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2 / 2)
他把彩信删除,返回桌面,点开一个倒计时app。
上面只有一个倒计时。
没有名称,系统默认生成:距【空格】还有23天。
冯谁盯着两个数字看了很久,然后关掉手机。
夕阳染红天际,在海面投下长长的光柱,隔壁传来动静时,冯谁正在往杯子裏倒液体。
蓝色的,倾在玻璃杯裏,像拘了一捧海水,倒下去的瞬间,气泡滋一下冒出,让人想到无忧无虑的悠长夏日。
他拿了个勺子,轻轻搅动玻璃杯,勺子碰触杯壁,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
冯谁的目光透过窗户,看向远处的海平面,却又什麽都没看。
“你在干什麽?”
声音是突然响起的,冯谁迟钝了两秒,灵魂才归位。
他放下勺子,转过头去。
通往赵知与卧室的门打开,赵知与站在门后看过来。
这扇门已经有几天没开了,冯谁差点忘了它的存在。
“调饮料。”冯谁端起玻璃杯,走向赵知与,“要尝尝吗?”
赵知与的目光从他脸上挪到手上,看了几秒,又转向他:“调饮料要搅拌?你加了什麽?”
冯谁举着杯子的手低了下来,他微微仰头,看着赵知与。
赵知与比他高,骨架也比他大,大概是长期运动的原因,并不显得臃肿,反而十分健壮。
肩膀宽阔,手臂上覆着薄薄一层肌肉。
相比健硕的身材,他的脸就显得有些不和谐,太精致了,鼻梁高高隆起,皮肤白嫩得吹弹可破。
花架子。冯谁想。
没学过格斗,脑子又不够使。
就算此刻对他做什麽,对方也全无还手之力。
冯谁低头看了眼手裏的液体,气泡已经散尽,碧蓝的海水轻轻打着旋儿。
“加了点香料。”冯谁说。
赵知与看着他,没说话。
冯谁举起杯子凑到唇边,喝了一口。
喉结蠕动,一个清晰的吞咽动作,他做得很慢,像是刻意的展示。
赵知与眨了眨眼,还是没说话。
冯谁喝了第二口,看了看还剩半杯的液体,也没看赵知与,又凑至唇边。
一只手伸过来,劫走了他的饮料,赵知与先闻了闻,皱了皱眉,然后试探地抿了一口。
他的眉头舒展开,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甜的。”赵知与说。
冯谁笑了笑。
赵知与小口喝了起来,很快喝了一半。
“这是什麽饮料?”他举起杯子,好奇地打量。
冯谁挑了挑眉:“以前没喝过?”
“没有。”
“芬达。”冯谁说,“好喝吧。”
赵知与点点头,意犹未尽的样子:“你……”
“来的时候带的,忘记喝了。”冯谁犹豫了下,“我记得第一天吃饭时,管家不让你吃甜的,所以想,也许你会喜欢。”
赵知与一下子愧疚起来,看了眼冯谁:“对不起……”
“没事。”冯谁打断他,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管家发现了会怎麽样?”
“喝甜甜水吗?”
“甜甜水?”冯谁失笑,“嗯,发现你喝甜甜水,会怎麽样?”
“大概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碰不到甜食了。”
冯谁笑了:“这麽惨?”
赵知与睨了他一眼:“我就这点指望了。”
冯谁收起了笑:“指望?”
“每天过得像坐牢一样。”赵知与说。
冯谁想了想:“我以为有钱人家的少爷都是这样。”
“我想出去玩。”赵知与说,“骑自行车吹风、漫无目的地逛街,跟刚认识的人打篮球,去嘈杂的电玩城打游戏。”
倒像是冯谁的青春,剔除了杂质的那种。
“不能去吗?”冯谁问。
“不能。”赵知与说。
冯谁尝试代入一下赵知与的视角,被禁锢自由的小少爷。但无论如何都没办法代入成功。
如果他有赵知与这麽有钱,家人平安健康,一辈子待在豪宅裏也未尝不可。
赵知与看着手中的饮料:“一直都挺不开心的,爸爸也好,二叔也好,忙得满世界飞,好不容易有时间见着了,我说自己不开心,他们说要不要去哪裏玩一下,去哪个海岛度假散心,要不试试新到的好马。
“我嘛,哪裏也不想去,去了也是一个人孤零零的,身边倒是跟着一大群保镖、下人,可谁也不能好好地跟我说话。外出也一大堆限制,哪裏的街区鱼龙混杂,不能去。哪裏治安混乱,红灯区遍地,低俗下流,不能去……
“吃饭必要介绍文化,去景点讲解歷史,什麽罗马斗兽场的囚犯拿着木棍跟狮子搏斗啦,帕特农神庙的黄金分割比啦,加的斯是希腊神话中哪位神何时建立的啦……导游和老师讲得认真,我也努力的吭哧吭哧地反复背诵,回来再讲给爸爸,爸爸听了会难得地高兴。但是我嘛,转眼就忘得一干二净。我怎麽都想不明白,巴黎圣母院用的是彩色玻璃还是白色玻璃,跟我的人生到底有什麽关系?
“就是参加宴会,也要牢记谁谁谁是什麽身份,与我们家有什麽利益纠葛,不同的人不同的态度,地位高的要尊重但又不能显得卑微,地位低的不能傲慢,也不能太过亲近……”
赵知与突然闭了嘴,笑了笑才继续道:“他们知道的,我不够聪明,哪裏记得住这麽多东西。
“所以大多时候,我不说话,不做表情,表现得沉稳,让別人看不透我在想什麽——赵少在想什麽呢?他是不是生气了?我刚才的话是不是有问题?他们大概这样想,也有人直接问了,因为你面对一个傻子,必须直白,他听不懂暗示,明白不了太复杂的东西。
“其实整个宴会上,我唯一的想法,只是再吃上一勺冰淇淋而已。”
冯谁有些局促,这些话照理不应该跟他说,抛却身份交情,两人先前还互相带着隐隐的敌意。
但赵知与说了,也许是因为心智不够成熟,也许是因为压抑得太久。
他说了,冯谁就得做出反应,出于“下人”的职业素养也好,出于这一刻赵知与交付的信任也好。
可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麽安慰。
赵知与诉说的生活,冯谁当然能感觉到压抑,却无法感同身受。
冯谁挑拣着辞句,最后只说了句:“那下次不开心,就喝点甜甜水吧。”
赵知与眼神一下子明亮:“你还有吗?”
“没了。”在赵知与流露的些许怨怼下,冯谁没忍住笑了,“出去的时候可以买,偷偷带回来。”
“那要是被发现了怎麽办?”
冯谁怂怂肩:“一起挨罚呗,届时你保我不死,甜甜水就会源源不断。”
赵知与笑了,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没那麽夸张,刘叔顶多把你解雇了。”
“那可太惨了。”冯谁皱眉,“我家裏都快揭不开锅,就指着这点薪水呢,失业了得饿死。”
“我才是真惨。”赵知与嘆息,“唯一的指望没了,我生不如死。”
两人对视片刻,一齐笑了起来。
“咚咚咚。”欢快的笑声中,房门突然敲响了,一道威严的声音不期然响起,“少爷,是我。”
笑声戛然而止。
赵知与的房门并没有关上,只虚掩着,管家的影子被走廊的灯光照进来,拉长变形的浓重黑色落在两人脚边,“我进来了。”
门被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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