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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9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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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方落,她便提起裙摆,快步向外走去。

第84章

街巷之上灯烛如星,青灰砖瓦间飘起晚膳的炊烟,行人或赶着归家用饭,或寻一小店饭摊点膳,没生意的铺子前,店小二蹲在门边石墩子上吸着汤饼,无聊地张望着来往的路人。

一辆挂着“封”字牌的马车急急地拐了进来,行至长街另一头,又向右侧拐去。这是郡主赶着回王府用晚膳呢?

就在马车行在转弯处时,百里浔舟策马自左侧疾驰而来,恰好擦着马车的尾巴过去。

店小二含着汤饼纳闷,世子爷这个点不回王府,是要上哪儿去呢?

马车内,封眠听到疾驰的马蹄声,莫名地掀开车帘一角向外望了一眼,恰好捕捉到百里浔舟如风般掠过的身影。

“停车!”她不及多想,脱口喊道。

马车不前不后的停在巷子拐角处,封眠不等流萤下车来扶,便已提着裙摆跳下了车辕,一阵金玉叮咚乱响之声,脑后步摇掉落在地也全然未觉。

她站在路口处眺望长街,灯火掩映着熙攘人群,其中并没有百里浔舟的身影。这时她方才惊觉,他既然骑着马,在她停车下车的这会子功夫里,应早就跑得不见踪迹了。

看方向,他定然是去郡主府的,现下上马车折返,应当还能追得上。

封眠正要转身上马车,就见一道骑在马上的身影绕过堆着货物的驴车,出现在她的视野中,迅速向她跑来。

方才与马车交错的瞬间,在一片嘈杂声中,百里浔舟敏锐捕捉到了封眠的声音,有些不敢置信地勒马急停,身形恰好被身后路过的赶货的驴车遮挡,只是他视野高一些,隔着堆叠的货物望见了封眠张望的身影。

她是在找他吗?

他脑中一瞬空白,下意识策马折返,在距封眠几步之外翻身下马,阔步奔至她身前,气息急促,眼睛亮晶晶地黏在封眠身上,带着急切和庆幸脱口而出:“你没去……!”

话音未落,他便敏锐地察觉到四周若有若无投来的视线,街边的商贩与路过的行人,都在偷偷打量着他们二人。

他立刻将未尽之语咽了回去,不由分说地拉起封眠的手,低声道:“此地不便说话,我带你去个地方!”

百里浔舟扶着封眠利落地翻身上马,自己随即跃上,将她稳稳护在胸前,一扯缰绳,骏马便朝着来时的方向飞奔而去。

夜风在耳边呼啸,灯烛的光在两侧模糊成一道亮影,颠簸中,封眠的后背几乎贴在百里浔舟的胸膛之上,能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急促心跳,与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渐渐重合。

四下逐渐寂静,只余风声与虫鸣叠响,点点灯火逐渐出现在封眠眼前,映着波澜湖水,与星月交相辉映。

湖中水榭三面垂着薄透轻纱,被风卷起在夜色中飘扬,宛如一道轻扬的、可触摸的月色。

百里浔舟扶着封眠下马,紧张地牵住她的手,踏上通往水榭的廊桥。两侧晚香玉幽香浮动,在两人周身缠绕着不肯散去,夜风卷来潮湿的水汽,将一切都搅得更为浓稠靡丽。

他的指掌感受着她掌心的温度和柔软,耳边是一步一步轻敲在廊桥之上的足音,慢慢的,他激烈跳动的心也随之缓缓静了下来,紧张的感觉尽数化为了孤注一掷的勇气。

粼粼湖水漾起轻柔的水声,他于亭中站定,郑重地望向封眠,声音坚定而清晰:“眠眠,我不想与你和离。”

他眼中映着落有星月的潋滟湖水,月光透过雪白的薄纱,在他身上落下一层霜雪一般的朦胧光影,漂亮到锋锐得眉眼被纱影滤出几分柔美。

封眠几乎能预见他接下来要说的话,还未听入耳中,便已觉热气先腾地泛上了脸颊。

耳边滤去了风声、水声、虫鸣声,只闻得他略微有些发紧的清脆声音,如金玉之鸣,似磬音回旋:“我心悦于你,想与你做真正的

夫妻,一生一世一双人。”

奇怪,方才明明没有饮酒,为何此刻却有了醺然的晕眩之感?

见封眠只是望着他不说话,百里浔舟心下忐忑,急急忙忙补充道:“我喜欢你是我的情意,你千万不要觉得负担。无论你心意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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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接受。只是……我不想你再误会我仍想与你和离,看不见我对你的心意。我希望你日后能认真地考虑我……”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身前的封眠忽然上前一步,踮起脚尖,一手勾住了他的脖颈向下轻轻一压,然后在他的唇上落下一个轻柔如羽的吻,打断了他所有冥思苦想的腹稿。

热气扑在他的颊侧,烘得他脑海中一片空白,耳边蓦地响起有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声,思绪被抽离,五感在瞬间消失了四感,只有唇间的温热昭示着极强的存在感。

他手足无措地僵在原地,失去了所有的反应能力,只睁着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容颜,看着雪白的肌肤,渐渐染上早春盛开的桃花一般艳丽的粉。

仿佛过了许久,又仿佛只过了片刻瞬息,封眠松开手,抽身退开两步,脸颊绯红,带着盈盈笑意的眼眸垂下去,声音轻快地说起了不相干的话:“我饿了,我们回去吧。”

空气依然是静的,面前的人像是被点了穴一般呆立着,若不是晚风吹起他的袍角,就好似水榭中只有她一个人一般。

是她的答复还不够直接吗?贝齿轻轻咬了下淡绯的唇,封眠迟疑地张了张水润饱满的唇,思索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再说点什么?

眼前忽地压下一道黑影,百里浔舟俯下腰身,自低矮处凑了上来,鼻尖几乎抵上封眠的,漆黑的瞳仁定定地凝在她脸上片刻,他能清晰地看见她微微颤动的长睫,视线沿着她挺俏白皙的鼻梁下移,看见柔嫩的唇瓣上一道浅浅的齿痕。

在他凑近的瞬间,她的唇便已闭上了,他的视线在其上流连,描摹出极好看的唇形。

两人呼吸相闻,好半晌,封眠也没有躲开,只是飞快地掀起眼帘,在他面上看了一眼,似是疑惑,又像是无声的催促。

百里浔舟便大胆地迎了上去,柔软的唇瓣贴住她的。

起初就只是单纯地贴碰着,方才唇上的温软一闪而过,他还没来得及好好的体味,现下感受着唇瓣柔软的、花朵一样的触感,酥酥麻麻的感觉逐渐流向四肢百骸。

心底燃起灼热的火。

他贴着他的唇轻轻厮磨,干燥的渐渐濡湿,微凉的渐渐滚烫,遥远的渐渐贴近,直至淹没彼此之间的所有空隙。

宽大的手掌覆在封眠的腰间,修长的五指几乎环握住她纤薄的腰身,滚烫的掌的温度透过夏日轻薄的衣衫,贴到腰侧的皮肤之上。指掌间粗粝的茧磨着娇嫩的皮肤,带起乱七八糟的痒和颤栗。

封眠像一片被雨打湿的叶子,微微颤动,怕痒的腰肢想要向后逃,却被更用力地揽抱着,贴向身前滚烫硬朗的身躯。

百里浔舟像太过喜欢人类的小狗,不得章法地表露着好感,濡热的薄唇将人的皮肤舔得湿漉漉,沾染上属于他的味道。

远处骤然炸起焰火,巨响惊得两人一抖,百里浔舟的动作顿了一瞬,封眠骤得喘息,便撇过头去不肯再给他亲,一面急促地呼吸着湖边潮湿微凉的空气,一面抬起软而无力的手掌去推他。

环抱的手臂拥得更紧,百里浔舟将头埋在她颈侧,黏糊糊地软声耍赖:“让我再抱一会儿。”

低哑的嗓音掺杂着淡淡的克制的欲,示弱的语气让封眠心头一软,任他将毛绒绒的脑袋在她颈侧轻蹭,高挺的鼻尖带着一点被晚风吹得冰凉的汗水贴在她热烫的脖颈,喉咙间微微泛起痒意,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能闭上眼,缓一缓方才绵延生涩的吻带来的眩晕感。

天边炸响的彩焰将飞扬的薄纱染上了斑斓的色彩,错乱的光影划过相拥的人影,百里浔舟高束的马尾垂落,被风吹着,卷在两个人的身上,不分你我。

湖对岸半人高的草丛间,褚景淇骂骂咧咧地拍着扑在他脸上、身上的虫子,又得意地仰起头看照亮半边天幕的焰火,哼哼两声,“这月色,这焰火,多浪漫啊。小百里,你可要好好感谢我!”

夜色稠得化不开,藏弓院的寝屋内厚厚的灯罩下来那亮着一豆灯火,勉强地映亮一点垂落的床幔。

睡在外侧的人影忽地轻轻翻身,百里浔舟侧身去牵身旁封眠安然的睡颜,眼底的笑意压也压不住得流淌出来。

他静静看了半晌,忽然小心地坐了起来,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王府的各处院落都已灭了灯,唯有巡逻的侍卫手中提着六角灯笼,行过一如既往风平浪静的庭院,路过定北王书房时,众人忽然脚步一顿。

窗内,一点模糊的灯影晃动着。

当先的侍卫倏地带队冲了进去,厉喝一声:“小贼休走!”

“小贼”站直了身子,缓缓转身,手中的灯笼映亮百里浔舟面无表情的脸,冰冷的目光扫过突然闯进来的无名侍卫。

侍卫们当即缩了脖子,齐刷刷地恭敬垂首:“世子殿下!”

百里浔舟冷声道:“我来找几本书,忙你们的去。”

“是!”侍卫们忙不迭地转身离开,挨挨挤挤地从门边出去后还不忘帮忙将门关上,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这么晚了世子殿下还在找书,怕是遇上了什么难题。”

“少将军到底是少将军,这般好学!”

书房内,百里浔舟尴尬地将几本写有类似《风月传》标题的书册塞进了怀里。

第85章

夜色深深,万籁俱寂,夜半时分睡不着的,又何止偷偷摸摸去找禁书来看的百里浔舟。

郡主府高筑的望月楼顶,封辞偃斜倚在冰凉的青灰瓦片上,屈起一膝,手边散乱地放着两坛烈酒。

他豪放地对月而饮,大片的酒液打湿了胸前的衣襟,被夜风吹过,冷冷地贴黏在肌肤上。

他却浑不在意地对着虚空举了举酒坛,酒意晕染的眼眸晶亮,有些少年模样,“阿兄,小满长大了,有了自己喜欢的人。也与你当初一样,勇敢得很,半点委屈都舍不得让他受。”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又灌下一口酒,语气染上几分复杂的嘲弄。

“只是……那小子与你一样,不,只怕他还不如你呢。他百里家年年戍守北疆,面对的是虎视眈眈的北夷,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日子,比你还多。”

“你总说后悔当年去招惹嫂嫂,害她总要独守空闺,连生产时你都未能陪在身边……所以也不想小满再嫁个武将,最好是能一辈子待在京中,平平安安便好。”

“也不知你泉下有知,是忧是愁。不过这事你得怪在狗皇帝头上,这婚事是他亲口赐下的!”

夜风卷着他的低语,散入无边夜色。他沉默片刻,望着脚下郡主府中零星未熄的灯火,最终化作一声释然的轻叹。

“不过阿兄,你瞧,小满如今在北疆过得很好,没那么多规矩束缚,夫君也就在身边,怎么也比当年你与嫂嫂要强上些许吧?”

“小满也与嫂嫂不同,她可没有

一个混蛋弟弟,只有一个英明神武的小叔叔。我定替你们看好了百里那小子,不让他欺负小满。”

酒坛与瓦片轻碰,发出脆响,像一声回应。

与此同时,诸位司农暂居的庄园内,又是另一番景象。

庭灯摇月,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石桌上杯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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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显凌乱,陆鸣竹早已不胜酒力,直接趴倒在桌上,两颊醺红得不省人事。

封眠离席后,郡主府的筵席便散了,对她这一举动是为了谁心知肚明的几人,皆有些心神杂乱。陆鸣竹一不小心便贪了杯。

顾春温却仍端坐着,指尖轻轻晃动着手中的白瓷酒盏,澄澈的酒液里漾着一弯破碎的月光。他望着那点光影,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意味不明的弧度,轻声自语:“真可惜……我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呢。”

一旁的成立虚听得心惊肉跳,连忙双手合十,对着东西南北胡乱拜了拜:“谢天谢地!顾兄,你可快歇了这份心吧!千万别再想着做点什么了!”

顾春温叹了口气,没应声。有胜算的才会歇不下心思,哪怕那胜算只有微弱毫苗。可也不知为什么,他总是会反复地梦见郡主,反复地想,若那几日他动作快些,是不是就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身侧噗通一声打断了顾春温的思绪,陆鸣竹竟身子一歪,从石凳上滑坐下来,乱七八糟地倒在冰凉的地面,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嘀咕着“郡主”之类的字眼。

顾春温看着他这副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放下酒盏,与成立虚一起俯身将烂醉如泥的陆鸣竹搀扶起来。

月色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格外清冷。

月影渐渐沉了下去,旭日东升,明媚日光透过敞开的雕花木窗,悄然探入垂落的锦缎床幔。百里浔舟在睡梦中皱了皱眉,眼睫微颤,感知到落在身上的暖意,忽然从酣沉的梦境中惊醒。

他下意识地伸手探向身侧,触手一片冰凉空荡,显然身旁人已起身多时。

心头猛地一空,他惊坐而起,怔怔地望着那空了一半的床榻,脑海中一片混乱,昨夜发生的一切莫不都是梦吧?

正当他心神不宁之际,门口传来“吱呀”一声轻响,有人走了进来。

百里浔舟一撩床幔,门口的人便似有所觉的望了过来,正是封眠。

百里浔舟几乎是立刻抬手撩开了床幔,一道修丽的身影正迈步进来,闻声便转眸望来,正是封眠。

她今日穿了一身涧石蓝绣如意云纹的软罗襦裙,乌发松松绾起,斜插一支蝴蝶珍珠流苏步摇,俏丽又温柔,像被晨光照亮的一泊湖水般。

对上百里浔舟的视线,她唇角自然弯起,眼中漾开笑意,“你醒啦,快起来洗漱用早膳了。”

“外面日头有些晒,今日便在屋中用吧。”

她说着话,走向屏风的方向。

眼见她的身影要被屏风遮挡,百里浔舟立即跳下床,封眠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他的视野中,他才稍稍安心。

他转身去洗漱,视线还不住地追着封眠跑,看她指挥着侍女们布菜,,从鬓边微散的发丝到裙摆摇曳的弧度,都看得仔细,仿佛生怕一错眼,眼前人就会消失不见。

见封眠面上点了精致的妆,百里浔舟心下掠过一丝遗憾。昨夜他临时抱佛脚翻书来看,其中便有夫君为妻子描眉的小画,他还暗自记下,想着今晨或许可以一试,现下怕是不行了。

但转念又一想,封眠的眉形本就好看,毛绒绒的眉毛十分可爱,也根本不需要他画眉添妆,那涂口脂总是可以的吧……

思及此,他的眼睛便忍不住盯上了封眠殷红的双唇。唇瓣开合间,偶尔露出编贝般的皓齿。昨夜唇瓣相贴的温软瞬间袭上心头,百里浔舟只觉得一股热意“轰”地冲上脸颊,他慌忙将滚烫的脸埋进浸了冷水的巾帕里,用力蹭了蹭,恶狠狠地让自己清醒一点。

桌案上摆好几样清淡精致的早膳,两个矮凳相对摆放着。

百里浔舟走到近前,极其自然地将凳子拖到了封眠身侧,才一撩衣摆紧挨着她坐下,两人的膝盖不经意地碰在一处。

封眠侧眸瞧他,眼中带着些许讶然好笑,注意到他似是急着与她一同用早膳,身上还穿着雪白的中衣。

百里浔舟顺着封眠的视线看向自己身上,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还未更衣,耳根微热,却佯装镇定道:“饿了,先吃饭要紧。”

“那你多吃一些。”封眠也不拆穿他,夹了枚丸子搁到他碗里。

百里浔舟瞪着碗里出现的雪白丸子,脑袋里反复回响着:她主动给我夹菜了!

他严肃地执箸,珍而重之地夹起丸子放入口中,便是嘉裕帝赐下宫宴上的菜肴,他也不会如此郑重相待了。

“你今早睡得好沉,我起身的动静都没吵醒你。这几日……”封眠顿了顿,咬唇问道:“是不是没睡好?”

百里浔舟哪好意思承认前几夜的辗转反侧,和昨夜做贼偷书的行径?当下便要否认,可目光触及封眠眼中那抹隐隐的歉疚,忽然福至心灵,重重点头,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夜里心事重,睡不着。”

封眠闻言,愧疚之色更浓,低声替小叔叔的“试探”道歉。

“我也不好,若不是我默许,小叔叔也不会这么做……昨夜……”她正歉疚到一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忽然覆上她的手背,将她整只手都包裹了进去,热烘烘的体温传到她的手背之上。

百里浔舟目光灼灼地看她:“你愿意陪着小叔叔胡闹,不正式因为你心中有我吗?否则何必如此用心地试探我的心意?如今我明了你的心意,还应去谢谢小叔叔才是。”

“只是……”他话锋一转,眼中带上几分期待,“之前的日子我确实过得好苦啊,向你讨一个补偿,不过分吧?”

封眠侧眸看他,轻轻点头。

百里浔舟便含笑探身凑近。

晨光透过敞开的门扉,为逐渐靠近的两人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金边。

坐在左侧的百里浔舟抻着腰,缓缓地侧首探身,封眠微微低着头,感受到他的靠近,长长的睫羽轻颤着缓缓闭上。感觉到眼前的光被他的身影一点点被遮去,温热的呼吸声渐近,她的心跳不受控制地乱了节拍。

就在呼吸相闻,唇瓣仅差一厘便要贴上之际。

“小百里——!”

院外传来一声惊天巨嗓,如同平地惊雷。

百里浔舟动作一顿,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不愉。

封眠忍不住轻笑出声,伸手轻轻推了推他的肩头:“快去,九哥喊你呢。”

唇上蓦地一热,传来一记温热柔软的触感。

一触即分。

百里浔舟竟逮着空隙凑上来飞快地在她唇上啄了一下,这才不满地低声嘀咕:“我连外袍都还未换,你便急着赶我走?”

他垂着眼,叹息道:“九哥也要来打扰我,我……往日我见母亲晨起时替父亲挑选衣裳,羡慕得很,还想请你也帮我挑一挑,是不是没时间了……”

假的,幼时他不懂母亲为何挑件衣裳都能挑那么久,坐在一旁等候时,总以打瞌睡作结。待到十三四岁的年纪,他便更是不耐烦等父亲,总在屋外遥遥见个礼请个安,便要提着他的宝贝长枪往军营跑。

如今想来,那时果然是年纪小,不懂得父亲有多大的福气。

“那便让九哥在外头等着吧,想来他也没什么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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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眠示意侍女们出去与褚景淇说一声,侍女乖觉地顺手关上了门。

封眠牵着百里浔舟起身,走到黄花梨顶箱立柜前,决定好好替他打扮一下。

他肩宽腰细,个子高挑,是个明晃晃的衣架子。封眠拿起幼时打扮磨喝乐的劲头来,替他挑起了衣裳。

百里浔舟站在身后含笑瞧她,正想上前一步将她搂入怀中,便敏锐捕捉到门扉被推开一条缝隙的动静。

阴魂不散的褚景淇隔着门缝,压低声音问:“小百里,你何时能好啊?”

拳头有些硬了。

第86章

“你最好是有要事。”

百里浔舟黑着一张脸,与褚景淇并肩迈出藏弓院。他一面走,一面小心地理着身上的衣裳。

褚景淇快步跟上他,理直气壮地说:“自然是顶要紧的事,我才会来找你啊!昨日我可没少帮你的忙,请你做件事,也是请得动的吧?”

他说着话,注意到百里浔舟一会儿拽一拽袖口,一会儿理一理领子,一会儿紧一紧腰带,一会儿又摸一摸腰间的玉佩香包,纳闷道:“你衣服上长刺了?”

百里浔舟白他一样,唇角忍不住勾起,问道:“好看吗?”

他一面问,一面又拽了拽镶绣金线祥云的窄袖,指尖自然地掸了掸朱红白玉腰带,其上挂着的白玉玲珑腰佩和靛蓝香包随着动作轻晃起来。

褚景淇:……

不知道为什么,看他这幅样子,他真想说不好看。

但百里浔舟是个衣裳架子,肩宽腰细,一张脸蛋更是生得俊俏逼人。就有这张脸和这身材在……

“你就是披麻袋也好看啊。”褚景淇答得十分诚恳,送上了自己的最高评价。

然而百里浔舟却不大高兴,眉峰都轻轻蹙了起来。

褚景淇:……什么毛病?

“夸你也不行?”

百里浔舟着重强调道:“我是让你看衣裳,别看人,只看衣裳。”

他说着,沉肩挺腰,将一身玄色窄袖锦袍衬得越发挺括写意,领口不经意露出一点水云蓝里衣,很好地中和了玄色锦袍的肃杀之气。

看他如此得瑟炫耀的模样,褚景淇大彻大悟,“哦!你这身衣裳莫不是小表妹……”

百里浔舟唇角勾起。

褚景淇:“……小表妹亲手为你缝制的?”

百里浔舟的脸又垮了下去。

除了香包,他还没收到什么封眠自己缝制的物件,更别提衣裳了。他抬起眼皮瞥一眼褚景淇:“衣裳都有绣娘来缝制,哪需劳动她来?”

褚景淇:呀,猜错了。

他赶紧改口:“原来是小表妹亲自为你挑的衣裳啊!哎呀,平日里可不知道她眼光竟然这般好。我听说她平日里穿的衣裳,都是流萤给她打理好的,因为她最是不耐烦挑选搭配。如今竟然愿意替你挑衣裳,那定然是将你放在了心尖尖上。”

找到了症结所在,褚景淇一下子就变得极其会夸,句句说到了百里浔舟的心坎里。

百里浔舟终于是高兴了舒坦了,语气都柔和了两分:“所以九哥找我是有什么急事?”

“你忘了吗?借信鸽给弥荼寄信啊!”

百里浔舟:“……”

他深呼吸,想着毕竟是褚景淇帮他布置得水榭,虽然他放的烟花打断了他与封眠之间绮丽的氛围,虽然他一大早就跑到他府上来,把脑袋钻进卧房里,打扰他与封眠温馨的晨起时光,虽然……

百里浔舟咬着牙根问:“这事很紧急吗?”

“自然紧急!我的信都写好了,可是一刻都等不及了!”褚景淇说罢,颇有心机地补上一句,“况且我还要帮小表妹带消息呢。她说想找些种子,看看有没有能囤来过冬的粮食,再过些时日都要立秋了,接着就是秋播的日子,可不是得争分夺秒吗?”

百里浔舟一听便没话说了,只默默地加快脚步。

凉风习习,卷去了闷热暑意。一间布置清雅的厅堂内,两名侍女站在巨大的手摇扇车之后,默契地拉动着机关,扇叶转动,凉风透过前方堆叠的、冒着丝丝凉气的硕大冰块,被源源不断地送入室内。

茶水入盏的声音响起,折夫人将泡好的热茶推到封眠面前,笑道:“他不敢贸然登王府的门,便写了信来,请我帮忙从中间说上一声。郡主之前要的那些种子,他已尽数带来了,估摸着今日便能道,想托我问一问,郡主殿下是确定会买下的吧?”

封眠有些惊讶,点头道:“自然。”

“郡主莫怪,老白整日奔波,淘换新奇的种子,赚得也是个辛苦钱。”折夫人忙解释起来,“时常也会遇着那兴之所至,随口一诺的贵人,事后反悔,那千辛万苦淘换来的种子,便砸在手里了。若不是心下实在纠结忐忑,他绝不会在快到时才寄信过来。”

“绝不是不信任郡主的意思。”

“我明白。”封眠笑笑,“白老板今日若到了,你让他随时来王府敲门便是,我早早便与门房交代过了,绝对恭恭敬敬请他进门。”

“这我便放心了,可算是没帮倒忙。”折夫人夸张地拍拍胸口,两人一齐笑开了。

廊下有脚步声传来,流萤探了探头,脸上笑意压都压不住,“郡主,世子殿下给您传了张字条。”

封眠招手示意她将字条拿进来,展开一面,上面写着褚景淇给弥荼寄信一事,他还特意检查了帮封眠催促种子那一段,确认无误才放信鸽离开。末了,他还学着封眠画了个垂头丧气的小人,显然还因早晨被褚景淇打扰一事郁闷。

看得出来他不精通画工,小人七扭八歪,只能勉强辨认,让封眠想起了在宫里头,与舅舅一起看过的他的画像,险些当着折夫人的面笑出声。

折夫人瞧见她眉眼间藏不住的笑意,了然地抿唇一笑,“昨夜湖边水榭的那场烟花,满城的百姓都瞧见了,大家都在传世子殿下与郡主殿下少年夫妻,情正浓时,真真羡煞旁人。如今看来,可是没传错。”

封眠闻言,颊边微热,将字条细细收入怀中,端起茶盏掩饰性地轻啜一口,才浅笑道:“那烟花是我九哥胡闹放的,倒让大家见笑了。”

不过现下应该不会有人追着她问她与世子和离的事了吧?

她心思微转,想起曾听过的些许旧闻,便顺势道:“说起来,听闻夫人与陈会长,亦是少年结发,风雨同舟数十载,如此琴瑟和鸣,也不知令多少人称羡呢。”

此话一出,折夫人面上那温婉得体的笑容倏然一滞,她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目光投向厅外杳渺的蓝天,语气变得疏淡而飘忽:“我与他这对少年夫妻啊……不过是世人看着光鲜罢了。”

气氛陡然变得有些凝滞。

她垂下眼眸,唇畔竟挂起了一点笑,却是带着满满的讥诮与倦意,“恩爱二字,最是凉薄,也经不起年岁磋磨、利字当头。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磐石无转的情意。”

说罢,她似乎才惊觉自己的失态,抬首向封眠抱歉一笑:“我失言了。郡主与我不同,世子殿下更非我家那位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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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比得的,定然是会恩爱不疑。”

封眠有些歉疚:“是我失言,让夫人想起心中不快之事了。”

她正欲寻个话题转圜,却见折夫人身边的一位嬷嬷脚步匆匆地走近,“夫人,白老爷到了。”

折夫人面上挂起自然的笑意,顺势转了话题,“你瞧,说什么来什么,老白这一路定是赶得及了,快快将他请进来吧。”

嬷嬷应了声是,接着又面色为难地低声禀报:“夫人,门外还有位梁姑娘求见。”

折夫人的笑僵在唇畔,眼底透出淡漠冰冷的了然,甚至带着几分厌烦。她显然知晓来者何人,为何而来。

她迅速收敛了外露的情绪,重新挂上一副无懈可击的笑颜,对封眠客气而疏离地笑了笑:“郡主,实在抱歉,有些俗务需得处理,今日不能多留您与白老板了。”

“无妨,我正好可以带白老板去见一见诸位司农。”封眠识趣地起身告辞,“夫人处理事务重要,不必送了。”

折夫人微微颔首,目送封眠离开。

封眠随着嬷嬷走出庭院,在经过垂花门时,与一名正低头走进来的女子错身而过。

那女子一身素淡衣裙,身形纤细娇弱,眉眼清秀,带着一股我见犹怜的风致。她不敢抬头,只匆匆一福,便步履轻盈地朝着折夫人所在的内院走去。

封眠脚步未停,心中却已了然。方才折夫人那些“恩爱凉薄”的话语,与眼前这抹娇柔的身影瞬间串联起来,

她心下暗暗叹了口气,这位陈会长,生意做得不如折夫人,怎还好意思攀花折柳?

封眠压下叹息的心绪,在外院遇着了等候的白老板,寒暄两句后,便带上他一道去了庄园。

也不知是与弥荼心有灵犀还是怎样,那边褚景淇的信刚随着信鸽寄出去,封眠这边就在庄园门口遇到了急递铺的士卒,说是百里浔舟刚给她传过字条没多久,急递铺就呈上了弥荼派人送来的种子,百里浔舟便命他们直接送到庄园来。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事情全都赶到一起了?还好瞧着事多,其实都只是与种子相关的事,封眠便带着

弥荼送来的种子和种子商人白老板一起去找成立虚。

成立虚正在查看白叠子的生长情况,见封眠过来,略有些为难地主动汇报道:“郡主,现已种下的这些白叠子,估计要入冬之后才能开花了。现下毕竟不是它惯常生长的气候,恐怕品相也不会太好。”

“冬日?那就太晚了。”封眠有些发愁,待白叠子开花,还要采摘,晒干脱籽,再弹棉,怎么也得有一两个月的时间准备,到时都快开春了,百姓们哪里还来得及用上白叠子取暖?

“郡主殿下,草民有一事想禀。”白老板忽然嗫嚅着开口。

封眠压下心绪,温声道:“白老板但说无妨。”

“我此次购入种子最多的一个效果,名叫‘月泉’,那里有一位贵族,独爱白叠子花开时如云似雪之景,广种数百亩,待到九月便可开花了。若是郡主愿意,草民愿再往月泉,询问他是否愿意售卖。”

数百亩?封眠眼眸一亮,拍板道:“好,他愿意卖多少,我们便买多少。你何时出发?我派一队侍卫随从保护你。”

白老板大喜:“今日就行!”

封眠失笑:“您今日刚风尘仆仆到了云中郡,多少歇两日,补足了精神再上路。”

白老板心下一暖,都说郡主殿下仁心爱民,竟连这种小事都关心着,待日后他跑不动了,不如也来云中郡终老好了。

第87章

好运似乎在同一日到来。

封眠在整理弥荼寄来的种子时,从一堆异域花种中辨认出了两种她曾在梦中见过的块茎——土豆与红薯。

她立刻意识到,如果现在抓紧时间试种成功,三四个月后就可以收获一茬,恰好能赶在严冬霜冻之前囤做粮食。能更好地度过一冬不说,还能用切切实实的食物,推广这两种种子。

她再次搬出那套万能的“古籍所见”的说辞,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命令成立虚几人立即着手播种,并打算再次给弥荼去信多讨要些种子回来,尽量安排每户人家都种上一两亩地。

待所有事宜安排妥当,又将庄园内培育的植株都察看一遍后,日头已悄然西沉。封眠与诸位司农告辞,欢欢喜喜地往庄园外走。

她刚拎着裙摆迈出门槛,便瞧见门外廊柱下一道俊如修竹的身影倚柱而立。

百里浔舟穿的仍是晨起时她亲手为他挑的装扮,只是肩上多了一条玄色薄披风。披风随意地斜落着,末端垂至长靴边,被晚风卷起又落下,平添几分潇洒不羁。

他显然早已捕捉到她由远及近的雀跃脚步声。在她望过去的一瞬间,他的目光便精准地迎了上来。先是眼角弯了弯,带着锐利的眉峰都柔和下来,周身凛冽的气息顿消,随即他才直起身,向前迎了两步,单手利落地解开了颈下的披风系带。

宽大的玄色披风展开,带着他身上的温热气息,不由分说地将封眠兜头罩住,裹得严严实实。

他的披风太大了,完全将封眠整个人裹住。

封眠挣了挣,疑惑道:“今日不冷呀,系披风做什么?”

“晚些怕是会下雨,起风后便凉了。”他声音温柔,低声说话时像极了在耳侧呢喃的爱语,“乖,让我系上。”

这么轻轻一哄,封眠的脸颊腾地便红了,两手规规矩矩地在身前交握,任由他用修长的手指为她系好颈前的带子。

松开披风系带时,他微凉的指节顺势轻轻勾了勾封眠的下巴,“你想坐马车回去,还是骑马回去?”

百里浔舟眼底闪着晶晶亮的期待,显然很希望她说骑马回去,这样他就可以与她同骑,光明正大地当街将她拥入怀中。

“我想……”封眠眼底掠过一丝狡黠,刻意拉长了音调,看着百里浔舟的眼睛随着她的声音而期待地逐渐圆睁,才干脆道:“走回去!”

两则选项都被否决,百里浔舟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想到两人似乎还没并肩在云中郡逛过,原本因期待落空而微微抿平的唇角,又一瞬扬了起来。他垂在身侧的手,带着几分试探和满满的期待,小幅度地、悄悄伸了出去。

下一刻,一只比他小了许多、温软的手便自然而然地放入他的掌心,与他十指交握。

笑意在百里浔舟的脸上漾开,他紧紧回握住,牵着封眠转身走上了云中郡的街头。

天边霞色暖融,长街上华灯初上,人流如织。

路过的百姓瞧见两人,有些欢欢喜喜地问上一声好,有些怕打扰他们二人游玩,只友善地看上一眼便去忙碌自己的事。

封眠瞧瞧左边热腾腾的馄饨摊,又瞧瞧右边五彩斑斓的面具摊,眼睛都快用不过来了。她最爱看这样平凡又热闹的生活常景。

幸好身侧有百里浔舟牵着,护着她不至于贪看街边的热闹而走错路或撞到人。

“阿娘,什么时候才能吃到糖葫芦呀?”路过的小朋友被父亲抱在怀里,探头不高兴地与母亲撒娇。

母亲安抚着:“快了快了,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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