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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母殿后花园里这个御湖名为“北海”,这时节已陆续开起浅紫色的睡莲,比起前日在东海湖凉亭上看到的荷花,另有一种幽深清绝。
“今年这池塘里的荷莲开得比往年都好,想必是有贵客在此的缘故。”
建康城青溪坊的沁园里夏景正盛。
苟婕坐在前庭池塘边的小亭子里,一边等候回洛京送信又回来的使者,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前庭执事对着那片盛放的荷莲闲聊起来,当她问这池塘里的荷莲是不是每年都开得这样好时,那执事笑着答了一句恭维她们的话。
这话才说完,园门开启,苟婕转头看去,果然是洛京回来的使者进了门。
她忙从亭中起身迎了上去,向那使者连声道了几句“辛苦”,大家也没在前庭多说什么,只从这边往后院走去,前庭的执事们知道她们有事要谈,也都没往上凑,仍和往常一样目送她们到了中间那道月亮门,等里面门关上后,才把外面也关了起来。
等洛京回信的这些天里,燕国使团就来日南北两地恢复互通的事,跟季显容和婺国君又谈了两次,两边都列了一些互市物产,以及初步的等价期望,只是暂时还没有确定下来。
苟婕几人会谈结束后回到沁园这两天,一直在估算南北互市的等价水平和物产量,洛京回来的使者进城时,苟婕还在后院书房里跟使团众人一起整理算账的纸张,收拾完了才匆匆走到前庭来迎接。
及至到了后院,苟婕接过那使者带回来的信拆开看起来,除了上元府由千光照执笔答复的信外,另还有妊婋从长安送回来的短笺。
看见妊婋的笺中写着可以先跟南边谈一谈输送漠北新种雄马的事,苟婕笑着摇了摇头:“她这主意倒是不赖,只是为难我又要做一番游说。”
第215章 点到为止
这次她们来建康,在确认边界驻军之余洽谈互市,主要是为两件江南物产,一是织物,二是稻米。
其实她们本来还想换点蚕丝,但江南与蜀中一样,都要留着本地丝材,只能对外输送织物成品,这一点在前些天与季显容等人的洽谈中,婺国君何却歧已经明确表示过了,蚕丝不会出现在互市之列。
而燕国对外的物产中,海盐和铜铁是昭国不缺的,唯有煤炭目前仅依靠山南道几处旧矿勉强自给自足,也主要用在冶炼和瓷器烧窑上,冬日里仅有部分达官贵人烧得起银炭,寻常百姓家里则还都是烧柴,为此连年破坏山林,导致中部地区水患加剧,夏季山洪不断,所以何却歧向季无殃提议,从北地引进煤炭,以减缓山林损耗。
季无殃在一众朝臣所提的各项南北互市物产中看了一圈,首先确定下来的就是煤炭,接着她又瞧见了何去非的奏疏,称各地军中马齿渐长,山南道马场新驹不足填补,恐怕骑兵队伍后继无力,请旨与北国商谈引进漠北良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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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马作为重要军备,能谈下互市的可能不大,但考虑到军中的情况,季无殃还是让何却歧在接下来的会谈中稍作试探,看看能否为嫖姚军和山南道边防军引进些马匹。
煤炭和马匹的事,前些天两边初步接洽时,何却歧已向燕国使团提了,因使团出发前议过的对外物产中包含了煤炭,所以在这一项上苟婕和东方婙都没有过多犹豫,只说后续详谈一下炭量和等价水平。
而当何却歧随后提出马匹互市时,苟婕和东方婙对视一眼都沉默下来,看起来有些为难,但实际上她们早在出来之前,就在上元府议事中听妊婋提过漠北的新种雄马,认为可以适当向南输送,以掌控昭国的重要军备。
苟婕她们在会谈中沉默,主要是因为那天还没收到妊婋的回信,也不知道长安那边会不会阻挠此事,所以不好说能否将马匹列入南北互市。
季显容与何却歧见她们似乎有些犹豫,倒觉得此事还有得谈,毕竟如果是像江南蚕丝这种绝对不可能对外输送的物产,她们必然会第一时间否决这项提议,既然没有拒绝,那就是还有争取的余地。
这时沁园后院屋中一位使者,看完苟婕递来的短笺,见妊婋从长安送来的消息是可以向南提供马匹,遂笑道:“她们想要马,咱们可以给她们从漠北弄来马,这不是皆大欢喜,何须费力游说。”
“人家想要的是‘良马’,咱们能给的只能说算是个‘马’,至于良不良的……总得把情况给人家讲清楚,毕竟不是一锤子买卖,往后咱还得常年往来呢。”苟婕把信和短笺折好放回封内,低头想了一想,又从旁边拿了张空拜帖。
她在帖子上写了两句话,起身出屋送到前庭执事处,请她们帮忙送去何去非府上。
不多时那执事回来,说何督帅邀她明日到府上用晚膳。
第二日,苟婕仍是傍晚时分在嫖姚府门外下了车,被等候在这里的管家请进了府。
这府里比她上次来时夏意更甚,往里走的路上,还能见到许多硕果累累的梅树和桃树,府上一众执事见她来了,都赶上来问候一句“苟半仙”,看各处氛围,可知先前府里那些“怪事”已早没了。
果然那官家在往里走的路上同苟婕说,按照她上回的指点,众人将御赐铜柱底座加高了,周边土也翻过了,又重新布置了练武台,自那以后还真就再也没闹怪事,前几日花匠们在铜柱两侧栽了新竹,也未再枯萎了,说完又连声赞她有大神通。
苟婕端着烟杆笑而不语,又转过一道回廊,来到一处湖边水榭外。
何去非这日没在正堂屋见她,因节气渐热,管家说督帅最近回府后都喜欢在水榭里乘凉,有时候晚膳也在这边摆,听着旁边山石水流声十分惬意。
这边水榭外有几个执事正在等候,见她们来了,其中一个转身进去通传,苟婕顺着她的背影往水榭上望了一眼,见那里四周挂着隔绝蚊虫的银纱幔帐,远远看去好似一团雾。
很快那执事又从水榭里出来,抬手请苟婕往里走,站在门柱两侧的执事替她掀开幔帐,恰见何去非从长榻上起身,摇着扇儿跟苟婕问了声好,请她在凉快地方坐下,说完又抬手给她倒了一杯梅子茶,说这梅子都是自家园中结的,拿蜜腌制了泡茶,酸甜解暑。
苟婕端盏喝了两口,点头称赞了几句,又见何去非这天一身家常打扮,也没像上回那样摆出督帅架子搞什么威风亮相,知她放下了些戒备,于是也没绕弯子,直接说起了自己这日的来意。
“自上回初谈完南北互市的物产,我回去同众人算了算帐。”苟婕说道,“目前看下来我们能往南运送的不过煤炭而已,只是按如今的等价水平,要想多换些江南织物和米粮,需要的炭量不菲,而我们冬日里耗炭本就多,还要照例往北地运一批,算来算去竟有些不够与南边互市所用。”
因何去非上奏疏说军中缺马,所以上次的会谈,季无殃也叫她去了,此刻听苟婕这样说,她不由得想起当日会上说到引进马匹的事苟婕未置可否,于是旁敲侧击地问其余物产方面是不是还有什么为难之处。
“我知道你们想要北地的马,我呢,我不希望初次南来无功而返,好歹谈下些互惠物产,也算是给国中民众谋些福祉。”苟婕悠悠说道,“至于马匹嘛,我倒有个法子,可以说服上元府其她人,只是不知督帅肯不肯。”
听苟婕话中意思,上元府本是不同意向南输送马匹的,何去非和建康这边参会的众人一样,对此都是早有预料,毕竟战马是北边的重要军备,而她们只是初步接洽,北边不大可能会轻易松口同意输送马匹,给自家和西边盟国的边防增加压力。
但看苟婕的神色,她又是真的很想为燕国谈下江南的布匹和稻米,何去非估摸着北边可能是有布荒,据她所知,北边织物仍是以麻为主,单一织物日常用起来还是有许多不便,等到从旧朝廷各地搜刮来的丝织存货消耗殆尽,恐怕就要捉襟见肘了。
而稻米虽被她们排在第二位,但其对北方的重要程度也能从上次的会谈中看出来,因北地谷物多为粟麦,跟稻米相比产量要低不少,同样大的一片地,产粮按石来算,南方稻米差不多能比粟麦多出一倍,加上南方稻田一年两熟,岭南甚至有稻田一年三熟,而北方粟麦田都是一年一熟,这样算下来粮食储量也颇为紧张。
过去旧朝廷尚未覆灭时,北方还总不时闹旱灾,需要江南粮仓调米救济,如今看苟婕等人要来谈稻米,何去非想,八成是燕国这两年有旱情,又或者是为了给将来遇灾时预备的。
这样看下来,燕国为了布匹粮食,肯稍稍放开些马匹输送也并非不可能,见苟婕说有法子,何去非饶有兴致地问:“苟柱国有什么法子?尽管说来,我肯与不肯,还得听了才知道。”
苟婕又抿了一口梅子茶,清清嗓子,把她事先打过腹稿的漠北新种雄马来历及现状,向何去非娓娓道来。
何去非手里拿着个玉把件,一边认真听,一边摩挲把件,眼珠转来转去地思索着。
听到漠北这批新种雄马寿命极短,仅有两年左右,骟过后寿命能稍微延长一点,但也就最多三年,何去非皱着眉头在心中盘算起军中需要的马匹数量,以及将来新马与老马的接替安排。
虽然寿命问题确实是个重大缺陷,但眼下昭国军中战马成批衰老,何去非每每想起都不免忧虑,在她看来,短命马总归好过没有马。
若是这次南北恢复互通能够谈成,往后她们也有机会借着布匹粮食挟制燕国,或许将来可以进一步换取到真正的良马。
苟婕说话的时候,一直在观察何去非的神情,看得出来南边军中战马断代的问题,也有些迫在眉睫,于是她缓缓说道:“向南输送这样的马,上元府众人想必不会太过反对,若是何督帅能接受,我可以为你说服她们。”
何去非想了想,也没有立刻给苟婕答复,只说:“多承苟柱国献策,但这确实是个问题,我需要再考虑一下。”
话虽这么说,但苟婕看出她已经有些动心了,于是没再多说,只是笑道:“这是自然,军中无小事,左右我们还要在这里盘桓一阵子,来日再谈亦可。”
这日要谈的事,就此点到为止,正好天色已暗,何去非在这边水榭传了一桌晚膳,请苟婕品尝了她自家新酿的梅子酒,直到坊间下钥后,才命人送她回到沁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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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婕下车后悠悠走回后院,见这边敞厅里灯火通明,她推门一看,燕国使团里的众人都在里面。
大家坐在叠席上,其中东方婙和群星打扮得像两个江南百姓,苟婕见她们顺利归来,先是松了一口气,才问道:“是有什么新进展吗?”
群星点点头:“庆平帝的死确实有蹊跷。”
第216章 乱叶翻鸦
几天前东方婙和群星悄悄出了城。
她们没有昭国的身贴,临时伪造难度不低,好在使团从洛京出发前,妊婋给她们拿了两枚嫖姚军的腰牌,说是以备不虞,果然这次派上了用场。
那两枚军用腰牌货真价实,是妊婋去年从西大营离开前顺出来的,如今建康及周边各处平稳,城门查验也没有去年戒严时那样苛刻了,看到嫖姚军的腰牌,简单过问了两句就放行了。
她们从西城门离开建康城,乘水路往寿春山的方向去,后来又下船转陆路,按照苟婕先前从何去非那里听来的只言片语拼凑,在两日后找到了庆平帝草草下葬的地方。
通常改朝换代后,旧朝皇家陵园一般会有宗室旁支后代守护,但经过季无殃去年那一场大肆清缴,整个昭国上下已经找不出什么前朝宗室人了,更遑论宗族村落,所以这处陵园目前归当地巡检司在看管,主要是为了防止有人前来盗掘旧皇室的陪葬器物。
群星二人来到这里,见四处残碑卧草,显然巡检司只是定期查看周边是否有结伙盗墓的,至于陵内祭堂和周边石碑长满杂草的事,也没人去理会。
旧朝彻底覆灭至今,短短不过一年,过去劳民伤财建造起来的庞大陵园,已荒废得有些不成样子了。
她们在庆平帝的墓碑前转了转,见后面只是个有些简陋的小土坡,果然当日下葬时极尽敷衍,就连墓碑也做得十分潦草,跟帝王规制可以说是毫不沾边。
群星细细看了半日,眉头紧锁起来,据她所知,这庆平帝虽非季无殃亲生,好歹也是她妹妹季无秽的孩子,再看季无殃登基后册立季显容为太子,又追封季无秽为亲王,可见她与妹妹和妹妹的孩子关系颇为紧密,而且庆平帝驾崩当日,身为太后的季无殃还发了一份言辞十分悲痛的懿旨。
然而实际上,庆平帝在姨母登基之后,被挪出停灵的宫殿,由禁军送出城胡乱一埋,这一年来看上去无人问津,显然建康宫根本没有派人祭奠过,这很不对劲。
若说是为了与旧朝皇室划清界限,那大可以给庆平帝另外找个地方下葬,季无殃也可以下诏除去他的帝号,改封个别的什么爵位,只要想给他保留一些身后体面,总是有办法的,除非是她本人完全不想。
“看来季皇跟自己这位傀儡男儿的关系,其实在他死前就已经差到了极点。”群星观察完得出了这个结论。
她话音刚落,忽听身后有动静,站在她身旁的东方婙已一个箭步上前,从旁边的草丛里揪出了一个人。
东方婙眼神犀利,身手也敏捷,毫不费力地把逮到的那人拖到跟前,群星低头一看,是个干瘦的中年男人,看着有几分文气,随着倒地还掉出了一些祭祀用的东西,于是她问:“你是旧朝遗臣?”
那男人还有些支吾,踩着他的东方婙才要动手逼问,群星却赶忙摆手,给她递了个眼神,然后蹲下来低声跟那男人说自己是宸国来的。
那男人面上先是露出几分疑惑,随即又听群星说,宸王现在是旧皇室唯一的血脉,当年说她亲手斩杀旧帝,完全是燕国恶意捏造泼脏水,又被季无殃拿来大肆污蔑,现在宸王想要为旧朝报仇征讨季无殃,接着问他庆平帝的死是否有冤屈。
那男人听完这番话泪流满面,连连磕头,口里说着:“陛下死得冤”。
群星听完抬头跟东方婙对视了一眼,东方婙撇撇嘴,对她方才扯谎说自家给宸王泼脏水的事有些不满,但鉴于是为了要套话,她也就没说什么。
随着群星一点点套问,那男人断断续续道出了许多事,先说自己是翰林院的一个御前侍讲,曾为庆平帝讲过经史,去年建康政变前,他因老父亡故归家丁忧,不想才离开建康没多久,庆平帝就驾崩了。
建康政变时他还在返乡路上,听到消息后大为震悚,为了避免被新朝廷清算,他也顾不上回乡葬父,慌不择路向西逃去,辗转到了荆楚一带,稀里糊涂加入了那边的造反军。
他在那边的队伍里,见到了其余从各地逃过来的旧朝遗臣,还听说造反军不知从何途经拿到了庆平帝旧日的膳单脉案和药方,称庆平帝是为季无殃谋害,他们决定以此为由讨伐新朝廷。
为了防止那些文册散落,造反军将原件秘密藏于某座寺庙内,而后拿出军中密文抄录的内容,让这男人和另外几人排查庆平帝的真实死因,并纂写讨伐季无殃的檄文。
然而还没等他们细看那些内容,新朝廷的平叛兵马就已经杀来了,造反军抵挡不住一哄而散,死的死逃的逃,这男人也趁乱跑进山中。
一年后各处平定,他才敢冒头,因临近庆平帝的祭日,所以冒死来到旧朝陵园祭拜,游魂野鬼一般在这里住了好些日子,还想看看庆平帝墓中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好让他借这件事再在民间联络旧朝臣子反昭复国。
等说完这些事,那侍讲哭着掏出自己千辛万苦保留下来的文书册子,请群星给宸王带话,求她为庆平帝报仇。
群星冷眼看着那侍讲,旧朝廷这些儒官遗孽,当日提起宸王弑君的事,还曾咒骂不迭,如今倒是在这里痛哭磕头求告起来了,看上去有点滑稽。
她接过仔细封装的文书打开看了看,果然都是军用密文,她看不懂。
“原来是密文,我说怎么字都认识,但连起来不知道什么意思。”
众人在沁园后院小敞厅里听群星讲完来龙去脉,一位使者拿起那几张纸来回端详,问:“那个屪子认得这密文吗?没叫他译出来?”
群星摇摇头:“他也不认得,当时他们还没来得及译出来排查,就被平叛人马冲散了。”
“那你们拿了这些东西就放他走了?”那使者又问。
“怎么会。”东方婙轻描淡写地说,“问完话就地了结了,赶在巡检司来人前,给他扔他主子跟前了。”
“回到旧主墓前,一时激动自尽殉葬,没毛病。”苟婕冷笑道,“你们全了他的忠君之心,也太仁义了。”
屋中众人听完笑了几声,群星看着摆在面前的那些纸张:“只是眼下暂时无法知道里面的内容,来日还得带回去,找人破译这套密文。”
这时苟婕也拿起了一张:“不用等回去,我现在就能给你译出来。”
东方婙转头看了她一眼,想起当年她们杀进平州时,苟婕已经在北伐军指挥府里混了一阵子了,不止一次偷看过军中密信,后来她们收到营州发来的求援信,就是苟婕破译的。
群星眼睛一亮:“果真?我去取纸笔。”说着就起身从旁边拿了纸笔砚台,又搬过来一张矮几,坐下准备记录。
“你先别急……”苟婕挠了挠额头,“我虽然确实能看懂,但是距离上次看这种密文也有好几年了,有些字意转换我还得回忆回忆。”
群星开始磨墨:“不着急,不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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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苟婕拿着一张庆平帝的膳单,从上到下看了两三遍,才开始逐条译给众人听,坐在她对面的群星跟着一条条记录下来。
译完膳单,又译脉案,接着是庆平帝驾崩前两三个月内太医院开出的几张保养药方,那段时间他又因喘嗽复发停下课业休养身子。
群星一笔一划地记录着,越写越觉得有些内容似曾相识,等到苟婕把所有纸张都译完,群星也把写完的内容摊开在矮几上,拿眼来回扫视了两遍,注意到脉案和药方中的两味药材:“半夏”、“天南星”。
接着她又看到脉案中的几句描述:“换季风寒”、“化痰平喘”。
又想到前些天何去非说过,庆平帝崩逝的原因是“突发胸痹”,群星忽然感觉脑子“嗡”地一下,她知道为什么似曾相识了。
前些年她以“明镜使”的头衔到洛京重查老太后和广元公主的去世真相,也曾翻出许多膳单和脉案还有药方,那些记录与手中的内容有多处近似。
看着面前密密麻麻的文字,群星只觉有点两眼发黑,她似乎在无意之间,揭开了尘封往事被遮盖的一角,她不得不用力吸了两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一只手轻轻揭开白瓷蟠龙博山香炉的顶盖,用小勺往里面添了一点龙涎香。
此刻灯火通明的建康宫徽音殿东书房里,很快又弥漫起这股沉稳柔和的气味。
季无殃撂下笔,将桌前的几份奏疏往前一推,靠在大椅上捏了捏睛明穴。
“前日太子进献的星辰灯,抬进来朕瞧瞧。”季无殃说道。
不多时,几个宫人从外面抬进来一盏宫灯,正是季显容前几天送进宫给母皇赏玩的。
为了赏这灯,季无殃吩咐宫人在点完宫灯后,将书房内外其余灯都灭了,很快四下里只剩下了那盏星辰灯映在满屋里的星光点点。
“再挪近些。”季无殃又说道。
几个宫人奉命将那宫灯往大案前又挪了一点,随着那灯缓缓靠近,季无殃身后的影子也在一点点变大,大到那黑影几乎铺满了整面墙壁。
第217章 鞭笞鸾凤
季无殃靠在大椅上,抬头看着书房上方藻井中的缥缈灯影,感觉到批阅奏疏的疲乏消退了许多,双目也不似方才那般滞涩了。
近日各地州府赶在年中纷纷发来奏疏,回禀开春后各项新政令的推行落实效果、稻桑药材农田的半年收成和全年预估、春季岭南港口往来商队数及货物交易量、上半年的盐铁产量和新矿开采进展、夏季税钱税粮税布分批解送到建康的押运安排,还有各州的民生近况,另外也有地方上清剿旧朝反动势力的零星上报。
这些奏疏送来时,都由宫人在她面前拆封诵读,然后转至内阁拟定批复,再总结出一份条陈来,一并交回给她过目。
如今的建康朝堂和各部官署,包括地方州府县乡衙门,都在去年秋闱结束后被大量新科进士迅速填满,各地民女在季无殃前些年推动的学堂制度革新中夺回了读书的机会,去年秋闱会试,一批原本有些底子的学成者进京赴考,得了名次的全部录用,过了乡试但没过会试的,也有圣旨许她们补录地方吏员,一边熟悉衙门政务,一边为下次备考。
然而衙门里的人数虽说是补充上来了,但到底都是些新人,还需要历练,因此朝中连内阁带六部所有年长官员少不得还是得多分担些,并抽出精力带一带这些年轻人。
季无殃也能明显感觉到,去年秋闱过后的近一年来,她从前逐步提拔上来的内阁和六部官员并未比从前轻松,反倒更加忙碌了。
入夏以来,吏部和户部里甚至有人因政务繁重相继病倒,她派了宫官和太医前去看视,又从宫中赏了药材补品。
她相信眼前的困难只是暂时的,新人们总会成长起来,迟早有一天能够独当一面,为她撑起昭国的这片新天。
从近日送进宫的这些奏疏中,她也能看出各地民众对大昭新朝归之若水,新春政令的推行比她预想得还要顺利些,地方残余的旧朝反动势力也总能很快被敏锐的民众们揪出清剿。
今年燕国使团来建康之前,季显容代母皇巡狩,往江淮和山南等地体察民情,回来也说各地民心归附,虽然仍有零星反动和盗匪,但都不成什么气候。
今年新朝廷开始在各地大举推动民俗革新,重修田土家产继承法规,并勒令变更三代内姓氏,取缔女子成亲离家等旧例,有些村庄也曾纠集起一群男民抗议,为了强制推行新政令,季无殃下旨让嫖姚军将领带着尚方斩马剑护送地方官张贴布告,有闹事者直接就地正法,先斩后奏。
到如今新皇和新朝廷在民间已多了数不清的拥护者,不少民众将所有反对新政令的人通通打成旧朝反动党,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甚至有乡间民众自发组成反动纠察队,抓了不少酒后抱怨胡诌的男人和为自家男人叫屈的女人。
对于民间这些看起来稍显激进的自发行为,季无殃采取了默许的态度,只令各地官员密切关注民间舆情,并时时报至建康知晓。
季无殃心里清楚,民间女子对她和新朝廷的狂热拥护,其实也是出于某种倒退恐惧,在那些好不容易摆脱了枷锁的人看来,任何可能令旧世道卷土重来的苗头,都必须狠狠消灭。
看着地方州府报上来的一份份民意书,季无殃前所未有地感受到了百姓对她本人的拥戴,不是作为某个名姓无考的皇后或者垂帘太后,而是作为这个疆域内名正言顺的帝王。
她看着藻井中缓慢旋转的星辰灯影,再次切身体会到了至高权柄的美妙,接着又想起了一些尘封的人和往事,一些让她差点没能走到这里的人,一些令她窥见权术并滋长出野心的人,以及一些促使她磨砺爪牙的往事。
那些事过去了二三十年,早已随故人青山埋白骨,但许多细节于她仍是历历在目。
昨天是广元公主的生辰,她也到宫内祭堂里给故人上了一柱香,回想着她从前的音容笑貌,算了算她若是活到今日该是多少年岁,若非她当年死在自己手里,必定也会另有一番成就。
只是那样的话,就没有今天的大昭季皇了。
思及此处,季无殃睁开双眼,吩咐宫人将那星辰灯撤去,仍旧将书房内各处灯烛点起来。
她坐起身,将案上剩的几份奏疏和内阁条陈批阅完,听到外间漏刻钟敲了亥正刻,时候不早了,明天又到了每隔三日的例行朝会,她不能歇得太晚。
“嗒。”
侍立在书房内的宫官瞧她再次撂下笔,估摸着到时候了,于是轻步上前,搀着她从大椅上站起来,出书房往后殿更衣洗漱安寝。
因夏日炎热,早朝时间从冬日的卯正提前到了卯初刻,上朝的官员们早于寅正前后就按文武两班在章门外等候了,直到时辰钟响起,众人纷纷从待漏院走出来,进入大殿前的阊阖广场。
初生的朝阳将地面上的人影拉得细长,身着各色官袍的人们,经过两列昂首站立的禁军侍卫,在一片轻快的鱼袋腰牌敲击声中,往大殿上走去。
季无殃这些年早厌倦了旧朝那种冗长而繁缛的朝会形式,在昭国成立后,早朝上各种烦冗礼节和仪式全部精简,仅奏大事十条,每件事留一柱香的时间,众臣出列就事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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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先前朝会奏过的事若无特别进展不准反复提奏,以此将朝会时长尽量控制在一个时辰以内,众臣退朝出宫后,还可以各回家中或就近在早市上吃饭稍歇片刻,辰正前后再到衙门开始处理当日事务。
这日的早朝也和往常一样,奏了十件要事,其中半数季无殃直接在早朝下了明确旨意,另外五件则交由内阁和六部拟订方略,待季无殃过目后另行传旨。
辰时初刻退朝,大部分官员依次从来时的路离开建康宫,但太子季显容和婺国君等内阁众人还有禁军督帅何去非被留了下来,另外到徽音殿里奏对接下来与燕国使团的会谈安排。
这段时间何去非两次在府中私下接待苟婕的事,季无殃都是知道的,当初燕国使团抵达建康时,苟婕在宫宴上提起自己与何去非在幽燕军大营里见过面,也说了改日要登门拜访叙旧,季无殃亦在席间许何去非私下招待邻国故交,让她莫要失了往日情谊。
何去非在先前的单独召对中,曾向季无殃回禀过,说自己在招待苟婕时游说引进马匹的事,这日早朝后她与季显容等人一起来到徽音殿,也是准备把苟婕提出的新种雄马情况照实禀明,向季无殃请旨决断。
在何去非看来,苟婕提出可输送的马匹纵然有寿命问题,但对她麾下骑兵仍有很大用处,尤其是山南道边防和各地镇压民变,都急需填补青年马匹用于快速传递情报。
季无殃坐在徽音殿的正殿大座上,听何去非细述漠北新种雄马的情况和军中引进马匹的必要性,并认为可以先引进一批,以促成初次互市,等到往后南北两地互通稳定下来,再另想法子引进良马。
季无殃听完沉吟片刻,又让季显容跟何却歧还有几位阁臣都讲了讲各自的看法,最后决定依何去非所奏,在接下来的会谈中,用江南织物和稻米,跟燕国换取煤炭和马匹,至于具体的数量和等价水平,则由季显容与何却歧商议裁定,又嘱咐她们说鉴于是首次互市,等价方面不可太过锱铢必较,以免伤了和气。
这日午后,鸿胪寺向沁园发出了下一次互市会谈的邀请,暂定于两日之后,苟婕这边几人也将互市物产的等价水平估算完了,于是欣然应邀,又请鸿胪寺来传话的典仪在堂上吃茶坐了片刻,才好生送出门。
昨日晚间,群星细细看完苟婕译出来的那几份庆平帝的膳单脉案和药方,同众人说内中有多处药材功效重叠,过量服用极有可能会诱发不适,而其中膳单内还记录了季无殃赐给庆平帝的几样药膳,亦皆与庆平帝日常用药有功效重叠,表面看似有助益,实则损伤内里。
群星推测庆平帝驾崩之前,应该也吃了季无殃所赐药膳,因都是这些年他常用的,所以未曾提防,那膳食中或许就将某味药材添了量,在他久嗽初愈后正好诱发胸痹,要了他的性命。
庆平帝不是中毒身亡,所以后续的小殓大殓都没有人瞧出异样,加上当时局面紧张,朝堂上那些旧朝遗臣也没有精力细究此事,只希望能尽快将新帝扶上位,以确保宗室传承,停灵时的各项环节都是走个过场,所有人的眼睛都只盯着幼帝的登基大典。
结合后来发生的事,群星笃定庆平帝就是死在季无殃手上,但是她没有提老太后和广元公主的旧事,因为当年重查的许多记录都还在长安,苟婕和东方婙也不了解内中细节,为了避免自己怀疑有误,群星决定还是等回去对比一下两边的记录详情再说。
众人昨夜长谈完,苟婕算了算日子,接下来再有个一两次会谈,应该就能把初次互市确定下来,到时候她们也得尽快回到洛京,同上元府众人商议后续安排。
两日后,燕国使团再次来到景和殿。
苟婕在宫门外下车时,见不远处停着督帅府的车,何去非也正好才从车上下来,抬眼瞧见苟婕,遂朝她微微点了个头。
第218章 怎禁鹈鴂
时节临近仲夏岁中,建康朝堂上上下下都开始忙着前半年的衙门收支勾检、秋决前的司法复审,还有夏税征收和漕运诸事。
内阁和各部里都是集中在上午处理重要公务,禁军指挥府里也是早上事多,所以这日与燕国使团的会谈被安排在了午后申时,这时间许多衙门陆续散班,季显容与何却歧等人终于得闲,从各自忙碌的官署赶到景和殿里来谈事。
景和殿位于建康宫南侧外层殿群,距离如今取代了旧日政事堂的内阁官署不远,在内阁忙完的何却歧最早来到景和殿,在她之后第二个到的,是才处理完一批夏税漕运公务从东宫赶来的季显容。
何去非这日一早在禁军指挥府里执行完例行公务,又上马出城往嫖姚军东大营和南大营视察了一圈,着重看了皇城外驻扎的骑兵马匹情况,午后才赶回城,到府中换了官袍,登车往宫门处赶来,下车时正好见苟婕几人也到了,而在她们两边下车前不久,来参加会谈的几位鸿胪寺官员也才刚走进宫门。
一行人在宫中甬道上走着,何去非走在苟婕身侧,又跟她问起那漠北雄马的事,话语里无外乎是担心这马的体力会不会也有什么先天缺陷。
苟婕其实没见过那马,详细的情况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好在东方婙这两年往河东去过几次,跟萧娍一起给燕国马场引进新种繁育方式,对这马的情况了解得比苟婕多些,于是苟婕忙拉过东方婙,请她给何去非再说说。
东方婙说起话来一向简洁,见何去非担心,她只说:“那些雄马骟完就跟正常马一样,体力尚可,不常生病,到寿了死得也很痛快,除了命短没什么别的毛病。”
何去非听完稍稍减轻了些担忧,这时她们已经走到景和殿门前,踏进殿内的一瞬间,凉爽气息扑面而来。
建康宫的所有殿宇藻井四周,都有通风降温的装置,夏日里一打开,能比殿外凉快不少。
大家仍旧按照先前的位置,在殿中各自坐下来,这次会谈的主要内容较上回更加明确,就是关于燕昭南北两地煤炭马匹和织物稻米的互市和约细则,包括两边物产的等价水平和互市数量以及交货方式等各项细节。
双方这两日都做了充足的准备,落座后大家交换了拟好的细则文书,针对其中有待明确的部分商讨起来,在这日会谈结束后做了一份初步拟定和约,等季无殃过目后,再在下一次的会谈上正式盖印。
这日所谈的双方物产中,漠北新种雄马将会分作两批,先在今年秋日里输送一批少量样马,给昭国这边看看品质,同时苟婕也称回到上元府会为她们多争取一些,等到明年春日里正式交货。
其余几项物产也会在明年春日一同交接,两边约定将在今年下半年于淮水中段各自设立新的互市港口。
这次会谈结束三日后,季无殃首肯了和约内容,在几分合约上都盖了玉玺大印,燕国使团众人再次来到景和殿,确认了两边后续的安排,也在文书上各自盖了印。
当日晚间,季无殃邀请燕国使团进宫赴宴,苟婕在席间说要尽快将和约带回洛京,顺势向建康这边众人告辞,定了使团后日启程回国。
季显容代母皇照例挽留了几句,在苟婕和东方婙等人再三谢别后,才说明日会派人将国礼送至沁园,欢迎她们明年再来。
这日的宫宴开至二更方散,苟婕一行人从建康宫回到沁园时,夜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她们走进前庭回廊,一路往后院行来,耳中听着雨滴落在树叶花草间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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