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亡妻(2 / 2)
陆绥身后带了许多人,马蹄踏过快得显现出残影,到了江边,他连随行准备的船只也不用,脱下厚重的铠甲盔帽,挺拔高大的身子便纵身跃入江水。
毫不犹豫,以极快的速度游向混乱浮尸,动作急切的,一个一个翻开来看。
昭宁眸光暗淡,自嘲一笑。
想必能让桀骜不驯的陆世子如此慌乱失态,只能是姐姐永庆了。
她这个碍事的麻烦死了,若永庆能被及时救回,与侯府再续前缘,不失为一段佳话。
很快,宫里也派来了父皇的人马。
随船顷覆共百来口人,尚且存活的多是身强力壮的侍卫,众人齐心协力,被冲到岸边的永庆最先被找到。
太医一番救治,急得满头大汗,好在永庆还有气息,咳嗽着吐出积水,算是捡回一条命。
有人高声问:“昭宁公主呢?”
昭宁本能地回应,却发不出声音,她不断朝他们招手,他们也似根本看不见她一般,她心底恐慌,急忙飘去被抬上岸的尸体里寻找。
可惜没有一个是她。
直到入夜,也没有。
侍卫清点尸首,竟然只剩昭宁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寒沧江深不见底,狂风暴雨不停愈烈,经过一夜又一日,基本可以断定没有存活的可能了。
侍卫长正斟酌该如何回宫向皇帝禀告。
昭宁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若是尸首始终找不到,她岂非要永远在此处做孤魂野鬼?
又过一夜,留下搜寻的侍卫们毫无所获,只好换了一批水军继续。
为首副将看着江里不眠不休翻找的青年,劝道:“世子爷,您已经在水里找了两天两夜,再强健的身子也熬不住,不如先上来用膳休歇吧?”
昭宁闻言一怔,自永庆被救走后她就飘来飘去地忙着找自己的尸体,再没关注过陆绥去向,不想视线一转,他竟然还在!
他怎么还在?
他在找什么?
总不能是她吧……
昭宁有自知之明。
此番离京前他们才大吵一架,不知第几次闹得不欢而散。
可接下来的一个日夜,昭宁飘在陆绥身边,开始不确定了。
无论谁人来劝,陆绥都没离开过寒沧江。
狂风巨浪席卷下的江面凶险万分,阴霾天日就没亮过,那暴雨一场一场的砸下来,冷似刀剑。他盔甲内单薄的衣衫早已被冲得破烂不堪,索性脱了丢下,健硕分明的胸膛赤裸着投入寒江。
一遍一遍,不厌其烦,不知疲倦。
那股偏执叫人心惊又不忍。
终于在意外发生后的第四个清晨,陆绥小心翼翼地抱着一具尸体上了岸。
他宽大的手掌因长期泡在水里,一片青紫,指腹也遍布皱纹,抚上怀中没了气息的妻子时,甚至克制不住的颤抖。
“令令?”
他声音沙哑得不像样,轻轻唤着昭宁的乳名,有种她从未见过的缱绻爱惜。
昭宁震惊得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去看自己的尸体,肿胀苍白,遍布污物,只一眼,倒吸一口冷气。
精致高贵了一辈子的昭宁公主,死时竟是如此丑陋肮脏,不堪入目!
可陆绥拨走她脸上的水草砂石,抚顺她杂乱的鬓发,吻落在她眉心,除了懊悔与痛心,没有一丝一毫的嫌弃。
这,这当真是她那相看两厌的夫君吗?
昭宁仍旧不敢置信。
她的尸体最终被陆绥亲自抱了回去,灵堂设在定远侯府。
前来吊唁的人无数,陆绥一身丧服,额束白巾,一言不发地跪坐在棺椁前,烧完纸钱,便擦拭他的长剑。
剑光冰冷,在灵堂里有种莫名的阴森。
昭宁不明所以,直到七日后,她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是被侯府暗卫压进来的。
陆绥这才缓缓起身,提剑而去。他面容冷厉,眼中的怒与恨有种要毁灭一切的厌世肃杀。
来者正是昭宁临死前都还在抱憾错过的竹马,温辞玉。
若是从前,昭宁见到此等情形必然急得立马去阻拦,此刻她虽无法,但对温辞玉却也淡了许多,心中只剩疑团。
陆绥这是为何?
温辞玉畅快淋漓地大笑,低吼声给了她答案。
“昭宁一死,定王惊猝,皇帝暴毙,我背负整整二十四年的亡国之恨——”
“噗呲!”
话音未落,磅礴剑气凛然生风,冷光乍现的瞬间,鲜血四溅,惊得火盆里燃成灰烬的纸钱四处纷飞。
昭宁亦陡然一震,明白过来什么,错愕望向倒地后血流不止的温辞玉,他竟还在笑!
那笑瞬间刺痛昭宁双眸,她又惊又怒,悔不当初,拼命飘过去,可惜这一缕幽魂无声无息地穿过温辞玉的身体,竟烟消云散了。
不,她才十九岁!
她死得不明不白!
她不甘就此消失!
陆绥似有所觉,幽暗的眸子凝视半空许久,然而四周一片死寂,什么都不剩了。
最终他颓然丢下剑,擦拭干净手背的脏血,转身回了灵堂。
“令令,若你得知放在心头如珠似玉维护的竹马被我杀了,该生气了吧?”
陆绥推开棺材盖,拉起昭宁遍布尸斑的手,轻轻放在他轮廓深邃的侧脸贴了贴。他动作自然而温情,仿佛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天,棺材里躺着的,也只是一个没睡醒的人。
“你怎么还不起来,同我大吵一架?”
秋风呜咽,丧幡飘摇。
至夜,只有一抹纸钱燃烧的火光掠过陆绥指尖。
酥麻刺痛,挠在心间。
他顿了顿,将手伸过去,火舌果然瞬间热烈缠绕上来。
侍奉在侧的下人看得心惊胆战,正想硬着头皮劝一句,怎料世子爷扯唇笑了。
“这还是令令头一回拉我的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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