飘忽,明显走了神,眼底的阴郁之色更浓。
他一把扣住她的下颌,强迫她抬起脸,与自己对视。
沈染星看到了映在他眼眸中,自己那张写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的脸。
她干巴巴道:“萧霁雪是女的。”
“女的又如何?”白尘烬反问。
沈染星一时语塞,愣住了。
他居然是如此开放的吗?连性别都不成问题了?
不对!
重点不是这个!
她猛地意识到,白尘烬的思维模式从来就不是简单的雄竞。
他是在和一切可能分走她注意力,可能让她离开他的人或事物竞争!
无论对方是男是女,是人是妖!
见她依旧没有给出答案,眼神又开始涣散,白尘烬扣住她下颌的手微微用力往下一压,迫使她仰起头,更加直面自己。
沈染星吃痛,这才彻底回过神来。
她呆呆地看着白尘烬:“所以你从前,一直想方设法阻止我和萧霁雪见面,百般阻挠我接近她,是因为你担心,我会选择她,放弃你,去到她身边?”
“不是吗?”
这个问题,离谱得来,又莫名合理。
沈染星混乱的脑子,开始渐渐运转起来。
似乎,从一开始,的确是这样的。
那时她觉得待在他身边太过危险,朝不保夕,便一心想着找到原书女主萧霁雪,认为待在代表着正道和安全的萧霁雪身边,才是明智之举。
她确实无数次动过想要离开他,投奔萧霁雪的念头……
原来,他那么早就察觉到了她的这份心思。
原来,他只是担心她离开。
一股狂喜,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沈染星心中最后一道防线。
那股喜悦如此汹涌,如此滚烫,让她浑身都微微颤抖起来,眼眶不受控制地迅速泛红、发热。
她张开双臂,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朝着白尘烬的胸膛扑了过去。
白尘烬手还扣在沈染星下颌,担心伤到她,下意识便松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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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张开双臂,将扑来的娇小身躯,稳稳地,紧密地接住,护在怀中。
沈染星紧紧搂住他的脖颈,将脸埋在他心口,反问:“我选你,那你呢?你会选我吗?我和萧霁雪,你会选我吗?”
这是她一直逃避,不敢深想,更不敢问出口的问题。
她曾向血脉相连的至亲隐晦,甚至可以说是直白地寻求过答案,毫无例外……
她向来都是被权衡,被放弃的那一个。
可如今,她似乎看到了不会被抛弃的可能。
她也是可以被坚定选择的那一个了。
白尘烬其实并不能完全理解她此刻剧烈的情感波动。
分明是她一直在关心别人,心心念念着别人,该生气、该算账、该感到不安的人,应该是他才对。
可此刻,可她却像是那个碎掉的人,那个碎成了一片一片,正在一点点努力把自己拼凑起来的人。
沈染星温热的泪水浸湿了他颈间的素帛,温度滚烫,几乎要灼伤他的皮肤。
怀里的人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纤细的肩膀不住地耸动。
白尘烬心底那点因萧霁雪而起的阴郁和计较,不知不觉,已经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只能一下下轻轻抚摸着她的脊背,低下头,吻去她不断滚落的泪珠。
他一边吻,一边轻声她耳边安抚:“你,一直都是你,别哭……”
博山炉轻烟袅袅。
萧霁雪正凝神阅读着刚由暗线传来的密报,忽然鼻尖一痒,控制不住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她立刻拿起一方素净的绣帕掩住口鼻,肩头微微颤动。
坐在窗边闭目养神的墨临渊闻声,倏然睁开眼,冷淡地扫了她一眼。
又漠然地垂下眼帘,薄唇紧抿,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姿态。
他们因前几日的争执,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说过话了。
萧霁雪缓了片刻,揉了揉仍有些发痒的鼻子,重新拿起那份密报。
信上说,他们似乎发现了国师一名早年心腹的踪迹,此人或许知晓国师某些不为人知的弱点或命门。
室内刚恢复了片刻的安静。
“阿——嚏!”萧霁雪又是一个喷嚏打出,比刚才那个还要响亮。
她有些无奈,蹙起秀眉,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抬手用指尖轻轻,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这到底是谁在背后如此惦记她?
害她接二连三地打喷嚏,没完没了,连鼻尖都微微泛起了红。
先前坠崖留下的内伤尚未痊愈,剧烈的喷嚏不可避免地牵扯了腹部的伤口,带来一阵阵隐痛,痛得她面色微微发白。
她下意识伸出手,隔着单薄的衣物,轻轻捂住那处仍在隐隐作痛的伤处,甚至额角渗出来细密的冷汗。
就在她因疼痛而分神的刹那,手中倏然一空。
那份密报已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抽走。
萧霁雪蓦然抬头,正正对上墨临渊近在咫尺的那张俊脸。
他面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捏着那张薄薄纸张,眸中怒火中烧,紧抿的薄唇扯出一道冰冷的弧度。
“我耗费心力将你从崖底捞回来,”他的声音冷硬,咬牙切齿,“不是要眼睁睁看着你,为了那群忘恩负义,恨不得你死的人,如此作践自己的。”
他本已下定决心不再管她,任由她自己去折腾。
可一看到她此刻这副脸色苍白,强忍伤痛,却仍要勉力支撑的虚弱模样,胸腔里那股无名火就压不住地往上窜,连同那点被他强行按捺下去的关心,也一并破土而出。
萧霁雪看着他分明担忧,却偏要板着脸的别扭模样,眼底漾开细碎星光。
她故意轻咳两声,果然见他眉头微紧,微微弯起唇角道:“临渊,我也想在你这儿好好休息,安稳养伤,可是……”
“人,我去帮你捉。”
墨临渊还是妥协了,打断了她的话,语气硬邦邦的。
他面上一副“懒得听你废话”的烦躁,可终究还是看不得她这般模样。
萧霁雪眼底的笑意瞬间加深,她就知道,这条嘴硬心软的龙不会真的丢下她不管。
墨临渊对上她那得逞的笑容,真是灿烂得过分的,心头那股邪火像是被浇了一盆温水,噗嗤一下熄了大半,再也无法维持那副冷硬的黑脸。
他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捏紧手中的纸条,转身,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房间。
还未出门,又忍不住低斥一句:“……好好躺着,别再让我看见你下榻!”-
其实沈染星也不是有意的,不知怎么的,她就把白尘烬拐到了榻上。
直到身前的人低声问:“你在抖什么?”
“我没……”沈染星抬眼看向他,话没说完,发现自己声音确实在微微发颤。
她稳了稳呼吸,轻声说:“你要不要先冷静一下?”
白尘烬沉默片刻,嗓音低哑:“托你的福,冷静不下来了。”
沈染星还想再劝,唇上又被他结结实实地亲了一口,连牙齿都磕碰出声。
随即她往下看了一眼,又吃惊地抬起头。
白尘烬眉眼微微一弯。
他果然没完了!
沈染星完全低估了一个隐忍许久的男人,一旦放.纵起来会有多不知疲倦。
前段时日,他还装得一副正人君子,洁身自好的模样,此时却像是换了个人,要多混账有多混账。
即便两人已经纠缠许久,把她折腾得几乎没了力气,他却仍觉得不够。他一言不发,喉结生硬地滚动,眼中的欲望如野火般疯长,眼神异常深沉,让她有种被牢牢攥住的感觉。
沈染星原本以为自己很了解他,这时才发现,他从前竟是一直收敛着的。
“一口吃不成个胖子,我们来日方长。”她试图劝他。
白尘烬没说话,只是伸手捂住了她的口鼻,把那团团热气,把玩在指掌之间。另一手,则一直往下,置于罅隙,不紧不慢地上下挑动。
沈染星呼吸又渐渐急促起来,眼睫毛剧烈颤动。
他看了一下手上的湿意,油盐不进:“既然一口吃不成,那就多吃几口。”
沈染星声音已经不成调:“我有些累了。”
“那便趴着吧,你不需要出力。”
闻言,沈染星大为震撼。
还未反驳,她便被翻了过去,床帐被她扯开,水波似的乱晃。
沈染星把脸缩回来,埋进臂弯里。
随即声音被困在喉间,吐不出来,一时间,憋得脸色绯红。
等他终于松开,她气恼道:“一次两次没轻没重就算了,怎么这次还是这样?你是色中恶鬼吗?”
“是。”
对方太过实诚,反倒让沈染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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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子不说话了,她发现自己越扑腾,他便越兴奋。
她才声讨了这么一句,就感觉他说话的语调都变了。
那个“是”字像是从齿缝间磨出来的,在耳边响起,耳根一阵发麻。
看不到人,她心里更没底,趁着这一空隙,她把自己翻了回来。
才定下来,热源又再一次贴了下来。
沈染星顿时倒吸一口气,仰起头,锁骨展露无遗,几乎惊骇欲绝地拱起。
“你……急什么……”
这一句话,没能挣扎着说完,她便整个人泄了劲。
也没心思再指责他了,手指胡乱地在他松垮的素帛上抓挠。不多时,白尘烬身上的素帛几乎全被她扯落,整个人毫无遮掩地呈现在她面前。
“你不再不节制地使用那股力量,这些伤疤,是不是就不会再添新的了?”
“你又想做什么?”
沈染星撑起身子,搂住他的脖颈,凑到他耳边轻声说:“就是不想你再受罪了而已。”
他显然不信,沉声道:“我们不会离开这里。”
第92章 以她的情绪为食
这家伙一点预告都不给, 沈染星瞬间就冒了汗,指甲几乎要嵌入他皮肉里,呜咽声被撞得支离破碎,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
只是混混沌沌地想, 既然他自己要痛着, 便痛着吧。
谁稀得管他似的。
她之前劝他不要无节制地使用那股力量, 在白尘烬听来,或许误解成了她是为了寻找离开这里的契机。
可天地良心,她当时真的没想那么多。
仅仅是因为看到了他衣衫下那布满新旧伤痕, 不断皲裂又愈合的肌肤……
有些心疼罢了。
在这极寒冰川的特殊环境里, 他体内那躁动不安的图腾不再显现, 但更严峻的问题出现了。
他的肉体凡胎,似乎越来越难以承受那股力量。
力量在他体内奔涌,竟会从他的肌肤表面直接撕裂开伤口。
所以他身上总是带着许多伤痕,旧的疤痕刚刚淡去,新的裂痕又添上, 虽说不算密集, 但遍布全身, 看起来也十分骇人。
如此想来, 她回来的第一日,他在手上划的那道口子,与之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难怪他淡定地当时让她不要理会。
思绪飘忽间,她的目光落在他左脸, 脸颊上有道新增的疤痕。
那疤痕自额角斜斜向下,划过眉骨附近,一直延伸到耳垂处, 颜色尚新,带着几分狰狞。
这道伤疤倒是没有折损他的容貌,反而为他平添了一股野性。
鬼使神差地,百忙之中,沈染星仰起头,轻轻吻上了那道疤痕。
白尘烬的眼眸一下子便赤红了,猛地掐住她腰。
……
不知过了多久,床帐不再晃动,沈染星也疲惫极了。
白尘烬俯下身,温柔地吻去她眼角被逼出来的泪痕,温声道:“好了,我不闹你了。”
沈染星累得眼皮都懒得抬,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你最好说到做到。”
空气安静极了,只余下浅浅的呼吸声。
白尘烬没有回应。
沈染星瞪向他。
他与她对视片刻,才低声道:“我答应你。”
合着刚才那句居然是随口哄人的?!
沈染星气结,愤愤地转过头去,用后脑勺对着他,不想再理会这个说话不算话的混蛋。
这时,白尘烬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我需要出外出一趟。”
沈染星闻言,立刻转回头看他,也顾不得生气了:“出去一趟?要离开多久?”
“轻装简从,最快也要半个月。”
沈染星点了点头,低声道:“好。”
其实,听到他说要离开,她的第一反应是心慌。
上一次,他也只是说“出去一下”,结果却是好几日不见人影。
这一次,预计就要半个月,若是途中再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变故,她都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白尘烬伸手将她重新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承诺道:“这一次,我不会耽误时间,一定尽快回来。”
沈染星将脸埋在他胸口:“……好。”
她的话音刚落,房门便被无声地推开了。
雾人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般,扛着盛满热水的木桶,鱼贯而入-
三日后。
冰冷彻骨寒风里,白尘烬静立于墙头,墨发与暗色衣袍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如同栖息在绝壁上的孤鹰,沉默凝视着下方庭院中的那一抹身影。
他与沈染星交代,要离开一段时日后,可踏上行程不过三日,那强行构筑的心理堤坝便轰然倒塌。
归心似箭,不,或许比箭更急,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慌攫住了他,迫使他调转方向,不顾一切地折返。
因为归途之中,那短暂却美好的相处记忆,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如同水中月,镜中花。
他开始疯狂地怀疑——
沈染星真的醒过来了吗?
还是说,那仅仅是他思念成狂后,臆想出来的一场过于逼真,以至于让他沉溺其中无法自拔的美梦?
是他精神彻底崩溃前产生的幻觉?
他将她带来这片生命绝迹的极寒之地,倾尽所有,也不过勉强维持住她一线生机三个月。
怎么可能就在他几乎绝望之际,她便如此轻易地苏醒了过来?
这太过巧合,巧合得……不像是真的。
这般想着,体内那股力量,失控地翻涌躁动起来,在他皮肤下游走,冲撞,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他整个人仿佛被扔进了沸腾的油锅,在那势不可挡的煎熬中,几乎要皮开肉绽。剧烈的痛苦让他无法维持前行,最终生生从半空栽落。
蜷缩在茫茫雪地里,他剧烈地喘息,即便能通过那些没有意识的雾人,模糊地感知到庭院里她的存在,他依旧无法确定。
那到底是真实存在的,鲜活的沈染星,还是他濒临崩溃幻境?
他告诉自己,就看一眼。
只看一眼,确认她是否真的在那里,是否真的如记忆中那般鲜活。然后,他便再次出发,去完成该做的事。
于是,他回来了。
屋檐下,靠着一把木梯。
沈染星就坐在那倾斜的屋顶上,双手托着腮,望着不知名的远方,许久都维持着同一个姿势,一动不动。
看到这一幕,白尘烬心中那根弦,绷得更紧了。
他大致明白,自己为何无法确定了。
因为在沈染星昏迷不醒,尚未被放入那口聚气的黑棺之前,他常常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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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
他会将她抱到院子里,让她或站、或坐、或躺在自己身边,为她整理好衣裙和发丝,摆出各种看似自然的姿势,然后坐在她身旁,对着那具没有灵魂的躯壳,自欺欺人地说话,假装她已经醒了,只是不愿理他。
直到后来,她的气息微弱到连这般伪装都难以维系,他才不得不将她放入那具特制的黑棺之中。
自此,他的生活便彻底陷入了更深的灰暗与单一。
除了必要的外出和处理事务,他所有的精力都耗在了那永无止境的雕刻上。
因为她说过,若是想念,便刻一尊佛。
而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她,所以那刻刀,也未能停歇过。
白尘烬本来只想看一眼,可看了之后,便挪不开视线了。
或许是他的视线太过专注、太过灼热,又或许是他思念太过强烈,屋顶上的她若有所感,缓缓转过头来。
她的目光越过庭院中的花木,一下子,就看到了高高冰墙上那道挺拔身影。
距离有些远,沈染星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能看到他身姿挺拔如松,立在凛冽的风中,宽大的衣袍被风吹得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清瘦而坚实的轮廓,墨发飞扬,遗世独立又孤寂感。
沈染星认出是白尘烬,有些吃惊,便站起身来,举起双手,朝他挥手。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白尘烬却是看呆了。
看着她的热情招呼,在白尘烬脑海里,蹦出的第一想法是——
她居然在动耶。
沈染星不知他的离谱想法,只是倍感疑惑。
他怎么会提前回来了?
随即又有些惊讶,他既然回来了,为什么只是站在那里,不进来?也不理会她?
难道是外面出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想到这里,她心中一急,也顾不上危险,连忙站起身,就想顺着梯子爬下去问个清楚。
她刚刚表现出要向下移动的意图,甚至还没来得及碰到梯子。
墙头上的那道身影便动了。
白尘烬的身影化作一道模糊的黑色流光,掠过冰冷的庭院。
沈染星只觉腰间一紧,一股熟悉而霸道的力量已然揽住了她腰。
下一刻,沈染星还未反应过来,双脚便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
白尘烬去而复返,沈染星脸上瞬间绽开明媚的笑容,如同拨云见日,欣喜万分:“你不是说要离开一段时日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白尘烬默然片刻,喉结微动。
他不想欺骗她,可若如实相告。
说自己是因为分不清现实与幻觉,被恐慌和思念折磨得力量失控,不得不半途折返……
这听起来未免太过矫情。
然而,即便他尚未给出答案,只是看到他,沈染星也已经十分高兴了。
可是下一刻,她的笑容骤然凝固在脸上。
她低头,目光怔怔,落在自己沾染上血迹的手掌,面色倏地一变。
“你的皮肤又裂开了?”她急切地问,眉头紧蹙,“伤在哪儿了?严不严重?我帮你上药。”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
他定不住那颗因她而躁动不安的心,失控的力量便在他腰间,硬生生撕扯开了一道狰狞的口子。
白尘烬垂下眼睫,轻声道:“在腰侧。”
“好,你别动。”沈染星说着,立刻拉住了他的手,将他往屋内引。
白尘烬顺从地坐在床榻边缘。
沈染星立在他身侧,微微低着头,解开他腰间的衣带与素帛,露出一道新鲜的伤口。
腰侧肌肤紧实苍白,裂口寸许长,边缘极不规则,仿佛是被无形的利爪强行撕开,皮肉微微外翻,深可见骨,暗红色的血液正从中缓慢渗出,与他雪白的肌肤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
伤口周围的皮肤下,还能看到幽蓝色的图腾蠕动,更添几分诡异。
沈染星看得心头一抽,连呼吸都放轻了。
她仔细清理完伤口,正准备涂抹药膏时,一抬头,却撞见白尘烬微微仰着头,闭着双眼,那被素帛遮掩的下颌线条似乎……透着一丝放松。
甚至可以说是享受。
沈染星动作一顿,将手中玉肌生瓷盒放回旁边的矮几上,奇怪地看向他:“你该不会是为了让我帮你包扎,故意弄伤自己的吧?”
这行为,他绝对做得出来。
白尘烬闻言,缓缓睁开眼。
他的目光落在她沾染了自己血迹的指尖、掌心,甚至衣袖那点点醒目的红痕上,有种野兽标记领地般的快感。
这么做,似乎也不错。
沈染星见他死不悔改,杏眼瞪得圆圆的。
他喉间溢出一声低哑的轻笑,否认道:“不是。”
这一次不是。
沈染星皱紧了眉头,警告:“不是就好,如果你真的为了这种无聊的理由故意伤害自己,那我下次,就真的不管你了。”
这一点都不无聊,白尘烬想。
不过,见她似乎真打算说到做到,会不管他,他还是点了头。
随后,撩起眼皮,看见她因自己而恼怒,白尘烬觉得,此刻的自己像极了传说中的凶兽饕餮,贪婪地以她的情绪为食,胃口大得惊人,怎么都餍足不了。
突然间,他想再看看她欣喜的模样,就像方才在屋顶,她回头看到他时,那双瞬间被点亮的眼眸。
于是他随口道:“不如我带你离开这里。”
话一出口,他自己就先愣住了,随即涌上强烈的悔意。
他甚至荒谬地怀疑,沈染星是不是在那药膏里,给他下了什么迷魂的蛊毒,不然他怎么会如此轻易地主动提出要放她离开?
沈染星也察觉到他那一瞬间的怔忪,还有眼底闪过的懊悔。
顿时明白那话,或许只是他一时情绪波动下的口误。
但她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好啊!”她立刻应了下来,声音因激动而微微拔高,“我们什么时候上路?现在吗?还是需要准备一下?”
她反应迅速,情绪转换鲜明。
白尘烬那句几乎要冲口而出的,收回前言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沈染星眼睛亮晶晶,唇角上扬,露出一点点洁白的贝齿,整个人仿佛被注入了无限的活力,连周遭的空气都因她的喜悦而变得明媚起来。
白尘烬的心剧烈跳动起来,缓了半晌,才堪堪回过神来,垂下眼帘。
第93章 真的是你
……也罢。
白尘烬在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
看着此刻的她, 心中的饕餮,居然生出了一种饱足的,懒洋洋的惬意来。
面对她,他似乎总是一败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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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垂下眼眸, 淡淡地应了一声:“待你准备好, 便可启程。”
出乎意料的, 白尘烬原以为,至少能凭借身上这道骇人的伤口,再换她两日温存, 缓两日再出发。
谁知这没心肝的小女子, 第二日便收拾好了行囊。
顺带把他的也收拾好了……
还准备了厚实的棉服, 雪靴,方方面面安排得极为妥当。
主打一个归心似箭。
他去指使那些雾气凝聚的仆从准备行程。
再回来时,便见她端端正正,坐在两个收拾得利落妥帖的行囊旁,一见他进门, 立刻仰起脸, 期待地看着他。
真是……
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白尘烬心下微软, 又有些气闷, 上前一把提起行囊,另一只手牵起她的手。
“走了。”
沈染星却脚下生根似的,钉在原地,指了指里间:“等等,保暖的衣物没拿。”
白尘烬长臂一伸, 直接揽过她的肩头,将人半圈在怀里,带着往外走。
他声音低沉:“有我在, 冻不着你。”
沈染星恍然,侧头看他。
也是,他能以自身力量维持这一院春日,暖她一人,自然是轻而易举。
这点认知,安抚了她因即将踏入冰天雪地,而生出的些许忐忑,顺从地跟着他来到别院门外。
然后,她看着眼前的“座驾”……
彻底傻眼了。
她设想过于奇百怪的雪橇,或是什么神异的妖兽车架,却万万没想到,竟是一顶轿子。
那轿子约有寻常床榻大小,四面无壁,唯有数道殷红如血的长绸,从顶盖四周垂落,在风中无声飘荡。
轿身材质不错,却结构简易,像是临时做出来的。
雾人静立两侧,身形模糊,没有面孔,但沈染星知道到他们的职责所在。
它们是轿夫,一共八名……
居然还是八抬大轿。
白尘烬上前,随手撩开一道遮挡的红绸,将行囊扔了进去。
随即侧身示意她:“进去。”
沈染星低头,踏入这顶轿中。
轿内别有洞天。
脚下铺着厚厚的雪白绒毯,柔软异常,中间设有一张固定的矮几,几上置着一套紫砂茶具并几碟精致的点心。
一侧是铺着软垫的榻,可供倚靠休憩,另一侧甚至摆放着几卷书册和一张小巧的七弦琴。
俨然一个设施齐全,温暖舒适的移动小天地。
沈染星莫名有种外出郊游的兴奋感。
小时候,她只能眼巴巴看着别人成群结队地去,想不到,她也有这么一日。
沈染星像只发现了新奇玩具的猫儿,在轿子里这里摸摸,那里碰碰,眼睛亮晶晶的,满是纯粹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