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疤(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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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疤
46. 伤疤
褚晋妈妈晚上就会到S市,所以她们能在一起温存的时间并不多。
走之前,周然给褚晋换了药,这才看到了褚晋口中所谓“轻伤”到底有多重。
虎口缝合的线从手掌一直延伸到手背,碘伏晕开了一片干涸的褐印,黑线盘踞其上,只一眼就能想到最初是怎样的皮开肉绽。
更別说手臂上那一条,缝了整十针,鼓起了像是丘脊般的可怖疤痕,周然看到顿时就哭了出来,比前面任何一次都要惨烈。
就算褚晋使劲安慰,告诉她这就是一种缝合手法,故意缝得这麽丑是为了减少后续愈合张力带来的增生风险。
但周然还是无法接受这一下子带来的冲击。
她被父母养得太好了,有记忆来,就没有什麽重大的磕磕碰碰,身上唯一还能看见并能追溯的疤,是被周雪源带出去玩的时候,脚卷进凤凰牌自行车轮裏,当时结了一个鹌鹑蛋大的痂,看着格外唬人,而如今也只是摸上去有点凹凸印痕罢了。
所以褚晋的伤对她来说实在太有冲击力了。
明明在视频裏,只在顷刻就被制服的人,看起来并不足以产生多大的威胁,结果投射在具体的人具体伤时,如此触目惊心。
“疼吗?真的不需要到医院裏去请专业的医生换药吗?”
夹着碘伏棉球的手颤着,落在伤处时,卸得一丝力都没有了。
“不疼,没事,到医院,医生也是这麽弄的,还麻烦。”褚晋面上并无不适的表情,好似就真如她所说,这种皮肉切口缝合后只要一两天就基本没事了。
“怎麽可能不疼,我指甲盖上起个倒刺,嘴裏起个口腔溃疡都疼得要命!”嘴上反驳得狠,但说完又忍不住隔着距离替她轻轻呼呼。
“说起来你可能又要不信,我对疼痛一直挺钝感的,小的时候膝盖磕了大洞都能一口气八百米跑回家,血流到鞋子裏都不知道呢,所以我就说我是做警察的......天生圣体。”看周然飞射过来的视线明显不对,褚晋自知在错误的时间举了错误的例子,声音不自觉低了下来:“嗯,我错了。”
周然生了气,在给伤口喷上药之后拿了纱布绷带和医用胶带来给她绑好,边揩泪边冷淡道:“好,我任务完成了,我走了。”
“然然......”
褚晋用坏手扯住周然的衣角,这让周然立即顿住了要起身离开的步子。
“你可留神了,我才给你绑好的,別破坏我的工作成果!”
“你知道的,我有时候说话就是......”
“对,有时候说话就是喜欢气我,就是知道我不爱听什麽你就偏要说,就是要说那种起反作用的话来惹我伤心。”周然愤愤地瞪着褚晋,却又在看到她那倔强委屈的眉眼时忍不住心疼。
“我又不是你妈,你犯不着在我这裏装厉害,你说这些话并不会让我得到安慰好不好?”周然忍着又要翻上来的泪意:“你就是今天在这裏哭,就是跟我撒娇,说好疼啊,说我都不想再当警察了,我都会更好受。”
褚晋:“......”
“你觉得我会更希望站在这裏跟我讲话的是那个在大街上跟坏人斗智斗勇的大英雄,还是我完完整整无灾无病的女朋友?”
褚晋垂首,定定地看向桌脚某处。
那一刻,恍然浑身的芒羽都暗淡了下来。
“对不起。”
褚晋抬眸,就这麽写在脸上的无措,不知什麽时候也已经滚下泪来,婆婆娑娑。
但见周然倏然俯趴到了桌子上,像是鸵鸟一般将自己掩藏起来,哽咽着,懊恼着:“对不起,我不是要否定你,我......真的很为你骄傲,那是你的工作,你的职责所在,又不是你的错......”
褚晋眼裏的泪瞬间更汹涌了。
“我只是太心痛了。”周然压抑着嗓子,将那从生理而来的真实感受表达出来,情绪只能让她在矛盾与煎熬中含糊其辞,却又字字顿顿:“......太害怕了。”
她无法去面对那如同被撕裂的情绪,她在成为一个自利的小人与成全大义间反复摆荡,一边想从那种未知的恐惧中抢回熟悉的理性,一边又无可遏制地陷入到胡思乱想中去。
褚晋起身,摸了摸周然的头。
她知道,周然“不喜欢”这样的安抚,她是不甘落于下风的人,总在各样的情景中喜欢宣誓自己的“强者”姿态。
但此时此刻,她就是那麽无助,她只有二十二岁,如果算上生日,她连二十二岁都没有呢。
她在那麽一个好的家庭裏长大,无所操心,不见恶事。
即便在这个想要获取信息轻而易举的时代,她见得宽,望得远,但无从真实经歷,依旧稚嫩。
于社会来说,就是个孩子。
褚晋也不觉得自己见识就多,浸淫在这片混沌深水之中,太多无奈,太多意外,太多黑暗,想要保持本心尚且很难,更不论再谈大义。
她也是惧怕的,没有经歷过什麽大风大浪,甚至曾经也是一个被裹挟、被推动的、或是一辈子庸庸碌碌籍籍无名,或就依照了父辈母辈的轨跡,走完一生。
“抱抱我......好吗?”
她好想说,她好痛,她软弱,她有想退缩,她想告诉周然她想听的。
但她。
不能。
她如愿获得了一个拥抱,几乎就在下一秒。
紧得像是要窒息她,却又滚烫。
比夏天还要滚烫。
“我不知道这句话会不会是你想听的。”褚晋任由眼泪糊了视线:“在任何我不得不去,不得不做,不得已裏,只要还有一分自我一分牵挂一分歉意,就一定是属于你的。”
“我不要。”
未经粉饰的情话,从心底发出,却立即被抵挡。
褚晋心裏酸了酸。
然后听到所爱之人的下一句。
“我什麽都不要,我只要你平安。”
——
从褚晋家出来,周然有想过就此回家,但最终还是调转方向,去了公司宿舍。
她不想顶着这张明显哭肿了眼睛,回家接受家人倾泻式的关心与提问。
所以之前宿舍裏也假模假式留了两套夏天的衣服还是很有预见性的。结果临到门口才想起来自己连门卡都没有带,只能祈求周末室友沈知杳没有出门。
好在按了两通门铃,沈知杳就开了门。
果然,对于周然的造访她稍有些意外,她细心留意到周然的面色后,就赶紧让她进来。
沈知杳应该是正在打扫卫生,客厅地面留有未干的水痕,拖把就靠在茶几上,她一边走一边体贴地让周然小心地滑。
“打扫卫生呢?”虽然这裏同样是她的宿舍,但周然觉得自己就好像是个离家出走的小孩,来到了朋友家求收留一般。
“是呀,看天气预报接下来要下一个星期的雨,所以赶紧抢着大太阳,收拾收拾家裏。”周然不自觉看了眼阳台,外头正晾晒着被子衣物之类。
她想到自己已经许久没有在这裏住过,虽然放了几套夏天衣服在这裏,但被子都没有换过晒过......
“你今天要住在这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