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围之后·隐忧重(2 / 2)
江辞没有推辞,接过帕子。帕子还带着王婶手心的温度,软乎乎的。他小心地把帕子折好,放进怀裏——贴身的位置,那裏还放着那块从草屋废墟裏捡回来的、烧黑的信纸碎片(五百年了,他一直没丢)。
“你也快收拾吧,別等他们回来。”江辞叮嘱道,“仙幣放好,路上小心,遇到妖兽就往有人的地方跑。”
王婶连连应着,开始手脚麻利地收拾摊位——把帕子都叠进布包裏,把木板扛在肩上,连掉在地上的那块脏帕子都捡了起来,拍了拍上面的尘土,小心地放进包裏。她走的时候,还回头对江辞鞠了一躬,才匆匆往镇东的方向走——那是她 home 的方向,她要回去带丈夫和儿子一起去黑石城。
江辞看着王婶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才转身离开。他没走镇外的官道,而是往镇后的山林走去。山林就在街尾的尽头,隔着一条小溪,溪水裏的鹅卵石清晰可见,溪水潺潺,声音很轻,像在哼着小调。
他踩着溪水裏的石头过了溪,走进山林。林子裏很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还有偶尔传来的几声鸟叫。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点,像撒了一地的碎金子。江辞找了一棵老槐树,靠在树干上——树干很粗,需要两只手才能抱住,树皮粗糙得像老人的手掌,上面还留着几道被野兽抓过的痕跡。
他从怀裏掏出那块绣着平安纹的帕子,指尖再次拂过那些细密的针脚。五百年前的画面,突然毫无预兆地涌进脑海——那间漏风的小草屋,稻草铺的床,还有放在床头的那封信。
信是谢江安派人送的,用的是仙界特有的云纹纸,纸面上泛着淡淡的银光。谢江安的字跡他认得,笔锋锐利,像他手裏的斩魔剑。信上写着:“大选那日对不起,我接受你的告白,你离魔界远点,在此休养,我改日来看你。”
那时候他刚从万箭穿心的剧痛中醒来,躺在草屋裏,浑身是伤,魔功几乎尽废。看到信的时候,他只觉得讽刺——大选那日,谢江安为了“大局”打晕他,把他藏在断云谷;他被保守派推下万鬼尸窟,谢江安没找他;他修魔归来,谢江安又亲手“杀”了他;现在,他成了半魔,谢江安却来说“接受你的告白”,说“改日来看你”。
他把信丢在草屋的角落,任由灰尘落在上面。后来草屋失了火,是他自己放的——他不想再留着那间屋子,不想再留着谢江安的痕跡。火灭后,他在废墟裏找了很久,只找到一小块烧黑的信纸碎片,上面还留着“我改日来看你”几个字的残痕。他把碎片捡起来,一直带在身上,藏在怀裏,像藏着一道永远愈合不了的疤。
“谢江安……”江辞轻声念着这个名字,指尖攥紧了手裏的帕子,帕子的边角被捏得发皱。他的语气裏,有恨——恨谢江安的“狠心”,恨他的“失信”;有怨——怨他明明有能力,却放任仙人欺压魔人;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念想——偶尔会想起幼时,他被其他仙门弟子欺负,谢江安站在他身前,手裏握着剑,说“以后我护着你”。
可那点念想,很快就被王婶通红的眼眶、被茶摊老板脸上的疤、被刚才那两个仙人轻蔑的眼神覆盖。他从怀裏掏出另一样东西——几块碎仙幣,是上次帮青溪镇农人解决山猪时,农人硬塞给他的。仙幣上刻着“凌霄”二字,边缘已经磨损,却依旧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这是仙界的象征,是谢江安所在的地方。可就是这个地方的人,拿着这样的仙幣,抢走魔人的帕子,抢走魔人的粮食,把魔人当成“低贱的存在”。江辞看着仙幣,突然觉得很讽刺。他把仙幣丢在地上,抬起脚,用力碾了碾——仙幣上的“凌霄”二字被磨得更模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像在求饶。
他收回脚,看着地上变形的仙幣,心裏的不满稍稍发泄了些,却又很快被更深的隐忧覆盖——李长老不会善罢甘休,这次他帮了王婶,下次还会有其他魔人被欺负。他一个人,能护得了多少人?黑石城能护得了多少人?
夕阳的光透过树叶,落在江辞的脸上,带着一丝暖意,却照不进他眼底的沉郁。他把帕子重新叠好,放进怀裏,又摸了摸那块烧黑的信纸碎片,才站起身。林子裏的风更凉了,吹得他的青布衫微微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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