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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去死吧!
刚回到地宫,面对混乱的局势,闫禀玉还有些懵。
活珠子臂围着她,牙蔚在不远处清理一个新生婴孩,而那个充满血腥晦恶的土坑里,埋着腹部已经平整的牙岚。
卢行歧忽然施展斩祟刃,地宫里阴风流窜。鸡鬼缸坛好像破了,牙蔚抱起婴儿就往降妖阵冲,然后就是一片炸裂红光,牙天婃俯首拜请:务降天恩,壮人跪伏,牙女亲土,死生不绝,牙女惧土,戴冠郎乎?
短瞬之间,一切发生得让闫禀玉措手不及,但也隐约从这几句咒请里察觉出端倪:务降天恩,带来生息,壮人崇拜黑土,亲土则生命延续,在土里分娩成功就能延续生命。而惧土是夭折,惧土失败的下场,刚刚就发生在眼前——戴冠郎乎,便是死祭向其供上力量。
红光里的物高达两米,腿爪跟成年人腰身这般粗,展翅如虹,身形巨大,冠如伞,喙似弯刃。闫禀玉在车马关见过,是巨身大公鸡,这应该就是鸡鬼的本相。
整理出思绪,闫禀玉仍不敢置信,黑土信仰不是这么个信仰法,只要去干净的医院生产,就无亲惧一说,婴孩都能存活下来,为什么一定要用生命的代价来执着这种做法?
红色液体里的肉球已化为血水,如果不是残留在土面的脐带,她就像没有存在过一般。而促成死祭的婴孩亲人,牙天婃依旧在拜请红光里高达两米的巨物,牙蔚同样在用崇敬兴奋的目光去仰望,只有牙岚眼珠浑沌面无生气地歪在黑土里。
牙蔚的脸漂亮精致,浴在红光里,添了靡靡幻色,相貌如此,可她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闫禀玉起了哀念,在混乱的局势里喊出一声:“牙蔚!”
这一声喊回了冯渐微和活珠子,卢行歧也落身下来,一起背围成防守圈,警惕现身的鸡鬼。
牙蔚闻言转过眸光,冲闫禀玉淡笑,“怎么了闫禀玉?”
面对她的笑意,闫禀玉心情复杂,“为什么要让牙岚在土里生孩子?土里血垢滋生细菌,产后体虚,一不小心就会感染败血症。那婴儿……暂且不论,可她是你的亲姐姐啊,相处二十多年没有感情吗?”
牙蔚对闫禀玉带有指责的话不屑一顾,“你懂什么,我们牙氏本就崇敬黑土,我们的生命起源于务神降下的黑土,自然要在黑土里延续生命。”
鸡鬼的本相立在降妖阵中,被阵势压制,没有攻击状态,听到这里一直持石防备的活珠子不禁插嘴:“这位姐姐,你在城市上过班,接受过高等教育,为什么没有一点医学常识?生孩子肯定要在无菌空间操作啊!”
一边盯防官邑的冯渐微也猛点头。
牙蔚没有搭理活珠子,闫禀玉一直在看着她,目光中有她看不透的悲悯。都这个时候了,悲悯是在为谁?真是搞不清楚状况。
“闫禀玉,你还记得吗?工作上我对你多有照顾,还经常付你高价的替班费,但是现在,你却联合别人偷闯我家地宫,扰我族仙清净。枉我还想着给你介绍个有钱亲事,住大房子,有仆人伺候,是个名副其实的民国少爷。这个婚事我还真挺满意,到现在还想着给你牵线……”
闫禀玉记得牙蔚剪了自己头发,现在也终于明白,她要拿自己来配冥婚。到这时,那些对于牙蔚的复杂情绪就都没有了,她就是如此的人,不过人面万相,窥不得一二分。
“怕了吗?要向我求饶吗?”牙蔚笑着,恶趣地盯着闫禀玉,背倒着移步,退向洞厅外围,“做人,不能忘本,这是我牙氏的家规,所以我们供奉戴冠郎仙,每一代的传承,都在向黑土,向戴冠郎仙,证明我们的忠诚。不像你,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俗人。”
牙蔚一番说法,让面对鬼怪不惧的冯渐微都感到恶寒,幸好刘凤来醒目,没有娶牙氏女,要不按照她们族氏风俗,娶了埋土里生,那刘家的生道就更艰难了。这些隐秘家族之所以在八大流派中被边缘化,他至今才明白,是有其缘由。牙蔚的怨愤起由,也是牙氏一族巡古的选择,不与时俱进,仍在饮血啖肉,逐渐被流派内部淡出,也是必然走向。
现在,他们这些人人鬼鬼中,流派中者占了一半,可算撞枪口上了。冯渐微瞥一眼那只浑身冒着烈焰红光的鸡鬼,心想,难搞,真难搞。
“我怕什么?怕鬼吗?”闫禀玉说话了,带着笑,“我跟鬼一起进地宫,还能怕这个?牙蔚,我们同事半年,你也应该清楚,我不愿意的事,谁也强迫不了我。”
即便是与卢行歧结契约一事,她认清现实之后,仍在寻找转圜。
卢行歧在维系降妖阵,压制住鸡鬼,闻声看了眼闫禀玉。
牙蔚站定在洞厅拐口,望着闫禀玉,有些好奇,她该清楚的“闫禀玉”是什么样的。
浑身的符贴着难受,闫禀玉一张一张撕下来放手心,漫不经心道:“你之前提及牙岚生产,说你们家生女儿要回来待产,家里的东西都要看着,家里的东西就是鸡鬼吧?看着有什么作用,就等着吃这一口? ”
说着,她抬眼,撞见牙蔚乐趣的目光中透出一丝冷意,那冷中不乏另类的认同。
牙岚昏昏沉沉,也听到了,忽然发疯地大叫:“我的孩子,孩子呢,什么惧土,她明明还温暖软和,怎么会惧土?!啊?”
牙天婃俯首恭请出鸡鬼后,就坐到轮椅中,见自己女儿露出疯态,想快点解决掉这些入侵者,“牙蔚!动手!”
冯渐微和活珠子握住唯一的武器,立即警惕起来。
牙蔚不为所动,像是在等,等什么,她内心也模糊。
闫禀玉揭完了所有符纸,攥在掌中,继续道:“黑土神圣,代表传承,尊贵的女儿血脉就该从土里降生,既然尊贵,为何会有惧土的现象?牙蔚,你有没有想过,所谓的亲土惧土,只是牙氏用来麻痹后族思想的一种说法?鸡鬼那种邪元,存千年百年,食五毒喜心肝,牙氏先人无不献祭,但人活几十年才寿尽,这之中漫长岁月,心肝从哪来?”
她在牙蔚颤抖的目光中,放轻语气:“从这坑黑土沉积的血垢中来,从那些惧土失败的婴孩中来,从牙氏每一个撕心裂肺的母亲中来……”
“啊——!好脏,好脏啊!”牙岚不停地疯叫。
牙天婃厉声催促:“牙蔚!你还在犹豫什么?”
“牙氏前身做为土司,要爱戴土民,鸡鬼一身邪力,供牙氏驱使,那牙氏供奉的代价,只能出自其身,所以就有了那句咒请:务降天恩,壮人跪伏,牙女亲土,死生不绝,牙女惧土,戴冠郎乎!”
神性的咒请,被闫禀玉用轻佻的语气念出,她说:“牙蔚,祂不是牙氏的族仙,祂是你们母氏的诅咒,烙印进女儿的血脉,禁锢住你们的一生。”
牙蔚听完了,胸口缓缓沉了下去,像松了口气,她冲闫禀玉莫名一笑,随后高举手:“官安动手!”
一声令下,官安带着二十余人携刀带棒地冲进地宫。
冯渐微当即释出身上所剩的十余只敕令纸人,提醒:“阿渺小心刀!”
和活珠子一同挡了上去!
与此同时,牙天婃再次奏音驱役鸡鬼。
在声声催促中,降妖阵里鸡鬼仰颈高鸣,震得整个地宫嗡嗡作响,洞壁上一些不稳的赘石纷纷抖落。那巨大的双翅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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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击向困缚住祂的阴气黑线,线上所贴驱邪符箓被扑下不少,整个降妖阵阵势动荡。
卢行歧在阵外施法,压住阵势。
人对人,鸡鬼对阴鬼。
短暂不分上下。
闫禀玉安全在后方,忽见牙蔚急步靠近,她就近捡起两块石头,瞄准牙蔚。
牙蔚也看到她的动作,不甚在意地掠过,仿佛她的攻击力不值一提,
闫禀玉看着牙蔚到土坑边,用披风把牙岚给围起来,扶她离开,出了洞厅。
闫禀玉没有偷袭,扔掉石头后,从木盒放出弄璋握珠,“你们去帮那两位哥哥,要保护自身安全。”
“好。”
“好。”
弄璋握珠应声,随即飞身上去加入战况。
刀枪棍棒的,闫禀玉很有自知之明,不去添乱,便到后面协助卢行歧。
对方有刀,冯渐微和活珠子主防守,敕令纸人能分散敌人注意力。
在被一刀削过肩侧时,冯渐微偏身握住来者手腕,用力内折其腕骨,趁手劲松后夺走刀,再一脚踢其膝盖!
来者跪地之时,一招釜底抽薪,用另只手抡棍砸向冯渐微下盘,地上乱石使冯渐微退避不及,附近敕令纸人见状蜂拥而上贴住棍子,卸了力道。他趁势再飞一脚,踹得那偷袭者人仰马翻。
活珠子这边被两人夹攻,一左一右两根棍棒砸向他胸口,他半转身用臂膀挡下,同时双拳朝上抡,给两人捶了个鼻青甩血。
冯渐微刚劈掉敌人一砍,回头看见活珠子利落出的双拳,倍感欣慰。果然是从小在冯氏那些调皮鬼里混出铁拳的孩子,魄力相当威风。
“阿渺!”冯渐微将夺下的刀扔过去,活珠子稳稳接住。
“背后!”有人偷袭活珠子,冯渐微提醒过一声,回身对上官安的刀。
话音未落,耳后破风声至,活珠子弯身晃腰,就见一根棍棒刷过脸前,正握腕卸棍,不料对手又出一刀,直冲他脖颈来!
腰晃半空,躲不快,活珠子只能抬腕用对手的棍去撞刀,不过四两拨不动斤数,他也清楚这刀要下去的。抬腕撞刀后,他等着力继续下砍,可半空突然落下两只纸人,贴住刀背挡力,帮他避开了。
“谢谢你们。”活珠子跟弄璋握珠道谢,之后继续对敌。
降妖阵里,符箓被鸡鬼上跳下窜的动静震掉许多,立阵的黑线接连变淡,这是阵势不稳的迹象。
鸡鬼还在不停地冲阵,卢行歧掌诀中的阴气源源不断补给,但还是立不稳阵。
“闫禀玉。”
他一喊,闫禀玉立即上前,“要帮忙吗?”
卢行歧点头,“冯渐微贴的符令已不成五行困结,需你去补上,按照之前的方位。”
恰好闫禀玉手中有符,说:“我知道了。”
卢行歧再提醒:“鸡鬼受困于阵,有破出之势,谨记不要过于接近。能屏息就屏息,别吸入过多五毒毒气。”
闫禀玉颔首,果断上前去。
符落了,黑线上痕迹仍在,只需补齐即可。闫禀玉屏住呼吸,绕阵贴符,力求快稳。
冯渐微他们不知道能挡多久,一旦被敌人突破到后方,卢行歧和阵势无保障,届时他们只有被擒的份。
只是越近阵,鸡鬼身上的五毒毒气越重,她只能屏息再屏息,速度加快。
鸡鬼也不傻,知道符令结齐,更难破阵,于是蓄势猛发,扇翅如起飓风,拼尽全力去撞阵,一刻不停!
闫禀玉为了护住符纸,紧紧揣怀里,被疾风震背,摔得她四脚趴地!
降妖阵被鸡鬼撞得,黑线摇晃呼呼生响,闫禀玉爬起来时,看到头顶东南方有根线被撞到快断了。鸡鬼应该也发现了,有计划地、头猛往那甩砸!
闫禀玉急喊:“卢——”
“嘣~~”
线断了。
眼见得逞,鸡鬼更是起劲,浑身携力撞过来!
卢行歧也察觉到鸡鬼异常,早掠飞过来,凌空踩线,左右手急拽线头,在鸡鬼身到时,骤然合拉!
秉着最后极致的力冲破,鸡鬼撞到连结成的黑线,被拦了回去,但那股力量仍使得降妖阵的阵势猛烈动荡。
闫禀玉全程目睹,吁出一口后怕的气。
从发现线断,到合上,仅仅三秒钟,太惊险了!
卢行歧在半空纵观阵势,法阵维系太久,持续不断地输出阴力,迟早有竭尽之时。他在幻象受伤,支撑不了太久,降妖阵也如此,必须尽快解决掉鸡鬼威胁。
一计不成,被阵压制,鸡鬼几近癫狂,脚爪扽地,嘶喉咆哮。
地宫地板震动,碎石频落。
闫禀玉抱头贴上最后两张符,终于完成了。
“闫禀玉。”
卢行歧又喊,她抬头。
“我需要你帮我完成一件事,行吗?”他问,十分郑重。
这样的卢行歧让闫禀玉觉得,这不是一件易事。
“你要我做什么?”
“鸡鬼在幻象千方百计引你对视,或许不依靠戴冠郎,祂的本相只能完成这种下咒方式。我需要你刺祂双目,破祂咒法。”
闫禀玉听了,没有立即表态,她看向疯狂撞击的鸡鬼,又转头望冯渐微那边的僵持现场,留给她犹豫的时间不多了。她深呼吸,很快决定,“好。”
卢行歧随即伸臂下来,看着她说:“五毒惧你,你比常人更耐毒气,现在局势只能让你去做这件事。”
他真稀奇,怎么还会解释?闫禀玉没想太多,轻声:“嗯。”
“我送你一把力,之后只能靠你自己。”他徒手捞住她腰,揽起她身体。
闫禀玉在卢行歧冰凉的怀抱里,看着他寡淡的侧脸,突然问:“如果我发生意外,你会弃阵保我吗?”
他不回应,在她意料之中。但想想,如果换位思考,她也不定能选择。
官邑察觉到卢行歧的动作,猜测他们要开始对付族仙,便从牙天婃身边离开,几步扑身要去拖住闫禀玉。不料从侧方飞过一块锹一样的长石,将他打落在地。
不远处冯渐微呸一声,得意洋洋的嘴脸,“老东西身子骨不好,就乖乖待在家养老,还想干些年轻人的体力活,省点力吧!”
官邑倒在地上,恨得牙痒痒。
卢行歧带着闫禀玉已到阵势上方,问她:“准备好了吗?”
要刺鸡鬼眼目,就得近身,祂那么高,需稳立在祂背部,才有机会抱颈,才能把刀刺进祂眼睛。闫禀玉计划好,说:“送我到鸡鬼背上。”
“嗯。”卢行歧环臂向前,用力一掷。
闫禀玉飞身进降妖阵,她早张手觑准,卢行歧的力也恰好,够她扑到鸡鬼背上。不过鸡鬼处在暴动,她没落定好,滑了两步,手只抱住脖颈下方。
好在鸡鬼双翅处在张开状态,闫禀玉脚踩翅沿借力,往上溜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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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接下来就是手臂稳抓,脚继续上踩,至少人要立起来,才能够到鸡眼。
可事不尽如人意,鸡鬼因为背上的异物更是暴怒,跳蹬甩翅晃颈,就是不给闫禀玉立身的机会。她只能先按住动作,脚撑翅沿,以稳为主。
鸡鬼再暴动,总有间隙的时候,闫禀玉现在离鸡眼不过半身,她不信,以她攀登的技术和巧力,过不去这半身。
等了会,鸡鬼消停了,低冠不知看什么。闫禀玉看准时机,只待纵身跃上……
“不可!”
卢行歧一声,阻止她的动作。
闫禀玉也警觉,侧眸看去,就见鸡鬼头一直低着,眼珠子四转,明显在藏着坏。
祂在迷惑闫禀玉,只等她跃上身,立即低头将她甩出去。
真是狡猾!闫禀玉也来气了,胜负欲发作,开始转换策略。既然鸡鬼生出人智,诡计多端,那她不若出其不意。
鸡鬼等了片刻,见背上异物不动,颈部慢慢伸直。
就是现在,闫禀玉沉息,觑准,脚踩身跃,臂膀上抱;手抓稳,双脚连蹬立起,稳站于鸡鬼背上!
卢行歧控制阵势,也在关注闫禀玉,自然也看到她极漂亮利落的连身动作,好聪明的反其道而行!
鸡鬼后知后觉中计,更加大力摇摆身体。
闫禀玉抱稳身,摸刀弹刃,口衔住刀柄。在鸡鬼再一个摆翅甩颈,她双臂松力,顺势滑身到喉管下,提腿侧夹紧鸡脖,稳住此时的身位——此时鸡眼离她不过举臂的距离。
预感到不妙,牙天婃奏声已经不稳。
鸡鬼也如此,但祂不敢弯颈去压闫禀玉,因为这样会更方便她动手,只能徒劳撞击身体。
闫禀玉落刀在手,从进入降妖阵的惊险,到被激发胜欲,现在只剩肾上腺素飙升带来的血腥的兴奋——这种装裹私欲,只会躲在阴暗处窥探人心,利用人心脆弱来攻击,卑鄙龌龊无耻不堪的邪物,就该消失!
闫禀玉握刀举臂,对准鸡鬼眼目狠刺进去:
“去死吧!”
第62章 卢行歧魂散,契约就自动解了
刀刺进鸡鬼眼睛后,祂立即不动了,身形静立,真有种呆若木鸡的意思。
伤口下缓缓流出红色的液体,五毒毒气更重,闫禀玉一直在特意屏息,只是现在距离过近,液体即将流到她身体。目的达成,她没有犹豫,拔刀跳地,朝阵外跑。
奇怪的是,刀拔出之后,鸡鬼的眼周立即出现裂痕,紧接着扩散至全身,迸发出一团红雾。那红雾就是毒气过浓而致,极速弥漫地朝闫禀玉追来。
“快跑!”卢行歧在阵外喊,手迅速探下。
三米距离,闫禀玉两步起跳,抱住卢行歧伸下的手臂。他立即转探为抱,把她带出了降妖阵。
出来后,闫禀玉回身看,红雾已经充斥满阵内,不过困于阵势,无法外泄。此时鸡鬼的身影已经看不见,这毒气多浓,可想而知,好惊险啊!
地宫内乱石堆积,一片混乱。牙天婃的奏音不知何时停下,打斗也停止了,官安等人退到牙蔚和牙天婃身后,几乎个个身上都挂了彩。
冯渐微和活珠子回到后方,也同样鼻青脸肿,衣衫破裂。敕令纸人和双生敕令飞伴在两侧。
进阵后闫禀玉多多少少吸入毒气,她走了几步,眼发花,眨了好几下眼睛,视线才清晰。她走到活珠子身侧,和他们一同面对牙氏。
降妖阵已经稳定,卢行歧不再控阵,到前来与他们一起。
牙天婃坐在轮椅里,挥了下手,官邑推动她面向卢行歧。从来只在传闻中的卢氏,她今天终于见到了,高身玉容,世家门户培养出来的继任者,果真气度不凡。
“卢氏门君,”牙天婃欠了欠身,“说吧,你到我守烛寨,到底是为了什么?”
牙天婃变得客气许多,与之前的盛气癫狂判若两人。冯渐微想,或许是因为鸡鬼被控制,她们技不如人的权宜之策。
但这问话,实在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因为从他们进入守烛寨开始,牙氏一直在防备,甚至设圈套。牙天婃明明知道什么,也处在下风,却还在那防守试探。
闫禀玉与冯渐微想到一处了,好奇卢行歧会怎么应对,看着他。
卢行歧虽然阴寿百余年,但人寿不过二十有六,也回应地拱了拱手,开口和声却带刺:“牙氏家主,你既知我到守烛寨是有目的,也准备充分地在幻象里释出噬魂灵的蛊虫,直取我阴魂。现在又如此问,是何意思?”
冯渐微闻言挑眉,卢氏果然傲气,纤毫不让,一句利落铿锵的反问,将试探狠狠扔了回去。
牙天婃一时语塞,面上五毒刺青更显沉冷。
牙蔚接过话,平平常常解释:“门君,阿乜如此,只是我族地宫一直是禁地,我牙氏有守卫之责,所以才有此防备。”
意思就是尔等先行不义,我等师出有名,卢行歧笑了笑,说道:“若真只是防备,为何在我们离开刘家后,就迫不及待在七十二泾下咒驱五毒?”
牙蔚不知此事,转头看牙天婃。
牙天婃没有给她回应,摸着胸前鸡头骨链沉心静气,再开口:“我偷袭你们,只是我与刘望犹有交情,你们挖人祖坟扰魂安宁的行为,实在欠妥。”
卢行歧不觉他当时行为有什么,面无波澜地反问:“难道不是你觉得下一个会轮到牙氏,才先下手为强吗?”
“我牙氏做过什么,需要下手为强?门君话可别乱说。”牙天婃握紧骨链,愤声道。
冯渐微不禁插嘴:“对啊,牙氏无墓可掘,谈不上防患于未然,到底是在害怕什么,谁知道呢?”
“冯渐微你——”牙天婃气得拍打椅子扶手。
反正遮羞布扯开了,冯渐微也不管得不得罪,现在鸡鬼被控制住,他还怂什么?何况还有小时候被鸡头骨下咒的仇。
牙蔚也愤言:“冯渐微,我们同属七大流派,所以阿乜对你礼待有加,不计较你私入我牙氏地宫之事。现在你这是什么态度,是想将牙氏与冯氏的路走绝吗?”
冯渐微呵呵冷笑,扯出自己身上被刀划开的衣裳,“我们两家的路,不在刚才被你们用刀砍断了吗?应该是我要问,你牙氏先下的死手,行事如此狠绝,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
“你!”牙蔚在守烛寨是大小姐,出外也没人会对她大小声,因为长得好看,在很多方面都受到优待。她就没受过这种气,嚷嚷驱使官安,上去再打!
冯渐微也是当大少爷长大的,从不委屈自己,就要拿刀开干。
家主如何,活珠子就如何。
闫禀玉也捡起地上的长棍,横在身前,时刻准备着。
卢行歧是气定神闲,手指绕着一道阴气,牵连着降妖阵,似有若无的威胁。
眼见场面又乱了,牙天婃看卢行歧那神态,心知他要耗在这里了。也是,等待百余年破世,耐心自然了得,可是族仙本体受损,不能等。
说来说去,还是绕不开,牙天婃望了望阵内的鸡鬼,终于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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协,“我只能想到一个可能,你是为当年卢氏灭门一事而来。”
这句话,将一触即发的气氛给摁了下去。
牙蔚回到牙天婃身边,脸上再不见跋扈。
官安也跟着退下。
冯渐微和活珠子收起武器。
闫禀玉眼瞥卢行歧,看到他轻扬了嘴角,愉悦的表情。他总是这样,谁都不信任,非得把人逼出他想要听的话。
“牙氏家主可知我卢氏绝学?”卢行歧却问起其他。
牙天婃说:“起阴卦。”
卢行歧轻点头,语调飞扬,“以阴魂起卦,上窃天机,中窥曲径,下隐世道。生息可谎,死魂吐真……”
他倏尔沉声:“撒谎,对卢氏行不通。”
牙天婃神色一僵,因面覆刺青,几乎没人察觉她的异样,“你这是怀疑我?百余年前的事,我如何能参加?你今天是要不分青红皂白将罪名扣实在我身上吗?”
卢行歧轻笑,“卢氏灭门,真相如何未知,何来罪名一说?”
“我只是觉得,你破世之后,从钦州府刘家下手,行事疾暴不留余地,是以猜测,你认为卢氏一脉之死有冤屈。”牙天婃感到口干舌燥。
卢行歧没有纠缠这个敏感的话题,转口:“不提百年,就谈二十九年前,刘望犹死时,你在刘家的所见所闻。”
玉面长眼,明明是泛若桃花的相,却神有威慑,迫得人不敢直视。他好像真的知道些什么,牙天婃脑中纷乱,心跳也猛了,她深呼吸缓口气,如常说道:“我不记得多少年前,但刘望犹死时,我确实在刘家做客。那三天只是被平常招待,并不知晓刘家内部之事,参加葬礼也是和其他几家一起,并无特别,你说的所见所闻到底是什么?”
“我既知你当时身在刘家,会信你不知刘家内部之事?”卢行歧说着,勾指收紧降妖阵。
鸡鬼咒法被破,本相堪危,再受阵势挤压,恐会破碎。
牙天婃见此,手紧撰成拳,阴毒的目光射向卢行歧,“生息可谎,死魂吐真,门君莫不是要取了我性命,再摄我魂息起卦,才愿意相信我所言非虚吗?”
“何况……”牙天婃冷笑,“门君以为,区区一个降妖阵就能困死我族仙?族仙数百年仙力,你以为凭你百年修成,能敌过祂?”
这是谈崩了,卢行歧笑面阴森,“那牙氏家主且看看我百年阴力,比你族仙所如何。”
他扬手驱阴气从阵中抬起一片锋利的缸坛碎片,尖刃一端直指鸡鬼胸腹。随后双手合握捏诀,口中请念:“天地玄宗,金光符命,鬼妖胆衰,精怪灭形①……”
族仙终日匿于缸坛,那缸浸淫邪气,与其同出一元。牙蔚也知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典故,忙阻止:“等等!我知道,我来说!”
咒语完,斩祟刃未出,卢行歧暂停等待,看牙蔚能道出个什么所以然。
牙天婃沉默着,脸色比五毒刺青还铁青,看向牙蔚。
冯渐微和闫禀玉都在等,牙蔚到底知道些什么。
众人目光聚到牙蔚身上,牙蔚艰难地吞喉咙。其实她也不知,但察觉到阿乜的异样,清楚阿乜有隐瞒。她说知道,也只是想解局救族仙。
情况紧急,唯有一招祸水东引起效最快,先将人引开,查线索需要时间,届时她们也已经做好更全准备。至于引给谁,需要考量。
其实牙蔚不喜欢黄家,黄四旧带来消息,说这两日来下定商量订婚,明知牙岚要生了,还要把事凑一起办,明显不重视牙氏。至于黄家为什么要选卢行歧抵达守烛寨的时间匆匆忙忙到来,她有理由怀疑,黄家对待卢氏,也有其内情。
牙蔚看眼冯渐微,心底有了主意,“我知道卢氏覆灭与谁有关。”
牙蔚信誓旦旦,牙天婃紧张起来。
卢行歧凝起眼神。
闫禀玉仔细听。
“是冯氏!”牙蔚指向冯渐微。
冯渐微脑门大大的问号,“我家?”
牙天婃听到这里,松了口气。
闫禀玉和活珠子也很是疑惑。
牙蔚:“我曾在无意中听到,你说你阿公临死之前批命,称卢氏一门含冤。”
之前夜间与活珠子谈话,忽而落雨,冲走辣椒粉,肯定是那时‘无意’听到。拿他的话来冤枉他家,冯渐微气不打一处来,“那又如何?冯氏本就以探相问卦之术闻名,为卢氏批个命怎么了?”
牙蔚笑了笑,说:“七大流派曾拿卢府旧物入阴司招魂,此次活动的发起人就是你阿公冯流远。你冯氏若没有鬼,又怎会在百年后做这么一件多余的事?而你加入卢氏阵地又是因什么?赎罪吗?还是深入敌人内部,知己知彼?”
好大一盆脏水,好一招挑拨离间,冯渐微百口莫辩,他也确实不知是阿公主持的招魂仪式。
牙蔚所言,有理有据,活珠子和闫禀玉也都惊愕地看向冯渐微。
“我、我……”面对凝视,冯渐微哑然,用真诚的目光求助卢行歧。
卢行歧并未看他,而是对着牙天婃失望地摇了摇头,随后剑指并出:“斩祟刃——出!”
降妖阵中,碎片插进鸡鬼胸腹,鸡鬼的相如瓷片一般碎做满地,连被阵势困住的毒气红雾也瞬间消散。
卢行歧此举,无疑信了他,冯渐微胸口充满被信任的感动。
鸡鬼相碎神殒,牙天婃大受打击,气得僵硬在轮椅里,手脚抽搐。
官邑按住牙天婃的同时,跟官安交换眼神。官安悄悄出了地宫。
族仙,真的死了……牙蔚愕然,不敢置信,泪无声落脸,“我都说了!全都说了!你卢氏、不讲、不讲道义!!”
卢行歧朝降妖阵挥出一张隐昼符,神色冷戾,“道义是给人用的,你牙氏用生祭供邪元,不配为人!”
族仙不在了,牙氏众人方寸大乱,官邑出声维持秩序,大喊:“撤退!撤退!”
一群人拥着牙天婃和牙蔚退出洞厅。
冯渐微觉得牙氏众人反应过度,因为他们不像鸡鬼,要将人赶尽杀绝。
远方传来震动,活珠子感受到了,竖起耳目。听了会,手猛然抓住冯渐微。
“阿渺怎么了?”
活珠子慢声:“有声音,很重,巨大,带震动,嗡嗡地移动,似乎在……地宫入口……是……”
“是什么?”根据活珠子的叙述,冯渐微思考,移动的大东西,在地宫入口,做什么?
“封出口!”
“是巨大的石门!”
冯渐微惊呼:“牙氏要封地宫入口!”
封了地宫出口,那人在里面不是要被活活困死吗?闫禀玉也吓到了,“那怎么办?”
鸡鬼一灭,降妖阵自动消失,卢行歧进入去捡附了鸡鬼阴息的隐昼符,以备起阴卦之用。
冯渐微带活珠子边跑边说:“我和阿渺先去阻止封门,你们也赶快过来!”
“好!”闫禀玉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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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疾往外冲,背影很快不见。
闫禀玉负责收敕令纸人,安顿好弄璋握珠,跟卢行歧说:“我们快走,地宫要被封了。”
“嗯。”卢行歧走过来。
闫禀玉着急在前,还没出最后洞厅,只听到一阵轰隆隆的巨响,脚下大地也在晃动。
“不好!”
话音刚落,连锁反应一般,地宫里传出连续砸响,轰隆声不绝于耳,几乎要把人震聋。
闫禀玉连连后退,穹顶的石牙被门口落石的动静给牵连,不停地坠落,断掉去路。她被迫回到空旷些的最后洞厅,就连地下河流水,也被震得水流打转,拍击在洞壁上。
砸落的震响持续了几分钟,闫禀玉听着,心越来越寒。不知道冯渐微和活珠子怎么样了,第二洞厅的石牙林一旦坍塌,身在其中无生还可能,如果他们追到外面,那还好点,即便出不去,也能在地宫寻得裹身一隅。
震响停后,闫禀玉转身,心情担忧,语气虚弱,“卢行歧,我们好像……出不去了。”
卢行歧站在鸡鬼缸坛碎片前方,面无表情,低着眼,不作声。
现在是出口被堵了,他们不知道要被困多久,他怎么这么平静?闫禀玉疑声,“卢行……”
卢行歧眉间忽然狠狠一皱,然后身体直直往下倒,重重跪膝在地。发辫垂到胸前,那枚闪耀的古金币,轻轻地一点点坠弯他的腰骨。
“卢行歧!”闫禀玉急走几步,看到他身背覆满密密一层黑色飞虫。
是在幻象里出现过的啃噬魂体的虫子!不是在幻象就飞散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阴气急速流失,他的背越来越低,十分痛苦,脆弱。
地面堆着乱石,拖累脚步,闫禀玉赶过去需要时间,“你再等等……”
流水哗然,拍击洞壁,闫禀玉不经意间扫见洞壁石缝里有影子晃过。
担忧又是牙氏的偷袭,闫禀玉权衡之下,捡起棍子手电,转步靠近洞壁。
手电光线扫进石缝,闫禀玉意外对视上一道目光,是祖林成。她藏身在里面,意味未明地冲她一笑,随后转身消失在石缝中。
手电的光线直入石缝,照出里头宽阔的洞穴,里面有风,呼呼的声,对窜出来。
闫禀玉想起偿命灯灯盏两边风晃燃烧的黑迹,能形成对流空气,就有进出风口。地下河流水冲进石缝,最终汇向哪里?祖林成是妖,有形,她未从前面牙天婃卧室进入地宫,只能是从石缝中来,石缝又外延至何处?
这些想法在脑海中碰撞,最终落成一个大胆的决定。
闫禀玉回头,看向跪倒在地的卢行歧。
无论是钦州还是龙州,她都经历过性命威胁,未来不知,但也能猜测,不会太平和安全。冯渐微有家族势力,即便隐瞒刘家,闯牙氏地宫,都被特殊尊待。而她,完全的白丁,无术数加身,又被契约绑定,只靠一身皮肉,是真的会死的。
闫禀玉脚步开始倒退,远离卢行歧。
他似乎也察觉到她的意图,眼神直愣愣地望着她,缓缓伸出手。
以卢行歧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狠辣心性,即便此时,他也不可能会解除契约。
她一直被社会规则规训,没有过灭人性的念头,其实有没有一种可能,卢行歧魂散,契约就自动解了。
他如此厉害,又有神秘宝器,再修炼百年也可再次破世,还能继续报仇。届时她已经寿尽,也算善终了。
这样想着,闫禀玉转身蹚过溪流,向石缝走去。
第63章 你为什么会认定,我会后悔
闫禀玉脚下一紧,走不动,发现脚腕被一道阴气绊住了。她踢踩了下,没踢开。
阴气紧紧缠绕,拖着闫禀玉向后,其实没多大的力气,不过她想想还是回头。
被阴气牵着,闫禀玉来到卢行歧面前,他低首跪着,艰难地抬起脸看她。
他的手慢慢地伸出,只够拽住她膝上裤腿,有气无力地说:“闫禀玉,别走……”
“地宫被封堵,震落那么多石头,冯渐微他们生死未知。我要活命的,当然得走。”闫禀玉淡淡的语气。
他依旧不松手,“你会后悔的。”
后悔什么,威胁,还是说她日后会受良心谴责?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在你说去刘家后山的那晚,我问过你,有无逗留在留园,你明确说没有。但是你临走前交代,已经安顿好韩伯,为什么他的房门还会轻易被风撞开?在与敕令纸人周旋之时,我在竹林里看到长衫一角,我起疑,也不傻,韩伯的安危成为引我出禁制的条件,再到被敕令纸人围攻,刘家的监视露出漏洞,你再无后顾之忧去后山。”闫禀玉低着眼,掩盖下自己的情绪,“基于契约关系,我尽我所能,也未拖累过你,为什么,在钦州那么利用我?”
卢行歧渐渐松了手,说:“因为、我没有助力,利用你……迫不得已。”
“假设再有如此迫不得已的情况呢?”她问。
他落下手去,不言语。
卢氏从不诳语,所以沉默已是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