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掷(2 / 2)
倪琴在家就是充当这麽一个强势的人,外公年轻时就因意外瞎了眼,自此自卑而软弱,外婆是大户人家的女儿,虽会读书识字但依旧不会与人红脸的闺秀做派,小的时候倪琴就是家裏的出头人,一张嘴能说会道,总能把亏争回来,后来她跟周雪源自由恋爱,脾气、性格、能力各方面都压了周雪源一个头,把周雪源迷得非卿不娶,结果嫁过去了发现周家也是一家子“软蛋”,遇到什麽事儿了她还是得出头,甚至连女儿放学被同班坏小子欺负了,做妈的都得亲自问了去堵人......
结合曾经周然所描述的和自己简单接触下来倪琴的表现,褚晋心裏飞快地做着分析和总结。这样的人,胆大,心细,犀利,一旦她决定了想要做的事,行动力会非常强,并且做事很有自己的一套节奏,在她的节奏裏,你要麽能跟得上,要麽就被她牵着鼻子走。
所以和倪琴正面对上,一定要......
“想什麽呢?”
“噢,没啥,有点烫,我晾晾。”褚晋挑了几根面条起来,吹了吹。
“稍微得吃快点了,別迟到了。”周然喝了口面汤:“还行啊,不烫了,冬天凉得快。”
褚晋点了点头,随后道:“对了,今天晚上不用等我吃晚饭。”
“怎麽了?要值班?不是刚值过班吗......?”
“大概率要晚回家。”
褚晋这麽说,大抵就是有案子要加班的意思,周然也就不在纠结,只是转问另一件一直没有下文的事:“你什麽时候才能转岗呀?这一晃几个月过去了,也没什麽动静,虽然队裏会照顾你,但那麽久的通勤时间......你不是说你开车开久了,胳膊还是会不舒服吗?”
“唉,虽然我是申请了,但但怎麽调度,调去哪裏还是不好说,也得看哪裏有合适的岗位空缺......没有正式文件下来,什麽都不好说。”
周然淡淡噢了一声:“你爸妈都是老刑警了,也不能托托人吗?”
褚晋沉默了两秒,笑道:“在那裏面,欠別人的人情,以后可能就需要用更多的东西来还了......当然,父母也是。”
周然想了想:“也是。”
——
下班前还是被一些事绊住了脚,好在耽搁一会儿后就错过了晚高峰,在路上省下了点时间。
停好车,褚晋带了个帽子抓上钥匙就直奔茶餐厅,找到了倪琴所在的位置:“抱歉,阿姨,有点事耽搁了一会儿。”
“没事,理解你的工作,我也刚到没多久。”
褚晋一边整理着服一边落座,余光悄悄打量了一眼对面。
而这一眼恰好对上了倪琴始终都锁在她身上的视线,有严肃,有审视。
“我这边点了些菜,你看看有没有想要加的。”
“哦,我都可以的,阿姨。”
一个呼吸的间隙,倪琴再度开了口:“这次约你见面,我也不想拐弯抹角,你们可不可以分手?”
想到倪琴会直接,但如此开门见山,褚晋还是有些难以招架。
其实很多心裏想说的话,褚晋已经在昨天发给倪琴的那条消息中说尽了,她相信,倪琴不可能不知道她的心意,不可能不知道周然的选择。
置于桌下的双手紧紧地攥起摁在了膝间,褚晋缓缓地深吸了一口气:“如果阿姨只是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那您可以不用约我,您只要在微信上跟我说一声就好了。”
倪琴是个会把主动权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的人,显然这一次约见,她也会这麽做。
从妆容到穿搭,她都将自己的“包装”地锐利且无懈可击,仅是开场这短短的几句话,就在表达应有的礼仪、长者的包容中展露出不自觉地凌驾。
但越是这样,她褚晋就越是要冷静下来,不能自乱阵脚。
“我的心意阿姨应该已经知道了,约您见面,也是因为我想争取。”
褚晋的话,显然每一句都不是倪琴想要的结果。换句话说,她问出那麽一个答案明确的问题,显然并不期待褚晋会回答分手或不分手那麽简单,她只是想要给褚晋压力,让她紧张,而紧张就会有漏洞。
但褚晋并没有给她下一个破口。
“孩子,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的喜欢很多,但并不是每一种喜欢都是爱情,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你们发现,这份感情其实从一开始就弄错了,要怎麽办?你们要怎麽面对这个错误?又怎麽弥补这个错误呢?”
“人的一生并不长,四年回头可能还来得及,那再四年呢?你们耗得起吗?你们错过了人生最美好的年纪,以后又怎麽办?”
倪琴说得恳切,可谓软硬兼施。
但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她的內心应该就是这麽认为的,她认为这是一个错误,她也为这两个女孩子将美好的青春浪费在这个错误上是多麽可惜。她要做一个施救者,让她们认清所谓的现实,让她们的人生回到正轨上去。
褚晋点头:”阿姨,我明白你的担心,如果站在你的角度,我们是错的,我们在最美好的年纪爱了一场是浪费时间,那麽要是今天周然爱得不是我,是另一个人,是一个男人,但最终也没有一个好结果,你会对她说,你要怎麽面对这个错误、你又要怎麽弥补这个错误吗?“
“我...也会......”
“我相信你不会的,阿姨,你不会是这样的妈妈,否则你也不会和我在这裏坐着了......”
“......”
“阿姨,对不起.....其实今天来跟你谈心,我很害怕,我不想用辩论来胜过你,也不想要用谈判来证明我有多爱周然......”褚晋几乎用尽了全力,掐住了喉间的哽咽。
“我只是已经想不到用什麽方法,能让她好受一些,想不到什麽办法,让你愿意相信我的真心。”
就像昨天那条消息裏一样。
她有私心。
她的私心就是祈求周然的父母能多一点、再多一点地爱周然,如果这个错误真的就是一个不可改变认知,那就祈求他们的爱能放下偏见、包容错误本身吧。
“唉......你知道你们这条路有多难走吗?”看着眼前的孩子如此隐忍痛苦,有些准备好的话,倪琴竟也不忍心再说了。
“你以为我说这些,是因为我老古董?”倪琴苦笑:“你知道我是做什麽的吧?你以为我就没见过吗?”
“哦,今天爱了,爱得愿意把我的所有给你,受益人都要写你的名字,哦,明天不爱了,换一个人爱了,约定要反悔,给出去的要讨回,最后把生活弄得一团浆糊......小褚,这年头,连婚姻都可以没有契约精神,你又要怎麽保证你们的一生呢?”
“可是如果真是一个没有契约精神的人,婚姻又能约束什麽呢?”褚晋认真地看着倪琴。
“那至少还有一点法律的约束,还有对利益共同体分割的忌惮。”
褚晋明白倪琴想要表达的意思。
她无可反驳。
在法律有限,甚至是道德有限的社会层面上,这一点她确实无从给倪琴一个她认为可信的保证。
”阿姨如果您觉得必须要有一个这样的、让您心安的约束......“
一瞬间,褚晋想到了未来各种可怕的可能性......
“其实您可以去举报我,如果有一天,您觉得我对不起周然的话。”
我只能把我的前程也交到你的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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