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番外](2 / 2)
就算还会梦到那些事情,也总比这种什麽都抓不住的茫然要好上太多——毕竟再细想下去的话,他甚至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自己”了。
他们没有让他等太久,李融轻呼出一口气,由着身后的研究员推着自己的轮椅走出了这个狭小但空荡的房间。
其实已经快过去一个月了,他们前几天才允许自己和李清越视频了一次。虽然李清越说的力气还是很小,但已经能清楚地说出那麽几句话。
复健和后续观察的时间她还要继续留在研究中心裏,那边的研究员好像没有太多的保密条例,将每天的计划都一一发给了自己。
离她彻底康复,还剩下半年的时间。这是他听到的唯一值得庆幸的消息,他的妹妹只需要半年的时间就可以恢复正常人的生活——和同学一起在教室裏上课,晚上不用被无止休的病痛折磨,可以在任何想要出去的时刻出门。
她可以亲手去抚摸那些毛茸茸的小动物,也不用再因为天气和温度哪怕一点的轻微变化就反应剧烈。
每每想到这件事,李融总会不自觉地弯下眉眼,这一次也不例外。滚轮在地板上蹭出声响,又偶尔碾过包成一束又一束的电线打断他的思绪。
这抹笑倒是依旧,他忽然觉得一个月的时间对他来说远远不够。除去前几周被疼痛折磨得每夜难眠的时间,直到现在,自己也只是堪堪理清楚不同的人,不同的境遇,和每个人所认识的不同的薛珩。
或许是那个还没到玉门的监军,又或许是白衣撑伞,雨中取书的林间人,再闭上眼睁开的时候,该变成朝堂之上,叩首而拜的薛从之了。
他摇了摇头,薛珩最后应该到了玉门,也同样穿着那身白衣,指间折过腊梅就换了新朝。
“可能需要稍等一会儿。”研究员带有歉意地说了一声,停下了动作去看不断响起提示音的手机。
李融嗯了一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这一时半会儿的耽误——对如今的他来说,这几分钟时间恰恰是难得的缓冲。
他还没有想清楚自己的事情,自然也没有想清楚薛珩的事情。薛拙之,薛从之,一会儿见到自己已经分外熟悉的面容,他甚至不知道该怎麽开口唤他。
研究员很快回复完了消息,跟李融说过一声就继续推着轮椅往前走。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和滚轮发出的声音渐渐趋同。
轮椅走过一扇又一扇门,等他再抬头的时候,就看到了自己在这个实验裏无比熟悉的人。不用再乱想什麽,也不用他再去反复推测。
那个人换上了常服,浅色的条纹衬衫柔和了他的气质,或者说很好地符合他的风格。他好像也刚刚才听到声响,转过身来弯下了眉眼。
是白衣胜雪执剑换朝的薛从之也好,是侃侃而谈推崇无为而治的薛拙之也罢。
李融觉得自己快一个月的猜测都在他面前溃散成一些荒唐的痴想,他就站在那裏,是薛珩,是肯送杖于人的行善者,也是自己从前所见到的人。
每一次,无论看不看得见,无论听不听得清,都会在的那个人。
李融还是没能发出声音,即使他已经认出来对方是谁。薛珩的名字被他咬在唇齿间,欲唤未唤。研究员按照先前接到的通知转身就退了出去,只留下他们两个人。
薛珩接过了研究员的工作,学着对方的样子固定好了轮椅,才蹲下身来直视着坐在上面的李融。
四目相对,李融握紧了扶手,还是没能发出声音——在薛珩开口之前。
“李融,”他的嗓音相比自己的记忆中的要更低沉一些,李融有些明白了,这应该是加冠之后的薛珩了,或许会是更久的以后,是连沈自行都没能亲眼看到过的薛珩。
好像在重新学习语调一样,薛珩吐字的停顿略微有一些久,但仍旧清晰地,表达出来他想要说的话。
“按照……他们的说法,我……应该感谢你。”薛珩的唇边还挂着淡淡的笑意,“虽然还没有弄清楚发生了什麽,也不太有机会弄清楚发生了什麽。”
他伸手握住了李融有些发颤的指尖,缓缓敘述着这个月他所接触到的信息。“他们给我看了从你身上所获取的资料,准确地来说那是你的记忆,和我的一部分记忆。”
李融听他念出来每一个名字,李河,李福全,李子衢,小瞎子,薛珩却顿了一下。温热的体温染上他冰冷的指尖,他才想起来,自己不曾和参与实验的人说起这一次所经歷的事情。
“沈逸,沈自行。”薛珩还是猜出来了,这是自己不该觉得意外的一点,仔细想一想,或许也很莫名其妙,只要看到薛珩,就篤定他能猜出来这件事。
李融收回了自己的指尖,为每一个名字点了一下头,之后又因为每一个名字摇了一遍头。他该清楚的,那都是他,那都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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