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麽要救我?(2 / 2)
太医道:“解药配置好了。”
太医端着解药小心喂顾泉服下。
顾怀紧盯着床榻上的顾泉,又瞥见扶着门框,面色惨白,几乎站不稳的云锦,心中非但没有感激,反而觉得他是在故作柔弱,博取同情。
不过是配个药,竟做出这副弱不禁风的模样给谁看?装腔作势!
顾泉服下药后,呼吸似乎平稳了些,顾怀冷着脸对云锦道:“三哥醒来之前,恐怕还要劳烦云老板在府中小住几日了。”他语气疏离,吩咐下人:“带他去厢房!”
“是。”下人应声,上前搀扶住几乎站立不稳的云锦。
云锦没有反抗,只是最后深深地望了一眼床榻上依旧昏迷的顾泉,眼中是化不开的担忧与眷恋,然后才任由下人搀扶着,步履蹒跚地离开了房间。
顾泉服下解药后,没过太久便悠悠转醒,虽然意识恢复了,但身体依旧虚弱无力,连抬手都觉困难。
顾怀见他醒来,欣喜万分,连忙上前小心扶他靠坐起来,喂他喝了点温水。
“哥,来,慢点……你感觉怎麽样?可有好些?”
顾泉点了点头,声音沙哑,气息微弱:“我中的……是何毒?”
顾怀面色凝重:“是云城特有的‘陌骨散’,哥,此事定是顾景所为!”
他咬牙切齿,将自己的推测怀疑和盘托出。
顾泉听着,眉头微蹙,他仔细回想着昨夜遇袭的细节,那些黑衣人的身手,路数……
他缓缓摇头:“感觉……不太像。那些人,不像是顾景府上养的死士,倒像是外来之人。”
“外来之人?”
“嗯,不过这也只是我的猜测。”顾泉轻咳几声,“也许是顾景从外面找的江湖人,或是他与外头什麽人联手了。”他声音低沉下去,“若真是后者,那这潭水,怕是比我们想的还要深……”
两人并未深谈太久,顾泉精神不济,顾怀见他面色依旧很差,便嘱咐他好生休息,自己明日再来探望,随后便离开了。
楚州进来请罪,顾泉并未责怪,反而关心了他的伤势,让他也回去好生休养。
第二日一早,顾怀再次前来,带来了宫裏的消息:“哥,父皇得知你遇刺,龙顏大怒,已下令彻查。只是目前查到的线索,都指向是云城流窜至京的一伙亡命之徒所为,说他们并非特意针对你,只是恰巧撞上,便下了杀手。”
顾怀语气愤懑:“这种说辞,父皇如何能信?我也不能信!一群只为求财的亡命徒,何至于对皇子下如此死手?父皇已下令继续深查了!”
顾泉靠坐在软枕上,神色平静:“行刺之人将矛头指向云城,看样子是做了准备了,一时半会,怕是查不出什麽来……”
兄弟二人正说着话,楚州匆匆进来禀报:“王爷,四王爷,看守云老板的下人来报,说云老板高热了,身上似乎有伤在流血,瞧着情况不大好,是否要请太医去看看?”
顾怀闻言,眉头立刻皱起:“他受伤?好端端的怎会受伤?我看八成是装的……”
顾泉却猛地捕捉到那个称呼,打断道:“云老板?哪个云老板?”
他心中莫名一跳,难道是……云锦?
他怎麽会在这裏?
是听说自己受伤,心中担忧,特意过来探望的吗?
云锦……会担心他?
顾怀顿了一下,回道:“就是仙品居的老板,云锦啊。哥,你中的毒是云城的,他恰是云城人,而且顾景之前也去过仙品居,我便怀疑他与顾景勾结,毒药是他提供的……”
顾怀话未说完,便被顾泉厉声打断:“不是他!”
楚州和顾怀都愣住了。
楚州心中诧异,王爷每次从仙品居回来,心情似乎都不佳,明显与那云老板不睦,今日怎会如此维护?
顾怀更是满心疑惑,哥哥连缘由都未细问,为何就如此篤定云锦无辜?
顾泉未理会他们的惊愕,转而急切道:“你方才说,他受伤了?”他看向楚州,“严重吗?”
楚州点头:“下人回报,说是伤得不轻。”
“立刻让太医去给他瞧瞧!再找两个细心的下人去伺候着!”
顾泉心中不由担忧起来,他怎麽会受伤?难道……是顾景对他下手了?
顾怀在一旁冷哼:“哥,你莫被他骗了!他肯定是装的!昨日还好好的,怎会突然受伤流血?我看是昨天揍得太轻了!”
“你伤了他?!”顾泉听到他的话,猛地坐直身子,声音陡然拔高,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目光锐利地射向顾怀。
顾怀被兄长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一时间竟愣住了,有些无措。
楚州也僵在原地,心中暗惊,王爷这是怎麽了?
顾怀从未见过哥哥对自己发这麽大的火,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讷讷道:“我……我没下重手……”
他简单将去仙品居找云锦要解药,发生冲突的过程说了一遍,末了仍坚持己见,“……我看他就是心思深沉,知道哥你醒了,想借此机会装可怜搏同情,邀功请赏!我昨日确实打了他,但绝不可能让他伤重到流血不止的地步!”
若他真是装的,此人定然留不得!
顾泉听着顾怀的敘述,胸口起伏,强压下怒火,对楚州道:“先去让太医给他看看,情况如何,速来回报!”
楚州领命退下。
顾怀看着脸色依旧难看的顾泉,忍不住问道:“哥,这云老板是什麽人?”能让哥哥如此上心。
顾泉并未回答,目光投向窗外,心中烦躁不堪。
他知晓顾怀性子冲动,下手没个轻重,云锦那般单薄的身子,如何经得起?
太医去了这麽久,为何还不来回报?
是不是伤得极重?各种担忧在他心中翻涌。
片刻后,太医终于来了,刚一行礼,顾泉便急不可耐地站起身,面露急色:“他如何了?”
太医恭敬回道:“回王爷,云公子身上的血已经止住,暂无性命之忧。只是……他內腑受创不轻,加之昨日受伤后未能及时调理,昨夜又感染风寒,这才引发高热。臣已开了方子,好生将养一段时日,应可恢复。”
顾泉听到“內腑受创不轻”几个字,心口一揪,冷冷地瞥了顾怀一眼,带着明显的责备。
顾怀更是纳闷,忍不住直接问道:“我昨日确实伤了他,但不过是皮外伤,怎会至于內腑受创,还流血不止?”
太医犹豫了一下,看了看顾泉的脸色,终究决定实话实说:“回王爷,云老板体弱,昨日受的外伤确实不轻,但导致他元气大伤、乃至咯血的真正原因,是……是为配制解药,取了心头精血作为药引。”
闻言,在场几人皆是一怔。
“心头血?!”顾泉瞳孔骤缩,猛地看向太医,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太医点头,语气带着敬佩与惋惜:“正是。‘陌骨散’毒性酷烈,非寻常药石可解,需取人心头热血为引,方能化去毒性,护住心脉。云老板便是取了自身心头血,这才导致伤上加伤,元气大损的。”
顾泉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难以置信地后退半步,扶着软榻边缘缓缓坐下,声音有些颤抖:“此事……你昨日为何不说?”
太医低声道:“云老板特意嘱咐过微臣,说此乃小事,不必惊扰王爷,更不让微臣提及取血之事。他说……能救王爷,是他的本分,不图回报。”
不图回报……
顾泉双手紧握成拳,微微颤抖。
云锦……竟然愿意为他做到如此地步?冒着生命危险取心头血救他,又为何要叮嘱太医隐瞒?
他是傻吗?
他不是亏爱钱财吗?
既如此,为何不让太医提及?为何不借此机会索要些银两?
他不是不愿认自己吗?为何还要救他?为何救了又不愿让他知晓?
顾泉抬手捏了捏眉心,心底隐约升起某种荒谬的念头,令他心中泛起阵阵酸涩。
顾怀看着兄长失魂落魄模样,心中的怪异感更甚。
他认识的哥哥,向来沉稳冷静,何曾有过这般情态?
他忍不住追问:“哥,你……你之前就认识那云锦?”
“他……”顾泉刚吐出一个字,却又猛地顿住,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翻涌的复杂情绪,最终只是低声道:“不认识……”
他摆了摆手,声音带着疲惫,“你们都下去吧,本王乏了。”
太医行礼退下。
顾怀虽满腹疑问,但见兄长神色不佳,也只得道:“那哥哥你好生休养,我明日再来看你。”说罢也退了出去。
房间內只剩下顾泉一人,他躺在软榻上,脑海中却不断回响着太医的话。
“取了心头精血”“不图回报”。
顾泉想起那日在将军府重逢,云锦刻意回避,装作素不相识。
既如此决绝地要与他划清界限,为何如今又要不惜性命来救他?
若他死了,过往种种便随之湮灭,岂不正合云锦心意?
云锦……你心裏,到底在想什麽?
纷乱的思绪如同乱麻,缠绕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顾泉缓缓起身,决定亲自去问个明白。
他来到云锦暂住的厢房外,下人正端着刚熬好的药准备送入,见他来了连忙行礼。
顾泉挥挥手,让所有下人都退了出去。
他轻轻推门而入,云锦正虚弱地靠在床头,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唇上也没有一丝血色,听到动静,他缓缓睁开眼,看到是顾泉,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顾泉走到床边坐下,两人一时相对无言,云锦微微垂着眼睫,不敢去看顾泉。
顾泉端起放在床头小几上的药碗,用汤匙轻轻搅动,舀起一勺,小心翼翼地吹了吹,递到云锦唇边。
云锦微微一怔,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接药碗:“王爷,奴自己来就好……”
“烫。”顾泉手腕微转,避开了他的手,执意将勺子又往前送了送。
云锦指尖蜷缩了一下,只得硬着头皮,微微张口,含住了那勺苦涩的药汁。
苦涩的味道在口中蔓延,他却仿佛感觉不到。
顾泉就这样一勺一勺,极其耐心地喂他喝药。
或许是因为喝得有些急,又或许是身体太过虚弱,云锦不小心呛了一下,剧烈地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
顾泉立刻放下药碗,伸手轻拍他的后背,担忧道:“可是太苦了?”
云锦缓过气,摇了摇头,声音微弱:“不……不苦,谢王爷。”
顾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胸前,即使隔着衣衫,似乎也能看到那下面包裹着的,为了救他而留下的伤口。
他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细细密密地疼。
伤在那个位置,该有多痛?
他抬起手,想要碰一碰那伤处,指尖却在即将触及时顿住,缓缓收回。
他哑声道:“……疼吗?”
云锦垂下眼睫,轻轻摇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不疼。”
怎会不疼?
顾泉心中涩然,云锦最是怕疼,也最能忍受。
以前在云城小屋时,有一次他发现云锦手臂上有一大片严重的淤青,显然是撞伤了,可云锦却一声不吭,若不是他偶然发现,恐怕云锦根本不会说。
给他上药时,云锦明明疼得浑身紧绷,额角都渗出冷汗,却还强撑着笑安慰他说“没事”。
他总是这样,习惯了一个人忍耐所有痛苦。
顾泉看着他强装无事的样子,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终于问出了那个盘旋在他心头已久的问题:“为什麽……要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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