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契渡情深(2 / 2)
邬祉听完,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有病。”
“嘿!你还骂人!”叫地瞬间炸了毛,伸手就要往屋裏闯,“我不管,今天我必须进去看看!你肯定藏人了!我得为小乖主持公道!”
叫地一把推开邬祉,径直闯进屋,转着圈扫了一圈,屋裏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他正纳闷,一低头却见叫天缠在桌腿上,脑袋朝着屏风方向不停吐着蛇信子,蛇眼亮得反常。
邬祉眼神骤然一凌,伸手就要去抓叫地的后领把人丢出去,没成想叫天突然窜过来,缠上他的手腕捣乱。
叫地趁机一把推开屏风,可屏风后仅有条毯子凌乱地摊在地上,边角还沾着点尘土。他刚要回头追问,却发现邬祉已经没了踪影,只有刚才邬祉站着的地方,地上落了几滴暗红的血,是从他嘴角溢出来的。
“吐血了?”叫地皱着眉嘀咕,满心不解。
但一旁的叫天抬着头,往窗外望去,蛇信子一下下探着,仿佛那片空气裏,还残留着某个人的气息。
艾玙费力挣开身上的束缚,随手抓过一旁搭着的外衫往身上套,衣服是邬祉的,穿在他身上松松垮垮。
夜风刮过来,邬祉的衣衫虽好,却单薄得挡不住这寒气,艾玙忍不住缩了缩肩膀。
没跑多久就渐渐慢了下来,一阵眩晕朝他涌来,眼前都晃了晃。
这些日子在两个世界间奔波游走,他早被熬得没了力气。
什麽剪不断的情愫,什麽离不开的念头,此刻在疲惫裏碎得彻底,艾玙只觉得荒谬,荒谬得想笑。
林子裏的风呼啸着,仿若无数鬼祟的低语缠在耳边,艾玙抓紧了身上宽大的外衫,却还是觉得一股阴凉往骨头缝裏钻,隐隐作痛。
艾玙脚步顿了顿。
身后的视线黏腻地缠在背上,甩都甩不开。
不止一双!
左边树影裏有一道,沉得像盯着猎物的兽。
右边灌木丛后还有一道,轻得发飘,但在他转头的前一瞬藏进暗处。
两处目光一沉一浮,把他的退路悄悄圈了起来。
艾玙猛地回头,唯有摇曳的树影和暗沉的夜色,什麽都没有。
不能再这样没头没脑地耗着了,只会耽误自己。
艾玙咬了咬唇,转身往回走,没走几步,撞见邬祉站在不远处的树下,身形挺拔,已经在那裏等候了许久。
一股熟悉的血腥味飘进鼻腔。
八岁那年,妈妈吊死在槐树下,手腕上那道又长又深的口子,血汩汩地流,滴在地上,散发出这样浓烈又刺人的味道。
很多细节他已经记不清了,妈妈当时脸上是拧着眉的痛苦,还是闭着眼的安详。
可转念一想,都是走上上吊这条路的人,无论是什麽表情,总归是好不到哪裏去的。
他就那样和妈妈在屋裏继续生活了三天,直到最后一天实在扛不住饥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已是一天后,他才被破门而入的警察发现。
艾玙沉默着走上前,轻轻低头,额头抵在了邬祉的肩头。
邬祉垂在身侧的手几不可察地动了动,发间那根浅棕黄色的发带蹭到了艾玙的脸颊。
发带很旧,是赤金褪色后的模样,上面还留着些磨得看不清纹路的字。
陈叔赠予的那处宅院,被邬祉重新打理,取名为回絮院。
院子的关键,藏在地下。那裏埋着一块絮纹玉,玉身刻有与主人血脉绑定的符文,核心作用是感知外来者的意图,再据此触发不同禁制。
若外来者意图是拜访、闯入,玉会调动周围地气形成空间折叠,让对方陷入明明看得见宅院,却怎麽也走不近的错觉,始终在原地循环。若外来者只是路过、无求于院內,禁制则完全不触发,对方甚至不会察觉宅院有异常。
而心门契,本质是主人用自身气息暂时解锁絮纹玉的感知,把特定人的进入意图判定为无害,相当于给对方开了临时通行证,让其能避开空间折叠,顺利靠近宅院。
唯有院內主人能打开活门,此时被允许进入的人,会自然走到门前,推门就能进去。
若未获主人授权,哪怕是熟人、亲人,也会像陌生人一样陷入循环,且不会怀疑宅院有问题,只会误以为对方不愿见自己。
艾玙失踪又复活,彻底搅乱了邬祉的心神,他连日心神不寧,连体內血液流动都出了岔子,状态大不如前。
也正因如此,才给了叫地和叫天可乘之机,让他们钻了空子找到这裏。
邬祉满心都是悔意,他怎麽都该稳住状态的。他唯一的念头,就是把艾玙藏好,不希望任何人、以任何方式发现他的踪跡。
脑子裏还转着怎麽把艾玙绑回去、怎麽逼他听话,甚至盘算着用更狠的法子,让艾玙再也不敢提离开,乖乖留在自己身边。
可艾玙轻轻一句“我有点冷”飘进耳朵裏,邬祉所有冷硬的念头瞬间就塌了,他抬手就解自己的外袍,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转身就把带着体温的衣服往艾玙身上裹,动作比脑子裏的反应还快。
艾玙心裏打着主意,想试试邬祉对自己的情到底深到了哪一步。
“这裏有点黑,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我背你好不好?”邬祉的声音混在风裏,听着有些发飘,没等艾玙回应,他已经主动蹲下身。
艾玙顺势倒了上去,手臂轻轻环住邬祉的脖颈。
“艾玙,”邬祉起身时稳了稳力道,声音贴在他耳边,又轻又沉,“回家的路,一直有我在。不管什麽时候,我永远会带你回家。”
这句话像颗小石子,在艾玙心裏漾开一圈圈涟漪,他原本揪着的试探和真相,忽然没那麽迫切了。
其实艾玙清楚记得回家的路,可此刻趴在邬祉温热的背上,感受着他平稳的步伐,艾玙只想暂时把那些纠结抛开。
艾玙安静地贴着,侧头看了眼邬祉线条紧绷的下颌,又收回视线,望向前方被月光照亮的路。
其实不止天是黑的,风是冷的,连他的心,也早同这寒夜一般,冻得硬邦邦的。
这麽多年,多少难捱的日子,不也都是他一个人熬过来的?
那个世界早没了值得留恋的东西,反倒是在这裏,有吃有喝,还有邬祉把他当祖宗似的捧着,倒不如就安安稳稳待着。
寒风擦过艾玙的耳尖,他冷得垂下眼睫,将那些翻涌的念头都压了下去,什麽也不愿再想。而那风偏不肯停,绕着邬祉又卷起他没说出口的愁绪,卷着它飘向很远很远的地方。
或许是吹去了千山古城,吹向了那年没来得及见上的最后一面,让当初满溢的思念,在日复一日的等待裏,慢慢熬成了难掩的痛恨,又或许是吹回了他曾有的期盼,那时他以为等过了灾难,就能和艾玙寻个地方隐居,过只属于两人的日子。
可最后呢?
只落得他一个人守着十多年的苦等,和两个人心底扯不断的思念,与道不尽的悔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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