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2 / 2)
不知不觉,酒坛空得极快,好在红日替了新月,鸡鸣立响,沈逸进了车厢內继续歇着,一路睡到金陵去。
金陵比江都还要热闹,还在城门之前就堵在了人群之中。沈逸睁开眼的时候车马已经停了有一会儿,慢悠悠地往前拥着,车夫勒着缰绳才勉强控好了马匹。
他望了一眼周围的随从,这几日已经认熟了他们的脸,只余下几个分不清是谁派来的人。沈逸收回视线,给车夫结了银钱就掀开车帘下车去。
便是单手展着折扇,上面挂着刚从江都买下的玉坠,带笑瞧着金陵的城门。混在人群中很快就进了城中,红木交错,暮色正浓。
金陵的歌楼酒坊才开了张,门前站了招徕远客的伙计,并有歌女操着一口软调拥着看上去富贵的客人进楼去。
沈逸将钱袋抛给随从,自己一个人进了歌楼。老鸨自然识趣,为他指了楼上视野正好的厢房,又吩咐了侍女一路带着他上去。
他坐在厢房中,隔着屏风听得花魁的奏曲,将折扇塞进侍女怀中只说上好酒来。熟悉的脂粉气多少让他感到些安寧,赵青既然没有派人迎他,他便打算待在此处。
一来方便听些消息,二来足够掩人耳目。寻花问柳,才能让金陵的这位郡守不至于明面上发难。
或是因着还在春时,歌楼內未点熏香。在脂粉气之外还有或甜腻或浅淡的花香,顺着溜进窗子来的春风蔓延在楼裏。
这一等,就是三日。沈逸从软榻上睡起的时候,已经到了第四日。
仿佛自己就是来游歷山川一般,这几日不是在歌楼酒肆流连,就是登桥入画舫,伴着菱歌入夜。偶尔想起来,独自去有名的铺中挑些木簪绸布,大多都在歌楼中赠了舞姬侍女。
他推开门请了来客入室,对方弓着腰先行了一礼,“小侯爷。”之后才入座和沈逸对坐,却不像章洪那般恭维,仿佛只是寻常一见。
不论各自来意和其中关窍的话,这一见的确是寻常事。“今日才听闻小侯爷到了此处,按理来说,应当在郡守府中设宴好生招待一番。”
他放轻了声音顿了一下,“只是……新岁初至,赵郡守忙于公事。小侯爷又是陛下钦点的官职,恐过多来往徒惹猜忌。”
沈逸带着疑惑应了一声,“那赵郡守是不打算见本世子了?”挑眉看向赵青派来的属官。
那人自是起来又行了一礼,语气未免带了几分焦急,“就是怕小侯爷误会,郡守才让下官过来跟小侯爷知会一声。下官沈知延,要说起来祖上或许和小侯爷同出一脉。”
又似乎自知失言,“总之见到小侯爷方知何为天人之资,一时口不择言了。”嗓音慢慢缓和下来,“不过还有庐州疫病一事,郡守实在抽不开身。小侯爷要是在金陵缺什麽,少什麽了,随时都可以命人来找下官。”
边说着,沈知延起身为他们二人倒满了茶盏,“还望小侯爷见谅,郡守原先就预备好了宴席为小侯爷接风,只是如今无法亲至。”
他笑弯了眼,将金陵有名的歌楼酒坊一一说给沈逸听。沈逸这才缓和了面色,饶有兴趣地听他讲金陵风流的好去处。
顺手便将沈知延送与他的玉佩系在腰间,靠在软椅间笑得开怀,“那这几日,就麻烦沈大人多多作陪了,果然是本家没错,我与沈大人,真是一见如故。”
一连几日,沈知延都如那日所说,时刻作陪。沈逸面上不表,问起什麽都一一顺应,饮酒作乐,听曲解闷,该做的事情件件不落。
直到夜半才送走了沈知延,沈逸推开窗望着街边的光景。金陵的人群熙攘堪比长安城,又有流水潺潺,桥边还有泊停的小舟,零星有船夫归家去。
远处的灯火照着这方水城,想起这几日沈知延带他所见,赵青比章洪更要谨慎警惕。说是作陪,沈知延几乎寸步不离,自己想要递信或是独处都难找到机会。
沈逸吹灭了屋內的油灯,见屏风处没映出人影才将写好的密文塞在枕边,准备清晨顺口吩咐过随从进屋收拾一趟。
至于密报,天家的人佯装成送酒水的伙计和自己会面倒是无阻。细数下来,他在金陵,已经待了半月。
他闭上眼躺在榻上,任春风送暖吹进屋內,不去计较就在隔壁的沈知延,就在脂粉气和花香中睡过去。
江南的花开得繁茂,他还是独独想念长安的春景,想到自己归家的路。
既然天家快查完了此中蹊跷,离他回去的日子就快近了吧。或许等天上的月再弯成一线,他就能再见到所念之人了,他的阿娘,他的阿姐,他的外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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