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潮(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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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潮
虽说道不道別实质上并没有什麽关系,他完全可以找到许多借口来搪塞这件事。譬如见到家裏人太高兴了,一时忘记了,譬如人太多,自己压根没有注意到楼川还在后面……但怎麽想似乎都很牵强。
沈暄想象了一下把这些借口告诉楼川时他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泄气。楼川一定是不会相信的,非但不相信,还可能似笑非笑地嘲讽自己,说什麽沈三公子的理由说来还真是令人嘆服之类阴阳怪调的话。
想着想着还把自己给想生气了。沈暄一方面觉得就算不大这个招呼又能怎样,楼川不也没主动上来跟自己打招呼吗?另一方面又在想,怎麽这件事偏偏发生在两人闹矛盾之后?显得他似乎为了一点小事就耿耿于怀,小肚鸡肠。
他就这样心不在焉的跟着沈旭回了沈家,招待完女主,简单又和沈家人说了一阵话,把沈老先生和张老夫人带给他们的东西一一传递送达之后,便借口疲累,回自己房间收拾东西去了。
收拾的时候也还是心念纠结,倒是墨砚回了家心情十分不错,一边帮忙,还一边哼着听不出调的小曲。
屋子热腾腾的,窗外凛冽的冷风一点都吹不进来。
“你说……”沈暄冷不丁地开口,吓了墨砚一跳。
“什麽?”墨砚问。
纠结半天,沈暄问:“你有没有注意到,我们离开的时候,俨王的表情是什麽样的?”
“俨王?”墨砚大惊,“俨王殿下居然没跟着喻王回宫吗?”
沈暄:“……”
这位更是高兴得忘乎所以,连俨王殿下那麽大一个人都没有看见。
沈暄失笑,刚要说算了,想那麽多作甚,忽然听到墨砚说:“估计是不太高兴吧。”
沈暄怔了一下,旋即忐忑起来,“为什麽这麽想?”
“就是直觉吧。”墨砚挠挠头,眼神迟疑地看着沈暄,“俨王殿下平时就看着不茍言笑不太高兴的样子。而且这两天公子不是还和殿下在闹別扭吗,都没等到公子的一句抱歉,俨王这样小心眼的人,肯定会不高兴。”
“……”
很好,这很楼川了。只是“什麽叫闹別扭?”沈暄眯眯眼睛不悦道:“分明是吵架。怎麽什麽话从你口中说出来就那麽奇怪呢?”
墨砚无辜说:“本来就是啊,不信公子可以去问问沐剑和福冲。”
沈暄张口要反驳,话刚到嘴边,就听一道柔婉的女声从门边传来,“阿暄又跟谁闹別扭了?”
是沈昭。
沈暄吓了一跳,赶紧转身迎着人在桌边坐下,然后吩咐墨砚去倒茶。
沈昭一边把身上的披风脱下交给身后的侍女,一边坐着笑说:“不必了,我也就坐一会儿罢了。”
“那不行,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沈暄说着,吩咐墨砚从他的包裹裏找了一包茶叶出来,“阿姐別看这茬包得不好看,可也是祖父祖母让我带回来的,说是那边的特产,有钱都喝不到的那种。但我又不懂这些,不如借花献佛。”
沈昭抬起帕子掩着唇,跟身后的侍女说:“瞧瞧,这一年还真不白走,都知道借花献佛了。”
侍女和沈昭一起笑得花枝乱颤。沈暄既觉得不好意思,又感到有些窘迫。同时他也在担心,自己现在这样,和原主的差別是不是真的太大了?
可是没办法,他实在是这个世界上最倒霉的穿越者了。原著小说中没有对这位炮灰少爷着墨多少,他自穿过来也没有接到半点关于原主的记忆,他只能根据旁人的反馈来调整自己的行为,但这样就是太容易露出破绽了。
他抿了抿唇,只道:“阿姐……”
还是沈昭的侍女为沈暄解了围。她说:“三少爷平日裏就跟姑娘最要好,如今瞧见姑娘的现状,自然是要讨姑娘高兴的。”
听到这裏,沈昭脸上露出一点淡淡哀伤,轻声嘆了口气。
沈暄敏锐注意到现状两个字,猜测多半是和丹王有关。拧着眉问青雪——也就是沈昭的侍女,“楼缜又怎麽欺负姐姐了?”
青雪愤愤就要和沈暄告状,被沈昭抬手拦了一下。沈昭说:“刚才夸你懂事,怎的转眼就叫王爷大名?且不说他天潢贵胄的身份,他还是你姐夫。”
“他就算是天王老子,欺负了我姐姐,我也敢骂他!”沈暄心中为沈昭抱不平。这样一位女子,要样貌有样貌,要才情有才情,要品德有品德,是多少人的毕生所求?偏生他楼缜得陇望蜀,怎麽,现在还在争斗阶段呢?他就这麽肯定自己将来能当皇帝吗?
沈昭看着他。沈暄忽视掉她的目光,转脸去问青雪,让她继续说。
但青雪也知道轻重,沈昭不让,她便也不多跟沈暄置喙什麽,只说那些显而易见的事情。
“王爷出门那麽久,一直都是姑娘在后院主持中馈的,偶尔还要帮着应酬。可一回来他就那样对着一个外人献殷勤,把我们姑娘的脸面至于何地?”她这样说着,也感到委屈起来,眼眶微微有些红了。
沈昭垂着眼说:“到底丹王正妃的位置还没有着落。你我今日也见了,那顏家姑娘样貌好,家世也匹配得上,未必没有可能的。”
青雪说:“再有可能,像让我们家姑娘对她低头,那也该是成婚之后的事情了,现在这算怎麽回事?王爷当众与姑娘亲昵时就已经不顾姑娘在旁人面前的尊严了,难不成还想坏了旁的姑娘的名声吗?这件事即便不该,婢子也要称王爷一句,不得体,不应该。”
青雪实在是嘴替,把沈暄想说的话都说了。沈暄说:“左右这裏都是自己人,又不会有谁故意跑到楼缜面前说,姐姐若是心有不满,也大可以骂两句,何必自己憋着?”
沈昭苦笑摇头,“都是自己选的,再委屈也该受着。”
沈暄不赞同道:“姐姐!”
“罢了罢了,不说我的事了。”沈昭摆摆手,强行换了一个话题,“听闻在径州时,你还和俨王殿下去探访流民了?可有受伤?”
沈暄盯了她片刻,无奈道:“是丹王殿下让你来问的吗?”
沈昭不说话。沈暄想,那便是了。
左右沈暄早已经想好了对付楼缜的话,只是没想到,没亲自跟楼缜说,反而是要跟自己的姐姐说。“罢了。那日俨王出城剿匪,中途被贼人逼入陷阱,楼缜着急去看,我想着俨王好歹是我的救命恩人,便也跟着去。姐姐也知道我马术不好,到了地方又混乱,我的马受了惊,带着我直直冲到匪贼堆裏去了。”
沈昭青雪主仆二人闻言皆是一惊,沈昭道:“竟这样凶险?”
“是啊。”沈暄说:“幸而俨王出手相救。俨王有要是去办,顾念我手无缚鸡之力才将我呆在身边的,就这麽简单。”
“那审问径州刺史……”
沈暄脸上恰当露出一点恼怒,“当时的流民要状告径州全体官员,推我出来做主审,是因为我和那时在场的众人都关系不深最是公平。办法虽然是俨王提出来的,但是他丹王殿下也是同意了的。既然心裏这麽不悦,又为什麽不亲自来找我说?反而让姐姐你来出面?他究竟是不便发问还是想挑拨你我姐弟的关系?”沈暄说出了自己的心裏话,“真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他语气这样激烈,沈昭也不好说些什麽。两人各自沉默着,就在沈暄又开始胡思乱想,想自己说这些话是不是过于冒进的时候,沈昭开了口。
沈昭说:“我年幼的时候就爱上丹王了。”
沈暄不明白她怎麽突然说起了这个,只是抬眼看她。
沈昭却垂着眼,淡淡笑道:“那时我想,要是每天都能看见他就好了。可是后来我在荣京城中有了些许声望,在几次诗会上听他夸赞几次,我就又多了几分奢望,要是能跟他在一起一辈子就好了。于是及笄之后,我胆大自私了一回,让父亲拿着自己的声誉,拿兄长的功勋,去为我换来一张赐婚的圣旨。”
沈暄说:“我知道。”
沈昭却摇头,“他并非良人,相处这麽多年,我自己心中也清楚。可是我心中还有奢望,若是沈家能帮他……他会不会为了这一份功劳,高看我一眼。”
明明是一位天之骄女,说起这些来,却显得格外卑微。沈暄心中不忍,道一声:“姐姐……”
沈昭说:“我知道俨王殿下救过你,对你,对我们沈家有救命之恩,但我既已嫁给丹王为妇,便要和他同心戮力。俨王殿下虽是喻王的人,但他无权无势,皇后也对他极尽防备,将来无论是谁登上皇位,他都不会有好下场,最多便是回到某个穷乡僻壤的偏器封地,做一辈子的闲散王爷。所以不论站在谁的角度,你都不该和他走得太近,免得祸及己身。”
沈昭观察着沈暄的表情,见他不说话,轻声继续道:“何况俨王心思阴沉,在外面的名声又那般不好。今日他可以救你一命,明日未必不会挟恩相要。像他们这样的人,一言一行背后都藏着算计。阿暄,你天真赤忱,姐姐纵然自私,想举沈家之力推丹王一把,却也不想看你受到伤害。”
沈暄低头不语。
沈昭的话都说完了,也知道该留给沈暄一些时间考虑,便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