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长,一梦短,一转身不回(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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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长,一梦短,一转身不回
96 一生长,一梦短,一转身不回
贾尘醒了。
趁她睡熟了,将她抱上了床,盖了被,自己坐在了椅子上。
司徒恬越想越觉得古怪,明明是她坐着贾尘躺着,怎麽还突然掉了个儿……
做梦?
现在可不是睡觉的时候!
她猛地睁眼。
她合衣躺在船上,身上盖着被子。
床边坐了一个人,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蜡烛烧得差不多了,烛火下贾尘大半张脸都在黑暗中。
司徒恬问:“何时醒的?”
“没多久。”贾尘开口,嗓音喑哑。
司徒恬急着下床:“我喊卢老二来。”
贾尘按住她的手,温声道:“不要喊他了。”
蜡烛发出噼裏啪啦的响声,贾尘抬手,烛火熄灭,她拿剪子修剪烛芯。
蜡烛复燃,屋裏比之前亮了点,贾尘没有回去坐着,而是在窗前站定,不知道在想什麽。
月光照进来,穿着白色中衣的她身形瘦削。
天冷了,风刮得窗棂响。
司徒恬担心道:“你刚醒,莫要在窗前站着吹了风……”
“小元子死了。”贾尘开口道。
司徒恬一愣,立即回道:“他在旁边的房间,我与卢老二置办了棺材。”
她便将那日的事从头讲起:小元子如何敲晕她,卢老二如何赶回,如何冲入秘卫府……
贾尘静静听着,没回头。
屋子裏只剩蜡烛燃烧的声音,还有风声。
又过了一会儿,贾尘才说:“无咎一出手,我便知道他的修为远在我之上。”
“大悲掌法一共九式,前八式都被他轻松化解,我只有使出第九式慈悲劫,毁天灭地也好,粉身碎骨也好,我必得这样才可以杀他,为义父报仇。”
“可是我无论如何运气,也使不出那一掌……”
她低下头,似乎陷入痛苦的回忆裏。
“直到小元子出现……”
直到他被秘卫府的连弩射穿。
贾尘没有继续。
司徒恬走过去,贾尘满脸的泪。
她替她擦眼泪,却越擦越多。
“太晚了。”贾尘低声说。
“太晚了。”
直到小元子被射穿,巨大的悲伤袭来,她终能使出那招慈悲劫。
太晚了。
贾尘不再说话,眼泪是止不住地流,她也不再隐忍,放任自己在司徒恬面前流泪。
她哭得撕心裂肺,仿佛没有明天,吵醒了卢老二和老大。
门口传来脚步声。卢老二和老大站在门边,看着她哭得直不起腰,不敢上前。
直到东方渐白,贾尘才慢慢停下眼泪。
痛快哭了一场,倒是精神了点,她转身往外面走。
来到厨房,卢老二正忙着,他怕贾尘刚醒肚子饿,便做了早饭,又一并煎了药。
贾尘指指药罐:“这什麽。”
卢老二回:“采和大夫开的药。”
易文子带人前来,黎熠熠的话,司徒恬细细讲来。
“易大师说城裏都是天道盟的人了。”卢老二接话道,“老郡主真了不得!”
贾尘说:“黎景呢?”
“可能已经跑了。”司徒恬回,“天道盟抓到了一些穿着奇特的人,是云丹国的细作。”
药罐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味道顏色都非比寻常,贾尘皱眉:“我不吃。”
司徒恬瞪眼:“不吃也得吃!你心气郁结,这是活血化淤的。”
“我没大碍,”贾尘说,“打坐一下便好了。”
“我想看看他。”她又说。
易文子确实有两下子,屋裏一点尸腐味也没有,满是香料味道。
贾尘细细打量贴在棺木上的符,说:“刘伯温助明太祖朱元璋完成帝业,易文子不输他。”
她顿了顿,指尖掠过棺木边缘:“人生在世,不过饮食男女。小元子六岁进秘卫府,除开前几年吃了点苦头,后来吃穿用度与我无异,从没吃过亏。”
“我们去过许多地方,名山大川,辽阔草原。可从没一次停下来看风景、尝美食。”贾尘抚着棺木,声音低下去,“秘卫府的太监只杀人,不可以有別的念想。”
她若是再多计划一点,将小元子绑得紧点,他就不会去秘卫府找自己,或者內力多修炼一些,早点使出慈悲劫杀了无咎,小元子便不会死。
差一点,就差那麽一点。
离开秘卫府,离开皇室王权的束缚,离真正的自由……
就差那麽一点。
贾尘觉得亏欠。
吃过饭,贾尘说要打坐,将自己同小元子的棺木锁在屋裏,除非她亲自喊人,不得打扰。
卢老二担心道:“大侠不会那个吧……”
“哪个?”
卢老二在脖子上一比划:“那个嘛。”
司徒恬说:“不会。”
“可是刚才……也太惨了点。”卢老二有点害怕,他从没见过大侠这个样子。
司徒恬抿了抿唇,她之前也怕,但是她总觉得说到黎景逃跑时,贾尘的表情冷静得出奇,像是在盘算什麽。
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她又想起采和大夫说的“这口气若她自己不肯松,神仙也救不醒”,便说:“我相信她。”
“你去睡会儿吧,有事儿我叫你。”
不只是她,卢老二这段时间也累得够呛,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直到太阳快要下山了,屋內突然传来几声闷响。
老大比司徒恬先冲了过去。
大门一看,贾尘大步走了出来。
头发束起,脸色苍白却沉静,穿着秘卫府的制服,反倒比先前更有神。
“走吧。”她嗓子还没大好,音色发哑。
“去哪裏?”
“送他。”
早前天道盟的人送来许多东西,又留了一辆马车,以备不时之需。
现在马车裏放着棺木,司徒恬与卢老二坐在车厢裏,由贾尘驾着马车前往青山翠谷。
城裏到处都是逃难的人,连官兵也没有一个,看样子黎景是真跑了,带着他的禁卫军和金银财宝逃去云丹国了。
青山翠谷裏铠恩慈的居所还在,炎威舍不得城裏的富贵生活,哪裏会想着到山裏看看。
卢老二感嘆道:“好一处桃花源。”
贾尘笑笑,她示意卢老二与她一起将棺木抬到树下。
一把揭了符,又开了棺木,额前的箭痕已经消失,小元子看上去只是睡着了。
他手腕上还戴着朱砂手串。
贾尘解下一缕头发,又剪下一角衣襟,上有阿修罗刺绣,轻轻放入棺中。
她长久地望着少年,说道:“这一世,是我对不起你。下一世……若还有缘,给我个机会,补偿你。”
又伸手摸了摸小元子的脸,便退后一步,与司徒恬卢老二站在一起。
抬手,略微运气,推掌,棺木便熊熊燃烧起来。
铠恩慈这裏处处机关,火势虽烈,却只限于桃花树下。
贾尘过挑了一小块没烧尽的骨头,装入腰间的小罐。
司徒恬不解。
“是个念想,”贾尘回说,“我想带他出去看看。”
卢老二被桃花树吸引,纳罕道:“这树真神奇。”
司徒恬顺着望去,树叶虽然没有了,一片焦黑中树枝上却已冒了新芽。
贾尘说:“此地风水甚好,甚至强过大皇宫。”
“若是明日有缘相见,”她又道,“可将这地说与易文子,带新帝来看。”
“明日?”司徒恬问,“明日你要进宫?”
贾尘举起装着小元子一小块骨头的小罐子,看了良久,才回:“对。”
大皇宫连续几天都没有消停过了。
不知是谁放出的消息,说皇帝要出宫,禁卫军的人见少,来往的人杂乱,有那爱打听的说来了好多外邦人。
沁芳殿掌事黄公公说,来往的人穿大皮袄子,头戴奇怪帽子,身上一股油腻子的味道。
沈玉琅听闻便确定是云丹国的人,带奇怪帽子的人是他们的首领,桑吉上师。
黎景在天德殿宴请过几次,父亲和大哥都去了,她身为“沈贵妃”,坐在黎景右边,比左边的皇后稍低一点的位置。
她本来也不确定,是二哥葬礼之后,她哭到晕倒,被人抬到天泽寺修养。
三哥借口请安,支开了下人。
“圣上要走,父亲同大哥在谋划此事。”三哥说。
“走?”她太过悲痛,反应迟缓。
“去云丹国,禁卫军已经调走了,水路去云城。”
圣上的七叔叔已经反了,从川城集结了军队,一路北上,往凤京来了。黎景本来不以为意,因为以凤京现有的兵力来看,对付黎承钦是绰绰有余。
没想到中间突然又多了一个敌人。
前朝四王爷的女儿也冒了出来,成了邪教头子,进凤京之前已在江南一带称王了。
更不要提有人看到台岛甄家的船在沿海一带出没……
三面夹击,听了云丹国桑吉上师建议,圣上决定先退守云城。
“凤京呢?皇宫呢?”沈玉琅问,“都不要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