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弹（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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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弹
德利特强行扭过头，将莱纳那绝望流泪的脸庞隔绝在视线之外，立体机动装置的钩锁猛地射出，勾住远处一截尚未完全倒塌的钢筋骨架。他借力荡起，身影在弥漫的硝烟中急速穿梭，朝着飞艇的方向掠去。
夜风凛冽地刮过他带着细微湿痕的脸颊，带来刺骨的凉意，也稍稍吹散了些许盘踞在心头的滞涩痛楚。他迅速眨了几下眼睛，试图将那不争气的液体彻底逼退，将所有的软弱重新压回那扇摇摇欲坠的“石门”之后。
就在他接近飞艇下方时，看到了两个身影。一个是正在下方街区入口处依托掩体，冷静地用手枪点射试图靠近的马莱散兵，进行最后殿后工作的罗波夫。另一个，则是悬停在稍高位置、显然是在等待他的寧芙。
德利特深吸一口气，强行打起精神，调整方向，先落到了罗波夫身边的断墙后。
“罗波夫！”德利特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但仔细听，仍能察觉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做得好。坚持到最后一刻，确保所有肉眼可见的敌人都被解决，不能让他们追踪到飞艇的动向。”
他特意加重了“解决”二字，眼神锐利。这不仅是为了撤离的安全，更深层的原因，藏在他那颗因预知而沉重不堪的心裏——必须尽可能清除任何可能在后续对同伴造成威胁的因素。
罗波夫没有多问，只是沉稳地点了点头：“明白！交给我，你们快撤！”
德利特不再多言，与寧芙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启动装置，向着已经开始缓慢提升高度的飞艇舱门飞去。
高速移动中，寧芙侧过头，看着德利特那比平时更加苍白的侧脸和微微泛红的眼角，轻声问道，语气裏没有惊讶，只有了然：“见到他了？……所以才哭了？”
德利特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沉默了片刻，才从喉咙裏挤出一个低沉的音节：“……嗯。”
他顿了顿，补充道：“具体的……等回去之后，我再详细告诉你。”
寧芙没有追问，只是理解地点了点头。她将话题转向更紧迫的关切：“你的身体怎麽样？还能撑住吗？”
德利特感受了一□□內那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的光之力，以及那深处如同定时炸弹般不断倒计时的生命衰减，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还行。但……那个‘节点’……应该快到了。”
他没有明说，但寧芙瞬间就明白了他在指什麽。她的脸色微微一白。
几年前，在德利特意识空间深处，那个由黑袍人展示的、充满绝望的未来记忆碎片中，有一个清晰而残酷的画面——萨莎·布劳斯，在一次成功的作战后，于返程的飞艇上，被一个潜伏的、当时未被清除干净的敌人……夺去了生命。
那个节点，按照碎片显示的时间和细节，环境上来推算，就在这次雷贝裏昂奇袭战之后，返航的途中。
这也解释了为什麽德利特刚才要特別嘱咐罗波夫“解决所有肉眼可见的敌人”。他是在试图扭转那既定的悲剧，哪怕只能增加一丝微小的变数。
两人终于抵达飞艇舱门，三笠和阿明伸出手，将他们拉了上来。
一进入舱內，德利特甚至来不及喘口气，便立刻对寧芙说道：“寧芙，你待在这个房间裏，哪裏也別去。”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寧芙看着他眼中那混合着疲惫、悲伤以及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决绝，心中了然，点了点头：“好，你小心。”
德利特不再多言，转身便朝着飞艇內部，萨莎和大多数调查兵聚集的、相对热闹一些的房间快步走去。
罗波夫坚守在断壁残垣之间，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逐渐沉寂下来的街道。枪声零星响起，精准地撂倒每一个试图冒头追踪飞艇动向的马莱士兵。他看到最后一批负责接应的莱玛班成员也利用立体机动装置，如同灵巧的雨燕般安全登上了正在缓缓提升高度的飞艇。
他往高处升去，声音沉稳地汇报：“后方通道已清空，莱玛班确认撤离！可以准备加速升空！”
任务即将完成，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丝。然而，就在他准备寻找自己的撤离路线时，眼角余光猛地瞥见侧前方一条小巷的阴影裏，突然冲出来一个身影。
那身影矮小，速度极快，手中……赫然端着一支步枪！
是个孩子？
罗波夫的瞳孔微微一缩，举枪瞄准的动作下意识地犹豫了一瞬。那分明是一张稚气未脱的脸，穿着艾尔迪亚收容区常见的破旧衣服。战争的残酷让他见惯了死亡，但向一个孩子开枪……
但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剎那间，德利特的嘱托如同惊雷般在他脑中炸响：
“……一定要解决肉眼可见的敌人……”
不能冒险！任何可能的追踪者都必须清除！
內心的挣扎被职责和命令强行压下，罗波夫的手指猛地扣动了扳机！
“砰！”
几乎就在他开枪的同时，那个冲出来的孩子——贾碧眼中燃烧着比他更早、更决绝的杀意，几乎凭借本能，先他一步射出了子弹！
“砰！”
两声枪响近乎重叠！
罗波夫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一柄重锤狠狠击中，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向后踉跄一步。他低头，看到自己胸前迅速晕开一片殷红。他射出的那颗子弹，则因为瞬间的失衡和那片刻的犹豫，仅仅擦着贾碧的脚边，将一块石板打得碎屑飞溅。
“呃……”罗波夫张了张嘴，想说什麽，却只有鲜血涌出。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重重地向后倒下，手中的立体机动装置操作柄脱手，但钩索似乎还连接在上方的某个固定点上，钢索兀自微微晃荡。
贾碧的心脏在胸腔裏疯狂跳动，几乎要蹦出来。她看着倒下的马莱士兵，眼中没有丝毫击毙敌人的快意，只有一种冰冷的、完成任务般的麻木。她迅速冲到尸体旁，目光立刻被那还在运作的立体机动装置吸引。
“可以利用这个……到飞艇上去！”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瞬间成形。
就在这时，法尔克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他看到倒在地上的士兵，又看到贾碧正在摆弄那套立体机动装置，脸上露出了惊恐和不可置信的表情。
“贾碧！你……你不会是想……到那飞艇上去吧？！”他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
“没错！”贾碧头也不抬，手脚麻利地将装置往自己身上固定，语气斩钉截铁，“我要去！去杀光岛上的恶魔！一个都不放过！”
“你疯了吗？！那上面全是敌人！你上去就是送死！被杀的会是你啊！笨蛋！”法尔克急得大喊，试图抓住她的手臂阻止她。
贾碧猛地甩开他，已经将装置大致固定好。她抬起头，看向法尔克，眼神复杂，带着一种近乎殉道者的决绝：
“法尔克，如果……如果我回不来了……希望你告诉我爸爸妈妈，告诉莱纳，告诉大家……我战斗到了最后！这样，大家一定会……继承我的意志，继续战斗下去！”
“贾碧！法尔克！你们要去哪裏？!” 柯特也终于追了上来，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惊慌地喊道。
贾碧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法尔克，那眼神裏有告別，有托付，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柔软。
“再见了，法尔克……你是个好人。”
话音未落，她猛地按下了立体机动装置的喷射开关！钩索迅速回收，强大的拉力瞬间将她带离地面，朝着上空那庞大的飞艇底部射去！
“不！贾碧！！”法尔克发出绝望的呼喊。
就在贾碧双脚离地升空的那一瞬间，法尔克的脑海中，如同最终指令般，轰然回响起莱纳在火车上对他说的话：
“从我们这漆黑的未来中，拯救她。”
不能让她一个人去！绝对不能！
没有时间思考，没有时间权衡利弊！纯粹的本能和承诺驱使着他！
法尔克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前一跃，在千钧一发之际，双手死死地抓住了贾碧刚刚离地的脚踝！
“啊！”贾碧惊呼一声，上升的势头猛地一沉！
“法尔克！！”地面上的柯特看着两人一同被钢索拖着升空，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呼喊，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自己越来越远。
“法尔克！你干什麽？！为什麽要跟上来？！”贾碧在空中挣扎着，又惊又怒地向下喊道，她完全无法理解法尔克这“愚蠢”的行为。
“闭嘴！贾碧！”法尔克紧紧抓着她的脚，强大的风压和晃动让他几乎窒息，但他还是用尽全力，仰头对着她，喊出了此刻他能想到的、唯一可能保护两人、或者说至少能让自己跟着她的“理由”，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铠之巨人的继承者是我！不是你！ 要死也不能让你先死！”
就在他这声大吼落下的同时，“砰”的一声闷响，带着罗波夫遗体的立体机动装置钩索达到了最大长度，两人一尸，如同摇摆的钟摆，狠狠地撞在了飞艇底部冰冷的金属装甲上，发出了一声不算响亮，但在寂静夜空中足以引起注意的沉闷撞击声。
飞艇內部，萨莎正靠在一个物资箱旁，习惯性地检查着自己的步枪，敏锐的耳朵却微微一动。她抬起头，有些疑惑地望向舱门的方向，眉头轻轻蹙起。
“那个……我好像听到了什麽声音？”她不太确定地开口，打断了旁边正在低声交谈的让和马克。
让立刻警觉起来，他朝着还在另一边喧闹的几个新兵低喝道：“喂！你们几个！安静一点！”
马克靠近萨莎，压低声音问道：“听到什麽了，萨莎？”
“好像是……从下面传来的……撞击声？”萨莎侧耳倾听，但飞艇引擎的轰鸣和金属结构的正常噪音干扰了她。
这时，柯尼也凑了过来，他左右看了看，突然想起什麽，问道：“对了，马克，罗波夫那家伙还没上来吗？殿后需要这麽久？”
马克摸了摸后脑勺，也有些不确定：“应该……快了吧？可能是最后检查一下……”
他的话音未落——
“砰！”
舱门被猛地从外面推开，重重撞在內壁上，发出巨大的声响！一个身影如同旋风般冲了进来，正是去而复返的德利特。
“全都安静！！”德利特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急迫和厉色，瞬间压过了舱內所有的杂音！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急速扫过全场，最后死死锁定在了萨莎身上！
没有任何解释，他如同扑向猎物的猛兽，几个箭步冲到萨莎身边，不由分说地一把将她拽到自己身后，用自己的身体完全挡住了她！同时，他朝着距离萨莎最近的让、马克、柯尼以及默默站在一旁的马洛急促喊道：“靠过来！到我身后来！”
让等人虽然不明所以，但对德利特的本能信任让他们立刻行动，迅速向德利特身后靠拢，形成了一道松散的防御圈，所有人都下意识地举起了武器，紧张地望向舱门。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就在德利特刚刚将萨莎完全护在身后，体內的光之力因为高度警觉而开始本能流转，试图凝聚护盾的剎那——
一个娇小、敏捷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舱门下方的阴影处一个翻滚，迅捷无比地窜入了舱內！是贾碧·布朗！她脸上混杂着泪痕、硝烟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手中的步枪在翻滚结束的瞬间已然抬起、瞄准——目标，赫然是被德利特护在身后的萨莎！
她认出了这个狙杀了看门大叔的女人！
“砰！！”
枪声炸响！灼热的子弹脱膛而出，直奔目标！
“德利特！！”萨莎惊恐地尖叫。
几乎在贾碧扣动扳机的同一时刻，德利特眼中金光一闪，左手猛地抬起，试图强行展开护盾，然而——
“噗——！！”
一股钻心的剧痛率先从他胸腔炸开。
殷红的鲜血如同压抑不住的喷泉，猛地从他口中喷溅而出！ 过度使用光之力对抗生命衰减的严重后遗症，在这最需要力量的关头，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猛烈爆发了，强行调动能量的行为，遭到了最残酷的反噬。
这瞬间的剧痛和能量反冲，让他凝聚护盾的动作迟滞了百分之一秒！
就是这致命的剎那。
那颗本该被护盾挡下的子弹，如同毒蛇般钻入了德利特因为吐血而微微前倾的身体——精准地射入了他腹部那处陈年旧伤的位置。
那是他幼年时，为了从绑匪手中救下三笠，被子弹贯穿留下的、即使拥有光之力也未能彻底抹除痕跡的旧创。
“呃啊——！”
德利特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感觉到一股冰冷和灼热交织的感觉在腹部迅速蔓延，力量如同退潮般从四肢百骸流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