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渐将来临(2 / 2)
祁莘没有回头,奔跑中再次扬起手朝商初挥了挥,手中拎着被纸袋包裹的烤红薯,晃在空中,尚有喷香的热气氤氲在冷空气中。
商初愣了愣,站在原地见祁莘钻进马车。
目送压着厚雪扬长而去的马车,在阔直的路面上留下两道长长的车辙,直至拐弯消失在路的尽头,商初才回过神来。
他不知想到了什麽,嘴角扬起一抹极浅的笑。
马车停在祁府的角门前,下了车的祁莘左右张望了番,才抬腿向府內走去,时候说晚不晚,离晚膳还有段时间,明日又是休沐,祁莘闲来无事,准备先去书房泡会儿。
想来这日无事发生,该是非常平静美好的一天,祁莘这般想道,拎着手裏的烤红薯,悠悠地踏着步子往书房走去,然而正要拐过弯时却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声音。
“哟,日子过得挺滋润吶。”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內,祁莘浑身一颤,眨巴眨巴眼,僵硬地转过了方才未来得及转过的头,只见没多时前还在自己口中提到的人此刻活生生出现在了面前,正抱臂倚着书房门,好整以暇地盯着他看。
祁莘:“……”
到底还是没能逃脱某人。
虞珵朝祁莘走去:“你、诶——干什麽?”
完全出于本能反应,祁莘在虞珵朝自己伸手的一剎那“唰”地就向外跑,他蹿到书房外小院裏的老树上,披在身上的雪裘被拽掉,露出內裏还未来得及换的朝服。
拎着衣服的虞珵:“……你脑子有坑啊!”
祁莘:“我真服了!你怎麽阴魂不散的?”
“什麽阴魂不散!我今天才回来好嘛?我前脚刚到家裏还没跟我爹唠上两句,后脚就来找你了,还不知足?你怎麽好端端地又搬回来住了?”
“我,唉……”祁莘有苦说不出,他长嘆一声,“我求求你们父子俩放过我吧。”
“什麽?”虞珵笑问一声,见祁莘这般模样倒是来了兴趣,他朝树下走去,“我爹怎麽你了?”
“你……”祁莘扶着树梢,不动声色地把自己往后挪了挪,像是懊恼坏了,他蹙着眉嘆道,“你能不能去跟你爹说,就算我成亲生了儿子也跟不了他姓虞啊?”
虞珵没忍住一声笑:“他给你相媳妇儿?”
祁莘:“……”
虞珵又笑笑:“得了吧,我看那老爷子纯粹也就是解印了闲得没事干,有本事你跟他说去,反正指望我他这辈子是抱不上孙子了。”
“……”祁莘有心想下去给树底下的人来两拳,奈何上次的惨痛经歷仍歷歷在目。
虞珵屈手敲了敲树干,树顶的碎雪簌簌落下。
“行了,快下来吧。”
“……我不。”
“你给我适可而止啊,”虞珵说着轻嘆一声,“那我给你道歉还不成吗?我那个时候不是怪你瞒着人帮庄冉出去,只是那时刚从战场下来,本来好好地回京,突然被你告知这事,我能不急吗?当时想着他又没什麽身手,也没自己一人离家多远过。”
“虞珵!”祁莘恨得牙痒痒,挥着手裏的烤红薯就想去砸虞珵,挥出一半又顿了顿,收回手,把纸袋子包着的红薯挂在了一旁的树梢上,又双手抓起捧雪,便朝树底下砸去,一捧不够,又来一捧。
“诶!”虞珵举起祁莘的雪裘往自己头上罩,“祁钟瑶!你再扔雪我收回刚才的话,现在就上去把你的皮扒了。”
“那如果是现在的你,会怎麽做?”
祁莘停下手中动作,低头看向虞珵。
天空又不知何时飘起细碎的小雪,与树中人举止间晃落的簌簌碎雪相应。
“这问的什麽话?”
虞珵被突如其来抛出的问题问得顿了顿,他聊笑了句,却自然清楚祁莘真正想问什麽,遂轻嘆一声,收了手中雪裘挽在臂间。
“要真这样说的话,”转身轻靠在树干上,虞珵想了想,“说实话,其实我曾经想过,要是小冉从没遇到过我,没经歷过这些事的话,他是不是可以一辈子无忧无虑,做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祁莘蹙了蹙眉:“这不是你的问题。”
“我知道,这不怪我,也不怪谭文卿,一切都是阴差阳错罢了,”虞珵笑了笑,说回刚才,“我不清楚那样的日子会不会真的快乐,从前我的人生中从未遇到过那样的人。”
“也许会很快乐吧。”
“我却清楚经歷这一遭,庄冉已经和从前不同了,他不愿意再放任自己什麽都不知道,或是当作什麽事都不知道,我清楚他心裏想的是什麽。”
虞珵微仰起头,望向细雪外愈发灰蒙蒙的天。
“所以他要出去,便出去看看吧,如果这一趟旅途能够让他找到心中的答案,我想他大概会成长很多,他身上的羽翼会变得更叫丰盈,也会更快乐。”
下一次见面,你会是什麽样?
庄冉,我实在有些想你了。
“诶,”一声呼唤叫虞珵回过神来,他抬起头,见祁莘把方才挂在树上的红薯扔向他,他伸手接过,被厚纸袋包裹的烤红薯尚留余温,听树上人道,“给我留一口。”
虞珵笑了笑,将纸袋拆开:“我嫌弃你。”
“虞谨行,你还记得我们那年从家离开的时候吗?”
“好多年了。”
“是啊。”
“……”
那日之后,虞珵在京中短暂停留了段时日,简单仓促地过了个年,他便又要回边了。
临行前,虞珵特地嘱咐祁莘搬回侯府陪老爷子住,还向他保证他爹绝对不会再催促给他议亲了。
祁莘不知虞珵给他爹上了什麽灵丹妙药,搬回去后,虞老爷子果真再没有提过此事,只是那段时日,他不知为何老爷子每每看到他都要嘆气,尤其在与商初一道时。
直到很多年后,祁莘依旧没能从虞珵嘴裏撬出一二。
“这京中便又剩咱俩喽。”
“嗯。”
春天很快将要来临,迎着略带薄寒的微风,商初应了祁莘一句,傍晚的落日如血如金,他们走在京都城笔直的长街上,被夕阳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
“话说,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儿见过?”祁莘双臂交叠在脑后,侧头看向商初,“我一直觉得你长得眼熟,但具体是在哪儿记不得了。”
“有吗?可能祁哥曾经见过我的表哥吧。”商初笑了笑,随意将话题揭过。
“这样麽。”祁莘浅浅笑道,眼睛弯了弯,仍旧侧眸注视着商初。
“诶,”商初像是突然想起,“那祁哥知道庄冉现在在哪儿吗?”
“庄冉啊——”祁莘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前方的路。
江南,二月的春风吹过河岸边嫩柳的细芽。
“老卢,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一个人跑到岸边来,快,咱们回家吃饭了!”
“小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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