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6[番外](2 / 2)
冯谁喝了口啤酒,修长雪白的脖子仰起,喉结蠕动,一点琥珀色的汁液从湿红的嘴唇流下,划过下颌,蜿蜒没入衬衣领口。
赵知与的目光被火燎了一样,先是死死盯着,而后慌乱地四处躲避。
他站直了身子,双手背在身后,一下下扣着木质门框。
“你以后要读大学。”冯谁开了口,“別跟我混在一起。”
赵知与的目光动了动,神色一瞬冰冷起来:“谁跟你说的这些话?谁教唆的你?”
冯谁抬头,看了赵知与一会儿:“我二十四了,就算不聪明,有些事情也能自己想明白。”
“我不是这个意思。”赵知与慌乱起来,上前两步,“哥哥……”
“別动。”冯谁命令他。
赵知与停在原地。
“我也不想跟你混在一起。”冯谁说,“我们不是一路人。”
“你跟你那些同事就是一路人了吗?你跟他们连话都没的说!”
“不关你事。”
赵知与深吸一口气,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哥哥,你听我说……”
他变得慌乱,冯谁有一套自己的逻辑,有时候固执得可怕,他不知道怎麽才能说服他,最后他闭了闭眼,豁出去了:“你要是不理我,我就不去读大学。”
“你说什麽?”冯谁怔住,瞪着他,“你疯了吗?”
赵知与松了口气,嘴角带了点笑意,得意挑眉:“你让我滚,我就不读大学了。”
冯谁盯着他,赵知与有恃无恐。
冯谁走过去,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这一耳光用了十成十的劲,眼前景物晃动起来,耳鸣声尖锐拉长。
赵知与缓缓转正脑袋,不可置信地看着冯谁,眼圈一下子红了:“你打我?”
冯谁举着打人的那只手,慢慢退后了两步。
赵知与一吸鼻子:“打就打吧,只要別不理我。”
“你走。”冯谁说。
赵知与顶着脸上的巴掌印,倔得像头驴:“不走。”
“那我走。”冯谁低声说,似乎丧失了所有力气。
赵知与拉住离开的冯谁:“为什麽啊?明明之前还好好的,你为什麽一定要这样?你这个傻子!”
冯谁一声不吭,甩开他的手,捡起搭在沙发上的衣服,就要去开门。
赵知与先一步伸手反锁了大门,把人往门上一按。
他本来怒火中烧,可近距离看着冯谁,那怒气就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抵着冯谁,两人大腿蹭着大腿,胸膛碰着胸膛,他一垂眼,就能看到冯谁的远山眉,丹凤眼,红艳艳的饱满唇瓣。
赵知与喉结滚动,目光闪烁,盯着那两片唇,嘴裏干涩无比:“哥哥。”
他快速抬眼看了看冯谁,见他仍是一贯的没什麽表情,鬼使神差地,他大着胆子,凑近了一点。
冯谁有些不自然:“你他妈干什麽?”
赵知与扑闪着眼睛:“別说话。”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快要含住那片嫣红柔软。
冯谁猛地推开他,震惊地看着他:“你他妈要跟我打啵?”
赵知与迷乱又无辜:“啊?我,我……”
他的脸瞬间红了,无措又含情地看了眼冯谁:“哥哥,那叫接吻。”
冯谁瞪大了眼睛。
赵知与又凑了上来。
冯谁避开他,震惊难言:“你是基佬?”
赵知与的动作停住,基佬两个字像弹弓打出的小石子,裹挟着凛冽的危险。
“我,我……”赵知与咽了咽口水,红着脸,大着胆子抬眼直视着冯谁,“我只是喜欢你。”
屋裏一瞬间寂静下来。
所有声音都被吸入了另一个空间。
也不知过了多久,冯谁开了口:“你以后都別出现在我面前。”
“哥哥……”
冯谁面无表情,一字一句说:“我觉得恶心。”
小石子击中了赵知与的心脏,他的第一感觉居然是麻木的茫然,他下意识解释:“哥哥,喜欢男人是正常的,有很多人都是同性恋,这只是性取向而已,我没喜欢过別的男人,我只喜欢你……”
“滚。”冯谁没有表情,看他的眼神冰冷没有温度,“我嫌脏。”
心脏碎裂,血肉横流,赵知与慢慢摇着头:“我知道一开始可能难以接受……不,我,我以后不喜欢你了,我们就像从前一样,我还当你的小弟。”
冯谁一把拉开门,铁门发出痛苦的呻吟:“原来你以前跟我腻在一起,是因为你是个恶心的基佬,我情愿没收过你这个小弟。”
“你在说什麽?”赵知与一下子呼吸不过来,“你,你怎麽能这样说我们?”
“请你走吧。”冯谁维持着开门的姿势,“少爷。”
好长时间,谁也没动,谁也没说话。
赵知与长久凝视着他,从最开始的不敢置信,到伤心,到痛苦,再到最后的失望。
他轻笑了一声:“也是,我跟你说什麽,你这个什麽都不懂的傻子。”
他穿上了校服外套,捡起地上的书包,看也没看冯谁,拖着步子走了出去。
冯谁等他走到楼道,才关上门。
“冯谁。”
赵知与突然喊他。
冯谁停顿一下,把门拉开一条缝隙,防备地看着赵知与。
赵知与突然放下书包,飞快从裏边掏出一个弹弓,拉弓开箭。
“咻!”
石子击中冯谁腹部,他眉头皱了一下,赵知与提起书包飞快跑了,身影转眼就消失不见。
“你觉得自己在做什麽?!!”赵成干一张儒雅的俊脸气得发紫,“赵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书桌前的青年刚过十九岁生日,个头已经窜至一米九,居高临下地俯视赵成干,意态闲散:“爸爸,您还是先看下我未婚妻的嫁妆单子,是不是比陆名的还要丰盛许多?”
“你放肆!!!”赵成干险些气倒,额头暴起了青筋,“自己赚的钱,转头当成他的嫁妆,你以为你老子也是傻子吗?”
赵知与表情淡了下来:“您也知道是我赚的钱,比之您故步自封守成多年,这份嫁妆够体面了吧?”
“做梦!你做梦!!!”赵成干把桌子拍得砰砰响。
“木已成舟,您不同意,赵家的脸会丢得更彻底。”
赵成干一口气险些没喘过来,抚着胸口打开抽屉,摸索着找到速效救心丸。
红木桌上摊着一份报纸,头条夸张的标题赫然写着:豪门富少激吻俊男,春色无边,夜夜荒淫。
配图是赵知与暗巷中抱着人亲吻,那人只看得见个轮廓,勉强能认出是男人,赵知与却是整张脸都被拍得清清楚楚。
赵成干吃了药,靠在椅背上慢慢喘着气:“赵知与,你丢不丢人?”
赵知与一脸无所谓。
“你自己看看!”赵成干戳着报纸,“这上面怎麽写的?!你堂堂赵家少爷,居然强迫別人!这麽说居然不是他处心积虑想嫁进豪门,倒是你上赶着追了人家一年多,自己把人家嫁妆都备好了,到头来人都看不上你!被你强迫的!啊?!!”
“是。”赵知与说。
赵成干盯着他:“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他给你设的局?报道是不是他雇人写的?”
“不是,是我设的局。记者是我提前找的,报道也是我指点着写的,裏边都是实情。”
赵成干如遭雷亟,目瞪口呆。
良久,他颤声问:“你图什麽?”
赵知与耸耸肩:“他好面子,我俩身边的人本来就知道我们的事,现在闹大了,他只能勉为其难跟我结婚。”
赵成干眼神空茫:“勉为其难?”
“你好,客房服务。您点的餐食给您送来了。”
冯谁小心翼翼把门拉开一点缝隙,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
他猛地关上门,门外的赵知与先他一步,将手塞进了缝隙,冯谁一犹豫力道就松了大半,赵知与顺利挤了进来。
赵知与关上门,四下打量了一圈:“学聪明了,知道换个五星级酒店。”
他扯下领带,随手丢到床上:“但是哥哥,这家酒店是咱家开的。”
“你一登记我就知道了,你什麽时候到的,穿的什麽衣服,吃了什麽东西,去了什麽地方,见了什麽人,说了什麽话,待了多久……”赵知与一边说,一边向他走来,“我一清二楚。”
冯谁垂着眼睛:“我住之前查过,不是你开的。”
赵知与靠近,高大的身形笼罩着他:“这麽巧吗?估摸着你到了这边,这个城市的酒店、旅馆、民宿,有一家算一家,我全都买了。”
赵知与嗅了一遍他的头发、侧脸、颈项:“刚洗过澡吗?”
冯谁推开他:“你离我远点。”
赵知与握住他的腰,把人往怀裏一拽,紧紧抱牢了:“不嘛,几天没见了,我想你了。”
他亲着冯谁的脸颊,鼻尖,再含着两片唇瓣裏裏外外品尝了一遍,轻笑道:“哥哥也想我了吗?反应这麽明显?”
冯谁推他肩膀,却推不动,反被赵知与半抱半拖着压在了床上。
赵知与逐渐动情,把他从上到下亲了一遍,又含着他的嘴唇反复碾磨。
冯谁想要挣扎,然而随着赵知与一天天长大,他早就不是他对手,被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
“死基佬。”冯谁骂他。
“嗯,我是死基佬。”赵知与一边亲他,一边呢喃,“恶心的死基佬。”
冯谁眼皮抖了抖,赵知与亲了亲他的眼睛:“哥哥,我都准备好了,回去就跟我结婚好不好?”
冯谁忍无可忍,甩了他一巴掌。
赵知与摸着他打人的手,亲着他掌心,嗔怪道:“也不怕手疼。”
冯谁抬起手,还想再给他一耳巴子,突然就觉得灰心,他扯着赵知与头发把人脑袋拎起来:“你干嘛一直不放过我?”
“因为我喜欢你啊。”赵知与勾着嘴角笑得无害,俊脸险些让冯谁恍了神,“你不在我身边,我活也不想活了。”
赵知与爬了上来,看着冯谁的眼睛:“哥哥,对不起,我好坏是不是?之前我也试过放手,可是这裏——”
他拉着冯谁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好难受啊。为了不让自己难受,我就只能抓着你,就算你不愿意也要死死抓着你……”
赵知与的眼睛湿润了,可他还是笑着:“你说的对,我是恶心,我又恶心又自私,对不起哥哥,对不起……你打我吧,我是坏人,你拿弹弓打我吧。”
冯谁一向没什麽表情,挨操的时候也冷酷着一张脸。
不知从什麽时候开始,他好像意识到自己确实跟周围的人不一样,那种不一样会让他轻易沦为被欺凌、被针对的对象。
成长中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木着脸,和谁都保持距离。
这样到了一个新环境,大多数人根本察觉不到他的不一样。
他的伪装万无一失,只有一个小小的破绽。
那就是他跟知晓他本来面目的一个人,还保持着切不断的联系。
赵知与知道他是什麽样的,却似乎从不嫌弃他,赵知与是他最好的朋友,是他愿意拿起弹弓对抗世界,也要保护的人。
但是再长大一点,他又明白了一件事:赵知与不该跟他混在一起。
他所处的环境会像下水道的油渍一样污染他,弄脏他,他身边的人毫无顾忌地讨论点评着女孩子,小偷小摸,随口扯谎,偷懒耍滑,为了一点利益打得头破血流。
赵知与是干净优雅的小少爷,坐在有落地窗的宽大书房裏,端正地拿笔写字,侧脸像漫画书裏带着钻石王冠的王子。
赵知与要去上大学,在明亮的大楼裏做体面轻松的工作,身边环绕着和他一样善良、优雅、漂亮的人。
可冯谁太坏了。
他心中的黑暗像水面的油污一样不断扩大。他跟赵知与闹掰后,有一个月赵知与再没出现,再次出现时,赵知与亲了他,一个月后又睡了他,后来他就半被迫地跟赵知与厮混在一起,曾经坚定的事情就变得摇摆。
他这才发现,自己就是最大的那片污渍。
全世界的弹弓都应该对准他,他不但是个傻子,还是个很坏的傻子。
“赵知与,我想不明白,为什麽我离开了,你却过得不开心?”
赵知与愣了一下:“傻哥哥,你离开了,我怎麽可能过得开心?”
“跟我在一起不会污染你吗?”
赵知与支起身子,看着冯谁的眼睛,大脑飞速转动,意识的迷雾中,两个错位的齿轮咔噠一声扣上。
他突然笑了,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笑得开怀,笑声越来越大,眼裏都笑出了泪。
冯谁嘆了口气:“操,你別被我传染,也变傻了。”
赵知与猛地亲了一口冯谁:“哥哥,我知道我们的问题是什麽了,我,我真是太笨了,太傻了,怎麽会被你骗了,被你一个小傻子骗了……
冯谁见他笑,担忧地摸了摸他脑袋:“別真变傻了。”
“哥哥。”赵知与看着他,“我知道解决我们问题的方法了,只要一个问题,一句话,就能让我们都解放,我真是太傻了,这麽就才明白过来。”
“什麽?”
赵知与睁着亮晶晶的眼睛,脸颊浮上一层微红,珍而重之地开了口。
“你也喜欢我,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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