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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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5 章
郁行初失魂落魄地走到后山寒潭。
凛冽的寒气扑面而来,却远不及他心中冰封万裏的冷。他的脚步虚浮,如同踩在云端,又似坠着千斤巨石,每一步都拖沓而沉重。方才殿中发生的一切,如同最荒诞恐怖的梦魇,反复碾压着他早已不堪重负的神识。
师尊的震怒、那冰冷心碎的吻、还有最后那句“滚去思过”……每一个画面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的心窝,搅得血肉模糊。
为什麽……为什麽会变成这样?
他明明那麽努力地想要避开前世的轨跡,斩断所有孽缘,寧愿自我放逐到苦寒绝地,只求一个清静,只求不再牵连任何人。
可为什麽……反而陷得更深了?
殷玄烬的纠缠变本加厉,如影随形。而师尊……师尊他……
郁行初猛地闭上眼,身体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唇上那被强行侵占、混合着师尊冰冷气息和不容错辨的怒意的触感,仿佛烙印般灼热鲜明,带来灭顶的羞耻和一种更深沉的、连他自己都不敢剖析的恐慌与……悸动。
完了。
一切真的都都完了。
道心破碎,尊严扫地。在师尊眼中,他恐怕已然成了一个与魔头纠缠不清、自甘堕落、甚至……引得师长也跟着失控的孽徒。
前所未有的绝望如同寒潭最深处的冰水,将他彻底淹没。他甚至生不出一丝挣扎的力气,只觉得累,彻骨的累,仿佛灵魂都被抽空了,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的躯壳。
他踉跄着走到寒潭边,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径直跪倒在冰冷坚硬的冻土上。身体向前倾去,额头抵着地面,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迅速在冰面上洇开一小片湿痕,又瞬间变得冰凉。
他明明那麽努力了……为什麽还是逃不掉?难道重生一世,难道并非恩赐,而是更残酷的惩罚?注定要他看着所有在意的人再次被拖入深渊,而他自己,就是那万恶的源头?
巨大的无力和自我厌弃几乎要将他撕裂。
就在这时,一双冰凉而柔软的手,轻轻搭上了他颤抖的肩头。
郁行初猛地一颤,惊惶地抬起头,泪眼模糊中,看到雪妖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边。
它蹲下身,银色的长发垂落冰面,清澈空灵的眸子裏充满了纯粹的担忧和困惑。它似乎无法理解郁行初为何如此痛苦,只是凭借本能,感受到他周身散发出的浓烈悲伤和绝望。
雪妖歪了歪头,发出几个轻柔如冰凌轻碰的音节,伸出纤细的手指,极轻极轻地拂去他脸颊上的泪痕。那动作小心翼翼,带着一种不染尘埃的温柔和安抚。
它不会说话,不懂人世间复杂的情感纠葛,更不明白什麽是情债孽缘、师徒伦常。它只是单纯地不希望这个给予它温暖和庇护、带它离开孤寂冰雪的人如此难过。
感受到那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关切,郁行初怔怔地看着雪妖,心中的冰封仿佛被这细微的温暖撬开了一丝裂缝,更多的酸楚和委屈决堤般涌上心头。
他再也忍不住,猛地伸出手,紧紧抱住了眼前这具冰冷却纯净的身躯,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将脸深深埋进对方带着冰雪气息的银发裏,压抑许久的呜咽终于冲破了喉咙,变成了破碎而绝望的痛哭。
“为什麽……到底要我怎麽做……我只是不想……不想再害了你们啊……”
他的哭声压抑而痛苦,在寂静的寒潭边回荡,充满了走投无路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疲惫。
雪妖僵硬了一瞬,似乎不太习惯这样紧密的拥抱,但它并没有推开郁行初。它犹豫了一下,然后抬起冰冷的手,学着记忆中郁行初偶尔安抚云澈的样子,生涩地、一下下地,轻轻拍打着郁行初的后背。
它空灵的眸子裏映着郁行初崩溃的模样,依旧充满了不解,但它能感觉到,这个拥抱和轻拍,似乎能让怀裏剧烈颤抖的人稍稍平静一点点。
于是它便继续着这个笨拙的安慰动作,无声地陪伴着,在这片冰冷的禁地中,构成一幅诡异却令人心碎的景象。
郁行初紧紧抱着雪妖,仿佛要将两世积压的所有恐惧、委屈、绝望和无助都在这场痛哭中宣泄殆尽。他知道自己失态至极,竟在一个心思纯净的妖物面前崩溃若此。
可他真的……快要撑不下去了。
寒潭四周,无形的结界悄然升起,那是晏离下的禁令,将他困于此地方寸之地。
结界之外,是宗门,是云澈,是他拼命想要逃离却又无法真正割舍的一切。结界之內,只有无尽的寒冷,一个崩溃的他,和一个默默给予冰冷拥抱的、不懂却陪伴的雪妖。
寒潭的寂静被低低的呜咽和风声填满。
郁行初不知哭了多久,直到眼泪流干,喉咙沙哑,只剩下身体时不时的抽噎。
雪妖始终没有动,只是耐心地、一下下地拍着他的背,尽管动作依旧生涩,却带着一种固执的温柔。它偶尔发出几个极轻的音节,像是冰雪消融的滴答声,不成调,却奇异地抚平着他脑海中尖锐的嘶鸣。
终于,郁行初缓缓松开了手。他脱力地向后坐倒,靠在冰冷的潭边岩石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结界的微光,那裏隔绝了外界,也仿佛隔绝了所有的希望。
雪妖安静地坐在他身边,银色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它伸出手,指尖凝聚起一点极其精纯的冰雪精华,那光华柔和而冰冷,它小心地将这点光华推向郁行初。
郁行初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但那光华并无攻击性,只是萦绕在他周围,带来一种镇定的凉意,稍稍抚平了他过度激动后滚烫的皮肤和混乱的灵台。
他怔怔地看着雪妖。它不懂他的痛苦,不懂他的挣扎,它只是用最直接的方式,试图让他“舒服”一点。
这种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善意,像一根细小的针,刺破了他厚重的绝望外壳,露出一丝微弱的光亮。
他是不是……还不算完全孤身一人?
至少,还有这麽一个懵懂的、依赖他的小妖,需要他庇护。
这个念头如同微弱的火苗,在无边黑暗中摇曳,似乎下一秒就会熄灭,却又顽强地存在着。
他不能就这样垮掉。
如果注定逃不开,如果注定要沉沦,至少……至少要护住身边还能护住的人。云澈,顾清让,还有眼前这个什麽都不懂的雪妖。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腑生疼,却也带来一丝残酷的清醒。他挣扎着坐直身体,抹去脸上狼狈的痕跡,尽管眼眶依旧通红,但那双死寂的眸子裏,终于重新凝聚起一点微弱的光。
是认命,也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破釜沉舟的麻木。
他看向雪妖,声音沙哑得厉害:“……谢谢。”
雪妖偏了偏头,似乎理解了他的情绪好转,那双空灵的眸子裏也仿佛亮了一点点。
郁行初不再说话,只是抱膝坐着,望着结界外灰蒙的天空。师尊罚他思过,不得踏出半步。也好,这寒潭反而成了一处暂时的避风港,隔绝了殷玄烬,也……隔绝了师尊。
他需要时间,需要在这冰冷的禁锢中,重新拼凑起破碎的理智和伪装。
接下来的几日,郁行初便真的在这寒潭边“思过”。他日复一日地打坐,调息,试图理顺体內因情绪剧烈波动而再次紊乱的灵力。只是那进展微乎其微,心魔丛生,稍一凝神,便是师尊冰冷的眼眸、殷玄烬戏谑的笑容、还有云澈担忧的脸交替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