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63 惊魂(2 / 2)
顾宝寧立刻抓住他的话柄,顺着往下说,语气带着几分隐秘的自得:“对,就是汤利。不瞒你说,我在汤利……有人。施压一下,钱就结了。”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留下想象空间。
“有人?有什麽人?”
王民把还剩半截的烟在桌面上狠狠碾灭,烟雾散去,他眼睛长久地盯着顾宝寧,似乎在审视他话语的真实性。
忽然,他猛地一拍脑袋,像是发现了什麽新大陆,扭头对身后同伙大声喊道:“哎!你们看他!像不像晚上八点半新闻台那个谁?”
一个顾宝寧完全不认识的人名被喊了出来。
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王民是在说他的长相,像新闻主播。
真怪了,这突如其来的联想,让他脑子裏也瞬间闪过很多年前的旧事。
——汤晓茹确实在他上大学前动过让他去新闻台当主播的念头。
她有个小姊妹的女婿就是台长,这在她看来,是一句话就能安排好的锦绣前程。
甚至顾宝寧一经露面,嘴都不用张。是个人见着这副相貌就该替他把后面的路都给铺好了。
汤晓茹觉得新闻台千好万好,体面、光鲜、稳定。
有了这个想法之后,那个位置她瞧谁都不顺眼,给她的宝寧才最完美。
可这个提议,当时就被汤问程毫不留情地否定了。
汤问程只说了一句:“不适合。”
语气不容置疑,虽然他没说不适合在哪儿——因为他不想人人都可以看顾宝寧,人人都可以听顾宝寧。
这是岁月长河中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顾宝寧自己都快忘了。
他当时还和汤问程闹了一番別扭,并不是他想去,而是汤问程说他不上相。
没想到在这种荒诞危急的时刻,这件小事又被一个混混头子的一句话勾了起来。
他看着王民那副自以为发现了惊天秘密的样子,忍不住牵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眼神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清亮无比:“倒是差点就上电视了,可惜家裏哥哥不同意,说我不上相。”
“不上相?”
王民上下打量着他,粗黑的眉毛拧在一起,语气颇为不以为然,“扯淡!你这哥哥眼瞎吧?你这模样,比电视上那些强多了!”
王民觉得他人不错,还挺和顺。做事嘛和和气气,不用动手动脚这是最好。
他觉得这裏没顾宝寧的事情了,手指头挥了挥让他走,“烟留下。”
顾宝寧心裏头总不踏实,可没多嘴,一盒烟放在桌边。
他看王民点了根烟,接着打火机的光亮并没有熄灭,只一瞬把他的心也给提起来了。
“疯了!?”顾宝寧猛得推开他,他早一步察觉到了这些人的动机。
——烧了反而一了百了,这是一种典型的、属于底层混混的、破罐子破摔的毁灭逻辑。
“不能烧!你们他妈的是法盲吗?还有王法吗!”
顾宝寧失声喊道,这些文件是当年违规操作的关键证据。
已经晚了。
那些人随手抓起几份文件,熟练地点燃。
橘红色的火苗跳跃着,迅速蔓延开去。
另一个人则更加粗暴,直接拿起桌上半瓶没喝完的廉价白酒,泼洒在文件堆上,扔下了点燃的打火机。
“轰——”的一声,烈焰猛地窜起!
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
“妈的,一群疯子!”顾宝寧朝办公桌扑了过去。
他不顾一切地用手拍打着火焰,灼热的高温瞬间烫伤了他的手掌皮肤,剧痛传来,但他仿佛感觉不到。
他拼命地从火堆裏抢救那些尚未被完全点燃的文件,头发也被燎到了些许,发出焦糊味,脸上熏满了黑灰,看起来狼狈不堪。
“还给老子抢?”王民见状,更是怒火中烧。
他看到顾宝寧如此拼命地保护这些文件,更加确信这裏面有猫腻,确信顾宝寧就是在骗他:
为了一点佣金?呵。
一种被愚弄的忿恨涌上心头。
他左右扫视,一眼看到了刚才被晾在一边的那根实心木棍,弯腰捡起,掂量了一下,眼中凶光毕露。
他悄无声息地绕到正背对着他、全力扑救文件的顾宝寧身后。
顾宝寧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怀中和火堆裏的文件上,浓烟呛得他不住咳嗽,手忙脚乱顾不上身旁的动静。
一股凉意顺着脊椎爬上来,但他已经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了。
一声闷响,沉重。
是木棍结结实实砸在人体后脑上的声音。
所有的动作瞬间停滞。
他身体猛地一僵,撑着桌边有那麽小半会儿,最后双手还是无力地垂落,那些边缘焦黑卷曲的纸张,飘飘扬扬地散落一地。
“烧文件不是烧厂子!”
火大了,王民有些慌张,自己也动手拿东西企图扑灭,但来不及。
地上的人喃喃自语,王民蹲下身拍拍他的脸凑近想听他在念叨什麽?
瞬间,他被顾宝寧抬起来的手扎中了眼睛。
“啊!”急促地凄厉叫声,仅仅是一支圆珠笔。
可顾宝寧耳朵裏嗡嗡作响,外界所有的声音:火焰、叫骂,哀嚎……
都迅速远去,变得模糊不清,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海水。
他甚至没能感觉到什麽痛,黑暗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意识。
身体失去了所有的支撑,软软地、毫无生气地向前倒去,额头磕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一声令人心悸的闷响。
在他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模糊的视野边缘,他其实以为自己可以看到那些远在天边的家人。
死亡之前,姐姐、妈妈、爸爸会来接他吗?很小的时候他常这样想,于是死亡变成了一件不再那麽可怕的事。
随后把他拉回人间的是一声警报,长长的尖锐啸鸣。
就像那天下午百梦工厂无端响起的一声,惊起附近无数飞鸟。
有人站在他身前,破衣裳、旧裤子,手掌粗粝,来人踢了踢顾宝寧的腿随后把他的手环在肩上拖了起来。
顾宝寧因为后脑上的伤想吐,眼睛眯着,晕晕沉沉,眼睛还能辨认,“…大,大爷?”
是门口那个永远记不得他名字的耳背老头,也是那个不肯签字的老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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