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西防星(上)(2 / 2)
老校长颤巍着侧身一步,将他最得意的学生拉到身后,凌厉着眼神,声色俱厉道,“我这学生虫傻心软容易被骗,但他已经配对了,別想再把他拖入深渊。”
“老师……”意识到莱图误会了什麽的诺维顿时有些无措,求助般望向雄主。
科恩依旧温和地弯着眉眼,余光瞥到另外三只虫没注意到这边,便猛然上前一步,隔着蓄势待发的老校长,快速摸了把诺维的脸颊。
饶是在这样非常不适宜的场景裏,诺维还是控制不住地一下子通红了脸。
老校长诧异地回头看看自己学生颊边的红晕,又看看眼前一脸笑容的科恩,不知想到什麽,瞳孔疯狂地震。
“没您想的那麽复杂。”
科恩毫不意外自己没伪装成功,实际上,他也没打算瞒着老校长。
他的虫前二十四年裏收获到的善意实在是太少太少了,孑然太久,任何零星半点善意都能久久珍藏于心底。
他心疼他的虫,更不想让这只会关心他的虫的虫继续担心下去,于是笑着坦白道:
“我就是那只S级,谢谢您的夜明珠,我很喜欢。”
顿了顿,又继续道,“也谢谢您教导出来这麽好的诺维,我非常、非常喜欢他。”
“轰隆”一声,即使在远离中央星的西防星上,一只年迈的老虫还是被S级震惊到彻底失语。
诺维更是红到不行,低着头不敢抬起来,一时间已然是分不清到底是雄主更让他害羞,还是雄主跟老校长说的话更让他面红耳赤。
“你——”
好半天莱图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在这次的全然无法应对中僵硬着留意到更多——比如说S级身上那刺眼又醒目、完全无法被忽视的西防星校服!
科恩笑着点头,“嗯,我离开中央星这事是绝密,还请您帮忙保密了。”
S级都这麽说了,老校长还能说什麽。
只是他始终处于一种悬崖走钢丝的迷离感中,一边觉得S级居然真的来西防星了,一边觉得不愧是自己最得意的学生,居然真的能把S级钓来西防星,左右互搏到最后,只能浑浑噩噩地点头,浑浑噩噩地离开。
校长亦步亦趋远去,灯下就剩他们两只了。一天经歷这麽多,诺维看起来有些疲惫,但又不想错过和雄虫独处的时间,便垂着眸靠着灯柱不说话,也不主动提回去。
他这模样,科恩着实很想亲亲他、抱抱他,或者再不济,摸摸他的脸也可以。
可不远处就站着其他同行虫,一举一动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他顿了顿,只能退而求其次地拿起胸前的钢笔。
诺维闷哼出声,明明没有任何关联,还是条件反射地就跟着他摩挲笔身名字的动作收缩,像是也同样想用那个地方去迎合什麽般,禁不住被自己这下意识的反应逼红了脸,颇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雄虫。
“乖。”
科恩轻轻道,隔空摸着他的脸,示意那颗夜明珠:
“我很高兴这个世上还有其他虫会为你着想、对你好,所有心意坦然收下就好,没事,不用顾虑那麽多,有我在呢。”
以S级的地位来说,这话确实没毛病,毕竟帝国境內有什麽恩情是他还不起的,大不了就去折腾帝国登记处帮忙而已。
但他的虫貌似还不太懂得去依赖他的权势,谨慎地划着界限,不会为自己争取任何。科恩琢磨着不行还得继续养,不过眼下,这个必须放到一边,因为他遇到了一个更要命的难题。
“不要告诉我这就是我们今晚要住的地方。”
科恩一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一边略微抗拒地跟其他虫走着。
西防星校区穷得连个招待所都没有,酒袋饭囊后的西防星校方更是不知抽的哪门子风,竟然头脑发热地把他们这一行打发去了——宿舍。
诺维作为长官,还能勉强分配到一间教职工单虫宿舍,化身下属的科恩就不一样了,他被安排的是学生宿舍。
原本科恩想的是这是诺维呆过两年的地方,他的虫能住,他这只雄主怎麽不能住,因此果断忽视了诺维眼中的担忧,兴致勃勃地就跟着同行虫们一并奔赴宿舍。
但实际踏足的第一秒,帝国的S级就隐隐觉出悔意。
晚间的走廊裏尤为热闹,昏暗的灯光下,到处都是赤裸着上身端着盆兴高采烈去大水房洗漱的学生们,虫声鼎沸地喧嚣着过剩的精力。
又擦身而过一群明显手舞足蹈的学生后,S级揉着太阳xue,忍不住嘲讽道:“不会还是六虫寝上床下桌吧。”
同行虫奇怪地看他一眼:“哪能。”
说着在某间门前站定,推开房门,“是八虫寝上下铺。”
“……”
科恩站在门口,这下是真的彻彻底底抗拒了。
他知道西防星穷,但他没想到会这麽穷,好像中央星的垃圾都分类到了这裏,举目四望处处都是惨不忍睹的景象。
发黄的墙面、时明时暗的白炽灯、吱嘎作响的床架——甚至天花板正中间,还镶嵌着一个堪称古董的老式风扇,四个扇叶还掉了一个!
“……还有別的吗。”
其他虫倒是相当习惯,大张着胳膊重重倒在床上,顿时整个上下铺都跟着地动山摇起来。
听到科恩的声音他们抬起头,想了下,异常诚恳道:“还有十二虫寝非独立卫浴的,你要吗?”
“……”
科恩深吸口气,活二十二年第一次觉得这麽棘手。
唯一庆幸的是西防星校方死灰复燃了最后那点良心,没把他的虫也安排进这种鬼宿舍环境来。
不过校方的良心有,实在是不多,科恩也不进去,靠在门口,由着同行虫们选着铺位,先掏出光脑给诺维发起消息来。
“你那边情况如何?”
虫似乎一直在等待他的讯息,几乎是发出的同一时间就返回了他那边的照片。
科恩点开放大了下,虽然整间屋子还没有家裏客卧卫生间大,但起码一应俱全,独立卫浴什麽都有。
他勉强满意地点点头,缩小照片返回去抬手刚要打字,头顶的白炽灯突然闪烁了两下。
他诧异抬头,还没找到根源,就听一声刺耳“刺啦”,灯管跳动两下,居然灭了!
房间裏剎那间陷入一片黑暗中,科恩脑中一片空白,躺在床上的同行虫“哇哦”了声,习以为常道:“到点熄灯了。”
到!点!熄!灯!
帝国S级引以为傲的灵活大脑难得卡顿,一瞬间竟然无法理解这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到底意味着什麽。
狭小破败的房间裏甚至于整栋楼都陷在黑暗中,除了墙角线上的安全指示灯还能发出幽幽光亮,处处皆是伸手不见五指。
走廊上隐隐传出宿管虫的呵斥声,让学生们赶紧滚回去睡觉。科恩缓缓吐出一口气,默念着入乡随俗、入乡随俗,低头刚要继续发着消息,突然呼吸一顿,抬起头焦急道:
“为什麽没有信号?!”
“很正常啊,你们中央星校区不这样吗,熄灯肯定要断网啊。”
科恩五雷轰顶:“断、网?!”
“昂,不然学生们躲被窝裏打一夜游戏怎麽办。”
同行虫们纷纷躺下,颇有些感慨地自顾自道,“不过很久没有尝试过这种十一点就睡觉的学生作息了,倒是有点怀念呢。”
另三只土生土长的西防星虫已经接受良好地开始秉烛夜谈起来,科恩站在下面又努力尝试了一会,艰难地发现不光消息发不出去,通讯也拨不出去后,肉眼可见地变得暴躁起来。
完全联系不上他的虫的认知让他忍不住焦虑,科恩在地上不停地踱来踱去,几乎是控制不住想要释放精神力。
“到底怎麽才能发出去消息?”
眼见他这模样,其他虫也暂时放弃插诨打科,跟着出起主意来。
“得离开宿舍楼二十米才行,整栋楼都带信号屏蔽的。”
科恩顿了顿,转头望向同行虫,眼裏尽是急需救命稻草的焦灼:“那怎麽才能出去?”
“翻窗。”
说完又想到什麽,苦口婆心地劝道:
“不过兄弟,西防星查得严,早晚各查一次寝的,虽然咱们是客,但被抓到也不好,没那麽紧急就別出去了呗。”
“不行。”
科恩一刻不停地去往窗边,费劲推开年久失修满是灰尘的窗户,借着头顶的月光谨慎地观察着地面情况,“明早查寝前我会回来的。”
“你这出去是干什麽呀?”大概极少有这麽不听劝的同事了,同行虫们全都不禁好奇询问道。
科恩想也不想张口便道:
“过来西防星出差前,我答应我的虫每晚会和他道晚安的,我得出去找个有信号的地方跟他说晚安。”
未配对的虫们显然被毛头小子的恋爱模式惊呆了,满脸都是无法理解的震撼:“咱就在西防星待两晚,你家雄主这都不能凑合下?”
“不是。”
科恩深吸口气,手一撑毫不犹豫地跳上窗台,“是我想他了。”
同一时间的另一边,单虫宿舍裏的诺维正对着光脑发呆。
早在灯泡闪烁时他就意识到会发生什麽,果不其然,几秒后等来了熄灯断网。
手中光脑雄主页面的“正在输入中”就此停住,到明早六点前都不会有后续了。诺维望了会,也说不清在期待什麽地又等待了好半天,终是在如水凉意中颇有些失落地放下光脑,默默去准备睡前。
熄灯前的时间裏他一直在等科恩,生怕错过消息,连洗漱都没来得及去,可实际上还是没能说上几句话。
他站在花洒下,茫然地望进黑暗裏,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想些什麽。
未尝虫事的后面紧绷一天已经是极限,如果再含上一宿一定会难受到没有知觉,但他一点也不想拿出来。
没有亲吻和拥抱的夜晚,这支钢笔是雄虫留给他的全部念想,他任性地决定不去处理,草草洗漱完毕后,就这麽独自躺在了床上。
西防星气温并不低,可他没来由地觉得手脚冰凉。
身上的雄虫味道淡的几乎闻不到,睡衣上同款的薄荷味洗衣液香气成为了唯一剩下的共鸣。然而在只有他自己在的地方,很快也被陌生的冰冷气息一点点淹没掉。
滴答滴答的钟表声匆匆而过,即使是教职工宿舍,隔音也没有多好,他甚至能听到隔壁的呼嚕声。
诺维大张着灰蓝色眸子,迷茫地望着天花板,尽力放空着自己,却依然在无边无际徜徉的黑暗中无法进入睡眠。
……明天求雄主给我一件他穿过的衣服吧。
在这个快要分不清时间空间的如水凉夜裏,他慢慢想道:这样盖在身上,应该就不至于觉得这麽冷了。
长夜渐渐沉浸至思维的缝隙中,似乎就过了几分钟,又似乎有一辈子那麽漫长,他突然动了动耳朵,反应了好一会,才意识到是窗外的动静。
好像是有什麽小动物在动,窸窸窣窣的响声不断,诺维又躺了会,终是缓缓爬起来,踩着拖鞋来到窗边,拉开窗帘,想要去寻找下声音来源。
窗外的夜色很好,但他第一眼就被远处那个黑色的庞然大物吸引了目光。
他遥遥望了会,突然抿着唇颇有些狼狈地偏开视线,在这个过程裏极力压抑着心底的渴望。
倘若一直看不到也便那样,真的望见,就会控制不住地去想:那是学生宿舍,他的雄主就在那裏。
不可以。
用尽最后力气,他强迫自己收回注意,在更多止都止不住的失落中,像是想要说服自己般猛然推开窗户。
久未使用的窗户发出“吱嘎”一声闷响,随之而来的是一股脑灌进房间裏的凉风。
但诺维已经无暇注意到那些了,在窗户打开的那一刻就完全呆愣住,已然分不清是自己渴求过深的幻觉,还是真的美梦成真——
帝国的S级凌空单手吊在三楼窗外的窗沿上,一只手还保持着敲玻璃的姿势,就这麽仰头望着他。
皎洁的月光洒下来,寂静了整个夜。连心跳都清晰可闻的万籁俱寂裏,他看见他倏地弯起眉眼,像是终于松了口气。
“找到你了。”他在他心尖轻轻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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