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暴食季(十一)(2 / 2)
就松开了?
年漆树皱了皱眉,刚想离开,凌时越却突然抓住了他的手,又是用力一拉,两个人再次抱在一起。
“……干什麽……”年漆树的脸被迫埋在凌时越的怀裏,说话闷闷的,似乎不开心。
凌时越的一双手轻轻摸着年漆树,直到触摸到他瘦骨嶙峋的后背,凌时越才猛地泄了一口气。
“我讨厌你。”凌时越这样说。
年漆树一愣,顿时心口被酸水浸泡,是,凌时越是该讨厌他……
“我讨厌你,你怎麽不问我为什麽讨厌你?你是小哑巴吗?”
年漆树看不见凌时越的脸,自然也不知道凌时越现在是一副要哭了的表情。
两个人见过对方年轻时意气风发的模样,自然也见过孩子气的模样,哭鼻子是常有的事情。
但他们现在年龄走到了35岁,现在再哭鼻子就有点丢人了。
可凌时越不在乎,他在自己爱人面前脆弱一下也很正常。
年漆树抿了抿嘴唇,干巴巴的问,“你为什麽讨厌我?”
“……你把我的先生养的好差。”
“……”
年漆树沉默了,一双眼睛瞪得老大。
凌时越絮絮叨叨,“你为什麽不能让我的先生多吃一点,本来就不容易长胖,瘦得让人心疼。”
“你怎麽这麽讨厌。”
“你怎麽什麽都不问。”
“你怎麽看见我就跑。”
“你怎麽什麽都不和我说……”
凌时越的话一句句蹦出来,把年漆树砸了个头晕眼花,“越哥……”
“我们以前明明说过,我们不会分手,如果有争吵,就当成闹別扭。”
年漆树的声音活生生卡在了喉咙裏。
“你不爱我……你甚至连一句好话都不愿意和我说……”凌时越闭上眼睛,双手狠狠勒住眼前人过于单薄的腰肢,眼泪顺着对方后背的西服落下。
“宝贝你低低头,我就会弯弯腰,我们是爱人不是仇人,为什麽最后会变成这样子……”
年漆树彻底哭了出来。
他们当年的分手充满了太多现实的无奈,两个人都不愿意放手。
可是再不愿意放手,又能怎麽办呢?看着自己的爱人日渐憔悴、焦头烂额、在家人与爱人之间来回周旋、争吵、辩解、解释,最后摔门而去吗?
年漆树从来没有想过为难凌时越,凌时越也从来没有想过年漆树会同意。
一个不想爱人为难,一个因为家庭矛盾急切的想要得到爱人的爱来安抚。
于是在压抑的情绪裹挟下,凌时越第一次说了决绝的话。
‘你为什麽不认为我们会走下去?你从来没有信任过我,你不信我会爱你很久,你也不信我会坚持向你走来…………你难道想我们分手吗?’
他只是气不过。
他只是生气年漆树太体贴,以至于寧愿承受自己的坏情绪却不正面给予他热烈的爱,才说了气话。
可是年漆树同意了。
‘好,我们分开。’
于是他们梗着脖子看着对方很久很久,久到黑夜袭来,双脚酸痛,凌时越的情况差到了一定的境界。
巨大的打击让他整个人像是丢了魂一样,双耳嗡鸣,大脑飘然。
他站不下去了,他和年漆树比沉默?永远都比不过的。
于是,缓缓转身离开。
爱情让人失去了沟通的能力,只觉得对方应该懂自己才对。
成年人的分开很安静,他们一句话都没有再说。
从对方的世界退出,其实很简单,后退就够了。
凌时越失去了年漆树,脖子上却多了一个日期的纹身。
那是他们年少时打的赌。
凌时越想,年漆树不守约定,他是要守的。
刺青落到身上的疼痛让他狠狠哭了一通,哭到纹身师都有点怜惜他,他才打定主意回去好好和年漆树谈谈。
他们互相爱着,不该走到这个地步。
但是命运的玩笑悄然而至,走在回家的路上,他迎面被一辆失控的无人驾驶的货车撞得飞了出去。
那辆货车没由来地出现,将他撞残后又慢悠悠停下。
在躺在冰冷水泥地上等死的时候,凌时越接到了年漆树打来的电话。
电话那头,年漆树没出声,只有一些嘈杂的敲击声。
电话这头,凌时越的嘴裏因为受了伤而说不出话,远处的警笛声掩盖了凌时越吐出鲜血的声音。
后悔了。
凌时越恍恍惚惚的想。
早知道自己要死,就不该抛下年漆树一个人的。
年漆树怕黑,他一个人在家裏得多害怕。
“你不爱我了吗?”凌时越不愿再去回忆,现在选择闭着眼睛再次轻声询问他。
年漆树的喉咙苦涩到发不出声音,他急的狠狠掐着自己的大腿,逼自己说话,“不是……我没有……”
“为什麽不能和我好好说话呢……”凌时越问他,“如果爱我,为什麽不能直接告诉我呢……”
年漆树肩膀抖动,他的眼泪从眼眶裏挤出,狼狈地打湿了两人的衣服,“我……我有告诉你的……可是你……你走了……”
他的声音好小好小。
小到凌时越意识到了一些事情。
年漆树初中时有过一段时间的失语症。
年漆树其实并不是这样一个冷性子的人,他曾经的小学同学有告诉过凌时越,年漆树小学时特別开朗,在別人嘴裏凌时越窥见了一个不同的他。
活泼的,像小太阳的年漆树。
‘他的父亲出狱了,回家之后依旧是那股子狗脾气,三天两头打年漆树,有一次拿起菜刀把他攒起来和我们去春游的钱罐子活生生砍碎了,好像就是因为那天年漆树被他爸吓着了,所以有一段时间他没来上课。’
‘我和同学组织起大家去医院看他的时候,他已经不会说话了。’
一个小太阳,被恐怖的家人活生生吓得得了四年的失语症。
严重到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不敢和人对视,走路都慢吞吞的。
小太阳陨落了。
凌时越和年漆树的故事就是从这个节点开启的。
他们之间的感情更接近于网络上火热的救赎梗,大概就是凌时越把年漆树从自闭的世界带了出来,经过好几年的陪伴与治疗,年漆树已经恢复了基本的生活能力,甚至欣欣向荣。
可他有时并不能注意到年漆树有意隐藏起来的小习惯。
还是那句话,年漆树很擅长躲着凌时越。
比如人一多他就会抿紧嘴唇手指颤抖,一有人和他对峙质问年漆树总是要闭眼睛做足心理准备才发言,有时在面对激烈争吵时,年漆树总是做沉默的那一方。
大家总认为他是懒得争吵或者高冷才这样,但其实是年漆树做不到。
他没有办法和对方争吵,他的声带一激动还是会自动闭合,整个人手脚都是发麻的,他没办法去争辩,所以干脆闭嘴不谈,事情总会过去。
也许正是年漆树把自己包装得与正常人无异,凌时越才会认为他完全康复了。
令人窒息的四个小时裏。
凌时越和他从下午对峙到夜晚,黑夜裏,年漆树一次次地尝试喊他的名字,大腿上都是他掐出来的淤青,可是不争气的声带总是无法正常工作。
当他第三遍努力说出‘我错了我爱你’的时候,凌时越突然转身离开了。
再也没出现。
“……”凌时越微微松开年漆树,他盯着他看了好久,像是明白了什麽一样小心翼翼地问,“所以……你当时有说话,家裏、电话裏,都有说话,对吗?”
如同五年前一样的场景,黑夜裏,他没听见年漆树的声音,却能看见他的嘴巴隐隐约约的在动。
凌时越偏过头去,把耳朵贴到年漆树的嘴唇边。
他终于听见了。
听见了五年前就该听见的挽留。
年漆树的眼泪顺着脸颊落下,哽咽着,努力地说着话,发出的声音却更接近泣声。
“我给你打电话——可我发不出声音——”
他说了好多好多话,多到凌时越都惊讶原来他沉默的小珍珠其实是一个叽叽喳喳的小话痨,每听一句,心就痛一分。
年漆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贴在凌时越的耳朵上,碎碎念念的说话。
凌时越心尖一颤,他下意识把人紧紧抱住,不敢听了,可是年漆树努力地在说话,他怎麽可能不听。
“我说——我是你的丈夫——”
“不是的。”凌时越摸了摸年漆树的脸颊,去擦他眼睛裏争先恐后涌出来的泪珠,却越擦越多,最终只能轻轻吻上去,“你不是哑巴,是我不好。”
“是我没有听见你的声音,不是你的错。”
凌时越安抚地摸着他的后脖颈,心都碎了一地。
他甚至不敢想年漆树去医院认领自己的尸体时,哭了多久。
自己因为车祸而进入赌命游戏后都尝试过自杀,那年漆树呢?
凌时越不敢想了。
他害怕他没有参与过的悲痛过去自己难以承受,又觉得这是他该负起的责任。
世人最讨厌的就是‘打着为你好的名义去做伤害你的事情’,可是当爱人在自己眼前憔悴枯萎,世人很难不去劝对方放弃自己。
道理,只在书面上最有用。
离开我这个贫瘠的土地,去肥沃的新土壤上扎根发芽。
“我知道了。”凌时越轻轻拍着年漆树抽泣的身体,“我现在都知道了。”
“我听见了,你的声音我听见了。”凌时越安抚着怀中差点哭到昏厥的人,心疼地摸了摸他脖子上留下的浅浅伤疤,“我们只是闹別扭了……”
“你看,现在我们都说清楚了。”凌时越皱起眉,忍着泪水,捧起年漆树的脸,“不哭了……不哭了……”
爱情的滋味很痛,伴随着阵阵的酸涩。
沉默寡言的人也许并不是不善言辞。
而是需要仔细的去聆听。
“没事了……当年的事情过去了……”
“不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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