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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做梦?做梦
厉哲颜走后,厉鸿澈又看了会儿江涛,直到雾霭越浓,遮了月色,才回船舱去。他没让康安年来伺候,自个儿宽了衣、解了带,将衣服放在屏风上。他黑色衣袍旁边是绣桃花儿的一堆罗裙衫,中间裹着的衣裳缝里探出一角藕荷色绣红荷花儿的贴身小肚兜来。
冷眉瞄了一眼,厉鸿澈将肚兜抽出来看了看,隐约可闻女子的香气,又重新放回去,上床睡觉。
他刚躺下,盖好被子,觉得被窝有些冷。
“刚才起来了?”
梁荷颂侧着身背对着他,没吭声儿。
长臂一伸、一捞,厉鸿澈将梁荷颂捞进怀中,但看她僵硬的背脊就知道她醒着。只是,不知她方才有没有听见他与厉哲颜的谈话。
若再不醒,恐有不妙!梁荷颂适时睁开了眼睛:“……皇上,您怎么来了。”
他低哼一声,似有笑。
“不来,难道露宿船头?”
“……”画舫房间有限,他们是扮商人夫妇上船,不住一间是说不过去。不过,梁荷颂确实没想到厉鸿澈会黏上住一间。虽说厉鸿澈那身子上下,她都看遍了摸遍了,但这会儿被这副身子抱着那感觉却全然不同!
二人有些沉默。
“你还没有回答朕,刚才去了哪儿。”
“……就,起来喝了杯水。”
梁荷颂说完,静待厉鸿澈发话,却没有等到,只听他带着睡意绵长地嗯了一声,属于男人独有的浑厚呼吸缓缓从她后颈窝流淌过。又暖,又痒,黑暗中显得有些迷幻,但他抱着她,温热贴身传来,又十分的真实!
是的,她都听见了。哲颜哥哥与他说话的时候,她躲在门缝后都听见了。昏暗中,梁荷颂睁着一双大眼睛,眸子和外头的江涛一样漆黑,隐约点着一点波光。
睡不着。
除了梁纨之事,又多了哲颜的那句话。梁荷颂身子没动,但脑子里已经神游千里。她越发觉得,与这个皇宫相关的所有人,仿佛笑容之下永远还有一层面具阻挡着,哪怕是你亲近的人也是如此。你以为你看明白了,实际上你根本没明白。究竟哲颜说的“那件事”,是什么事?到底是什么事,能够让他那么坦然、决然的放弃她,和孙尚书的千金成亲?
正想着,梁荷颂忽然被腰上搭着的长臂一搂,耳畔便逸来热气。
“不合适,就不要将就,只会让自己难受。”
厉鸿澈身贴着她后背在她耳边说的话,仿佛一下子从心里跳出来的声音一般!梁荷颂既是吓了一跳,又忽然有些委屈感。难过的时候被人安慰,最容易脆弱了。她忽然很想哭,默默地流泪,不似平素在厉鸿澈面前那样的嘤嘤啜泣。
只是咬着唇,说不出话来,梁荷颂隐约觉得心头有些温暖。
“你在长身子,不合适的衣裳都丢了,尤其是贴身的衣裳。待上岸,朕随你一同去挑选些衣裳。”
“……”衣,衣裳?梁荷颂挂着泪珠儿凝眉思索了思索。“皇上方才说的,是衣裳?”
“不是衣裳是什么。”
原来她会错了意?她今晚是解了肚兜睡得,最近胸长了,衣裳太小勒得难受……
想到这儿,梁荷颂又觉有些被欺骗了的生气。
“皇上,你怎么知道臣妾里头的贴身衣裳不合身。”
女子贴身衣物大凡都自己做。过去两三个月,身为男人的厉鸿澈当然不会干绣肚兜这种事!而梁荷颂这年纪正是胸脯发育的时候……所以……不要问他为什么知道!
厉鸿澈凝眉。“睡觉。”
满船人除了掌船的几个,都睡了。夜深人静,但还有两团暗影在船舷对峙!贤太妃忍无可忍,一个纵身跳进水中。
灰猫跟着一同跳下去!直到落水噗通声后,才知道原来是贤太妃的假动作!
“蠢东西,跟哀家斗!”
贤太妃摇着高雅的步子,心情无限轻松,往梁荷颂的屋子去,烤火睡觉。
贤太妃轻手轻脚的跳上床铺,一下就看见了那一大一小的两条人影,低声嘀咕了几句跳下床,来到炉子边儿躺下。虽说春天了,但江上还是有些冷。
“唉。”贤太妃突突的小嘴儿叹了口气,原地转了个圈,砰一小声砸在地板上盘了个团,头朝着床上二人方向,轻轻甩着尾巴梢,想着心事。眼前的场景,和她当年的的场景,如同两场影子渐渐重叠一起……
“皇上,您爱臣妾吗?”
“……”他点头。
“多爱?”
“……”他笑,没说话。
“臣妾想当皇后,皇上给吗?”
“……只要音儿愿意。”
打了哈欠,后腿挠了挠下巴的痒痒地儿,贤太妃甩了甩脑袋,枕在前爪上眯眼准备入睡。在船上跑了半天,她也是累得很!这么久,她都快忘了自己名字叫长孙德音了。
贤太妃想了大半夜未眠,直到接近寅时,沉重的心情才有了些许睡意。床上两条人影又蠕动了蠕动,贤太妃尾巴毛一竖,前爪盖住眼睛。
这夜,它梦见了年轻时下江南的一些事——舜熙帝英俊风流的拥着她站在华丽画舫船头,看两岸锣鼓喧天、彩花团团迎接,仿佛还有赛龙舟云云,热闹又开心,然后好似出现了个可怕的美人,入了舜熙帝的怀抱!她便遭了冷落。她怎么看都看不清那个女人的脸,想不起来她的名字。
她知道,那是她的敌人!
她满心愤恨,决定争宠、报仇。突然!天上下起了银色的冰雹!啊,不,不是冰雹!
是鱼!!
全是手指头那么长的鲫鱼!又鲜又肥,堆积成山!它都一辈子都吃不完……好多鱼,好多好多鱼!它在鱼的海洋里跳来跳去,身边噼噼啪啪的全是活蹦乱跳的鱼儿……
……
“太妃娘娘……太妃娘娘……”
梁荷颂轻轻摇了摇贤太妃的小身子,见它翻着肚子躺在炉子边儿,半张嘴、伸着舌头尖儿滴口水。看着像极了中毒后垂涎模样。
贤太妃猛然惊醒,小嘴儿里还嘀嘀咕咕着“鱼”“鱼”云云。
·
潘、梁二人被捆在船尾那间破窗户隔间儿里,冷风嗖嗖地灌!江上双霸横霸此江数年,这还是头一次栽!且一栽就栽了个大的!二人心惊胆战商讨了上半夜,没得出个好对策,只有靠老爹走关系这一条路。
厉鸿澈江南此行其中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视察江苏的防洪堤坝,是否存在黎大学士说的贪污工程银子之事。这工程的负责官员就是潘晟之父,江南河道总督潘青云。
潘晟爹是二品,梁纨爹是江苏省按察使,三品罢了,但潘晟人孬,梁纨坏水多、胆儿肥大,是以大多数主意都是梁纨出的!
天亮,冯辛莟送来了清汤稀粥,飘着两粒儿糟菜叶儿。
“这他妈就是早膳?给猪吃的吧!”潘晟一脚踢翻了粥碗。
冯辛莟一眼瞥来,嘴角儿露了个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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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对了,是给猪吃的。”
潘晟还要发作,被梁纨眼神制止住。梁纨虽是纨绔,但稍微还有点儿脑子。
“梁兄,那曦贵人不是在皇上身边正得宠么?你可是她表哥!就算咱们一时冲撞了,但咱们并不知道唱词儿的是她呀。正所谓不知者不罪,她也不至于这么小气吧。在皇上面前一句求情不说就罢了,还骂咱们什么……什么江上双王八!那脸色也是难看,指不定还说了咱们坏话。”
她哪是因为这事儿,她这回跟着皇上突然南下,目的还不知道是做什么!
梁纨心下暗想着,自是不会给潘晟说他们家与梁荷颂的新仇旧怨。三妹书敏死了,二妹书蕙又被软禁着,梁荷颂她是收拾完了京城的,收拾到他们家门口了!
梁纨正想着,忽见身旁的潘晟喝了稀粥之后晕了过去!
“表哥,三年不见,没想到你这般长进。等上了岸,二叔若是知道你这般得皇上关注,当是高兴不已。”
泉水似的声音夹杂这冷意从门口传来,梁纨后背一寒,抬头便见门开,进来个裙装妍丽的女子,一瀑黑发,与淡桃花色的裙底相衬,更显肌肤如雪、五官精致绝伦,只是那双眼盯着他满是恨意,与她娇弱的美貌不大相称。
梁纨也不似昨天在厉鸿澈面前的害怕样,哼了一声扯起一边嘴角痞笑了笑。“三年不见,颂儿表妹倒是出落成个倾城美人了,可见表哥当年眼光还是不错……”
“啪!”梁纨话还没说完,便左脸颊啪一下狠狠挨了一大耳刮子!耳朵嗡嗡作响!梁纨摸了把嘴角的血,盯着梁荷颂意味古怪的笑起来:“我就知道,你这天真柔弱的美人儿皮下,手段狠着呢。”
☆、第52章 落水落水落水
“对你这种渣滓,我只恨我手段……不够更狠!”
梁荷颂满面冷怒,冷笑了一声。
“从前我离开梁府的时候就说过,莫要让我得势,否则你们必不得好日子过!”
说是不忌惮梁荷颂,那是不可能!梁纨双眼阴鸷,忽地笑了声。“表妹未免得意得太早,圣上恩宠风雨变幻,我二妹膝下有皇子,岂是你这等无根之水可比的。”
“看来梁书蕙信里头没写明白,他儿子已经不在自己手里了,呵呵,死到临头还嘴硬得很!二叔窃取爹爹的功勋、霸占我梁府,可说完全靠爹爹才起家。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看了表哥你如此‘成器’,果然不愧是二叔的亲儿子。爹娘天上看着,也是欣慰了。”
“……”梁纨咬牙没话可说,半晌憋出一句:“小蹄子,咱们走着瞧!”
梁荷颂上下将绑的跟粽子似的梁纨。“明明只能趴在我脚底下,却要说‘走’着瞧,表哥人不会做,竟然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我只是来告诉你,好好享受这最后几口稀粥!”
梁荷颂瞥了一眼梁纨吓得苍白的两颊,冷笑着出门。
她才不信,梁纨是视死如归的人。贪生怕死才是他的作风!
眼下是没有见到棺材,不落泪。
出了那隔间儿,梁荷颂脸上的阴冷才散了去,心口有些郁结。贤太妃摇着猫步走过来,尾巴扫了扫她的小腿,跳上梁荷颂肩膀道,斜瞄了她一眼。“哀家从前没看出来,你发起狠还像模像样的。”说话也很气人。它以前一直以为她是菜瓜……
梁荷颂笑笑,捡起一块儿肉松糕递给贤太妃。
“他是我的仇人,我当然不会让他舒坦。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小仇可忍,大仇必报。这是原则。”
贤太妃叼着肉松糕,一边嘀嘀咕咕说得模糊。“对,哀家赞成……”
贤太妃活吞了那块糕,又想要一块。
“颂儿。”
梁荷颂手里的肉松糕啪一下掉地上。除了哥哥,便只有厉哲颜会这么叫她。
“哲颜公子找我何事?”
天青色影子出现在门口,听见那句哲颜公子,厉哲颜眸子暗了暗,淡淡一笑,略犹豫之后,将袖子里的打算拿出来的东西,藏了进去……
“没有什么。音律和词填好了。十三爷让我拿来给你看看合意不合意。”
厉哲颜将另一只袖子里准备的纸张拿出来,递给梁荷颂。
梁荷颂打开来纸张,字迹工整俊逸,和厉鸿澈那种苍劲、洒脱的有力很是不同。从前,她觉得厉哲颜的字是世上写得最好看的字。
“哲颜公子的字还是写得这么工整俊秀。”
厉哲颜这才想起梁荷颂不识字。“抱歉,我忘了你识字不便,我念,你来记。”他习惯性地如同从前那般伸手去拿词,替她解读。
梁荷颂却一缩,厉哲颜指间触了个空。
“不敢劳烦哲颜公子。这首词……我识得。”见厉哲颜深茶褐色的眼眸看着她有不相信,梁荷颂撇开眼多解释了一句,“昨天学过了。”
学过。应当是皇叔所教。厉哲颜缩回冰凉的指间,在袖子下紧成拳,而后又伴随面上的笑,松开。“好,那哲颜便不打扰了,夫人若有疑问叫哲颜就是。”
“好,多谢。”
二人礼貌客气的说完话,道了别离去。空气中,仿佛有许多画面在脆弱地碎裂、剥落,一幅又一幅。最后,全数碎成了一地哀凉。
梁荷颂抬眼看厉哲颜消失的门外——江面有破碎的苍白阳光漂浮着,在她视线渐渐模糊。
一摸两颊,竟然是两行泪水,梁荷颂忙擦了去。眼泪能擦去,可心底的失落和空荡荡却怎么擦也擦不掉。但她很清楚,这样做,是对的,也隐隐有一丝哀凉的欣慰:这是她第一次直接拒绝了厉哲颜的帮助,总算,这回是她先说不了。其实,若非所迫,她并不喜欢依附于谁……
屋里光线骤然一暗,梁荷颂抬眼见门口立着一尊高大的黑色影子!厉鸿澈腿长,整个门被他堵了个严实。
是皇上!不能让他看见她这样子。梁荷颂忙撇过头去,袖子擦脸颊,却被伸来的大手捉住了手儿!厉鸿澈抬起梁荷颂的下巴,让她不得不抬起脸。
俯视着梁荷颂那双染着泪珠儿、慌张的小鹿眼睛,厉鸿澈皱眉。自从换回身子之后,她一双眼睛老是时不时往厉哲颜身上挂就算了,还三番两次的流泪。
“皇上,臣妾只是因为……”她解释的借口还没说完,便被厉鸿澈平静声打断。
“可是梁纨让你回想起了从前,伤心了,是么?”
“……是,是的……”梁荷颂应声。厉鸿澈放开她的下巴,那股铺面而来的冷寒肃然之气,也收住了,坐在小矮几边,倒茶喝了一杯。
梁荷颂抬眸观察了下厉鸿澈的脸色,见他泰然自若,很是平静,松了口气。
“你养的那只猫,究竟是什么来头?”厉鸿澈一问,看不出有意的还是随意一问。
“臣妾进宫后,终日寂寞无聊,见贤太机灵通人性,就将它养了。”
厉鸿澈许是幼时受过严格的训练,举手投足姿态都很有男子的大气,喝酒也能喝出些潇洒豪迈味道。
轻轻放下酒杯,厉鸿澈抬眸。
梁荷颂收到他视线,缓步走过去,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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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的席上坐下。厉鸿澈一下揽住她细腰,凑近她脸颊道:“从前因为一些原因冷落了你,朕都补偿给你。”
梁荷颂感觉到厉鸿澈手臂将她揽得格外紧。
“你之前不是问朕何时宠幸你么……”
梁荷颂心下咯噔一响,盯着厉鸿澈,脑子轰隆一声。他不是想……那个什么吧?“皇上,臣、臣妾这两日身体不方便,而且这船上恐怕有些……”
厉鸿澈眼眸暗了暗,倒是没说什么,放开了她。
之后便无话了,二人各干各的,他看他的奏疏,她摆弄她的“课本儿”。梁荷颂暗暗抬起头,总觉得,这两日皇上有些难以捉摸……
·
是夜,也是个朦胧的月夜。夜深人静,船尾舷边立着个人,在昏暗光线中只朦胧可辨仿佛天青色的一道影子。
厉哲颜听着水流的哗啦响声,心下有些心绪翻涌。站了许久,身子都发凉了,他才从袖子里拿出个精致的木雕娃娃,捏得关节泛白。这是他白天打算给梁荷颂的。
砰一声轻响,娃娃落入江面破碎的月光中,一起沉沉浮浮,随着水流流远。
厉哲颜拔起步子,打算返回,可才走了一步却生生顿住了,不禁回头去看。那个娃娃是他去年答应了,送给梁荷颂做生辰礼物的——是雕刻的她。
没错,今日是梁荷颂的十六岁生辰。
他从数月前就开始雕了,才雕好,却没有理由再送出去了。
“噗通”一声,船上的人影跳入江中。
梁荷颂在角落里捂着嘴,看着江中拼命游向木娃娃的厉哲颜,默默流泪,既担心他发生不测,又揪心于他抓到了娃娃上岸后,对他们二人之间又是一个折磨。
厉哲颜识水性,上船来,已经是浑身湿透,气喘吁吁的,捏着娃娃看了看,完好无损,才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
“哲颜哥哥……”梁荷颂还是没能忍住,出来扶他,指间所及一片刺骨冰冷!“这么冷得天,你怎么这么傻!船上缺医少药,要是冻出个好歹可怎么了得!”
眸中惊了惊,对着突然出现的梁荷颂厉哲颜有些措手不及。
“不碍事。”
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和从前不相同了。小心了,谨慎了,哪怕蒙上眼睛、堵上耳朵,都无法掩饰那越来越远的距离。
梁荷颂含泪的目光落在厉哲颜紧紧攥着的木娃娃上,厉哲颜本想藏,但终还是放弃了,泰然递过来。“生辰快乐。转眼,你都十六了。”
梁荷颂接过木娃娃。娃娃是凉的,握在手中仿佛有厉哲颜紧握后的余温,仿佛滚水,烫了手。
“对不起……哲颜哥哥……对不起……是颂儿之错,当初,是颂儿的错!”
是她背弃他进宫。是她造成了今日的局面。梁荷颂紧紧握着厉哲颜的冰凉的双手,泪如雨下。
厉鸿澈在暗影里看着这一幕,看着梁荷颂的泪珠一颗颗落下来,闪烁着破碎的月光,如同掉落的星子。这个女人,无论是哭是笑,都是动人的,只是,她真正的笑和泪,都没有为过他。
☆、第53章 历哲颜说的真相
“哲颜哥哥,你衣裳都湿透了,我扶你回屋里,免得让皇上看见生疑。”梁荷颂说着扶起厉哲颜。
两人缠握的手,映在厉鸿澈深邃得莫辨神色的眼中。她说得如此直白,防他看见,生疑。好个防,他,生,疑!
梁荷颂扶厉哲颜回屋的时候,见那转角处的地上好似掉落了一柄华美的五彩珠钗,但也未多注意,从旁踏过去,趁没人直接扶厉哲颜回屋去了。
珠钗所落之地,正是方才厉鸿澈站的地方。这是一柄“秋蝶无笙琪霜簪”,蝴蝶翅膀在月光下流动着耀目华彩,仿佛活了,扇动着翅膀。
梁荷颂将厉哲颜扶回房间里,生了火炉子。厉哲颜在屏风后自己换了衣裳。
热了一碗热姜汤给厉哲颜,梁荷颂照顾他躺下。数月来,气氛第一次这么和谐,至少,两人都刻意回避了让人惆怅的事实,没有说不开心的事。依稀有了一些从前的轻松气氛。
尽管,或许天亮后就又不得不回到现实中。
这时,江风将小窗的缝隙吹开了些,乍然露出一双眼睛!这双眼,正盯着里头瞧!正是船婢莲儿。她起夜来看船头灯,却不想恰好撞见这一幕!
莲儿眼睛一眯,转过许多猜测、心计。这不是皇上的曦贵人么,那个俊俏公子她记得是皇上的得力手下。深更半夜,孤男寡女,不是偷-人是什么……呵,胆子也真是大。
莲儿偷窥了一阵儿,轻手轻脚地朝厉鸿澈的屋子去。她要告诉皇上!这曦贵人耀武扬威几次让她丢人,这回可算找抓着她把柄了。偷人,这皇上要是能忍才是怪了!
“民女有极重要的大事,想求见皇上。”
“皇上已经歇息了,有话明天再说。”
屋外冯辛梓几人守着,莲儿进不去。但这番动静许是惊醒了厉鸿澈。
“让她进来。”
莲儿一喜,忙不迭进去,卑躬屈膝跪下,不知如何行礼,就胡乱磕了一气。“皇上,方才民女路过哲颜公子的门外,竟然看见曦贵人也在里面。屋里就他们两个人,而且……而且行为甚是亲密。”
一旁的康安年、冯辛梓闻言都是震惊!
“另外,民女在船舷边捡到了这柄钗子,应该是他们不小心丢下的。民女自小被教导拾金不昧的道理,不敢私藏,立刻来交给皇上了。”莲儿双手呈上。
康安年一看那钗子,偷偷斜了一眼厉鸿澈。这……这皇上的!
厉鸿澈瞥了一眼钗子,丢垃圾一般往门外一扔。
“康安年,拿去扔了。”
“皇上,这可是您……”康安年的话被厉鸿澈一眼瞪回了肚子里,乖乖说了是,去捡玉蝶无笙琪霜簪。
莲儿一听要扔,心疼后悔欲死。早知道,她就不上交了,如此贵重华美的簪子,丢了好可惜……
“你若想要,就拿去吧。”厉鸿澈瞥了一眼莲儿,“但今晚的事若说出去半字,朕便将簪子,连同你的命,一起拿回来!”
莲儿脸色一白,捧着簪子跪伏在地上,没想到自己会有性命威胁。
“出去!”
·
掖了掖厉哲颜的被角,梁荷颂欲言又止,摸了摸袖子里的木雕娃娃,考虑再三,才问了一直盘旋在脑海中的问题:“哲颜哥哥,虽然颂儿自知先对不起你。没有立场、没有资格再问……但,但我还是想知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厉哲颜深情略有一僵,沉吟了许久。
“皇上……告诉你了?”
“不是。”她不想让他们叔侄之间产生隔阂,梁荷颂解释,“是我自己感觉的。”
厉哲颜撇开了视线,紧抿了唇。
他这表情,梁荷颂几乎可以肯定,他一定有事情没有告诉他。
“哲颜哥哥,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你和尚书千金的婚事会这么快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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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他再晚一些,或许,他们就可以在一起了!那时候,皇上已经同意让他们远走高飞了。
厉哲颜本不想说,但是面对着这样一双清澈、希冀的黑眼睛,他实在无法再蒙着眼睛,掩藏。手迟疑了许久,厉哲颜还是鼓起了勇气落在梁荷颂脸颊上,打量着她越发成熟、有女人味的眉眼、神态,淡道:“颂儿……你没有对不起我,是哲颜哥哥,对不住你,是我的错……”
顿了顿,厉哲颜才继续说道:“如今算来,已经快一年了……当时,你哥哥烨初被盛将军之流诬陷,我却□□乏术无法相救。”
梁荷颂握住厉哲颜落在她脸上的手,泪水滚下躺好落在厉哲颜手心。
“这个我知道。哲颜哥哥虽有世子的身份,但当时终究不算官场中人,难以出手,这个我和哥哥从来没有怪过你。你亦无需自责。”
梁荷颂的“理解”、“宽容”,却让厉哲颜越发难受。虽然他曾经怪过她的抉择,可是,眼睁睁看着她抉择的,不正是自己么,让她陷入那个困境的,也是他。
“不,其实我可以帮忙,可是当时我深陷与尚书府的纠葛中,难以脱身。若不是因为我的过错,孙尚书也不会因此迁怒于烨初,而拒绝出面作证。”
梁荷颂惊愣。孙尚书原本与哥哥关系算是还过得去的。当时贪-污诬告之事,孙尚书是重要证人,可他当时却不愿作证,致使他们兄妹不得不求助于尉迟将军。而尉迟将军开出的条件,便是让她进宫助他女儿香嫔一臂之力,替他拓展后宫势力……
而后尉迟将军并没有表现出急于让她拓展后宫势力的举动,而下想来,也是有些奇怪。
梁荷颂有不好的预感。“孙尚书为何会因为你迁怒我哥哥?到底,你们之间发生什么纠葛?”
说完,梁荷颂手不自觉紧张捏成个拳,只怕下一刻就会听到血淋淋的答案。
厉哲颜也不打算隐瞒。
“还记得一年前,我们办的赏诗会么。我醉了,孙燕绥来扶我,我意识模糊,所以……虽然没有到越雷池的地步,但却被人撞见。孙尚书因此逼迫我娶孙燕绥。而他亦知道,我与你的关系……”
“所以……所以你们的婚事,其实当时就已经在商量筹备了!!只是我这个蠢货还一点都不知道!”
梁荷颂如同挨了个晴天霹雳,直劈得她五脏六腑都剧痛不止、而又愤怒不止,颤抖着指尖直指厉哲颜。
“而后哥哥被诬陷,孙尚书因此对我们兄妹见死不救,使计让尉迟将军以让我进宫为代价,如此,便可以名正言顺拆散了我们,将我送进那永远出不来的宫墙里!永远不可能在妨碍到你们!”
厉哲颜脸上一片淡然,他早预料到梁荷颂知道后会愤怒,只是没想到,平素温顺的小鹿发起怒来,眼神会如此冰冷、狠绝。
梁荷颂怒极、悲极,反而笑了,“而你,明知道这真相,却眼睁睁的看着它发生。看着我,被逼迫着自己进宫去……”
厉哲颜从来没见过,梁荷颂盯他的眼神的这道眼神,也从没觉得说话如此困难。再多的解释都无力,因为,这就是结果。
“是。”
“呵,呵呵,哈哈哈……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说喜欢我傻傻的样子了。看,我多傻啊,明明被你们算计了,还对你满怀愧疚这么许久。”
梁荷颂笑出泪,从前对厉哲颜的期望和祝福,而今看来简直就是个笑话!
“或许,我要多谢你们送我进宫!我会过得很好!也祝你,最好白头偕老、永结同心!否则,我一定笑着看你们痛苦!”
“啪”一声推开门,梁荷颂想走得狠绝一些,挽回那些这些年在他面前放下的自尊和上进,却不想光线昏暗,撞到了门边的犄角,磕得膝盖一阵剧痛。
厉哲颜来扶,却被梁荷颂一把推开,夺门而去。
厉哲颜跌坐椅子上,因着高烧虚弱不能追上,也没有立场再去追上去。因为,真相就是如此。尽管,他并不想那些事发生,也阻止过,但最终,结果就是如此……所以,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责怪她当初的选择?就算她不进宫,他们之间也难以继续走下去……
梁荷颂跑出来,擦干泪咬牙将手中紧攥的木娃娃,拼命一扔!“啪”一声轻响,木雕落在破碎沉浮月影,随波飘远。
她会活得更好!她一定会!谁也不是她的天,谁也不是她的地!
扔了娃娃,梁荷颂想起,厉鸿澈与他是同塌而眠,出来太久恐怕会被发现,是以忙往回走,路过郝温言与藤九的屋子前,梁荷颂犹豫了犹豫,轻轻叩了叩门,才离去。
郝温言睡觉轻,定然会起来看,会发现厉哲颜生病。
梁荷颂回道屋里,里头黑着,心下才松了口气。皇上应该没发现。她将窗户打开了些,借着外头朦胧的光线在换了衣裳,上床去,却发现,床上空荡荡的!
皇上呢?
梁荷颂心下咯噔!
“回来了?”
厉鸿澈冷冷三字,从黑暗的角落里传来。接着,有倒酒入杯的滴答响声。
梁荷颂眼睛适应了黑暗,才看见小矮几边独坐的饮酒的厉鸿澈。太暗了,她只看见他昏暗光线中漆黑的身影,五官虽然模糊,但依然棱角分明,仿佛能看见他上扬了冷峻的眼睛,穿过黑暗盯着她。
梁荷颂略有些紧张,仿佛自己是被捕捉个正着的猎物。
“皇上,臣妾……”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铺面而来的紧迫气息将话堵在了喉咙,手腕被一抓、一拖,身子就落入个结实宽厚的怀抱。浓烈的男人气息,充斥着她整个感官,刺激得她脑子无比的清醒,警戒!
厉鸿澈说话的时候,她贴着他胸膛的耳朵,清晰的听到了厉鸿澈有力的心跳和低沉浑厚的声音。
“‘伺候’朕。”
她当然知道,厉鸿澈说的“伺候”是什么意思。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甚至,她知道,圣宠是她今后生存下去的武器。颤抖着手,梁荷颂解开厉鸿澈的腰带。他的身子,她自是熟悉,所以尽管在黑暗中,她也解得很是顺手。
很快,厉鸿澈的衣裳都解完了,只剩下贴身穿的一层。梁荷颂指尖都能透过那层薄布,感受手他身上烫人的体温。厉鸿澈的身子一向都充满精力,并不怕冷。
“脱了。”厉鸿澈又说了二字。他说的脱,是让她脱自己的。
紧了紧拳头,内心似乎有些许的反抗挣扎,但也只是片刻,梁荷颂淡然、缓慢的一层层脱掉衣裳,直到胸前只剩一片小衣。这是不可避免的,她一直都知道。
黑暗里,男人的呼吸重了重。梁荷颂便只觉一个天旋地转、落在一双臂弯中,被厉鸿澈抱起,三两步就到床上。她在他手里,就像一只无法反抗的猎物,在他宽阔的臂弯里那么弱小。
“皇上……”她还是忍不住出声,但并没有用,张口就被厉鸿澈狠狠啃吻了下来。
他第一次宠幸她时未能做完的事,估计今晚都要做完了吧,梁荷颂其实只想静静躺着,任他摆布。厉鸿澈力气很大,动作也很不温柔,吻得她有些发痛。
厉鸿澈应当是知道了她方才去找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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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颜了,梁荷颂猜想,所以力道才这么重,发泄不满。
一番交缠、摩挲、亲吻,衣衫也有等于无。总之,她的身上已经被他的气味全部标记占有。梁荷颂闭目,静静等待最后一步。等着这一步之后,她今后或许便再不会做从前的梁荷颂。她要振作,不许任何人来伤害他们兄妹……
“睡吧。”
结果,厉鸿澈拉过被子将她盖好,躺在她身侧,将她揽在臂弯里。
枕着厉鸿澈肌肉紧实男性的手臂,梁荷颂侧脸,透过昏暗打量近在咫尺的男人。他冷峭的容颜有些沉静,缓缓闭上眼睛似有困意。黑暗中也可辨他俊美的轮廓。
“皇上……您,不宠幸臣妾了吗?”梁荷颂略意外。
又是这个问话。厉鸿澈暗暗有些哭笑不得。这女人,看似一直顺从你的,可是久了你才发现,她顺从皮囊下那颗心,却比谁都倔强,坚持。识时务是好事,可是他不需要违心的顺从。
“朕只有要一个眼色,就会有无数女人心甘情愿爬上朕的床等着。朕何必强迫一个心底不甘不愿的女人,痛苦地承欢?”
“皇上,其实臣妾……”
“好了,不必说。朕这次不会追究你。”
她想说,其实她或许不至于他认为的那么痛苦。早在进宫的那一刻,她便淡然了。只是,她确实今晚心情有些不适,身子也不太舒服。
既然厉鸿澈说不追究,她也就不必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厉鸿澈紧了紧怀抱,紧得梁荷颂呼吸有些困难。厉鸿澈的声音平静不带一丝波澜,沉得让梁荷颂有些发寒:“朕不要求你爱上朕,但,从今往后,你不准再为别的男人哭一滴眼泪!”
“不……”
厉鸿澈皱眉。
梁荷颂抬眼看去。“不,以后,臣妾都不会哭了!”
厉鸿澈看着怀中黑暗中波光闪闪的眼睛,眉头越拧越紧。“谁许你不哭了。朕是你男人,你哭只能为朕!”
“……”梁荷颂闪了闪睫毛,没有说话。她为什么觉得,其实皇上有时候还挺较真的,与他平素做事沉稳泰然的样子,有些不符。
梁荷颂闭上眼睛,许久,感觉额头上落下了一个轻轻地吻,吓了她一跳!又不敢睁眼睛。又过了好一阵,梁荷颂才睁开眼睛来,身边的男人已经睡熟了。
而今向来,皇上定然比她先知道厉哲颜与尚书千金孙燕绥的事。
厉哲颜因为孙燕绥所谓的清誉,就要娶她,而她梁荷颂这么多年跟着在他身边,谁都知道他们的关系。那她的清誉又算什么呢……她仿佛是有所耳闻,厉哲颜亲了孙燕绥,可是她当时并没有当真。毕竟传言也就那一会儿的事情,三两天就被新的盖过去了。
孙尚书有权有势,为官几十年,自不是她哥哥短短时间能企及的。
是啊,她梁荷颂与孙大小姐,是没法儿比的。
听着身旁悠长而有节奏的均匀呼吸声,梁荷颂轻轻闭上眼睛,在厉鸿澈臂弯里睡过去。
从此以后,无论真情假意,这个男人,都是她的归宿。
也好,皇上说了不会爱她,那她也不必因为没有真心相对,而愧疚。在爱这一件事上,他们是平等的。
船身轻轻摇晃,贤太妃眼光何其老辣,早在两人打算脱衣的时候就从窗户遁走了。不过,它也没跑,而是在窗户外竖着耳朵听了半晌,可最后紧要关头竟然只听见些啰啰嗦嗦的废话!根本没有一点她预想的激-情的响动!
不由大失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