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2 / 2)
一时之间,思绪万千,理不出头绪。
“嘟嘟——”手机的震动打断了他的沉思。是宿舍群的消息。
【赵锐不是赵云】:@苏晚 @L 你俩啥情况?还不回来?要熄灯了!
【明轩】:需要帮你们跟宿管阿姨说一声吗?
紧接着,赵锐的私信也跳了出来:【晚!你是不是跟陆哥在一起?你俩没事吧?】
苏晚快速回了下赵锐,然后在群裏回了句:【是。我们晚上不回去了。】
几乎是同时,那个黑色的头像“L”也跳了出来,言简意赅:【不回。】
苏晚怕两人担心,又补充了一句:【回J市的家住。】
302宿舍裏,李明轩和赵锐看着手机屏幕,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和一丝了然。他俩一直觉得,陆寒州肯定是做了什麽对不起苏晚的事,在拼命求原谅。苏晚这两个月虽然对陆寒州态度有所缓和,但他们每次问起,苏晚总是避而不谈,神色淡淡。可今晚……两人一起消失,还一起回家住?而且,苏晚居然会在那个冷硬的“L”发言之后,立刻接话解释?
这简直是破天荒头一遭。
H街离陆寒州家很近。
确切地说,陆寒州和苏晚都是在H街附近的小区长大的,是真正的、从光屁股玩到大的竹马竹马。
苏晚同意去陆寒州家住,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不想面对那个空无一人的、属于他自己的“家”。他知道那裏已经没有等待他的亲人了。从大一到学校住宿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回去过。家裏尘封的一切,积压的回忆,都是他暂时没有勇气去面对的。
赵锐和李明轩知道他的情况,甚至会在一些阖家团圆的节假日,轮流找借口留在寝室陪他。想到这两位室友,苏晚冰冷的心底才会泛起一丝真实的暖意,他真的很庆幸能有这样的朋友。
陆寒州停好车,下车,为苏晚拉开车门,动作流畅,一气呵成。
看着苏晚顺从地跟着他走进单元楼,他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满足。终于,把他的晚晚拐回家了!
这简直是他回国以来,最具裏程碑意义的进步!
“嘀”一声轻响,房门打开。熟悉的环境扑面而来。
玄关的摆设几乎没变,一侧蹲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卡皮巴拉玩偶,另一侧则是一只龇牙咧嘴的蓝色史迪奇。
这还是初中时他们去游乐园,陆寒州玩套圈游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给他套来的。当时苏晚看着这两个风格迥异的战利品,笑了好久。
陆寒州极其自然地蹲下身,从鞋柜裏拿出一双柔软的棉拖鞋,看那架势,像是要亲手帮苏晚换上。
一如往昔。
但这一次,苏晚拉了他的手臂一把。
“我自己来。”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苏晚一发话,陆寒州立刻配合地放手,站起身,乖顺得不像他本人,只是眼神依旧黏在苏晚身上,看着他弯下腰,自己换好拖鞋。
临近午夜十二点,苏晚感到一阵疲惫,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
他想尽快洗漱完,躺下,让睡眠暂时接管这混乱的一切。明天下午虽然有课,但他想早点回学校,回到那个能让他感到秩序和安全的宿舍。
“晚晚,”陆寒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妥帖而周到,“睡衣还是以前的,我给你放在浴室裏了。”
当然,不会真的是三年前的那套旧睡衣,但绝对是同款。柔软的浅灰色纯棉材质,胸口有简约的刺绣logo。
那是当年陆寒州暗戳戳准备的“情侣款”之一。还未成年的少年,心思深沉,用这种隐秘的方式宣告着所有权,尽管当时的苏晚对此毫无所觉,只觉得是哥哥给的照顾。
“谢谢。”苏晚低声道。
其实,他有很多问题想问。想问他这三年到底经歷了什麽,想问他为何如此大费周章,想问他到底想要一个什麽样的结果……
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他突然不想问了。答案或许很重要,但此刻,他更需要的是一场安眠。
凌晨。
月光透过未拉严的窗帘缝隙,悄然流淌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清冷的光带。
苏晚睡得很不安稳。
他侧躺着,浓密的长睫在眼下投出不安的颤动阴影,冷白的肤色在月光下几乎透明,淡色的唇微微抿着,像是在抵御某种无形的痛苦。陆寒州怕他睡不好,特意在房间点了助眠的香氛,是淡淡的雪松与琥珀的味道,温暖而沉稳。
然而,这并没能阻止噩梦的侵袭。
“啪嚓——”
隔壁房间传来水杯落地的清脆声响。陆寒州几乎是在声音响起的瞬间就睁开了眼睛,眸中一片清明,没有丝毫睡意。他一直留着心。
苏晚有睡前喝口水的习惯,并且总会习惯性地在床头留小半杯水。
陆寒州迅速起身,推开苏晚的房门。借着月光,他看到苏晚已经坐了起来,靠在床头,胸口微微起伏,呼吸有些急促。打翻的玻璃杯碎片和水渍散落在床头柜下的地毯上。
他的眉眼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脆弱,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浅褐色眼眸裏,还残留着一丝未散尽的惊惶,像受惊的幼鹿。
陆寒州的心狠狠一揪,愧疚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知道,苏晚最近精神压力很大,睡眠不好,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的突然回归,打乱了他好不容易建立的平静。
“做噩梦了?”陆寒州放轻脚步走过去,在床边坐下,想伸手拍拍他的背,或者将他揽入怀中安慰。
苏晚却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他的碰触,身体微微向后,缩进了阴影裏。他垂着眼,摇了摇头,声音低哑:“没事。”
陆寒州的手僵在半空,最终缓缓收回。他没有强求,只是就那样静静地陪着。黑暗中,两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过了大概十来分钟,苏晚紧绷的肩线才慢慢松弛下来。
“我缓过来了,”苏晚重新躺下,背对着他,声音闷闷地从被子裏传来,“你回去睡吧。”
陆寒州替他掖了掖被角,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你睡,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苏晚没再说话,像是默认,又像是无力再争辩。
房间裏重归寂静,只有香氛蜡烛微弱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声响,和两人交织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在半梦半醒的模糊边界,苏晚感觉到一只温热的手,带着他无比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极其轻柔地,如同蝴蝶点水般,碰了碰他的脸颊。
那触碰一触即分,带着无尽的珍视和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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