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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8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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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杨与她打招呼,“沈掌柜,许久不见了。”

沈鱼照例过去问他吃什么,江砚白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不急,先上壶茶歇歇脚。”

又来喝茶,真把这儿当茶棚了?

小杨坐下瞥了眼江砚白,想着方才还喊饿的人怎么就转了主意。

沈鱼找了个地方坐下,松了松筋骨,小石头极有眼力见地帮沈鱼捏起了肩。

那旁的小杨看见,喝茶的动作顿了顿,嘴角微勾,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74. 小年烤羊肉 烧烤燥起来

这日是小年, 也是除尘日,要祭灶王爷的,也没什么人出门, 沈鱼便关了店,将两边的人拢在一处, 晚上围桌吃一顿。

阿莓来问,“夕食吃什么?”

沈鱼这几日置办了不少年货,杀猪灌肠熏腊肉,瓜子花生红枣干,该准备的都准备起来, 年味越来越浓。

沈鱼拿着笤帚,眯眼笑,“活还没干完就想着吃?”

阿莓立即正经,规矩打扫起了房间,拿着鸡毛掸子挥舞了两下,瘪嘴道, “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嘛!”

沈鱼瞧了瞧她日渐圆润的腰身, 笑着摇头,真是吃货!

为了她能安心干活,给了她一个准信, “晚上烤肉吃。”岑闲给她送来头羊, 说是补上那日的开张礼。

烤肉这事她早就在琢磨了,只是订制的铁架子一直没好,昨日刚刚做好才送到, 正好试试新家伙。

阿莓皱眉,似乎大失所望,昆仑最常见的便是烤肉了, 她都吃腻了,“小鱼,能不能换换。”

沈鱼卖关子,“我这烤肉可与一般不同,你确定不要?”

阿莓狐疑,想着沈鱼做出来的那些好吃的,“要!”

也不怪阿莓对烤肉抗拒,沈鱼曾撞见过一回这里的人烤肉,真是原汁原味的烤,加点咸盐就直接吃,哪里能有滋味。

“快扫吧!”沈鱼笑着催她。

大堂里沈鱼划分了区块,让人各自打扫,几个孩子就负责自己的房间,活不多,干完了也来大堂里凑热闹。

一个不注意,小石头就上人家身上去了。

“武哥哥,左边一点……哎哎……右边一点……”

武川将人抗在肩膀上,小家伙手里举着笤帚,扫起了门口的牌匾。

沈鱼看得心惊胆战,“太危险了,快下来!”

武川却笑,“掌柜不必担心,我举他跟举小鸡崽子似的,安全得很。”

能举得动两百斤大水缸的人,举个几十斤的孩子自然不在话下。

沈鱼还是怕出意外,故意喊走了武川,“武师傅,你过来帮我个帮。”

武川放下小石头,笑道,“掌柜,都说了,您叫我小武就好,师傅师傅的叫着,都把我叫老了。”

沈鱼笑起来,“小武,过来帮忙!”武川已剃了他那有些乱的胡须,他本就生得白,胡子一剃,显出他的少年气来。

沈鱼一问,才知这武川才不到二十岁的年纪。

武川解释是因为大多数人挑护院也看资历,他若不蓄须,人家一看他年轻面嫩,根本就没机会。找到了活计,他自然没必要装老成。

“把羊肉放这里就行。”沈鱼手拿一把剔骨刀,腰间系着围裙,屠户的架势摆开。

武川扛着羊置于院中的桌案上,“掌柜可要帮忙?”

沈鱼已经熟练的开始剔羊排,下手利落,“你会处理?”一个人处理这羊确实是个大工程,有人帮忙最好。

武川点头,沈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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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剔骨刀交给他,立在一旁。

行家一出手,就只有没有。武川先将四只羊腿切下,他下刀极准,一刀下去香是没切到骨头似的,羊腿就下来了。

沈鱼眼睛亮起来,“你原来是个屠户不成?”

武川擦了把汗,瞥了她一眼,顿了顿,“额……从前靠山吃饭,野味不知处理了多少。”

这话其实不严谨,上山打猎与羊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常能打到也山羊。只是沈鱼没多想,吩咐他将羊排切成手指长的段便进厨房配料去了,烧烤有肉也要有料,这调料可是这烤肉好不好吃的关键。

武川见沈鱼没怀疑,吐了口气,师兄安排的这差事,可不能办砸了,虽然师兄说即便暴露了身份也无妨,但既然要他隐瞒身份来此,定有其深意。

这儿也正如师兄所说的,吃好睡好,逍遥自在,可比在山上快活多了。

武川剔肉的功夫很不错,羊就剩下个羊架子了,这羊架子也能用来炖汤,顿好了,敲开骨头吃骨髓,也是一大美味啊。

沈鱼让阿莓出门去买些竹签子来,自己开始在厨房腌肉,羊肉太多,王大厨与常二也跟着帮忙。

盐,糖,胡椒粉,酱油,还有偷偷找系统兑换的耗油,味精和鸡精,只有羊肉当然不够,沈鱼又切了两斤猪肉,和一些鸡肉,鸭肉,又将前几日灌的香肠取了些。

羊腿要整只烤才带劲,武川帮着架上了火,长树枝穿进羊腿,铐起来滋滋往外冒油,羊腿也要腌过,烤时表面再刷上一层蜂蜜,诱人的甜香不散。

打扫完毕的众人闻见香味,都抓紧了手上动作,干完了活直奔后院。

院里放了火炉,大家围坐在一起也不觉得冷。这么多人都在,沈鱼便让邓氏将陆峰也叫来,让崔四带着他娘来。

两人起初还有些不好意思,沈鱼笑道,“你们在这里吃好东西,难道要让家里人守着冷锅冷灶吗?”

两人一听也有道理,各自回家请了人来。崔母是第一次见沈鱼,恨不能给她磕个头。

沈鱼连呼折寿,小老太太才安稳坐下。一群孩子围着她,倒让她先过了把承欢膝下的瘾。

肉腌好了就是串肉串,还有菜蔬也一并串了,这个没什么难度,沈鱼让他们自行发挥,在厨房里炖上了羊蝎子汤。

烤串上了架,除了王大厨大家都不敢动了,只等沈鱼来动手。沈鱼拿着小蒲扇烤肉,大人都在聊天,小孩在一旁玩闹。

烤架热起来有铺面而来的炭火气,阿莓与阿芝蹲在她身旁,眼巴巴地看着烤肉。

沈鱼笑道,“怎么连孩子都不如?”

等烤肉的香味散发出来,才夸奖过的孩子也不矜持了,一个个小萝卜头蹲着。沈鱼忽略一排灼灼目光,随意撒了把孜然,顿时一股更猛烈的香味冲了出来,直钻鼻腔。

武川见了,讶然道,“安息茴香还能这么用?”孜然在这里还只是一味药材,有怯风止痛的疗效。

沈鱼挑眉,目光凛然,“小武还懂药材?”

武川回避她的目光,“走南闯北,懂些皮毛医术。”

沈鱼淡笑着,也没有多问,她看得出来武川有些秘密,但谁在心里没有几个秘密呢?

烤肉费时,天色渐暗,也越发冷,幸好今夜没有大风,崔四阿莓去点亮了周遭的灯。

率先吃上的是那几个孩子,在他们口水淌成小河之前,沈鱼把烤肉塞进了他们的嘴里。

“真好吃!”

“香,太香了!”

还有嘴里塞满了肉口齿不清的,“唔,好次……”

沈鱼咬了块羊排,汁水霎时流进了喉间,羊油裹着肉,又咸又香,孜然味很足,膻味却一点不见。

武川大口吃了块羊肉,沈鱼将羊肉都切得很大块,一般大块的羊肉里头并不会有咸味,她做的却不同,一直咬到最里头,都是鲜香四溢。

沈鱼是故意切成大块的,其实按照南方传统烤羊肉串都是一小粒的羊肉,吃着滋味尚可,总觉得不够爽快。

记得有一年她去西宁旅游,随意找了间烧烤馆子,那里端出来的烤羊肉简直惊为天人,她从未吃过那么好吃的羊肉,深深感叹了下中华的地大物博,不出去走走,真是不知道外头有多少美食。

羊肉块大,吃着极爽快。小孩直接上了手,照他们的饭量,两串也就饱了。

有肉当然不能无酒,女眷大多是不喝的,王大厨和武川对酌,咬一口炙肉,吃一口烧酒,爽哉!

沈鱼看他们畅饮也怀念起肥宅快乐水和啤酒来,不能直接拿出来喝,真是少了好多的乐趣。

“诶,看着是个能喝的,怎么倒下了?”王大厨带着酒晕,笑眯眯地看着趴在一旁的武川。

趴着的武川抬起头,眼神迷蒙,站起来晃晃悠悠,含混不清地吐出一句,“接着吃肉,接着喝。”

沈鱼让崔四和常二把这个醉鬼扶回房,武川不肯走,嚷嚷着还要吃。

沈鱼笑起来,“行,给你装上一盘子,你回屋吃。”

武川抱着盘烤肉,这才乖乖回房。

崔四和常二扶着人,到了房间里,他似乎清醒了些,“多谢二位兄弟了,你们接着去吃吧。”

两人将人送到房间想着也不会出什么事情了,向他道别复又回了院子里。

关好门的声音一响,武川再睁开眼睛,哪里还有方才的迷瞪,眼底一片清明。

他端起盘子,翻窗出去,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沈记。后院里,气氛正酣。

江府,江祁白拉着江砚白吐苦水,“你说她们俩打赌,为什么拿我做赌注呢,你瞧瞧,我这腰都快累得直不起来了,那么大个院子,都是我一个人打扫……”

江砚白淡淡听着,含笑道,“大哥是该锻炼一下。”

“你还帮着她们说话!”江祁白感觉自己被兄弟背叛了。

江砚白耸肩,看了他一眼。

江祁白看出那个眼神在说,“不然呢?”他低头叹气,谁让他口中的“她们”是江府谁也不能得罪的人呢?

月朗星稀,冬日的夜总格外寂静,没有恼人的蝉鸣,所有细碎的声音都听得见。

“大哥还是快回去吧。”江砚白敛眉,压低嗓音道,“让嫂嫂给你揉揉腰。”

江祁白一听,好主意!嘴角带笑地回房了。

空旷的院子中只剩下了他一人,他缓缓踱步到院中的石桌前坐下,鸦睫遮住了他眸间神色。

“还不出来,在屋檐上吹冷风还不错?”

四周静谧,蓦地有些诡异。

武川从房梁上探出一个头,笑呵呵地叫了一声,“师兄。”随即一个翻身从屋檐上下来,脚步轻点到了江砚白身边。

“一身酒气,”江砚白抬眼,“怎么有空过来?”

武川手中的盘子托得极稳,放在石桌上,“想着师兄孤家寡人,特来陪你喝酒。”

江砚白的视线落在烤肉上,唇角微弯,“她烤的?”

武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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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回答,熟门熟路的进了江砚白的书房找酒了。

武川拎着两坛子酒出来,“要不是师父管得严,我也不用将酒藏你这儿来。”

江砚白已经吃上了,与沈记众人粗俗的吃法不同,他不知从哪里拿了双筷子,将肉撇到盘子里慢慢吃。

“只准喝半坛子,剩下的放回去。”

武川挎着脸,“师兄……”

“不然就告诉师父。”

武川只好妥协,瘪着嘴把一坛酒放了回去,边走边坏心思的想,活该追不到小掌柜。

75. 丰盛的年夜饭 围坐过除夕 少卿讲故事……

过完了小年, 一晃神的时间就到了除夕日,贴春联,挂桃符, 年味儿越来越浓。

孩子们被梁间接走回了文丘观,沈鱼把他们每个人的裤兜都塞得满满的, 还做了新衣服,雇了辆马车送他们回去。让梁间初八再送他们回来,多给了两天年假。

其他人也各自回了家,想着邓氏与崔四家里人少,邀他们一起吃一顿年夜饭, 有了小年的第一次,两家人不再扭捏大大方方地答应了,再加一个武川。

沈鱼也给他放了假的,只是武川说他父母早逝,孤家寡人一个,沈鱼便留他吃年夜饭。

除夕夜那日, 沈鱼与王大厨各显神通做了满满一桌子菜, 麻婆豆腐,酸辣海参汤,京酱肉丝, 红烧三宝, 油爆双脆,九转大肠,锅贴鱼片, 人参全鸡煲,冬瓜老鸭汤,拔丝地瓜, ?大虾……

整整二十多道菜,从早忙活到晚,沈鱼钻进厨房里没歇着。

菜端出来的时候,惹得崔母直呼,“便是太后娘娘的宴席也没这么丰盛的吧!”

沈鱼含笑不语,可比不上御膳,人家慈禧太后吃个早饭都要一百零八道菜呢。

阿莓和崔四吃了个肚儿圆,甚至为了抢最后一只虾差点打起来,幸好崔母在崔四不敢放肆。连见多识广的武川也没忍住多吃了些,每一道菜都味美鲜香,连米饭都不想吃,都是菜塞饱了肚子。

武川小抿一口酒,看了眼对面眉目如画的沈鱼,深深感慨了下师兄以后可享福啦!

为着沈鱼这手艺,他也得要让师兄成功娶到美娇娘。

此情此景,沈鱼心头怅然,这是来到异世的第一顿年夜饭,有友朋作陪,伴欢声笑语。她许久不曾吃过这么一道热热闹闹的年夜饭了,小时候还有孤儿院的伙伴一起,长大后各自离散,一个人过年司空见惯。

独自一人便懒得做许多的菜,大年三十与平常也并无两样,透过玻璃窗听着别人家的觥筹交错,不免伤悲。

沈鱼难得地喝了两杯酒,许是酒入愁肠,眼里什么时候盛了晶莹泪花都不知,幸好没旁人瞧见,默默擦了眼泪。

年夜饭后,重头戏便是发红包,沈鱼作为东家大方地给员工各包了十两银子,都是花样好看的银稞子。

崔母道,“掌柜你年纪才是最小的,哪里好收你的红封。”然后从怀里摸出一个红纸包来,塞到沈鱼手上,笑道,“小娘子福寿安康。”

王大厨也拿出准备好的红包,发了一圈,“都拿着,长辈赐福。”

当然也少不了邓氏的,她和沈鱼咬耳朵,“掌柜你这个是最大的,峰儿那个都只有这个的一半。”

沈鱼鼻头微酸,笑意盈睫,收下了带着祝福的红包,那一瞬,她忽然觉得留在这里似乎也不错。

这个念头只出现了一瞬,她的理智回笼,沈鱼浅笑,有时候还真希望自己能糊涂一些。

这么多菜自然是吃不完的,收拢了剩菜其他人去洗碗。沈鱼抱着手炉抬眼望天,大年三十自然是看不到月亮的,只剩星子闪闪发光。

手炉冷了,沈鱼去加炭,视线下移落在手炉的盖子上,上头的蝙蝠纹样示意福到,江砚白一共送了两个,她只当普通的用也没放在心上。

还是柳香识货,说这是上好的紫金做的,她才知道礼物的贵重。

沈鱼葱白的手指摩挲着紫金手炉上的纹饰,柳香还说手炉都是单卖,配套的手炉锦缎套却是要自己做的,像这样配好了送来的她也是头一次见。

一个普通的开张礼,却处处透着旖旎心思。

沈鱼看了眼紫金手炉,笑了。

许是年夜饭让她有了点留下的念头,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他。若能留下,他的确是个良配。

家世好,长相好,人温柔带着点不惹人烦的蔫儿坏,不得不承认她有些意动。

只是横跨在他们之间的不仅有家世的鸿沟还有古今的碰撞,她不会为了一个男子就轻易动摇她的想法,只是偶尔会有犹豫。

大概是因为小时候吃过苦,做过许多不情不愿的抉择,所以在自己有选择权的时候,她通常会选择风险不那么高的选项。她喜欢安定,不喜欢冒险。

江砚白对她的吸引力,还不足以让她放弃现代的一切便利。可今夜的年夜饭,让她犹豫了,久违的感受到了亲人的关怀,如被风雪冻僵的人在黑暗中窥见的一丝光亮与温暖。

沈鱼抱着暖烘烘的手炉进了被窝,一夜无梦到天明。

正月里出门的人不多,街上难得的冷清又寂寥,铺子都关了门,要等到初五后,才会陆陆续续又热闹起来。

这是一年中难得大家都能歇歇的时候,阿莓名正言顺的做起了懒虫赖在床上不起来。

沈鱼也随她,让她睡到太阳高照再起来。她自己忙活惯了,一旦闲下来还有些不适应,大早上就起来包饺子了。

羊肉还有剩的,剁了馅包羊肉萝卜饺子,还包了些芥菜猪油渣的。猪油渣的鲜味一出来,不必羊肉的差!

柳香的婚期也已经定下了,正月里大多不办喜事,也不知为什么有这个忌讳,他们想快些成亲,于是就定在二月二龙抬头,是个良辰吉日,宜嫁娶。

婚期定下,她这喜宴大厨也要准备起来了,定食单准备食材,忙活的事情可不少。

正月初八日,道旁有了人烟,都穿着簇新的衣裳,小孩戴着虎头绒帽,脸长得白白胖胖,两颊红彤彤,活像个年画娃娃。

阿蓉在外面等了半天也没见着人影,心下焦急,“掌柜,小石头他们怎么还不回来,这天都要暗了。”

沈鱼瞧了眼天光,皱眉,“梁间不会记错日子的,再等等,许是孩子惹不得居士。”

又等了两个时辰,堂内的客人都走完了,还是不见四个孩子和梁间的身影。

沈鱼都预备让张师傅去文秋观看看了,等来了个熟面孔报信。

是春安堂的胡桃,他一路小跑来的,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的把话说清楚了。

大致意思就是,北湘居士大限将至,就在这一两天了,孩子们都想送她最后一程。

“您不必等了,过几日孩子们就能回来。”

沈鱼垂下眼眸,去柜台取了几十两银子,“事情我都清楚了,你把这些银子给梁间带回去。”

胡桃托着沉甸甸的钱袋,“这……梁郎君恐怕不会收。”

沈鱼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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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在凝望远方,“就说是给观中的香火钱,他会收的。”

胡桃道过谢,又匆匆返回了文丘观。

阿蓉问,“掌柜为何那么笃定,梁郎君会收呢?”她与梁间见面不多,却也看得出来他极具读书人的傲骨。

沈鱼负手而立,目光飘向远方,她很能感同身受现在的梁间,是不是与她当初听到孤儿院的院长婆婆的死讯一样惶恐和无助,孤儿院中的人从四面八方赶回来,不论是有钱的还是没钱的,都凑了钱给婆婆买了一块很好的墓地。

生前已受太多苦,死后又怎忍心再委屈她。

沈鱼给的钱,也只够买一口薄棺的,这个时候的梁间,一定不会拒绝。

沈鱼回身进了厨房,揉起了糯米粉,其余人帮忙。武川在这个时候,悄然离开了沈记,一炷香后又回来。

沈鱼做了数十个糯米团子,里头的馅料的绵软的豆沙,表面撒了一层干桂花。

沈鱼做吃食的时候,江砚白正在赶往杜府的路上。

江砚白的到来也让杜侍郎疑惑,还以为是因为那件案子,江砚白又后悔了,所以杜侍郎的脸色并不那么好看。

杜引香不知为何父亲这么不喜江砚白,想跟着劝劝却被请了出去。

“江少卿还来做什么?”

江砚白淡淡掀起眼皮,随意道,“北湘居士大限将至。”

杜侍郎霎得变了脸色,嘴唇微微颤抖,“这……半个月前不是还身体康健吗?”

江砚白抿嘴,“杜大人,人终有一死。”

杜侍郎的眼里滚出了泪珠,年过不惑的人在一个小辈面前涕泪横流,“不!阿嬷有天尊护佑,她会长命百岁的……”他的伤心,毫不掩饰。

江砚白并未因他的哭泣动容,语气仍是淡淡,“杜大人这是承认了?”

这话没头没尾,杜侍郎却是听懂了。

杜侍郎苦笑起来,“承认如何,不承认又如何?不论藏的多好,是假的就是假的。可怜我到这个年纪才明白这个道理。江少卿,多谢你告知我这个消息。”

杜侍郎高声道,“来人,备车。”

杜引香就等在门外,看见父亲脸上的泪痕,不解地望了眼江砚白,“江少卿,你……”

杜侍郎握住了杜引香的手,“不是因为他,是父亲错了。”杜侍郎仰头,又留下些泪来,希望还来得及见阿嬷最后一面。

江砚白抱拳行了个礼,并未多言,悄悄地来,又悄悄地走。他走得很慢,看见杜府的马车朝着城外而去。

江砚白低头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沈记。

店里一个客人也没有,大堂里只有武川和张师傅两人。

没有跑堂的人,武川临时顶着,拎着壶茶给江砚白满上,带着假笑,“客官来点什么?”

江砚白睨他一眼,“照旧。”

武川笑道,“不好意思,本店没有这道菜。”

张师傅怕武川得罪客人,赶紧去后头通知了沈鱼。

沈鱼在围裙上擦干手出来,想着是谁这么早就出来下馆子,抬眼就看见端坐在那里的江砚白。

雪白狐裘解下放在一旁,他身上是一件藏蓝色的圆领袍,领口出玄色凤毛,威仪不减还有几分少年气。

沈鱼走近,武川有眼力见的退下,江砚白却并未点菜。

“沈娘子可愿听一个故事?”

沈鱼狐疑,“不会又是恐怖故事吧?”江砚白有前科,沈鱼半信半疑。

江砚白浅笑,似是轻哄道,“这次的故事,不吓人。”

沈鱼让他等等,拿来了前几日炒的五香瓜子,“讲吧。”

76. 北湘元君 嗑瓜子听故事

江砚白讲的故事其实有些耳熟, 沈鱼早在丰敬那里听过前半部分。

三十年前,北湘居士收养的那第一个孩子,被一个祖籍永凉的商人途径盛京文丘观时带走了。

这富商家中有一独女, 只是从小娇弱,疾病缠身, 家里人就想为这独生女儿找个童养婿,因为是入赘,富商怕男孩家中人反悔,文丘观里那个孩子无父无母,且盛京远离永凉, 实在是个不错的人选。

富商带回了童养婿,打算在养几年后便让他与女儿成亲。富商一家待他很好,还请了夫子教那个孩子读书识字。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在两个孩子即将成亲的前夕,久病的小娘子没有熬过那个冬日……”

沈鱼磕着瓜子,猜测道, “然后那个童养婿吃了绝户?”

“可以这么说吧。”她磕瓜子的声音不绝于耳, 江砚白也抓了一把到自己面前,没有磕,只是剥起了瓜子仁放在小茶杯里。

江砚白继续讲着, 与普通吃绝户不同的是, 这位童养婿改了女方的姓,他本就无姓,没有什么所谓。而富商女儿去世后, 富商和夫人经不住打击,本就是老来女,一下子两个老夫妇也就去了。

富商夫妇心善, 顾忌着小男孩的自尊心,即便是对内也只说是他家的义子。

永凉并非富商的家乡所在,只是那地方气候适宜女儿养病,才在那里置了一个别苑。当地人并不清楚童养婿的真实身份,还当他是主家的亲戚。

童养婿给富商夫妇办完了丧事,名正言顺地继承了富商在永凉的一些产业,也遣散了所有的下人,离开了永凉,前往盛京。

几年后,他便高中进士,成了六部里的一个小官,还有高官榜下捉婿,他因此娶到了一个美娇娘。

故事听罢,沈鱼灌了一口茶水,瓜子属实太干,润润嗓子。还有,江砚白这讲故事的能力实在是不怎么样,若非故事本身还有些戏剧性,她都不乐意听。

沈鱼饮完茶,“听起来故事的结局还不错。”有了功名,娶了娇妻,人生圆满。

江砚白剥完了手中瓜子,轻吹一口气,将手上透明的东西吹走,“是还不错。”

“永嘉一年中进士,此人如今还在朝为官?”

江砚白点头。

沈鱼低头思忖,喃喃道,“永嘉一年,离现在已经十几年了,想必已经身居高位。这人也太无情了些——”

“怎么说?”

“他做了官,想必衣食无忧,还有个富商的遗产也不是笔小数目。文丘观日子还这么贫苦,想来他是一点也不记得北湘居士的好了。”沈鱼扯了下嘴角,“又或许是不想让人发现他那不堪的身世。”

丰敬曾说过这孩子是私奔所生,北湘居士□□之事有不少人知道,他若与文丘观之人有接触,免不了有人顺藤摸瓜查出来。

小茶杯中的瓜子仁快满了,江砚白把茶杯往她的方向推了推,自顾自喝起茶来,像是无事发生。

沈鱼看了眼那快要溢出来的瓜子仁,有一瞬愣神,怪不得这剥不吃,原来是给她的。

“沈娘子一语中的。”江砚白偏头看她,桃花眼明亮,她从来都这么通透,不必多言便知道他隐含的意思。

沈鱼垂眸躲避他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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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下紧张,手不自觉在桌上摸索起来,只摸到一杯瓜子仁,往嘴里送了一把。嗯,她炒的瓜子就是香!

沈鱼仔细想了想,不知江砚白与她说起这个故事的目的是什么,莫非是要她一起痛斥那忘恩负义的?可他字里行间也并未透露那位大人是谁啊。

再转念一想,她所知道的大人里面,与文丘观有关的也就江砚白一个,其余……

不,不对——

还有一个,沈鱼微微睁大眼,蓦地想到了那位只有一面之缘的大人,他似乎与文丘观有些牵扯。

沈鱼惊讶的神情明显,为自己这个离谱的联想吃惊,迫不及待地想向江砚白求证,那个字都快到嘴边了,手背上覆上一直温热的大手,她的大脑瞬间宕机。

她目光平视,看见江砚白微微摇头。

然后听见他说,“沈娘子有何猜测,可以写下。”

这便是不方便说出口的意思了,不过江砚白这反应,她不用写就已经验证了她的猜测。但既然他说让她写,沈鱼拿食指沾了些茶杯里的水,在木质桌面上写下了一个七笔字。

江砚白没有说话,骨节分明的大手抹去了水渍,食指和中指并拢然后弯曲,在桌子上轻敲了两下。

清脆的响声,不知道为何,沈鱼觉得这手势便是说她猜对了。

真的是杜侍郎!这也太巧合了!

沈鱼压下心中诧异,轻叹一声,“救命之恩,比不上流言蜚语吗?”若非北湘居士将他养大,哪来他今日富贵,他却怕因为被人发现身世,而装作陌路。

江砚白嗓音低沉,“迷途知返,犹未晚矣。”

“你是说……”沈鱼惊喜抬眼,江砚白颔首。

她嘴角漾起一抹笑,“还算他有良心。”

沈鱼额上碎发乖巧地垂在耳边,眉目舒展,眼睫微翘,笑起来时眼尾下垂,唇角微勾,柔和又恬静。

江砚白收回视线,喉间滚了滚。

“怎么手还是这么凉,嫂嫂送你的药可有按时吃?”方才一触即离,也感知到她那不算热的手。他故意不提自己送的手炉,只拿葛涵双说事。

手背上的温热早已消失,他不提还好,一提起她只觉被他碰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热了起来,“有在吃的。”

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她都按时吃完了,虽然中药还是一如既往地难喝,但这次似乎有点用了,往日她来癸水时都会吃点苦头,前几日来时没那么疼,有了缓解。

“麻烦江少卿与葛姐姐说一声,以后不必再送药了。不然将配药的单子给我也是可以的。”食楼开张后紧接着过年,她都快把这件事情忘了。

江砚白却只品出了一点,“那药有效?”

“嗯。”

江砚白接着道,“嫂嫂的事情我向来不过问,沈娘子还是与她亲自说吧。”

沈鱼开始怀疑这药的来源了,这普通的补药就能对症?沈鱼本来没有思考过这件事,江砚白的反应,让她认真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想起那日丰敬给她看诊时说的话,他可是都在场听见了,莫不是他担忧我的身子让丰敬开了药,然后药葛姐姐送来?

这心思也太绕了吧?

但确实是他能干出了的事情。

沈鱼探究的目光看向他,江砚白见她一脸狐疑,便知自己可能露了底,赶紧转移话题,点了几道菜让她去做。

沈鱼带着疑惑进了厨房,还不忘瞄他两眼,可惜那张如玉的面庞并无什么异样。

江砚白望着她的背影,有些无奈地笑了,她这敏锐程度,来大理寺当个官倒是极好。

这天夜里又下起大雪,是入年后的第一场雪,大雪覆盖满山,到处都银装素裹,院中的大槐树都被压断了好几根枝条。

文丘观中,杜侍郎跪在北湘居士床前,老泪纵横,“阿嬷,不孝儿来见你啦……”

北湘居士勉力睁开眼,眼中一片浑浊,只看得见一个依稀人影,虽已经几十年未听到他的声音,但北湘居士知道,是她的阳儿回来了。

“阳儿,是你吗?”她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想去触碰眼前的人影。

杜侍郎一把抓住她的手,“阿嬷,是我,我回来了。”

北湘居士感受到手掌上的湿润,她眼睛已看不清,“阳儿,别哭,都是阿嬷的乖孩子。”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每说一句话也很累,但她是笑着的,真心实意的笑着的。

北湘居士与杜侍郎说了很多话,即便大多数时候,她说什么,杜侍郎根本听不清,杜侍郎还是握着她的手,时不时应两声。

直到床上的人再无声息,杜侍郎仍没有放开北湘居士的手,然后那只手逐渐失温。

他心头怅然,爆发出一声猛烈的喊叫,“阿嬷!”又是两行清泪流下。

门外的梁间听到声音冲进来,只觉心头被重重一击,床上的阿嬷带着笑颜,安静而祥和的躺着。

梁间想,阿嬷重病间时刻不忘阳儿,临终前见到了,应该没有遗憾了吧。

梁间也一并跪在床前,对身旁人说了句,“多谢。”

“是我该谢你。”杜侍郎跪坐着,似没了精气神,眼睛麻木地目视前方。

梁间第一次来找他时,他第一直觉是害怕,害怕被人发现自己不堪的身世,他没有承认只是给了他一点银子,面对梁间提出的去见北湘居士的要求也没有答应。

只是那枚旧桃符时常如梦,他想烧了它,却每每在放入的那一刻后悔。夜里多梦让他几日都没有睡好,良心与虚荣心两方撕扯着他。

他没有办法,想了个看似是万全之策的法子,自己设计了一场失踪,但中途却出了意外。

杜侍郎想,这也许就是天意不让他去见阿嬷。

在江砚白带来北湘居士还好的消息时,他心安理得地不再去见她。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谁也没有想到病情会恶化的这么严重。

阿嬷要死了,这个消息将杜侍郎所有的伪装全部击碎,儿时的回忆不断喷涌而出,记忆席卷着他,一下一下地敲击着他的虚荣。这些年对文丘观的不管不顾,昭示了他的不孝,他的忘恩负义。

他不再逃避,他要去见阿嬷最后一面。

杜引香和杜夫人等在门外,她们不知道为什么杜侍郎这么伤心,也不知道杜侍郎与这素来无交集的文丘观有什么牵扯。

杜侍郎出来时,哭肿了双眼,脚步虚浮,杜引香与杜夫人赶紧去扶。

“老爷,您这是怎么了?”她们不解,为何为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冠哭得这么伤心。

杜侍郎长吐出一口气,缓慢而又郑重的对家人说,“北湘居士予我有养恩。”未生而养,几世难偿。

然后杜引香与杜夫人,听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陈年故事。

听罢后,母女俩不免拭泪,杜夫人拉着杜引香的手,“引香,咱们母女也去给北湘居士磕个头吧。”

杜引香重重点了两下头,母女相携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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