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希望降于地狱(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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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希望降于地狱
与飞艇上承载的“救世”使命不同,在满目疮痍的马莱大地上,一列老旧的火车正沿着残破的铁路,如同受伤的蚯蚓般,拼命向着南部山脉的斯拉托亚要塞方向行驶。车厢裏挤得水泄不通,空气污浊不堪,充斥着恐惧、汗水和绝望的气息。他们是雷贝裏欧收容区最后一批撤离的艾尔迪亚人。
火车头驾驶室內,气氛同样紧张。一个面色惶恐的马莱军官正手忙脚乱地操控着机车,嘴裏不干不净地低声咒骂着:“该死……真他妈该死……一群艾尔迪亚恶魔……居然指望坐飞艇逃生?简直是异想天开!能坐上这破火车就不错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体就抵在了他的太阳xue上。
军官浑身一僵,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用枪指着他的人,是莱恩哈特先生,一位面容坚毅、肤色黝黑的中年艾尔迪亚人。他的眼神锐利而冷静,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注意你的言辞,军官先生。別忘了,是谁带着你,还有你的妻儿,躲过了第一波地鸣的踩踏,挤上了这列火车。”
莱恩哈特的目光扫过蜷缩在驾驶室角落、瑟瑟发抖的军官的妻子和年幼的孩子。
“如果你的飞艇逃生计划失败了,” 莱恩哈特的声音冰冷,“我们这火车上所有的人,包括你的家人,都得一起被后面的地鸣追上,碾成粉末。我们现在……是在同一条船上。所以,收起你那套无用的歧视,专心开车!我们只能赌这一把,赌斯拉托亚要塞还有飞艇!”
军官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只能死死盯着前方的铁轨,将机车的油门推到了极限。
火车在颠簸中艰难前行。车厢內,悲戚的哭声和绝望的嘆息不绝于耳。
贾碧·布朗的父母相互依偎着,掩面哭泣。他们的女儿生死未卜,可能已经在帕拉迪岛遭遇不测,这种不确定性比直接的噩耗更折磨人心。
格莱斯先生——柯特和法尔克的父亲,脸上写满了疲惫与悲伤,他强打着精神,试图安慰布朗夫妇:“別太担心……莱纳……莱纳他也在岛上,他一定会保护好贾碧和法尔克的……他们肯定都会没事的……”
然而,布朗先生猛地抬起头,脸上涕泪横流,痛苦地嘶吼道:“没事?!怎麽可能没事?!那可是恶魔之岛啊!我们的女儿……我们的贾碧……她怎麽可能在那种地方活得下来?!早知道……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让她去当什麽战士候补生!至少……至少我们一家人可以死在一起!呜呜呜……”
他的哭喊道出了许多艾尔迪亚父母內心最深处的恐惧与悔恨。将孩子送上战场,换取那虚无缥缈的“荣誉”,最终却可能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一旁,卡丽娜·布朗——莱纳的母亲,默默地听着布朗夫妇的哭喊,她低头看着自己手臂上那象征着“战士家属”荣誉的袖章,眼神复杂。
荣誉?在灭世的灾难面前,这一切显得如此可笑和苍白。她现在只希望她的儿子莱纳能够活下去,无论他在哪裏,无论他曾经做过什麽。
在车厢的另一个角落,芬格尔先生——皮克·芬格尔的父亲,背靠着冰冷的车厢壁,瘫坐在地上。他手中紧紧攥着那枚同样代表“荣誉”的袖章,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旁边有人看不下去,低声劝他:“芬格尔先生……把这东西扔了吧……现在它什麽用都没有了……”
芬格尔先生却像是被刺痛了一般,猛地将袖章捂在胸口,浑浊的眼中流出泪水,声音沙哑而痛苦地反驳道:“不……不能扔……这是我女儿……我女儿皮克……她用一切……用她的青春,她的自由,甚至她的性命危险……才给我换来的……这是她存在过的证明啊……”
他的话语充满了无尽的辛酸与一个父亲深沉却无处安放的爱。在这末日般的逃亡中,这些小小的布片,成为了他们与子女之间最后的、脆弱的联系。
就在绝望的气氛几乎要将所有人吞噬之时,火车猛地减速,伴随着刺耳的汽笛声,缓缓驶入了斯拉托亚要塞的山麓区域。
“到了!我们到了!” 有人趴在车窗上,声嘶力竭地大喊。
一瞬间,所有还残存着一丝力气的人都挤到了车窗边,朝着山巅那座庞大的要塞望去。
他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祈求着能看到幸存飞艇的影子。
然而,映入他们眼帘的,是让他们彻底陷入冰窟的景象——
只见斯拉托亚要塞的起飞平台上,最后一艘飞艇正缓缓升空。而在它之前,已经有数艘飞艇如同离巢的银鸟,正朝着与火车截然相反的方向——那地鸣传来的、毁灭与震动之源的方向,疾驰而去!
“不——!!!”
“飞艇!飞艇飞走了!!”
“完了!全完了!我们被抛弃了!!”
“没有飞艇了!一艘都没有了!!”
绝望的哭喊声、崩溃的尖叫声瞬间充满了整个车厢。许多人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无力地瘫倒在地,眼神空洞,仿佛已经看到了被地鸣巨人踩碎的命运。连一直强撑着的莱恩哈特先生,脸色也瞬间变得惨白,握着枪的手微微颤抖。
最后的希望,在他们眼前,毫不留情地飞走了。
“为什麽……为什麽飞艇要往那个方向飞?” 莱恩哈特先生喃喃自语,眼中充满了不解与绝望。
就在这时,那个驾驶火车的马莱军官却猛地扑到车窗前,他死死盯着那些远去的飞艇,脸上原本的恐惧和绝望,竟然被一种极致的、近乎疯狂的激动所取代!
他指着飞艇远去的方向,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利变形,对着车厢內所有陷入绝望的人大声嘶吼:
“你们看到了吗?!看到了吗?!飞艇……飞艇是往地鸣的方向飞过去了!它们不是逃跑!它们不是抛弃我们!”
他转过身,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狂热光芒,挥舞着手臂:
“它们是要在巨人够不到的高空……发动攻击啊!!!”
“这是反击!是人类对地鸣的最后一搏!!!”
军官的吼声如同惊雷,在死寂的车厢內炸响。
所有人都愣住了,瘫倒在地的人挣扎着抬起头,哭泣的人止住了哭声,所有人都顺着军官指的方向,望向那些在天空中变得越来越小的银色光点。
飞艇不是逃离,而是……迎向地狱?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震撼、渺茫希望和巨大悲壮的情绪,如同缓慢涨潮的海水,开始取代纯粹的绝望,弥漫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斯拉托亚要塞,这座马莱最后的飞艇基地,此刻如同绷紧到极致的弓弦。指挥塔內,灯火通明,各种仪器发出密集的滴答声和通讯电流的杂音。穆勒军官站在巨大的通讯台前,他深吸一口气,脸上混杂着沉重、决绝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他按下了全域广播的按钮,他的声音,通过无线电波,传遍了要塞每一个角落,也传入了已经升空、正朝着预定拦截空域飞去的所有飞艇驾驶舱。
“致……飞艇上,以及斯拉托亚要塞內,所有还能听到我声音的士兵们。”
他的声音透过扩音器,在充满紧张气氛的各个空间內回荡。无论是紧握操纵杆的飞行员,还是坚守在要塞炮位上的炮兵,亦或是正在搬运最后弹药的地勤人员,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瞬间的动作,侧耳倾听。
“我们……” 穆勒的声音带着一种沉重的沙哑,“我们或许已经是人类文明……最后的堡垒了。”
这句话让无数士兵的心脏为之一紧。
“我知道,你们的肩上,正承担着难以想象的重任。你们可能会感到恐惧,感到迷茫,甚至感到不公……为什麽是你们要去面对那个怪物?” 穆勒的语气仿佛在与每一位士兵对话,“但是,我想告诉你们——无论今天的结果如何,这份责任,这份重担,都不应该只由你们来背负!”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深刻的忏悔与醒悟:
“责任,在我们这些大人的身上!是我们!是我们这些掌权者、决策者,一代又一代,坚信着仇恨,放任着仇恨,甚至利用着仇恨!我们把所有的问题,所有的矛盾,都简单粗暴地推给那座岛,推给艾尔迪亚人,试图用这种方式来掩盖我们自己的无能和內部的问题!”
指挥塔內,其他军官低下了头。飞艇上,一些老兵握紧了拳头。
“但结果呢?” 穆勒的声音充满了痛苦的自嘲,“结果就是我们亲手催生了一个怪物!一个要将我们施加的所有仇恨、所有痛苦,都百倍、千倍地还给我们的怪物!”
他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仿佛要将积压已久的块垒倾吐而出。短暂的停顿后,他的声音变得无比郑重,如同在立下血誓:
“我,在此发誓!如果……如果我们还能看到未来,如果我们还能拥有明天的话……我绝不会……绝不会再让这愚蠢的、血腥的仇恨局面重演!我保证!”
就在穆勒军官的声音通过无线电,也隐约传到下方火车站台附近时,拥挤在车厢內外、原本只关心是否有飞艇逃生的艾尔迪亚难民们,也被这充满忏悔与决意的宣言所吸引,暂时从自身的绝望中抽离。
卡丽娜·布朗怔怔地听着广播裏穆勒的话语——“……坚信仇恨,放任仇恨,利用仇恨……”、“……把所有问题都推给那座岛……”。
她的目光,无意间落在了身旁不远处。一位年轻的艾尔迪亚母亲,正紧紧抱着自己襁褓中的孩子,蜷缩在角落裏低声啜泣,那母亲眼中是对孩子未来的无尽恐惧与担忧。
这个画面,像是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卡丽娜心中那扇封闭已久、被仇恨填满的大门!
她想起了……
想起了当莱纳还在她肚子裏时,她抚摸着小腹,心中充斥的不是对新生命的期待与爱,而是“这个孩子一定能成为战士,为我们复仇”的执念。
想起了莱纳出生后,蹒跚学步时,她灌输给他的不是童话与儿歌,而是对墙內“恶魔”的憎恨。
想起了莱纳被选为战士候补生时,她感到的不是担忧与不舍,而是“计划成功了”的快意。
想起了这四年来,她日夜期盼的,不是莱纳的平安归来,而是他带着荣誉和胜利的消息……
她从未问过莱纳累不累,从未关心过他在训练中是否受伤,从未在意过他內心真正的想法和感受……
她只是把他当成了……一个复仇的工具。
“我……我……” 卡丽娜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她双腿一软,脱力地跪倒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
“姐姐?!” 布朗先生吓了一跳,连忙和旁边的莱恩哈特先生一起围了过去。
卡丽娜再也抑制不住,双手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那哭声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自我厌恶:
“我错了……我一直都错了!我把莱纳……我把我的儿子……当成了复仇的工具啊!!”
“作为母亲……我该做的事,一件都没有做到……我甚至……我甚至没有好好地抱过他,没有问过他开不开心……”
“我怎麽……怎麽会这麽愚蠢?!这麽…残忍……”
她哭得撕心裂肺,多年来被仇恨扭曲的母性,在这一刻伴随着巨大的痛苦和醒悟,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
莱恩哈特先生沉默地听着卡丽娜的哭诉,他那张坚毅的黑人面孔上也流露出了复杂的神情。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
“我也一样……卡丽娜。我们都一样。我们都被仇恨蒙蔽了眼睛,忘记了什麽才是真正重要的……”
就在这悲伤与醒悟交织的时刻——
“看!飞艇!飞艇部队抵达巨人的位置了!” 有人指着天空惊呼。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被吸引过去。只见远方的天际,那些银色的飞艇已经如同蜂群般,盘旋在那个如同移动山脉般的、由无数巨大骨骸构成的始祖巨人上空。
穆勒军官的声音也再次响起,充满了最后的决绝:
“……为了和这个充满仇恨与痛苦的旧时代,彻底分別!为了迎接一个……或许能有更多关怀与理解的……新时代!”
“士兵们!让我们……和这个我们亲手制造出来的怪物——”
“说再见吧!”
他的话语,如同吹响了最终进攻的号角。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飞艇部队即将投下炸弹的那一刻——
那幅巨大的、一直沉默前行的始祖骨架前方,那具象征着“进击”的巨人头颅,猛地抬了起来!那双空洞的眼窝,仿佛穿越了遥远的距离,直直地“望”向了空中盘旋的飞艇群!
一股令人心悸的恐怖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紧接着,在始祖巨人背后的巨大骨架上,一道耀眼的黄色闪电轰然劈落。
蒸汽翻涌,骨骼增生、血肉编织的诡异声响仿佛能穿透空间传来,一个通体苍白、形态却与吉克以往截然不同的兽之巨人,在闪电与蒸汽中,被强行召唤、构筑了出来。
指挥塔內,穆勒军官身旁的观测士兵发出了惊恐到极点的尖叫,几乎破了音:
“长官!!进击的巨人……开始行动了!!兽之巨人……新的兽之巨人出现在骨架上了!!”
穆勒军官看着屏幕上那令人绝望的画面,看着那抬起的头颅和新出现的苍白巨人,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去了。他再也顾不上什麽演讲,什麽反思,用尽全身力气,对着通讯麦克风发出了歇斯底裏的、代表着最终战斗开始的咆哮:
“开火!!!全体攻击!!!开始攻击!!!”
穆勒军官那声嘶力竭的“开火”命令,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瞬间在飞艇部队的通讯网络中激起了死亡的涟漪。
“收到指令!全体单位,开始投弹!”
“瞄准下方巨人集群!自由投掷!”
命令下达,盘旋在始祖巨人上空的马莱飞艇群,如同银色蜂群倾泻下它们的毒刺。一枚枚沉重的、装满烈性炸药的炸药桶,从飞艇的投弹舱口翻滚而下,带着凄厉的风声,朝着下方那如同移动山脉般的超大型巨人群坠落。
“轰!轰轰轰——!!!”
连绵不绝的爆炸在下方的巨人队列中绽放,耀眼的火球裹挟着浓烟和破碎的巨人血肉冲天而起。确实有相当数量的无垢超大型巨人在这种覆盖式轰炸中被炸断肢体、摧毁核心,轰然倒地,暂时阻碍了地鸣队伍局部的推进。
爆炸的冲击波甚至让高空的飞艇都产生了剧烈的摇晃。
指挥塔內,观测员紧张地汇报:“报告!对超大型巨人集群造成有效杀伤!但是——”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的颤音:“但是炸药桶落在始祖巨人的主要骨架上……几乎毫无效果!偏差太大了!高度太高,投掷精度无法保证!”
屏幕上显示着那庞大的、由无数蠕动骨骼构成的始祖骨架,它依旧在不紧不慢地向前移动,飞艇投下的炸药只能在它那巨大无比、结构诡异的骨架上留下一些无关痛痒的焦黑痕跡,甚至连延缓它的速度都做不到。
穆勒军官死死盯着屏幕,拳头紧握,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他当然知道高度带来的精度问题,但他们没有选择!飞艇再降低高度,就会进入超大型巨人那恐怖的热蒸汽范围,甚至可能被巨人手臂够到。
“继续投掷!” 穆勒的声音如同从牙缝裏挤出来,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不要停!把所有炸药都扔下去!一切……都赌在这次攻击上了!”
飞艇部队忠实地执行着命令,继续冒着被自身爆炸波及的风险,进行着徒劳的投弹。
然而,真正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那只被始祖之力强行召唤、通体苍白的兽之巨人,已然在骨架之上完全成型。它那双空洞的眼窝扫过空中盘旋的飞艇,手臂猛地插入身下由始祖骨架增生出的、某种坚硬的物质中,当它抬起手时,掌中已经凭空凝聚出了数颗巨大而坚硬的石块,那是始祖之力结合战锤巨人能力生成的最佳投掷武器。
“咻——!!!”
兽之巨人做出了标准的投掷姿势,手臂挥出恐怖的残影!石块如同出膛的炮弹,以远超寻常投石的速度和精度,精准地射向飞艇群!
“规避!快规避!!”
“来不及了——!!!”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