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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1章 341
林思慎身上的伤不不算轻, 需尽快服药静养,在山上待了没多久,沈顷绾就带着她一同下山了。山底林思韬留下的车夫早已等候多时, 待两人上车后,马车便在官道上平缓行驶,直往京城方向而去。
这几日林思慎受了不少苦, 压根就没有好好歇息过, 哪怕浑身上下都疼的厉害,一坐在马车也抵不住排山倒海袭来的困意,脑袋一歪就靠在沈顷绾的肩头沉沉睡去。
沉睡之中的林思慎仍能察觉到身体上的疼痛, 因此她睡的并不安稳, 眉头紧紧的蹙起,口中不时难受的低吟出声,呼吸也是时而短促时而平缓。
沈顷绾见她睡着,抬手轻轻敲了敲车厢,低声嘱咐车夫再慢些赶路,莫要因颠簸惊醒了林思慎。车夫应和后,马车逐渐慢了下来,四周仅剩马蹄声和虫鸣声。
清风不时拂起窗帘,皎洁的月光洒在了林思慎面上,忽明忽暗, 不过短短几日, 她清隽的面容似乎又消瘦了一些, 面庞脖颈上还隐约可见些许划痕,有已经结痂的旧伤,也有血迹才干的新伤。
沈顷绾默然不语的望着她,黛眉微微蹙起, 清冽的双眸之中逐渐显露出了疼惜,她抬手轻柔的拂起林思慎额头垂落的发丝,指尖轻轻触碰着她眼下的一道血痕。
微凉的指腹摩挲过伤痕,也不知是沈顷绾的肌肤太过冰凉,还是伤口被触碰有些刺疼,林思慎低吟了一声偏头躲开了,眉头蹙的更加紧了。
沈顷绾垂下手幽幽叹了一口气,如一泓秋水般温柔潋滟的双眸凝望着林思慎的面容,缓缓侧头在她眼睑如蜻蜓点水般落下一吻,一吻作罢后,她有些疲倦的依偎在林思慎身旁,阖眸逐渐睡去。
——
回到京城后,因怕身上的伤惹人怀疑,林思慎也留在了城外山间的木屋修养几日,也就是林思略此前和烟汀的藏身之处。
反正林思韬已经替她找好了借口,林思慎轻轻松松就能让借口成真。
习武之人体格比常人健硕,恢复能力也比常人好上几倍。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林思略断了四根肋骨,身上大大小小的擦伤更是数不胜数,更不提还受了林思韬一记重拳,可他竟不过半月,就在林思韬的照料下,恢复的差不多了。
与之相比的就是林思慎,同样都是习武之人,林思慎受的伤比林思略还轻,可她身上的伤却迟迟未好,成日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脸色苍白身形消瘦,哪怕刮来一阵风,都叫人害怕她会被卷跑。
所以当林思韬和林思略在屋外酣畅淋漓的过招练剑时,她只能披着厚厚的裘衣靠在门前,喝着又苦又涩的药汁。
偏这些药都还是沈顷绾亲手熬的,她也不怕麻烦的每日出城亲自送来,亲眼看着林思慎喝下后,才会离去。林思慎就是想将药偷偷倒了,都没了机会。
通常沈顷绾来送药不会久留,只要林思慎将药喝下后,她就会匆匆回城,可今日似乎有些意外,一直留到了夜里她也没有动身离开,而是与林思慎兄弟三人一同坐在院子中闲谈。
也不知沈顷绾是不是有意,林思慎伤还未好,她就带来了一坛在土中埋了二十年,今日才挖出启封的竹叶青,与林思韬林思略二人一同赏月对酌。
浓郁的酒香在院子中弥漫开来,仿佛在一里地外都能嗅到,但凡好酒之人必定会对着美酒垂涎欲滴,林思慎自然不能免俗。
林思韬望着杯盏之中色泽金黄透明,微带青碧的酒液,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鼻腔之中顿时充盈着醇厚的酒香,口中不自觉的就生出了津液。他心下暗叹了一声好酒,一抬眸,就发现了正双眼闪闪发光,盯着酒坛挪不开眼的林思慎。
林思韬怔了怔,看向一旁阖眸笑而不语的沈顷绾,有些迟疑的开口问道:“郡主,慎儿身上的伤还未痊愈,这酒她怕是喝不得吧?”
沈顷绾还没说话,林思慎就迫不及待的将手伸向酒坛,口中振振有词道:“我伤好的差不多了,小酌几杯应当无碍,更何况郡主有意携如此美酒前来,必定是”
“啪。”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击打声,林思慎才摸到酒坛的手瞬间就缩了回去,她捂着微红的手背,一脸茫然震惊的盯着沈顷绾。
沈顷绾眸光一敛,偏头瞥了她一眼,薄唇微微一勾嗔道:“今日这酒是我特意带来,祝贺二公子伤势痊愈的,你伤还未好不宜饮酒。”
林思慎有些委屈的捧着手,不死心的又看了眼酒坛,弱弱道:“可是我”
沈顷绾打断了她的话,干净利落的撂下了一句话:“没有可是。”
林思慎闻言脑袋耷拉了下去,神色瞬间就萎靡了不少,她应了一声,可怜巴巴的抿着唇蹙着眉头,口中还不甘的嘀咕道:“不能喝就不能喝嘛,打我做什么。”
见此情形,林思韬倒是忍不住笑了笑,林思慎虽也会在他和祖母面前撒娇,可却从未露出如此孩子气的模样,看上去还真是有些滑稽,引人捧腹发笑。
一旁不苟言笑的林思略侧头望着林思慎,藏在面具后的薄唇,也轻轻勾起了一丝细微的弧度,冰冷的眸子似乎也荡漾着一抹柔光。
上回林思慎舍命想救,负伤后林思韬又悉心照料他,放下心防后,他与林思韬林思慎的相处是前所未有的放松和自在。
甚至有时林思韬与他提起一些旧日趣事时,他竟也恍惚的生出熟悉之感,仿佛林思韬口中说出的一切,他的确曾亲身经历过一般。
之前没有想起什么,正是因他心中仍有防备,所有没有敞开心怀,如今他彻底撤下心防,兴许还真能勾起深埋心底的过往回忆。
“你乖些,这酒王府之中还埋着一坛尚未启封,待你伤好之后,我再取来送你可好?”
微微走神后,耳畔突然传来沈顷绾温柔宠溺的仿佛要溢出水来的声音,林思略迅速的回过神来,有些诧异不解的看向沈顷绾和林思慎。
只见原本还委屈不甘的林思慎抬起了头,望着沈顷绾的面容仿佛洋溢着一层光芒,那是如何也掩不住的欢喜的迷恋。沈顷绾只轻轻一哄,她便一扫萎靡,狭长清亮的眸子沉溺的望着沈顷绾,重重的点了点头,清脆的自口中吐出一个好字。
林思略思忖着看向了沈顷绾,而沈顷绾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缓缓抬眸望来,几乎只在一瞬间,她眼中的柔情便一扫而空,甚至连唇角噙着的笑意都冷淡了不少,是用肉眼都能看出的疏离清冷。
她们二人的关系倒还真是耐人寻味。
正当他这般想着,林思韬突然悄摸用手肘撞了他一些,待他望去时,却见林思韬正一脸笑意的冲他使了个眼色,口中戏谑道:“瞧,咱们慎儿在郡主跟前,像不像个听话的小媳妇,一哄就乐开了花。”
“我”
林思略眼神微微一变,不等他开口,便见林思慎扬起下巴,一脸得意的冲着林思韬道:“我乐意。”
一旁的沈顷绾闻言偏头看了她一眼,而后颔首浅浅一笑,正当此时,身旁一只手悄悄伸了过来,准确无误的握着了她置于膝上的手,温热的掌心一点一点的包裹收紧,五指见缝插针的扣住了她的指尖,亲昵的于她十指紧扣。
沈顷绾心神一动,再度抬眸看去时,却对上了林思慎那清澈的仿佛能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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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底的眸子。她定定的望着沈顷绾,双眼一点点的笑的像弯了的月牙,欢喜中又带着一丝羞怯:“我乐意,就是当郡主的小媳妇我也乐意。”
林思韬闻言忍俊不禁,爽朗拍桌大笑出声,而林思略则是瞳孔微微放大,呆呆的望着林思慎,心底大为震动。
这日这一席酒,是林思略所有记忆之中,最为畅快的一次。林思韬爽朗直言,林思慎狡黠善辩,沈顷绾虽少语,可一出口就是一针见血的名句,他在他们其间,竟也是出奇的和谐。
他情不自禁的举杯,情不自禁的一饮而尽,望着林思韬意气风发的笑脸,望着林思慎像只小狐狸似的狡黠憋笑的模样,他心中竟是莫名的生出由衷的喜悦,这种喜悦让他忘却了烦恼,让他有一种如沐春风的畅爽感觉。
酒过半巡,林思略又有些走神了,微风拂过的院落,月光皎洁酒香四溢,林思韬爽朗的笑声被风荡开了很远很远。
林思韬醉意朦胧,也不知他与林思慎说到了什么,突然抬起手重重的拍在林思略肩头,带着一丝酒意高声喊道:“二弟”
掌心落在肩头时,林思略犹如被雷电击中,整个身子猛的一颤,眼前的整片天地仿佛倒转了过来,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眼前缓缓飘落的一瓣梨花,轻旋着落在了他面前的酒杯之中。
真是奇怪,这个季节梨花应当已经落了,更何况院落之中并未种有梨花,又是哪来的梨花呢?
林思略有些疑惑的抬起头来,却见在月光的照耀下,眼前是大片大片如云如雪的梨花,那些梨花仿佛将整半边天空都遮挡了起来,不时有花瓣被风吹落,犹如下了一场飘零的花雨,美的似梦境。
“二弟。”
耳畔突然传来林思韬微醺醉意的声音,肩膀似乎也被重重的拍了拍,林思略呆滞又茫然的缓缓转过头。
“等我们出征回来,梨花就该落了。”
却见林思韬正坐在他身侧,右手完好无损的把玩着酒盏,年轻而意气风发的面容是如刀削般的俊朗,带着一丝初生牛犊的锋芒和自信,他仰头看着梨花,双眼仿佛在发光。
林思略呆滞的望着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林思韬似乎没有发现他的异常,只是垂下头来,又举杯一饮而尽,冲着他意味深长道:“到那时,咱们的小弟也该出生了。”
林思略犹如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情不自禁的皱了皱眉头,带着一丝不满和笃定从口中吐出三个字:“是小妹。”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大概走了一个半月,回来时薄荷已经不认得我了,哈了我三天,给她做了几天好吃的,才终于哄好了一点。结果,她今天晚上偷吃了厨房解冻的鸡胸肉吐了,然后又开始生气可是,这能怪我???感谢在2021-03-04 19:55:31~2021-03-07 00:58: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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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2章 342
林思慎在城外养了大半个月的伤, 她知若再不回城,也不知会惹来多少人怀疑。更何况她近日还获悉了一件事,原陇右都护孙文谦被调任回京, 任职京兆府牧,此时正在调任途中。
孙文谦此人是二皇子的心腹,在陇右可谓是一手遮天, 当初林思慎奉旨去往陇右调查赈灾粮被侵吞一案, 他暗中几次对林思慎下杀手,甚至险些得逞。
后来林思慎设计挑拨了他与二皇子的关系,使得二皇子对他生出了嫌隙, 不过他毕竟是二皇子的左膀右臂, 又知晓二皇子太多秘密,二皇子绝不会轻易对他动手。就算面和心不合,他们二人也定会为了利益继续勾结在一起。
晋国在东西南北各设有四处都护府,抚慰诸藩济宁外寇,而其中以陇右最为势大,孙文谦是陇右的大都护,统领镇压周边外族。
大都护官从二品,但有统兵之权,而京兆府牧亦为从二品,可在京城却只有巡查治民之权。孙文谦被调任京城, 看上去未贬官职, 可实则是暗贬, 与大都护相比,这京兆府牧可谓是一落千丈。
这次孙文谦调任,乃是由皇帝亲自下旨,并且是在毫无预兆之下突然下旨调任。不仅孙文谦措手不及, 就连二皇子都被满头雾水心生忐忑,不禁疑心皇帝之所以调任孙文谦,可是他已知悉了龙岭的秘密。
不过好在皇帝调走孙文谦后,并未派由别的官员任职陇右都护,而是让副都护暂代管理陇右军政要务,那副都护是孙文谦极为信任的心腹手下,所以陇右还在二皇子和孙文谦的执掌之中。
但调走孙文谦已经足够让二皇子心惊胆战了,就在林思慎在城外养伤的这段日子,二皇子在王府之中可谓是寝食难安,日夜猜测着皇帝此举究竟何意。
这日暮色将至,林思慎不慌不忙的坐上进城的马车,一路上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正所谓冤家路窄,她回城时,孙文谦好巧不巧正从陇右一路赶来。
车夫递上了文牒,林思慎压根不用露面,马车就畅通无阻的进了城门。可才过城门,原本昏昏欲睡的林思慎,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高呼,那脆生生的一声孙大人,瞬间就将林思慎打起了精神。
她忙不迭的掀开车帘示意车夫停下马车,一回头果然就发现了孙文谦的车撵,与在陇右时前呼后拥的场面不同,这次孙文谦来京城述职,可谓是颇为低调,除了马夫之外,也就只有四五个随从护送。
孙文谦从陇右一路风尘仆仆的赶到京城,满脑子想的都是此次调任一事,不禁有些心生忐忑,他原本只想乘着夜色京城,这样也好在去见皇帝之前,先与二皇子好好商议商议此事。
可那守城的官兵实在没眼力,一见文牒上孙文谦几个大字,就迫不及待的高声大喊,吸引了过往不少人的侧目。
孙文谦黑着脸没露头,车夫心领神会的将那卫兵打发了,便打算驾车进城,可偏偏林思慎的马车不偏不倚的挡在了正中,将路给堵去了。
车夫正打算上前询问情况,就见一个瘦弱俊美的公子从前方的马车上跳下,笑意盈盈的径直走了过来,这高挑清瘦的公子身穿一袭白袍,腰间坠着玉佩,如墨染般的柔顺黑发披散在背后,映衬着苍白的肌肤愈显病态。
车夫有些恍神的盯着林思慎那张雌雄莫辨的俊美脸庞,也看出他身份非富即贵,因此也不敢出言冒犯,直到林思慎走到近前,他这才垂眸轻咳了一声,打算出声询问:“这位公子”
只是话还未说完,林思慎就径直绕过了马匹走到马车旁,抬指轻轻敲了敲车厢,微阖着狭长漆黑的一双眸子,似笑非笑的问他:“马车之上的,可是孙文谦孙大人?”
一旁的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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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见她如此冒犯,蹙眉上前毫不客气的在林思慎肩头推了一把,沉声呵斥道:“你是什么人,在大人车撵前也敢放肆!”
林思慎被那人推的后退了好几步,可却并未气恼,只是若无其事的抬手在肩头掸了掸,勾唇笑道:“侍卫大哥力气倒是大,难怪孙大人调任京城身旁只带着几人,看来是卧虎藏龙呐。”
车厢内的孙文谦脸色阴沉,他没想到才一进城就好死不死的撞上了林思慎,京城不比陇右,如今的他说难听些还真是虎落平。他当初几次三番的想要杀了林思慎,想必林思慎定是借机来羞辱他的。
光天化日之下,孙文谦也不好对林思慎置之不理,他深吸了一口气挑开车帘,皮笑肉不笑的扯出了几分笑意,客气的冲着林思慎拱手道:“没想到本官初来京城,就能撞见了林大人。”
说完,他又脸色一变,偏头望着那出手推了林思慎的侍从低声呵道:“在林大人跟前不得无礼,还不快跟林大人请罪。”
那人心领神会,毫不犹豫的转身冲着林思慎就要跪下请罪,四周无数双眼睛盯着,他若是真当着众人的面跪下,恐怕明日京城就会传出风声,说孙大人才一进京,林思慎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好在林思慎眼疾手快,那人才一屈膝,林思慎就迅速的出手扶在他肩头,笑望着孙文谦道:“孙大人,护主本就是随从的职责,下官又怎会无理怪罪。”
林思慎看似弱不禁风,可手上力道却是不轻,她扣在那人肩上的手犹如鹰爪,几乎要将那人的肩头捏碎,那人疼的脸色一白,一时没敢动弹。
孙文谦见状暗暗咬了咬牙:“还是林大人宽宏大量,本官管教无法实在是惭愧。”
林思慎松开了那人,收回手一拂袖朗声道:“孙大人常居陇右,鲜少踏足京城,恐怕早就不知京城有何面貌风情。当初在陇右时,下官就颇受大人照顾,今日既有缘撞见,不如由下官尽地主之谊,在酒楼设宴替大人接风洗尘,如何?”
所谓照顾,孙文谦心知肚明,而林思慎那地主之谊四字咬字极轻,其中深意不禁让孙文谦心下一沉。
林思慎面上虽挂着殷切温和的笑意,可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孙文谦也猜到了,所谓的接风洗尘不过是鸿门宴罢了,他又怎会去赴林思慎的宴自取其辱。
这还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若是在陇右,哪容得林思慎如此嚣张。
孙文谦气的牙痒痒,面上却还要装客套回绝林思慎的邀约:“林大人有此心意,实在是让本官有些受宠若惊,不过连日奔波,本官实在有些疲惫,只想早些去驿站歇脚,也只好拂了林大人好意。”
林思慎对此丝毫不意外,她似笑非笑的盯着孙文谦:“说来也是,孙大人明日还要去向圣上述职,也的确该好好歇息,那下官就不打搅孙大人了。”
拜别后,林思慎就坐上马车扬长而去,留下孙文谦皮笑肉不笑的望着她远去的马车,回到车厢后,孙文谦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地主之谊,不错,京城的确算是林思慎的地盘,当初他在陇右毫不留情的对林思慎下手时,何曾想到会有今日。
虽说孙文谦任职京兆府牧,官职比林思慎大,可林思慎背后靠着的是威远将军府,况且青阳郡主还在替她撑腰。当初的大仇,也不是三言两语的戏弄就能了结的。他如今在京城也就只能依仗二皇子了,也不知二皇子究竟有什么法子,能让他重返陇右执掌大权。
与孙文谦背道而驰的林思慎面无表情的坐在车内,她眼中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亮,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思忖片刻后,她突然垂下眸子,自言自语般低声道:“看来京城还真是越来越热闹了,什么牛鬼神蛇,该来的不该来的人都涌了进来。”
就连孙文谦都千里迢迢的从陇右被调来的京城,他这一来,恐怕二皇子就如同那惊弓之鸟,日日坐立难安吧。
不过不管怎么样,离开了陇右的孙文谦就像是被拔了牙的老虎,再想对付他可就轻松多了,当初的仇林思慎可是一点都没忘。
天色愈发昏暗了,缓缓驶往将军府的马车却突然在行至一处僻静的巷子口时,悄然停下了,林思慎缓步从马车上走了下来,转头低声叮嘱了车夫几声后,她就转身步入巷子,不消片刻功夫,就消失在七拐八绕的乱巷之中没了踪迹。
没多久后,林思慎停在了一处看似再寻常不过的庭院前,眼角余光看向了不远处一个靠在墙角昏昏欲睡的老乞丐。
那老乞丐抬起眼来,瞥了林思慎一眼,几不可见的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就若无其事的偏开头去。
林思慎垂下眼帘,抬手叩响了院门,很快院门就应声而开,一阵沁人心脾的幽香随之扑鼻而来,与此同时,女子温柔好听的声音在耳畔悠悠响起。
“林公子。”
林思慎闻言抬起头来,却见一青衣素钗的清丽女子正站在门前,如葱白般细长的指尖轻轻扶在孟强,眉头微蹙幽幽的扫了她一眼,嫣红的薄唇微微张合,平静中好似带着一丝嗔怒:“您倒是终于舍得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感觉头发都要被自己薅掉了,越来越觉得自己秃了,难道秃头真的是当代仙女的苦恼吗。感谢在2021-03-07 00:58:21~2021-03-09 00:04: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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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3章 343
望着眼前这神情略显幽怨的女子, 林思慎心中莫名有些尴尬,她握拳抵在唇边清了清嗓子,面上扬起笑意轻声寒暄道:“楚姑娘, 许久未见。”
这女子正是林思慎在陇右时结识的南厢琴,乃是陇右受冤屈死的楚司马留下的遗女,当初她的族人皆被孙文谦迫害而死, 她改名换姓潜伏在孙文谦身侧, 本想找机会刺杀孙文谦,可却一直没有寻到时机动手。
后来遇见林思慎, 见林思慎不是与孙文谦同流合污的狗官, 南厢琴便出手救下了林思慎,还给林思慎提供了不少情报,两人结盟为友。被追杀逃离陇右时,林思慎顺势将她救走, 送到了京城藏身。
林思慎曾答应过南厢琴, 要替她父亲族人伸冤报仇, 可自从她来了京城,莫说报仇, 林思慎就连露面都没露过, 仿佛忘了自己的承诺,忘了有她这么一个人,也难怪她再见林思慎会如此幽怨。
“难得公子竟还记得小女子。”
南厢琴瞥了林思慎一眼,语气不喜不悲的讽刺了一声,而后侧身让林思慎进了门,顺手关上院门落下门栓。
林思慎心知自己这段日子的确忽略了南厢琴,心中有些愧疚,她偏头扫了眼一尘不染的院子, 口中讪笑道:“楚姑娘真是说笑了。”
南厢琴闻言勾唇勉强一笑,毕竟是寄人篱下,她又怎会真的耍起小性子来。如今是她有求于林思慎,是她想让林思慎替她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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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伸冤报仇,更何况她是聪明人,她知晓林思慎此时待她心怀有愧,若是借机发挥,只会惹的林思慎对她不满。
南厢琴也猜到了林思慎今日的来意,所以她聪明的没再继续埋怨,而是识趣的径直提起了黎洛:“黎洛姑娘正在厢房歇着,这几日她的伤养的不错,今日小女子还扶她在院子里走动了一会。”
不动声色点到即止的嗔怨,会更显楚楚可怜,再提及黎洛的伤势复原,便是将她伤势转好的功劳,揽到了自己身上,想必林思慎此时,会对她更加愧疚感激。
果不其然,听闻黎洛伤势复原不错,林思慎面上果然露出了喜色,她徐徐一拱手对南厢琴道谢:“这些日子多亏了楚姑娘照料黎洛,在下感激不尽。”
南厢琴欠了欠身,垂眸轻声道:“当初公子和黎洛姑娘对小女子有救命之恩,悉心照料恩人本就是小女子本分,公子又何必见外。”
原本林思慎还想再客套一番,可不等开口就听到身后传来推门声,她一转头,就瞧见了不远处的厢房门边,穿着一身雪白中衣,面色仍显苍白的黎洛正扶着门框,抬眸向她们二人望来。
“黎洛。”
林思慎见状漆黑的瞳孔微微发亮,她快步走到黎洛身旁,抬手扶住了她,上下打量了几眼后,柔声问道:“你不好好在屋内躺着,起身来做什么?”
黎洛面色冷淡的抬眸扫了走近的南厢琴一眼,很快就垂下眸子淡淡启唇道:“屋子里有些闷。”
林思慎闻言问道:“那不如,我扶你在院子里走走?”
见黎洛点了点,林思慎快步走进了屋内,找了一件裘衣披在了黎洛身上,抬手小心翼翼的理了理,口中轻声嗔怪道:“怎么起身也不披一件衣裳,虽说到了夏日,可你身子弱不能受寒,若因一时疏忽染上风寒可如何是好?”
厚重温和的裘衣将整个身子包裹了起来,很快就恢复了暖意,黎洛垂下眼帘,苍白的面容上好似浮现了一丝复杂神色,可就在抬眸的一瞬,又很快恢复了平静冷淡:“我不似你,可还没到那般羸弱的地步。”
林思慎闻言好气又好笑,抬手轻轻扶在黎洛臂弯,往前踏了一步无奈道:“看来你伤的确恢复的不错,竟还有心思揶揄起我来了。”
一旁的南厢琴见状,冲着二人欠了欠身轻声道:“林公子黎洛姑娘,你们二位叙旧,那小女子不便打搅就先行退下了。”
林思慎闻言抬眸笑望着她:“也好,一会若有事,在下便再去寻姑娘商讨。”
黎洛没有开口,只是冲着南厢琴点头示意,与林思慎一同眼看着,南厢琴走进了一旁与黎洛房间相临的厢房关上了房门,
林思慎见状笑而不语的扶着黎洛在院子里走动了一会,两人都没出声,过了好一会黎洛似乎有些累了,她才扶着黎洛在院子里的凉亭下坐下歇息。
林思慎站在黎洛身旁,抬眸看了眼不远处紧闭的房门,突然眸子一敛,轻声开口问道:“黎洛,依你看这位楚姑娘为人如何?”
黎洛闻言循着她的目光望去,自口中淡淡吐出八字评语:“城府颇深不显于表。”
“的确如此。”
林思慎思忖着点了点头,一拂袖坐在了黎洛身旁,抬手摸了摸桌上凉透了的茶壶:“她也是个聪慧女子,只不过她并非敌人。”
黎洛黛眉一蹙,开口问道:“那她可知晓此事?”
林思慎环顾四周,敛眸勾唇笑了笑:“她从未出过这院子,想来无从收到风声,不过这事也瞒不住,我一会便打算告知她。”
黎洛又问道:“难道你就不怕她沉不住气?”
林思慎摇了摇头,叹道:“她当初可是日日与孙文谦相对,仇深似海的人近在眼前她都沉得住气,又怎会忍不住一时之气。”
黎洛闻言默然,过来好一会她才开口:“孙文谦是二皇子的左膀右臂,要想在京城扳倒他,说难不难,可说容易也不容易。”
林思慎眸光一闪,掀唇冷冷一笑道:“既然他来了京城,那我就绝不会再让他回陇右,二皇子本就对他有了嫌隙,只要再设计离间他们二人,也许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借二皇子的刀,让他亲手砍了自己的臂膀。”
对林思慎忠心耿耿的罗兴,当初和一众手下以命相护,才让林思慎平平安安的逃离了陇右。如今天道好轮回,孙文谦被调任京城,京城可不是陇右,林思慎说什么也不会让他平安踏出城门半步。
望着林思慎阴沉的面容,黎洛很快就猜到了她在想什么:“你可是想起了罗兴?”
林思慎没答话,只是垂眸轻声问了句:“柳姑娘如何了?”
黎洛蹙了蹙眉,听林思慎这么一问,这才想起了一件事:“上次一事太过突然,我倒忘了告诉你,此前见柳姑娘时,她曾提及想要脱离罗网,归乡隐世。”
林思慎有些疲惫的扶额,叹息道:“也好,那就让她归乡吧,她若能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如此也算给罗兴在天之灵一个安慰。”
黎洛闻言蹙眉望着她,神色稍显复杂,可林思慎很快就抬眸,摆了摆手无奈道:“罢了罢了,不提此事了。”
黎洛欲言又止的点了点头:“那便不提此事。”
林思慎轻咳一声,有些犹豫的看了黎洛一眼,望着她苍白平静的面容,轻咳了一声道:“我听人回禀,孟雁歌已经回到玉山了。”
黎洛神色平静的不起一丝波澜,仿佛丝毫不为所动,她淡淡的启唇道:“她本就没有再留在京城的理由,回去与族人相聚是好事。”
林思慎心下有些复杂,不过她提及孟雁歌,也只是突然想起了此事,并非是想要搅动黎洛心绪,稍稍提一嘴后,她很快就转移了话题。
和黎洛交谈了一阵后,林思慎就送黎洛回房歇息了,想来黎洛的伤势还要再养上一段时日。
离开此处前,林思慎又再去找了南厢琴,将孙文谦调任回京一事告知了她,果然如林思慎所料,虽然南厢琴听闻此事后颇受震动,可很快就稳住了心神。
在询问林思慎是否会对孙文谦下手后,南厢琴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她毫不犹豫的双膝跪地,神色凄然却又恳切道:“小女子还是当初那句话,公子倘若能替小女子报仇替家父洗冤,那小女子甘愿此生侍奉公子,做牛做马绝无怨言。”
“楚姑娘快快起身。”
见她又这般,林思慎实在有些头皮发麻,她急忙扶起了南厢琴,望着她那楚楚可怜无语凝噎的模样,无奈道:“楚姑娘,在下早已几次三番解释过,对付孙文谦并非在下想要姑娘报答,姑娘又何必”
可话还未说完,南厢琴突然抬手扶在林思慎手背,柔软滑腻的指尖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林思慎手背上轻轻蹭了蹭。
林思慎察觉有些不妙,面上神色一僵,一抬眸便见南厢琴清丽的面容上染了一层羞红,她贝齿轻咬薄唇,与林思慎对视一眼后,含羞带怯的垂下眸子,轻声道:“公子如此大义,倒让小女子有些惭愧了。”
林思慎一把抽回手,心下觉得很是奇怪,她轻咳一声倒退了两步,正色道:“在下还有要事,不便在此处久留,告辞了。”
说完也不等南厢琴开口,林思慎就逃似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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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思慎走后,南厢琴也走出了房门,她穿过院子走到院门前,正巧瞥见了林思慎在巷子口一闪而过的衣角,她勾唇淡淡一笑,抬手将院门合上。
可才一转身,南厢琴就瞥见了悄无声息出现在她身后的黎洛,一惊过后,她很快恢复了冷静,礼貌的冲着黎洛笑了笑。
黎洛面色冷淡的望着她,转身冷冷撇下一句话道:“我劝你还是早些死心。”
南厢琴闻言眉尖一挑,冲着黎洛的背影柔声问道:“乱世之中寻个依靠,无非是人之常情,更何况林公子的确是个良人,难不成黎洛姑娘不是这么想的?”
黎洛没有回头,亦没有停下脚步,只轻飘飘的开口道:“寻他人依靠便是弱者,我与你并非同路人。”
南厢琴不以为意,只是笑了笑也不管黎洛听不听得到,自顾自低声道:“姑娘此言差矣,寻他人依靠并非弱者,而是选择不同。姑娘是世外之人,岂会知晓这世上许多人,甚至连选择的权力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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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4章 344
回到将军府后, 林思慎才一踏入厅堂,就被一直在此等着她的林将军堵了个正着。林将军端坐在主位,一见到林思慎进门, 就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冷哼了一声。
望着林将军那阴沉着的脸,林思慎心中咯噔了一声, 急忙上前俯身拱手, 恭敬的行礼:“孩儿见过父亲。”
林将军敷衍的扬了扬下巴,站起身一拂袖, 面无表情的从林思慎身旁走过, 沉声撂下了一句话:“你随为父去书房,为父有话与你说。”
林思慎应了一声,抬眸望着林将军高大的背影,忙不迭的抬手抹了抹额头的虚汗, 快步跟了上去。
穿过长廊, 眼看着书房越来越近, 林思慎心中愈发忐忑了。自从有记忆起,父亲只要将她叫进书房, 就一定有事训斥。可她思来想去, 也没想起自己近日犯了什么错,惹得林将军恼怒。
若非要寻个错处,那大抵就是这半月来她不告而别毫无音讯,可大哥已经替她找好了借口,想来父亲应当不会为这事责罚她吧?
进了书房,林思慎低眉顺目的站在书桌前,一副恭敬顺从的模样。而林将军则是靠在椅背后,环臂眯着眼上下打量着她。
林思慎被他打量的头皮发麻, 不等林将军先开口,她就先发制人乖乖认错:“父亲,孩儿知错了。”
“知错?”
见林思慎先认了错,林将军剑眉一挑似有些意外,他若有所思的盯着林思慎,思忖着沉声道:“那你说来听听,你错在何处。”
林思慎试探着认错道:“孩儿孩儿错在离家这么久,没有提前拜别长辈。”
林将军闻言有些哭笑不得,他摆了摆手体谅道:“这事你大哥说过,既然你是去替朋友排忧解难,为父又怎会责怪你。”
不是为了这事,那还能是为了什么事?
正当林思慎垂眸沉思之际,林将军突然抬手一拍桌,吓的林思慎一个激灵,一抬眸就对上了林将军沉着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