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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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推土机的轰鸣像是某种无法摆脱的背景噪音,在化龙池上空盘桓了整整一周。尘土飞扬,间或夹杂着砖墙倒塌的闷响。
“乌有之乡”成了这片废墟中最后的孤岛。门上的锁已经坏了,是上次几个不明身份的人来“测量”时强行撬开的。別经年没修,只用根铁丝随意別着。
黄作粱坐在吧台前唯一完好的高脚凳上,看着別经年清点最后一批酒。午后的阳光从没有玻璃的窗框斜射进来,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界。几缕汗湿的黑发垂在额前,被他随手拨开,露出清晰利落的下颌线。
黄作粱忽然想起第一次在这裏见到別经年时的样子——
也是这般沉静,却带着拒人千裏的疏离。而现在,那份疏离感仍在,底下却多了些別的东西。
“还剩这些。”別经年直起身,指了指墙角几个纸箱。
黄作粱走过去,蹲下身和他一起整理。靠得近了,能闻到別经年身上淡淡的汗味,混合着威士忌和灰尘的气息。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別经年的手上——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右手背那道白色的旧疤在光线下格外清晰。
“看什麽?”別经年头也没抬,声音低沉。
黄作粱仓促地移开视线,耳根微热。
“没什麽。”
他随手拿起一瓶波本,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玻璃瓶身。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外面世界的崩塌反而让这个狭小空间裏的某种连接变得更加清晰。
傍晚时分,最后一抹夕阳将废墟染成凄艳的橘红色。別经年不知从哪个角落裏翻出一把旧吉他——是小舟临走时死活塞给他的。
他抱着吉他,走到门口那片狼藉的空地上,随便找了半截残墙坐下。试了几个音,调子不准,琴弦老旧,发出喑哑的声音。他弹的是那首他们这一代人耳熟能详的《浏阳河》,但指法生疏,节奏混乱。
黄作粱靠在门框上看着他。別经年低头拨弦的样子很专注,眉头微蹙。听着这不成调的旋律,看着眼前这片曾经鲜活、如今只剩瓦砾的街巷,黄作粱忽然觉得喉咙发紧。他低低地笑出了声。
琴声戛然而止。
“难听?”別经年抬眼看他。
“特別难听。”黄作粱走过去,在他身边的断墙上坐下,“从没听过这麽难听的《浏阳河》。”
“就会这一首。”別经年把吉他递过来。
黄作粱没接。他确实会弹——大学时那个学长为了讨好他,特意学过几首曲子教他。现在想来,那些看似深情的举动,都带着刻意的表演成分。他目光落在別经年被琴弦勒出红痕的指尖上。
远处传来拆迁队收工的哨声。
黄作粱深吸了一口气。
“我卡裏还有三十多万。”他说完自己先愣了一下。这几乎是他工作这些年的全部积蓄。之前赚得多,花得也凶——昂贵的西装、充门面的车贷、给父母在老家盖的房子、还有那些维系“人脉”的无谓应酬。真正存下来的,比想象中少得多。
別经年转调的动作停了下来,手指按在琴弦上。
“之前攒的。”黄作粱盯着地面一块碎砖,“现在用不上了。够租个新店面,小点的。”
別经年沉默着,把吉他轻轻靠在墙边。他摸出烟盒,是先给黄作粱递了一支,然后自己才叼上一支。低头点火时,打火机的火苗跳跃着。
两人对着逐渐暗下来的江景抽烟,谁也没再说话。
烟快燃尽时,別经年突然站起身,踩灭烟头,一言不发地朝着旁边一堆碎砖瓦砾走去。黄作粱看着他的背影——因旧伤而微跛的步伐在废墟间显得有些踉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