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1 章（2 / 2）
林渡继续道，目光毫不避让地锁住她：“现在的你，是在迎接我们的血脉，是在完成一件比任何权谋争斗都更了不起的事情。这过程中的每一刻，无论是汗水，还是其他，都是你凌芸的力量证明，何来难看之说？”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拂开凌芸黏在额角的湿发，动作带着一种与她话语中的强势截然不同的轻柔。
“我若在意那些表象，当初就不会选择留下。”
“让我进去。我不是去看你的狼狈，我是去迎接我的孩子，以及，陪在我孩子的母亲身边。”
是啊，她见过凌芸最疯狂、最偏执、最不择手段的样子，她们之间的纠缠早已超越了皮相和姿态。
空气安静了几秒。
凌芸紧绷的身体缓缓松弛下来，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的抗拒已然消散，极轻地、几乎微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
“……随你。”
林渡直起身，对等待的李主任和医护人员微微颔首：“我陪她进去。”
李主任了然地笑了笑：“好的，请跟我来更换无菌服。”
聂红裳和楼婉清在外面看着林渡随着移动床一起进入LDR产房的背影，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复杂的情绪——有担忧，有紧张，也有一丝为凌芸感到的安心。
产房內，环境被布置得尽量温馨，以减少产妇的紧张感。
凌芸被安置在产床上，宫缩一阵强过一阵，疼痛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肯发出太大的声音，手背上青筋隐现。
李主任看了眼监护仪上规律起伏的曲线，又观察着凌芸在又一次宫缩过去后微微放松却仍显紧绷的神色，温和地开口：“凌总，宫缩很规律，强度也不错。现在宫口已经开了三指，符合无痛分娩的条件。考虑到您对疼痛比较敏感，也为了节省体力应对后续产程，您看是否需要现在安排麻醉医生上来，进行硬膜外麻醉？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无痛。”
凌芸额前的发丝已被汗水濡湿，黏在皮肤上，她闭着眼，细细喘着气，似乎在权衡，她对疼痛的耐受度其实不低，但这种源自身体內部一波强过一波的坠胀和绞痛，确实在快速消耗她的精力。
她想起之前对顺产的恐惧，以及对“可控性”的渴望。
这时，新一轮更强烈的宫缩毫无预兆地袭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她腹內狠狠拧搅，牵扯着腰骶骨如同要裂开。
她猛地抽了一口凉气，指甲无意识地掐入了身旁林渡的手臂，尽管隔着无菌服的布料，那力道也让林渡微微蹙眉。
“……打。”她从牙缝裏挤出这个字，“现在就打。”
李主任立刻示意助产士联系麻醉科。
等待的时间裏，助产士指导着凌芸调整呼吸，林渡则一直站在床头侧，任由凌芸抓着自己的手，另一只手拿着柔软的纱布，时不时为她擦拭额角、颈间的汗水。
麻醉医生很快到来，动作熟练且专业。她详细解释了操作过程和可能的风险，凌芸只是不耐地闭眼点头。操作时需要凌芸侧卧，蜷缩成虾米状，将背部完全暴露出来。
这个姿势对于孕晚期且处于强烈宫缩中的产妇来说并不舒适，甚至有些艰难。凌芸尝试了一下，因为腹痛和笨重的身体而显得笨拙且吃力。
“凌芸，靠着我。”林渡上前一步，调整了位置，让凌芸的背脊可以倚靠在她身前，同时伸出手，稳稳扶住凌芸的肩膀和蜷起的膝盖，帮助她固定住那个关键姿势。凌芸几乎将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倚在了林渡身上，头无力地后仰，靠在林渡的肩颈处，温热的呼吸拂过林渡的锁骨。
消毒、局部麻醉、穿刺……过程并不漫长，但每一步都伴随着细微的触感和心理压力。凌芸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着，林渡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收紧手臂，将凌芸更稳固地圈在自己怀裏，形成一个保护的姿态。
“很快就好。”麻醉医生温和地说着，手下动作精准利落。
当那阵轻微的酸胀感过去，导管被妥善固定，药物开始缓缓注入，奇跡般地，那令人窒息的剧痛如同退潮般迅速减弱，从难以忍受的顶峰跌落至可以忽略的钝痛，乃至最后只剩下宫缩来时腹部的发紧发硬感。
凌芸长长地、彻底地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瘫软在林渡怀中，仿佛刚打完一场硬仗，连指尖都透着疲惫。
“感觉怎麽样？”李主任问道。
“……好多了。”凌芸的声音恢复了些许气力，“确实……有效。”
接下来的产程进入了相对平缓的阶段。无痛分娩保留了凌芸的运动神经和宫缩感，却屏蔽了绝大部分痛苦。她甚至能在助产士的帮助下，在产床上稍微变换姿势，或者喝几口医院提前准备好的、补充体力的饮料。
林渡始终没有离开产房，她的存在像一道影子，却又无处不在，有时是凌芸需要依靠时的支柱，有时是递上温水的手臂，有时只是静静站在一旁，目光落在监护仪屏幕上那代表凌芸心跳的、稳定跳动的绿色数字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天色由沉转明，又渐渐染上暮色。宫口在药物的辅助和凌芸保存的体力下，缓慢而持续地开大。
当李主任再次检查，宣布宫口开全，可以开始用力时，产房內的气氛再次凝重起来。
“凌总，接下来需要您配合宫缩用力了。就像上厕所一样，把力气往下方使。”助产士在一旁指导。
无痛药物的剂量被调整，让凌芸能更清晰地感受到宫缩的来临。
凌芸抓住产床两侧的扶手，指节泛白。她在宫缩顶峰时屏气用力，脸颊因充血而涨红，颈间青筋隐现，每一次竭尽全力后，都伴随着短暂的脱力和急促的喘息。汗水浸透了她的头发和病号服。
林渡站在她头侧，看着她因用力而扭曲却异常坚定的面容，看着她每一次拼尽全力的挣扎。
“很好！很好！看到头发了！凌总，加油！再来一次！”李主任鼓励的声音不断响起。
凌芸咬紧牙关，在一次特別强烈的宫缩来临时，她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从喉咙深处挤出的低喘，用尽了身体裏最后一丝气力——
紧随而来的，是一声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婴儿啼哭。
“哇啊——哇啊——”
那哭声像一道亮光，划破了产房裏所有的紧张和疲惫。
“恭喜凌总，林小姐！是个女孩！”李主任的声音带着笑意，熟练地处理着新生儿，然后将一个浑身红彤彤、正挥舞着小拳头啼哭的小肉团，轻轻放在了凌芸汗湿的胸口。
凌芸怔怔地低下头，看着那个在她胸前蠕动、哭泣的小生命，感受着那真实的、温热的触感和强有力的心跳，眼眶不受控制地湿润了。
她下意识地抬头，去寻找林渡。
林渡也正看着那个孩子，目光在那小小的、皱巴巴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移向凌芸。她伸出手，指尖极地碰触了一下婴儿湿漉漉的头顶，然后上移，拂开凌芸眼前被汗水黏住的乱发。
她的动作很轻，眼神裏翻涌着某种深沉难辨的情绪，最终，她俯下身，在凌芸汗湿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短暂却郑重的吻。
“辛苦了。”她低声说。
凌芸闭上眼，感受着额头上残留的微凉触感，胸口被孩子的体温和林渡那三个字熨帖着，所有的艰辛、挣扎和不安，在这一刻，都找到了归宿。
产房外，得到消息的聂红裳和楼婉清喜极而泣，紧紧抱在一起。
新的生命，带来了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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