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抢走了他的一切(2 / 2)
苗青臻便自然地转过身,伸出手臂回抱住他,仿佛要将自己完全嵌入楼晟的怀抱裏取暖。
他仰起脸,目光温柔地落在楼晟脸上,轻声问,还冷吗?
那个瞬间的所有细节,苗青臻的拥抱,毫无保留的信任,侧耳倾听的姿态,以及那句简单的安慰,所带来的温暖与踏实感,都如同烙印。
楼晟没羞没臊地说了句冷,不知道雨什麽停,要不你坐我身上咱们暖暖。
苗青臻的脸瞬间就红了,低着头再不敢看他。
那时,他们多好。
那日,楼府一个小童将一封没有署名的信,递到了管家手裏。
楼晟抱着已经睡熟的小苗儿坐进马车,他用厚实的披风将孩子仔细裹好,动作轻柔,心头却翻涌着一股肆虐而复杂的情绪,说不清是期待还是不安。
夜已深,马车在城郊林地边缘停下。
他远远望见林子裏立着一个人影,距离太远,看不清面容,只能隐约辨认出一个披着深色披风的背影,手裏提着一盏散发着昏黄光晕的灯笼。
夜幕低垂,惨淡的月光费力地穿透层层叠叠的枝叶,在林间空地投下破碎的光斑。
四周静谧得近乎空灵,只有风吹过叶片的沙沙声和不知名虫豸的低吟在夜色裏飘荡。
那封信裏,是苗青臻的字跡,他说,他想见孩子。
楼晟一步步靠近,那人闻声回过头来。月光照亮了苗青臻的脸,他清瘦了不少,下颌线条愈发清晰,面容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忧郁与沉静,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
楼晟几乎按捺不住想冲上前,他有太多问题想问,想问他这些日子去了哪裏,既然得了自由为何不来找自己。
苗青臻却只是沉默地将灯笼放在一旁的树桩上,声音没有什麽起伏地开口:“把孩子给我。”
想到两人最后闹到那般不堪的境地,楼晟抿紧唇,将怀中熟睡的孩子递了过去。
小苗儿在苗青臻怀裏本能地寻了个熟悉的舒服姿势,小脸埋在他颈窝,继续沉沉睡去。
楼晟哑声解释:“我给他喝了点安神的草药,所以睡得很沉。”
他说着,下意识伸出手,想去碰碰苗青臻。
苗青臻却抱着孩子,往后撤了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楼晟知道这人心裏还怨着自己,可亲眼看到他这般疏离抗拒的态度,心口还是像被硬生生挖掉一块,疼得尖锐。
“马车就在不远处,” 他喉结滚动,声音干涩,“我刚才碰到你的手,很凉,我们先走吧。”
苗青臻垂着眼:“不必了,我以后……不会再来找你了。”
楼晟那双惯常风流含情的桃花眼,此刻仿佛凝结了万丈寒冰,深不见底,无端透出一股森然之气,如同暴风雨前夕死寂的阴郁。
“苗青臻,” 他声音低沉,带着警告,“再这样下去,就真的不好玩了。”
苗青臻只觉得心脏像被冰锥刺穿,他以前究竟是靠着怎样的自欺欺人,才会觉得这个人爱自己?
“你能带着小苗儿去哪?” 楼晟逼近一步,“苗青臻已经‘死’了,你懂吗?一个不存在的人,能去哪裏?跟我走,以后再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他有生父。” 苗青臻话音刚落,他身后的林间阴影裏,便缓缓走出几个人影。
李渊和带着几名护卫现身,他的目光越过楼晟,慈爱地落在苗青臻怀中的小苗儿身上。
楼晟看到了来人,视线钉在苗青臻脸上,甚至口无遮拦:“李渊和?他早有正妃,将来还会有更多的子嗣,你跟着他,是不是蠢?”
“楼晟,你是个聪明人,” 李渊和上前,“便到此为止吧。”
李渊和伸手,从苗青臻怀中接过孩子。
楼晟紧紧盯着苗青臻,却见对方只是愣了一瞬,便松开了手,任由孩子被抱走。
那一瞬间,楼晟感到一阵强烈的恍惚,仿佛某种极其重要的东西,被硬生生从生命裏剥离、抢走。
苗青臻看着李渊和脸上难以抑制的激动与喜悦,他当然知道,李渊和会开心,因为他不会再有自己的孩子了。
他只是沉默,并非愚蠢。
当初在发现自己怀孕的那一刻,一个隐秘而决绝的念头便在他脑中成形,他要让他的孩子,成为李渊和此生唯一的孩子。
那时李渊和或许对他情意正浓,说过“唯你一人”这样的誓言,他当了真。
孩子若多了,分到的关注和爱意就薄了。
这就很糟糕。
于是,他寻了机会,让李渊和服下了“芝行散”。
那药主要成分是砒霜与蟾酥,能令男子绝嗣却不损其雄风,只是用量极险,稍有不慎便会致命。
苗青臻很小心,那个李渊和对他从不设防,所以从未有过怀疑。
楼晟看着眼前这“一家团聚”的景象,眼眶瞬间红了,血气直冲头顶。
他猛地拍了拍手,霎时间,数名身着夜行衣的暗卫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
“今天,” 他声音嘶哑,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厉,“谁都不许走!”
话音未落,只见苗青臻足尖猛地踢向地面,一把不知何时藏在那裏的硬弓便被他稳稳握在手中。
动作快得只余残影,数支箭矢已离弦而出,吟唱着死亡的尖啸,如流星破空,凛冽锋锐。
他身形矫捷如猎豹,挽弓搭箭行云流水,弓弦震响间,已有两名冲在前面的黑衣人应声倒地。他身后的护卫也同时拔剑出鞘,寒光乍现。
瞬间,那几名黑衣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击震慑,不敢贸然上前。
楼晟见苗青臻毫不犹豫地护在李渊和身前,理智彻底被疯狂的妒火吞噬,冲着暗卫嘶吼:“一群废物!给我上啊!”
他什麽也顾不上了,管他李渊和是皇子,他抢了他的一切。
就在这时,一支箭矢裹挟着刺耳的破空声,霍然射出,精准地撕裂了夜的帷幕。
楼晟只觉一股巨力袭来,箭头已然没入他的身体。温热的鲜血立刻从伤口汩汩涌出,迅速浸湿了衣袍。
可他竟感觉不到疼,只是死死捂住伤处,难以置信地望向持弓的苗青臻,鼻腔裏充斥着浓重而酸涩的血腥气。
“……你为了他……伤我……” 他声音破碎,带着无法言说的痛楚。
苗青臻静静地看着他,只觉得那奔涌的鲜血,与他当日小产时身下漫开的,是同样的刺目的红。
楼晟身形剧烈地晃动了一下,阵阵眩晕袭来。
苗青臻这一箭,射中的何止是他的肩膀,更像是精准地命中了某种维系他生命的核心,伤口深可见骨,凄凉彻髓。
在他逐渐模糊涣散的意识裏,只看见苗青臻利落地收起弓弦,断然转身,没有丝毫留恋,没有半分犹豫。
苗青臻对李渊和说:“我们走吧,不用纠缠下去。”
楼晟想,对他,苗青臻真是一个……不留丝毫余地的,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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