敘旧(2 / 2)
商成洲倒回了椅子裏,长腿伸得直直的,抱臂看着她道:“你觉得他到底想做什麽?”
而就在此时,屋外突然响起了清越悠扬的笛声。
瓦莎侧头看向屋外灼目的日光,轻声道:“……信仰在月邑一向被认为是最伟大的力量,它能跨越天与地,超越生与死,唤来神明的庇护……或引来毁灭。”
她朝商成洲粲然一笑:“我知道商大哥不喜欢別人拐弯抹角与你说话,但我猜,齐大哥这般收集信仰的力量,必然是想做些惊天动地的大事。但能做到什麽程度,却不是我能知道的了。”
商成洲闻言却瞳孔骤缩,急急追问道:“为何你觉得他在收集信仰?那捏造的神仙,不是用孟淮泽打的样麽?”
瓦莎微怔,指尖轻划,白金色的新月之管悬来两人正中散发着莹亮的光晕:“若恐惧是地下深处的泉眼,那信仰便是缓缓流淌的清泉。泉水汇集成江河,流向尽头……那片终点之地在中原是为无尽海,月邑却叫它‘乌米拉’。”
“商大哥……无论是无尽海,或是乌米拉,都不过是同一方泉眼裏的水罢了,我若是取水人,又怎会在意它叫什麽名字呢?”
瓦莎的话宛若一道惊雷闪过,商成洲几乎是霎时间就明悟了齐染究竟想做什麽。
信仰、功德,都不过是凡人朴素但坚韧的愿望下诞生的力量罢了。
而只有一件事,需要收集这种力量——打开通天路。
他瞬间握紧腰间的刀柄,乌焰似乎也随他剧烈波动的心绪发出了低低的嗡鸣。
瓦莎微微蹙着眉头,有几分担忧似地看着他,正欲开口,笛声却停了。
而就在笛声消散的瞬间,齐染从莹蓝光亮中走出,朝瓦莎微微颔首,便径直走到了商成洲身前,俯身看着他浅笑道:“我回来了。”
可商成洲只抬眸看着他,一双鸳鸯眸裏翻涌着化不开的浓黑阴云。
齐染霎时觉察到了他此刻的心绪,笑容一点点地淡了下去。他伸手欲抚上商成洲的侧脸,却被对方下意识片头躲开了。
苍白的指尖在空中顿了顿,又缓缓垂落到齐染身侧。
“怎麽了?”他轻声问道。
商成洲沉默了片刻,只道:“接下来去哪儿?”
又探过头看向瓦莎道:“抱歉,时间紧迫,不能在你这裏多待了。”
瓦莎微笑着摇了摇头:“你们能来这一趟,我已十分高兴了。”
“瓦莎只希望……无论前路如何,总要珍惜眼前人才是。”
齐染闻言,竟回头朝她露出了个清浅的笑容,随即点了点头:“告辞。”
下一瞬,两人便已站在了浓雾弥漫的深谷之前。
被凌厉山岩削成一线的天光斜斜落下,却穿不透这些雾气,只能化散成一团朦胧的虚光,漂浮在这些海涛般涌动的白雾之中。不远处,赫然是那刻着“绝音谷”三字的巨大石碑。
齐染伸过手,在半空微滞了一下,却没拉住商成洲的手,只牵起他一小块深黑的衣袖,带着他踏入了白雾之中。
“……瓦莎同你说了什麽?”他轻声问道。
“没什麽,”商成洲下意识撇过了脑袋,不想再看这人的背影,“只敘了敘旧。”
齐染闻言,沉默了许久,一时间空旷山谷中只余两人略带些回音的脚步声。
而就在此时,随着商成洲耳尖微动,不过几息,那面白无须的老太监从白雾中穿出,落在了两人身前。
他刚把着拂尘低头行礼,便见莹蓝光亮托着一枚精致的木盒飘飞到了他身前,裏面赫然是一团染血的琴弦和一封崭新的书信。
“劳烦,转交给如今的大周皇帝,或可解他如今的困局。”
“琴弦算作信物,他看过之后,便埋回此处吧。”
齐染语声浅淡,可他话音落下后,白雾中氤氲的天光都仿似暗沉了几分。
老太监恭敬接过了木盒,垂首应诺,过了许久,才敢抬头看去。
可先前那两个人影却早已消失无踪了。
当熟悉的陈设映入眼帘时,纵然是此刻的商成洲也不由得微怔了一下。
胸中冰冷的怒火仿佛被熄灭了一个小角,当莹蓝的光芒卷过浮尘,又点燃了火塘中的火晶时,那融融的暖意带着草原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商成洲紧绷的肩颈不自觉放松了些许。
齐染也趁机牵着他的手在床榻边坐下,仰头轻声唤道:“……商成洲。”
商成洲抿唇不语。
“商成洲?”
齐染又唤了一声。
见眼前人仍旧撇着脑袋不出声,他便一声接一声地、换着音调唤着他的名字,仿佛眼前人不应他,他便决不罢休一般。
商成洲被他啾啾叫得有些烦了,终于没好气回了一句:“別喊了……做什麽?”
齐染弯了弯一双灰蓝眸子,轻声道:“唤我的名字。”
商成洲冷哼一声:“不要。”
“唤我的名字。”眼前人却固执得很,又重复了一遍,眼见着又是一副要叨叨起来的架势了。
商成洲赶忙敷衍道:“齐染!好了吧,別吵了——”
可这人却轻轻摇了摇头道;“不是这个名字。”
商成洲回过头,定定地与那双眼睛对视了许久,终是低声唤了一句:“……安卡。”
齐染的唇角顿时勾起了一个漂亮的弧度,捧着商成洲的手,将自己的脸深深埋进他热烫的掌心之中:
“在这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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