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14章 27 oclock-春天(2 / 2)
谢游的话没说错,当日有不少的车手都折戟在了那个坑洞中。
坑深且沙滑,一旦误闯进去就难以再爬上来,虽然不致命,但接下来的比赛却是没办法再继续了。
不过因为他们是开路车组,再加上出起点就遇小型沙尘暴丢了路书,所以此赛段的成绩也并不特別理想,只排到了第五,将总成绩也往下拉了三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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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被沙漠第一天的高难度所磨砺过,接下来的比赛谢游跑得都十分顺利,他甚至已经学会了该如何借沙丘的力去冲刺更快的速度。
不过对沙漠得心应手的显然不止他一人,最后一届埃肯弗尔德有不少已经退出国际比赛的老车手都重返了赛道,几十年的经验让他们能够顺利地应对多数情况。
因此即使他自认为跑得不错,总成绩在不断地争夺间也还是暂列于第二位。
“明天就是最后一个赛段了。”谢游裹在睡袋裏面,身体经过十几日的鏖战其实已经很疲惫了,但现在却不是很睡得着。“我们要出沙漠了?”
“对,要上埃肯弗尔德高原了。”
“高原……”谢游蛄蛹几下到钟修的身边,“比马萨瓦的难多少?”
“天气好就只难一些,天气不好……”钟修敛了下眉眼,“意外就会很多。”
谢游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又躺正看向了帐篷顶:“前几天应该再跑快一点的。”
“不必为过去懊恼,也不必为未来担忧。”仿佛真的无忧无虑般,钟修闭上了双眼。“活在此刻就好,专注赛道就好。”
“此刻……”谢游嘟囔了声,很恋爱脑地率先想起钟修,然后才想到自己明天要跑的赛段。
很奇怪,一将此二者联系起来,那所有的不安都消散了。
他将头偏向钟修,嗅着似有若无的黑环罂粟的气味,渐渐地熟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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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沙漠到高原,逐渐在改变的不仅只有海拔,还有气温。与40°的高温挥手告別,迎接他们的是刺骨的寒风与钻透皮肉的冷。
也是这时,谢游才意识到其实春天还没彻底到来。
“ice!”
“40米,保持左线行驶入3级右弯……”
“60米,6级左弯,接2级短右弯,飞跳,路颠簸且变窄,保持中间行驶,加速……”
驶入到埃肯弗尔德最后一个高原赛段后,钟修也变得更寡言了些,在沙漠时遇见沙尘暴都坦然自若、闲庭信步的人,到了这裏后,几乎所有的精力都只放在了路面上,无心再管顾其他。
谢游知道他心裏在想些什麽,也没有去多做打扰,只沉默且坚定地实施着他给出的信息指示,并如此着跑完了大半的赛段,得幸高反没再次找上他。
“Hairpin!Hairpin!”
“怎麽这麽多回头弯。”谢游拉动手剎,贴着路沿狠切过弯。“高原上修这麽难跑的路,真是不要人活了。”
可刚驶过这个道路结冰的回头弯,埃肯弗尔德高原送给他们的另一个礼物就迎头送到了他的面前来。
“砰”的一声,前挡风玻璃被砸得发出了一声突兀且清晰的闷响。
谢游愣了一秒:“艹,下冰雹了!是下冰雹了吗,我没看错吧?”
“没有,你没看错。”钟修的声音也带了些凝重,“不过现在来看颗粒度还不算太大,再往前跑跑试试看。”
“好。”谢游稳下心,重新提了速,跑了一会儿又还是没忍住吐槽道:“弗伦斯堡还在过冬,我们半个月就过了春夏秋冬四季,这路是哪个天才规划出来的。”
钟修沉默了几秒,话中带上了些笑意:“理论上来说,创始人确实是个天才。”
听到他笑,谢游皱起的眉头瞬间扫平,也跟着笑了起来。
可虽然起初的冰雹确实不太大,却逐渐愈演愈烈,耳边响起不绝如缕的车被砸动的声音,雨刮器不停地运作着。
但噪音并不是冰雹带给他们最大最恶劣的影响,寒冷才是。
赛车服确实具有防寒抗冻的功能,然而这并不代表他们就能高枕无忧了,寒冷仍旧会张牙舞爪地袭来。
而在低温环境下长时间维持着一个姿势,身体与血液仿佛也被僵住,谢游感受到自己拉动变速杆和打方向盘的动作越来越不灵敏。
“Fuck,Fuck,Fuck!真想把手塞进发动机裏暖一暖。”谢游动弹了一下自己的小拇指,现在已经不太能顺利地弯曲了。“还有多少公裏这个赛段能跑完?”
“26公裏。”
“26……”谢游喃喃一遍。
这个数字对于埃肯弗尔德来说绝对算短,但他不知道在越来越大的冰雹和越来越僵硬的身体下,这能不能谈得上长。
他能不能顺利地跑完?
“別着急。”钟修压着声音安抚他,“你前面跑得都不错,不要在最后一点上自乱阵脚。当然,也不要掉以轻心。”
谢游闷闷地“嗯”了一声。
钟修不要掉以轻心的话说得确实不假,因为在最后的十几公裏中,意外再次发生。
——车窗被大冰雹砸出了几个大坑。
高原的寒风从车窗的破口处灌入,夹杂着细小的冰碴和小颗的冰雹,车內仅剩的暖意也消散不见,此刻裏外的温度达到了完全统一。
“这下的真的是冰雹吗?真的不是西伯利亚的土豆吗?”谢游赶忙转动方向盘,被冰雹扰得打滑的车身重新平稳向前。可做完这些,他也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真他爹的冷。”
“现在感觉怎麽样?”
谢游啐了一口:“不怎麽样,我的手感觉要不能动了,现在还剩下多少公裏?”
“11公裏。”
11,一个触手可及的数字。
他深吸了一口气:“好,我会坚持下去了,我可以的!”
钟修看了他一会儿,低应了声,开始冷静地报接下来的路书。
终点越来越近、冰雹越来越大、身体越来越冷。
谢游的灵与肉逐渐地被割裂成了两部分——灵魂反复地说可以,肉体僵硬得只剩下了粗糙的本能。
它们在撕扯着、斗争着、辩驳着,每一方都试图说服谢游要怎麽做、该怎麽做。
直到一块冰雹卡入轮胎的缝隙中,让车在结满了冰的路面上不可控制地打了滑。
埃肯弗尔德的路面并不太宽,稍有失误就有可能冲出路面,而路旁或是悬崖或是堆满了碎石的山坡,与马萨瓦几乎相同。
而在车头即将冲向路旁碎石坡那瞬间,永恒不变的时间仿佛变慢了许多,一秒被拉成了一年。
谢游恍惚之中在坡上看见了另外一台侧翻的车,也看见了固执望着终点的鲜血淋漓的钟修。
灵魂穿梭了时空,血肉之躯的手想要拉动变速杆,想要转动方向盘,可低温已经让他没办法在短时间內同时完成这两个操作了。
随后,他想起了钟修没跑完的距离——6公裏。
只有6公裏。
“谢游!”钟修低喝一声,“还有机会,別停在这裏!”
灵与肉同时被唤醒,谢游瞳孔一颤,他咬了咬牙:“哥,我手冻僵了,你帮我拉变速杆。”
“我……”
“你的机械手没受影响,对不对?
“我还有机会,你也还有机会!”
决心在那瞬间下定,默契于那瞬间达成。
谢游控制着方向盘以及脚踏,钟修操控变速杆并报出路书。
两人就这样在风雪中、在冰雹中、在严寒中、在过去的某一天、在此时的某一刻,共同突破了剩下的6公裏的,驶离了那个发生过意外的碎石坡、驶向了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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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肯弗尔德的终点只有海拔一千多米,与其巅峰的五千多相比,堪称温和善良。
而当他们抵达终点后,冰雹也奇异地停了下来。
谢游把车交由赛后车检,又去处理了一下身上被冻伤的地方,正准备让钟修也上些药的时候,转身才发现人不在了。
问了好几个人都说没看见,他心中有些着急,便一路小跑开始寻找。
找寻无果,最后准备不管不顾地喊叫时,转眼就在附近的山坡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和別的地方不同,山坡上已经是郁郁葱葱的一片,其间还点缀着无数如鲜血一般殷红的花,花瓣在日光的照射下,反射出近似丝绒般的光泽。
谢游大松一口气,慢慢地走了过去:“你要不要去抹一些冻伤的药?”
“不用了。”钟修正抱着头盔俯身看花,长发随意地搭在肩上。“没什麽大问题。”
“好吧。”谢游撅了撅嘴,沉默了几秒,又开始没话找话,“你很喜欢这花吗?这是什麽花啊?”
听到他这麽问,钟修慢慢地直起身体正对向他。
此时恰好吹拂过了一阵和煦的风,他的长发被风轻柔地扬起,如一团氤氲的、没有形状的雾般散在空中。
“黑环罂粟。”钟修说,“开在春天的花。”
谢游慢慢睁大了眼睛:“我们终于等来春天了吗?”
“不,我们自己找到了它。”
——END——
【作者有话说】
永远奔跑、永远向前、永远赤忱冒险、永远相信真爱、永远撕开凛冽的寒风去寻找自己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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