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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隐疾要么不发作,一旦发作便是来势汹汹,她才服了药,这药能压得一时疼痛,却不知稍后是否还会复发,方才的药量也不知够不够,沈熙还想再拖延一会儿,若她无碍,他再离去。
到底还是不放心,方才少女隐忍痛苦的模样,如一团火,腾地燎上了他心。
烧得肉变焦发黑,却还在为她跳动。
自他知晓她是女子,如那日一遇她女装模样,身子如此香软,腰肢如此盈盈不堪一握,昔日的印象就全部崩塌得彻底。
尖锐的少年郎成了倔强的小姑娘……他就忍不住,频频将目光投注在她身上,当年以为她还能撑过去的一些事情,如今想来,都觉得对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丫头来说,太过勉强了些。
寻常女子十六七岁,或天真浪漫,或相夫教子,不必忧心太多。
她适合被好好呵护。
沈熙知道自己这样不妥,可他又实在控制不了自己。
一向理性如他,如今却变得不像他自己了。
商姒似笑非笑道:“向天子禀报?”
“难得爱卿心里有朕。”商姒慢慢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了沈熙的面前,她挨得他极尽,他甚至能闻到她发上清淡的香味,像雨夜过后的清晨,沾着晨露的湿润,商姒缓缓问道:“那爱卿从前为什么心里没朕?爱卿从前心里若有朕,朕唯一相信爱卿那一次,就不会害死了身边的亲信。”
她又翻旧账。
那回,商姒十五岁。
迟聿早已起兵,发布檄文细数王赟几大罪过,彼时商姒身边的一个纪大人,劝谏商姒趁机联合百官拉王赟下台,不料被沈熙发现了端倪。
若是当场揭发,倒也罢了。可沈熙没有,他非但不揭发,还认真参与起此事来,这是商姒唯一一次相信他,可在最后关头,他们失败了,沈熙却立即倒戈,供出了纪大人。
这件事,商姒与他翻了无数回旧账。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两人才彻底水火不容。
沈熙脾气再好,如今又被她抓着这件事不放,也微微有了一丝怒意,语气冷了下来,“陛下,那件事情臣已经解释过了,若臣不供出季大人,一旦王赟严查下来,查到更多端倪,陛下自己又该如何保命?”
“这么说,你是为了朕了?”商姒嗤笑,觉得这是天大的笑话,“沈卿云,你可别说,从前你与朕作对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朕?你觉得好笑不好笑?”
“陛下信则有,不信则无。”沈熙紧盯着她,一字一句道。
商姒偏过头去,“虚伪。”
“臣有些地方,是明着虚伪;可有些地方,臣犯不着虚伪。”沈熙冷道:“譬如那个叫阿宝的少年,陛下还惦记着他。若没有臣,陛下以为,薛翕当时顺藤摸瓜回去,找不到康黎将军?陛下想保护的,为陛下效忠的,又该怎么得到保护?”
“你!”商姒陡然一惊,“你知道阿宝?”
沈熙冷然抿唇。
商姒上前几步,拉住他的胸膛上的衣裳,急切道:“朕告诉你,不要动阿——”话说到此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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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阵钝痛,商姒身子微微一晃,陡然往后栽去。
“小心。”沈熙眸光一跳,眼疾手快地拉住她,扶她慢慢坐下。
商姒直接坐在御阶上,捧着头不语,脸色又惨白起来。沈熙便是防着这一刻,连忙拿出药,又倒了水喂她喝下,柔声道:“怎么样?还疼不疼?”
商姒闭上眼,许久,才道:“我没事。”
“你先别动气。”沈熙神色缓和下来,慢慢将放在她后背的手收了回来,低声道:“这头疼病,一是因为受寒,二则是暴躁易怒、心力交瘁所致,这几日既然旧疾发作,便要多注意一些。”
商姒揉了揉太阳穴,低低“嗯”了一声,嗓音细若蚊吟。
之前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随着她这一痛,又荡然无存。
沈熙又问道:“他……可知道这件事?”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商姒摇头,淡淡道:“有些事情,没必要让他知道,显得朕欠了别人很多,这件事你给朕保密。”
她的倔强,不是针对于沈熙一人。
沈熙望着她,眼露怜惜之意,“你这般一个人撑着,又能讨到什么好处?”
“那劳烦你。”商姒阖眸,嗓音清淡得像一阵虚无缥缈的风,“朕日后再痛起来,若是撑不住了,就劳烦你给朕送药。”
“好。”沈熙应了。
要还是得他送,这药商姒自己无处可藏,身边的宫人收拾她的一切所用之物,一旦发觉这药,迟聿也会知道。
她不想让迟聿知道。
这个人,知道太多她过去的不堪了,他知道她是怎样苟且偷生的,也知道她是如何被父母抛弃的,可她当初无所谓,现在却是不想让迟聿了解更多。
商姒将头埋进了膝弯里,闷闷道:“你先退下罢。”
沈熙慢慢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蜷缩在御阶上,身量娇小,背脊单薄,一身玄金龙袍,广袖拖曳在地上,分明是无上的尊贵,却显得格外孤独。
这份孤独,不知在独自一人时,又有多强烈。
沈熙忽然很想抱抱她。
如此一想,身子仿佛不再受自己控制,他弯腰,轻轻抱了她一下。
如他所想,她是香的、是软的,而不是坚硬的,冰冷的。
一触即放,商姒愕然抬头,“你……”
沈熙垂着眼,长睫密而卷,将他的俊容显出几分脆弱来,他唇色有些发白,一双漆黑的眼睛却像被雨水洗刷过的,带着湿漉漉的软意,他伸手碰了碰她的额角,手却立刻缩回,抿唇道:“陛下说得对,臣确实虚伪。”
虚伪到,两面三刀,一面被她所看不起,一面又被昭国那边的将军们排挤,到头来,其实活得如履薄冰,权势、地位都十分虚无缥缈。
他也很厌烦。
商姒望着他,彻彻底底地愣住了。
仿佛被人狠狠敲了一记,她现在有点懵。
沈熙也回视着她,脸上带着一丝厌烦至极的倦态,自顾自地说道;“可我又很高兴。”
……因为这份虚伪,至少还能做最了解她的人。
至少还能在这样关键的时候,保护她一下。
沈熙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转身快步离去,背影快得仿佛落荒而逃。
商姒盯着他的背影,久久回不过神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人的相处,写着写着三千字就满了qwq戏真多
☆、头疼(二更)
长安醉仙居的雅间, 原就是给达官贵人用的, 商鸢郡主财大气粗, 将雅间包下, 特意款待薛翕。
二人见面一叙, 继而下棋对弈, 才慢慢开始进入主题。
商鸢轻轻落下黑子,淡笑道:“薛大人对长安熟悉, 旁的事情我都不多问, 只是我才到长安, 便对天子有些许疑惑。”
薛翕不动声色, “郡主有何疑惑?”
“我幼时与表兄一同玩耍过,我记得,陛下那时并不好相处,擅罚宫人, 性情凉薄,我在他身边, 都战战兢兢的呢。”商鸢回忆着, 露出温柔笑意,摇头道:“没想到, 这才几年功夫, 表兄性子竟这般好了, 我听说前些日子……表兄亲自去救了一个宫女,他竟连一个婢女的命都看得如此之重。”
此话一出口,薛翕的脸色霎时冷了下来。
这话不就是在提醒他, 天子连一个婢女的命都看得比他重,他因此事被打得半死不活,不就是连一个小小的宫女都比不上么?
薛翕冷颜看着她,商鸢抬睫,浅笑道:“看来是说到大人的伤心之处了?大人好歹也是朝廷命官,陛下脾性虽比从前好了不少,却有些用人唯亲了,好好的肱股之臣不珍惜,却为一个婢女伤了良臣的心。”
她话中含义已经十分浅显,薛翕冷笑道:“看来郡主事先打听的很清楚,说这么一番话,想做什么,不若直截了当?”
看来她是想拉拢他。
商鸢当然想和昭国合作,甚至双方若能联姻,则是更好,可是商姒绝对会是一个阻碍。
商鸢想达成目的,必须寻找破绽,但她很谨慎,必须先确定他和她是不是同一个阵营的,否则有些话说出口,风险实在是太大了,这毕竟是在长安,不在她自己的地盘上。
薛翕好整以暇地等着,商鸢笑道:“薛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过与大人闲聊罢了。”
她在装傻。
分明是自己先提的,又遮遮掩掩,欲拒还迎。
薛翕道:“我若说,天子确实变了,郡主信还是不信?”
他率先表明诚意,商鸢总不至于再这么试探。
果然,商鸢眉梢微挑,“变了?”
“是哪里变了?”
商鸢抬起茶盏,轻抿一口热茶,一双妩媚双眼隐匿在烟波袅袅之后,淡淡审视着他。
“换,自然是从里到外,全部换了。”薛翕一笑。
商鸢眼皮一跳。
她挥手命身边侍从全部退下,骤然靠近了薛翕,嗓音压低,“人呢?”
薛翕微笑着,慢慢道:“郡主之前,可否听说过公主商姒?与天子一胎所出,长得极为相似?”
“所谓极其相似,不过是一桩笑话。”
“天子,就是公主。”——
许是旧疾发作的时候耗费体力,商姒在欢爱过后,便沉沉地睡了过去,任迟聿如何动作,她都倦于掀开眼皮看上一眼。
醒来之时,她正蜷缩在迟聿的怀中,他紧紧抱着她,手臂放在她的腰肢上,双眸紧紧阖着,商姒动了动,就着昏暗光线看了看他的睡颜。
他睡着的时候,一对睫毛卷曲而长,衬得平素稍显威严的面容带了两份恬静安然,鼻梁俊挺,眼窝稍深,棱角分明,不笑时自然流露三分冷肃,可见此人平素,又是如何给人以威压,如何震慑三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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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目光下移,落于他的唇上。
唇很薄,据说这是薄情的象征。
可他哪里薄情?
她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第一次见她,就对她各种引诱威胁,还口口声声说喜欢她?
为什么这人对她这么好呢?
商姒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悄悄把他的手臂从自己腰上拿下来,撑手想坐起,却发现自己的衣裳被他压着了。
她伸手去拽,拽不动。
她皱眉,又猛地一使劲儿,却见迟聿皱了皱眉,快醒了的样子,忙又停手,隔了一小会儿,又悄悄地推他,把手伸到他身下,慢慢探手去抓。
手越探越深,不知不觉地就摸到了他的小腹侧面,他那处肌肉非常紧实,摸着手感不错。
还差一点点……
商姒憋着一口气,又继续拽,另一只手推着他的肚子,想要让他让开些,又不敢太过使劲儿。
手腕忽然一紧。
商姒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上头传来男人有些低沉喑哑的声音,“做什么?”
她此刻正趴在他的小腹前,探头探脑,鬼鬼祟祟,一只手拽着自己的衣角,另一只手却大喇喇地摸着他的小腹……
像个如狼似虎的色胚。
商姒:“……”
迟聿的眼神慢慢聚焦,睡意全然褪去,因为刚刚睡醒,一对黑眸不若平时锋锐,被一圈密密的睫毛衬着,含有一丝湿润的软意,他这般不含情绪地看着她,偏生看的她心头一软。
她小声道:“……你压着我衣服了。”
迟聿低眸看了看,这才后知后觉地坐起身来,她立刻重获自由,腾地坐了起来,就要往床下跑,迟聿眼疾手快,把小姑娘拦腰往后一抱,贴着她颈侧道:“跑什么?才睡醒了就要跑?你若不把我闹醒,是不是我醒来之后,便瞧不着你人了?”
他温热的气息挠得她脖颈发痒。
偏生此人现在嗓子有点哑,这般贴着她耳廓说话,低沉的尾音震着她的耳膜,十分撩人。
商姒耳根渐红,身子在他怀中扭了扭,“放开我。”
他笑,“放开你?”他一蹭她的侧脸,“放开你,你不跑么?”
她无奈,“不跑了。”
说不跑就不跑,迟聿放开她,她果真乖乖坐在他怀里,低下了头去。
从他的角度看,她发丝乱蓬蓬的,是床笫之间蹭乱的。她生得漂亮,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她,她的脸都格外让他心生怜意。
迟聿捏着她下巴,让她抬头,指腹摩挲着她的唇,“现在看着你,我忽然在想,之前是不是做错了。”
她眨了眨眼睛,好奇问道:“什么?”
“不该扶你重新为帝的。”他眸带笑意,慢慢道。
商姒浑身一僵。
“这般美人,适合金屋藏娇,若只有我一人可以看见你,该有多好。”迟聿松开她的下巴,抬手替她理好头发,轻轻拍她发顶,看她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失笑道:“乐儿,我随口说,你紧张什么?左右也扶你登位了,知道你不乐意被人藏着掖着。”
她垂下眼去,放松地依偎在他怀中。
他把玩着她的柔荑,沉吟道:“等扫除诸侯,一切障碍都清除,我便娶你为妻。”
她问道:“那时,你便会取代我吧?”
“你可愿意为帝?”
她沉默。
确实不愿,可他取代她,说的容易,实则意味着改朝换代,大晔亡国。
她不是真正的“商述”。
她那一对父母对她也毫无恩情可言,商氏皇族于她,更无一丝感情。
朝代变更是天下大势,大晔气数已尽。
……
尽管有如此多的原因,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坦然把江山拱手让人。
商姒不知道。
迟聿缓缓道:“你若愿意,我便摄政助你,将来我们的孩子一样为帝。”
她霍然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竟然肯让步。
“你若不愿。”他紧紧握着她的手,沉声道:“那便我为帝,你为后。天下无人胆敢置喙分毫。”
他每个字都万分稳笃,一字一句都分量十足。
把选择抛于她面前,让她来选。
商姒的仿佛听到了身体里的声音——
砰。
砰。
心潮刹那间疯狂奔涌,牵动长久不曾动摇那根弦,仿佛有一股热浪,直冲上脑仁。
商姒忽然又开始头痛。
她慌忙偏过头,不让他看见自己的脸,忍着那轻微钝痛,轻轻道:“我一直疑惑,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也许你是我上辈子求而不得的人,所以今生今世,我才放不开你。”迟聿语气戏谑,看她动作这般亲昵,以为她是被感动了,此刻正黏腻着自己,心情大好道:“怎么?感动成这样?”
她不说话,只勉强“嗯”了一声,心乱如麻。
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她不想被他发现。
商姒狠狠咬唇,勉强提神,舌尖蔓延着一丝血腥味。
“时间已经不早了。”她轻轻摇他,“我先回去一会儿,晚上子承再来元泰殿找我,好不好?”
迟聿心情极好,随她两句轻轻的撒娇,便放开了她,安安静静地侧躺在床榻上,看着她披衣起身。商姒的温暖馨香如同哄人的美梦,让他只愿看着她,慢慢欣赏着她的一切,却没有察觉她的动作做的极慢。
商姒把头发束好,又穿上衣裳,忍着头痛,一步一步地往外走去,眼前一阵阵发黑,脚底也开始发软,她不知自己最近是怎么了,为何头痛地这般频繁,回去一定要传沈熙……正这般想着,双手已推开了门,清晨的太阳当空独照,将她的双眼刺得一闭,最后一根弦“嗡”地崩开了,商姒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软,往前倒去。
“乐儿!”
“陛下!”
“快传太医!”
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耳边的声音渐渐远去,商姒颓然阖目。
☆、追捕
乾康殿中, 太医跪了一地。
商姒自被迟聿抱回殿中, 姣月便吓得掉了眼泪, 又是内外奔走, 又是四处煎药的, 因为太过心急, 反倒做得手忙脚乱,商姒静静躺着, 眼见脸色越来越苍白, 许是因为哪处难受, 手在不住地抽搐着, 姣月哭着握住她的手,“陛下,陛下,陛下您是醒着的吗?”
负手站在屏风前的迟聿闻声转过了头, 快步走来,拿过姣月手上的帕子, 弯腰给商姒擦了擦额上冷汗, 专注地看着她的脸色,见她眉心紧蹙, 唇微微动着, 仿佛在呓语着什么, 却迟迟不睁眼。
她许是有意识的,可不知究竟是哪里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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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
迟聿薄唇抿得死紧,脸色愈发阴沉。
方才亲眼看见她晕倒, 迟聿从未如今惊慌过,她本应好好的,一切都没有问题,可突如其来的晕倒却毫无征兆,迟聿好不容易才得到她,稍微出一点事,他都会担心会失去她。
因商姒女扮男装不可泄露,故而传来的太医都是亲信,但其中不乏医术高超之人,偏偏他们只说病症是在头部,却无一人拿得出医治良方。
就这么让她忍着么?迟聿不能接受。
“主公,太医既然说了没有性命之虞……”宋勖见他许久不曾开口说话,不禁出声劝慰。
“噤声。”迟聿冷淡道。
宋勖低下头,为难地看了一眼身后急不可耐的秋懿,秋懿素来性子鲁莽,只觉得主公犯不着这般在意天子,看迟聿这副情状,便想上前说话,却见宋勖对他摇头,秋懿勉强沉住气,叹了一声,撇过头去。
太医跪在地上,以额头触着冰凉的地面,不敢抬头一下。
周围气氛紧张地宛若凌迟一般。
站在一边的蓝衣露出担忧之色,看姣月哭得不能自已,便过去拍了拍她的背,附耳小声道:“你先出去,别在殿下跟前哭,陛下一定会没事的,你在这哭着,反而打扰他们救治。”姣月连忙点头,抬袖擦了擦眼泪,退了出去。
蓝衣再对宋勖比了比手势,示意他带着大家都退出去——众人围在这处也没用,反而给殿下添堵。
宋勖立刻会意,领着众人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蓝衣也不欲久留,看着地上跪着的太医叹了口气,低头匆匆出去了。
殿中恢复安静,迟聿坐在床边,低头亲了亲她的唇瓣,“你到底怎么了?”他自言自语,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冰凉冰凉的,这夏日炎炎,殿中也没放置冰鉴,他们都热得出了细汗,偏生她如此冰冷。
迟聿把她揽入怀中,用身体暖了暖她。
越抱越紧,仿佛要将她融入骨血。
他还是对她所知甚少。
从未听说她还有什么病,当初命蓝衣为她调理身子,他以为她已经无虞。
是不是中毒了?
可谁敢对她下手?她所吃膳食,所穿的衣裳,都有蓝衣提前检查,当初他将蓝衣训练多年,再在得到她之际命蓝衣贴身伺候,就是为了护她周全。
迟聿静静抱了商姒许久,久到他仿佛快化身为一尊木雕,才慢慢将她平放下来,起身出去。
蓝衣守在门口,见世子出来,连忙唤道:“殿下。”
“她近来可有单独接触什么人?”
蓝衣回忆片刻,道:“陛下一个人在殿中时,除了看书,便是逗着雪牙玩儿,只是近来不喜人贴身伺候,奴婢们都守在殿外。”蓝衣说到此处,又想起来什么,“对了,早朝之后,沈大人和郡主都来求见过陛下,但陛下说不许任何人打扰,沈大人喊了一句什么,陛下就见了他,随后两人不知说了什么,过了许久,沈大人才出来。”
沈熙,又是沈熙。
蓝衣悄悄看着迟聿,见他眼神越来越冷,阴霾重重的,忽然冷笑了一声,薄唇轻掠,笑意极为冷酷薄情,随即下令道:“即刻去把沈熙抓来见我。”
君乙领命,快步去抓人了。
迟聿回了元泰殿,静静等着君乙将人带来亲自审问,没过多久,君乙却空手折返,单膝跪地道:“主公,沈、沈熙他不见了!”
迟聿皱眉,“什么?”
“属下率人闯入沈府,没有看到沈熙,连他爹沈恪也不见了,属下怀疑他们是畏罪逃了,属下要不要把沈府奴仆全部抓起来,再即刻派兵,全城搜捕?”
迟聿脸色越发阴鸷,君乙直觉不妙,胆战心惊地跪着,过了许久,才听迟聿道:“不折手段,把人抓来。”
“是!”君乙领命,快速退下——
沈熙早在听到消息时便悄悄入宫了。
他何其敏锐,早就料到迟聿会来抓他,便提前安置好了父母,再趁机溜进皇宫,不让任何人察觉。
迟聿守在商姒身边,那么无人可以靠近她,当初给商姒诊治头疼之症的太医早已告老还乡,所以此刻除他以外,无人可以救她性命,他此刻虽有解药,却不能直接去告诉迟聿,如此,他虽能救她,却违背她隐瞒下去的意愿,更重要的是——
迟聿会猜忌。
上回留他故意旁观,沈熙便知道迟聿已经看破了他的心思,为君者猜忌心极重,若让迟聿知晓他和商姒互相守着这个秘密,哪怕无足轻重,迟聿也会对他起杀心。
所以他必须悄悄地治好商姒。
沈熙轻车熟路地来到冷宫里,按动机关,跳下密道,沿着密道悄悄溜进了乾康殿。
乾康殿中十分寂静,只有姣月一边悄悄哭着,一边给商姒擦身子。
沈熙躲在柱后,悄悄靠近,抬手劈向姣月后颈,姣月低哼一声,立刻晕倒在了床边。
沈熙看向商姒。
她脸上毫无血色,冷汗不断地从额角渗出来,呼吸粗重,显然还在疼。
这回更为严重些了,沈熙皱紧了眉,低头从袖中拿出药,到处了三粒,又顿了顿,将一粒药丸倒了回去。
这种药,治标不治本,吃多了并没什么好处。
沈熙慢慢在床边坐下,轻轻捏开她下颌,把药送入她口中,再缓慢地往里面喂水。
她呛了一下,脸色涨得通红,沈熙大骇,连忙扶她起来,轻轻拍着她的背。
她呼吸渐渐平复下来,靠在他肩头,安安静静地沉眠。
沈熙探了一下她的脉搏,稍稍放下心来。
喂她吃了药,应该就没事了。
她不久就会醒来,而他,该走了。
沈熙半拥着她,却忽然撒不开手。
此刻只有他,他做什么都不会有别人知道。
他想把怀中的女子据为己有。
沈熙垂睫,看着她的睡颜,手情不自禁地抚上她的脸颊,轻轻摩挲着她的额角。
从前那么多与她相伴的岁月,他看着那少年郎犯困在桌上打盹,爬树掏鸟窝,也时常发怒,顶撞王赟,也曾经偷偷地在殿中哭过,她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
他很想保护她,但是她什么都不听他的,他只能用让她讨厌的方式。
第一次看见女装的她时,沈熙心里惊涛骇浪。
原来这一直都是一个小姑娘,难怪她会哭。
沈熙就算被活活打死,也断然不会流泪,可少年天子受委屈时,也曾经哭过闹过,那时他觉得她娇气,可原来她不是娇气,她能忍耐到今日,真的很坚强。
鬼使神差地,沈熙偏头,想要亲她一下。
刚刚碰上她的侧脸,他就顿住了。
商姒睁开了眼睛。
她漆黑的眼睛对上沈熙的眼睛,沈熙立刻松手,站了起来。
商姒还虚弱地很,猝不及防被他一放,身子往一边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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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熙忙又伸手,把她扶稳了,关切道:“你怎么样了?”
她嗓子干哑地说不出话来,只顾着摇头,沈熙手忙脚乱地去给她倒了一杯水,商姒才勉强道:“好多了……我这是睡了多久了?”
她下意识地绕开方才那尴尬的一瞬,两个人都有意转移话题。
“你晕倒了。”沈熙说:“大将军因你晕倒,方才大发雷霆,我从密道潜入,喂你服了药。”
她点头,弯了弯苍白的唇,笑着道:“多谢你,没想到接连两次,都是你在帮我。”
“一日之内两回。”沈熙担忧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还是……多保重身子。”
商姒点了点头。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忽然响起脚步声,似乎有人快步走了过来,沈熙微微一惊,连忙起身道:“有人来了,我要走了。”说完,也不等商姒回应,便急急往密道跑去。
与此同时,迟聿推开门来,一眼便望见了苏醒的商姒,还未来得及欣喜,又看见了一边昏迷过去的姣月,当即怒喝道:“阿陵!”
外面带着侍卫飞奔而入,迟陵当先追了过去,一跃进了密道。
很快,沈熙便被人五花大绑地押了上来。
迟陵跃出密道,甩袖讥讽道:“想不到啊,这里居然还有个密道。沈大人藏得很真严实,我们带兵把长安城都搜了一遍,没想到你在陛下的寝殿里躲着呢。”说到此处,少年转头,冷冷地瞥了商姒一眼。
难为方才二哥还惦记着她,没想到她早就醒了,还在寝殿里与别的男人私会。
他才对她有的一点好感,此刻荡然无存。
作者有话要说: 不会虐的
☆、挑衅
商姒坐在床上, 看见沈熙被抓时, 心便彻底沉了下来。
她惶然抬头, 对上迟聿半含杀意的眼神, 像冰封千里的冰原, 寒得让她胆战心惊。
“子承, 你听我……”她“解释”二字还没出口,便听见唰的一声, 迟聿猛地拔出迟陵腰侧佩剑。
商姒心口一跳, 大呼一声:“别杀他!”什么也顾不得, 赤着脚跳下床榻, 飞快地挡在了沈熙跟前。
迟聿抓着剑柄的手隐隐泛出青筋,剑尖上挪,对准了她的颈。
商姒偏过头去,不敢看他。
“解释。”迟聿冷淡道。
商姒咬唇道:“他是为了救我。”
“太医都束手无策, 为何他能救你?”
商姒缄默不言。
她不想说出自己的隐疾,可沈熙她不得不护。
“陛下。”商姒还没说话, 身后的沈熙却忽然开口, 低声道:“陛下让开罢,臣不值得让陛下护着。”
“你住口!”商姒低声喝止他, “朕难道是恩将仇报之人么?”
沈熙却淡淡笑了, “不, 可是陛下从来不欠臣的,臣若今日把这条命交出去了,不是遂了陛下从前一直以来的心愿吗?”
商姒咬牙道:“一码归一码, 从前的恩怨,我也会找你算账的。”
沈熙还要再开口,商姒已急急道:“你住口!”她发现他们两个这样当着迟聿的面,多说一句话,迟聿的表情便冷上一寸,如今已处在暴怒的边缘,那把剑令她遍体生寒,她甚至毫不怀疑,他会不会气得把她也砍了。
商姒勉强定了定神,缓缓抬眼,直视着迟聿的眼睛,“他确实是来救我的,我与他没有别的瓜葛,大将军要杀人,也要拿出证据来。”
“证据?”迟聿淡淡讽笑,慢慢朝她走来,剑搭上她的右肩,冰冷的剑锋离她很近,商姒仿佛站立不稳,竭力对他对峙着,却被他狠狠抓住下颌,冷冷逼问道:“我动谁,可从未拿过什么证据。”
商姒咬牙道:“那朕要护呢?”
她为了保护沈熙,不惜拿出天子的身份。
下巴一疼,迟聿的手又重了几分。
商姒拨开他的手,毫不畏惧地与他对抗着,她心跳得极快,从未想过,她也会有与他这般剑拔弩张的时刻,分明几个时辰前还在温存嬉笑,现在却宛若仇敌一般。
“朕是天子,是君,大将军是臣,大将军拿剑指着朕,是不是不妥?”她一字一句道:“是你亲口说的,朕做回天子,就可以随心所欲,你不是王赟,这话不知现在还算不算数?”
迟聿眸底,刹那间腾起了滔天之火。
商姒毫无畏惧地直视着他,双臂始终张开,不许他动沈熙分毫。
迟聿的手攥得咯咯作响,恨不得将她关起来,彻彻底底地不见任何人。
当初是她自己说的,说沈熙与她无关。
可若无关,为何她逃出宫时,会去沈府?为何她连商鸢都不见,却独独要见沈熙?为何全城抓不到沈熙,却在她的寝殿里发现他?
迟聿猛地收剑,半空中剑身却是一转,霎时剑身反射的一缕寒光刺入商姒眼中,她抬手遮挡,却忽然想起什么,慌忙去推迟聿,他手肘横向一推,轻而易举地将她横挡开来,商姒脚下不稳,唯恐他斩了沈熙,只好用手去抓剑身。
手心刺痛,迟聿剑身一转,避开了她的手。
蓝衣惊呼一声,“陛下,你的手……”
商姒忍痛皱眉,抬起那只被他划伤的手,任凭血沿着手臂流下,斩钉截铁道:“不许杀他。”
一码归一码,沈熙救了她,她就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沈熙被杀。
她知道,迟聿根本就不是因今日之事想杀沈熙。
今日不过是彻底的□□,他介意沈熙,恐怕是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
迟聿看着她那只手,脸色变了变。
他猛地掷开手中剑,一言不发地大步离去。
“二哥!”迟陵唤了一声,连忙追了过去。
商姒勾唇淡淡一笑,重新跌坐下来。
蓝衣赶紧命人去取药箱,捧着商姒的手,小心翼翼地为她包扎着,一边让其他宫人先把昏迷的姣月抬走。
沈熙慢慢坐直了,等蓝衣包扎好了出去,才低声道:“你何必……他若真的动怒,谁能幸免?”
商姒坐在地上,偏头看他一眼,笑道:“我到底还不是那么冷血,你若今日为了救我死在这里,我才真的过意不去。”
“你打算跟他解释么?大将军……误会了。”
“不知道。”商姒慢慢站起来,头还有些晕,她绕到沈熙身后,笨拙地为他松绑,轻声道:“你先别急着离开,我怕你一出去,他便又要对你动手。”
沈熙苦笑,他原本也不至于被发现,到底还是栽在了这颗心上面,若走得干脆,此刻便能功成身退。
可商姒对他来说,仿佛有某种魔力一般。
沈熙说不上来为何对她越来越在意,就好像冥冥之中,他和她有很多千丝万缕的联系。
分明,她除了皮囊好看,性子远不及别人家的女子温婉,甚至连一丝身为女子的自觉都没有,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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