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2 / 2)
只见卫谦羽摇了摇头,“难得有骑马的机会,若是在侯府挑一匹,岂不是要让卫府裏的马匹寒了心?”
他便转身去马厩中给自己挑了匹白马,他们虽没有时间,但总吩咐了下人隔两三日将马匹带出去遛一遛,防止它们久待在侯府裏懈怠失力。
沈逸轻抚着同色的鬃毛,将辔头马鞍重新加在其上。只有这一匹是去年秋时从霍府接来的老马,性子倒像是完全随了那老管事,前几日因着下雨没有遛马,便绝食了一阵子,今天才算刚刚将养起来。
他牵着马出了侯府,卫谦羽已经坐上马背把着缰绳等他了。沈逸指间握好许久没碰过的缰绳,同样翻身上马跟在了卫谦羽身后。
直到长街纵马,沈逸才觉出秋风未变,仍旧已经带了寒意直吹上面来。倒是遂了老马的愿,穿过人群的时候竟还比往日要快上许多。
红日未落,人群拥搡自然不便他们并马同行。沈逸瞧着还在前方的卫谦羽,口中说是无事,依照他的性子,能登门和自己一同纵马的,怕还是些不便直说的事情。
他双腿施力夹紧了马腹,趴低了身子赶上了卫宸,终是出了城门。
卫谦羽反倒也松了缰绳让马放开跑在郊外,成簇的菊一同往年。沈逸没开口,自然随着这种无声的痛快让白马也疾驰在古道上。
和人一同纵马,都好像恍若隔世。许久沈逸才想起来,已经快满两年。至于和卫谦羽一起,就更不知是何年何月何日了。
他没有先问,卫谦羽也没有先答。他们只是和之前的自己一样,肆意走过城郊的每一处地方,偶尔摘下正落的黄叶,或是重新拿起缰绳维持住平衡。
夕阳终西行,他们不约而同勒紧了缰绳,让马停下来慢走着吃草,却都没有下马。
“卫谦羽,”沈逸唤了他的名字,看向他有些凝重的面庞,“还肯告诉沈自行一些事的话,尽言便可,无论怎样,我总不会出卖卫兄。”
卫宸听明白了他这话的意思,溢出一声朗笑,放松了一瞬又重新恢复了刚才的表情。“我们都变了许多,当年风流,现在独剩个柳千山,恶名还在酒肆歌楼中远扬不止。”
“柳千山。”沈逸念了一遍,跟着笑起来,“宗□□昧下的那点银子,还不够他糟践几回。”
“家父为人持重,本就不愿插手朝中大事,又掌刑司。我只是如今懂得,也明白小侯爷懂得。”卫宸回忆起从前的事,也回忆起卫廷尉难得失态的那年寒冬,“薛珩,薛从之,是前岁冬日到长安城中的。”
沈逸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卫谦羽的回忆,“说是旧事,确实要论到十几年前了。至于家父故友之子,只是泛泛说辞。”
卫宸看了一眼沈逸,轻嘆口气将今日的提醒全盘托出,“我并不知全貌,听得家父提起几句。薛从之,大概是为清算前朝冤案——当时正出了位薛廷尉,后来娶了位彻侯的孙女。”
“后来之事,我就只知和如今的丞相有关,家父和那位薛廷尉便也只见过几面。”
沈逸听得这一桩旧事,又想起之前同薛珩提过的承诺,没有发问其他。
“如今入了朝,又受陛下提拔,明面上就是刺向赵家的一把明刀。至于令尊,合该指向家父,指向家父身后的大司马。”
“小侯爷,刀剑无眼,还是该多保重。”
卫宸说完了这番话,垂头不再去看沈逸作何反应。他能向沈逸言明,也不过是仗着卫府暂时没什麽忧虑。
沈逸却是下马,郑重朝卫谦羽作揖行礼,“自行在此多谢卫兄了。”
卫宸颔首受下这一礼,“走吧,小侯爷,再跑马一圈,便该归家了。”
沈逸爽朗应下一声,只听得烈马嘶鸣,马蹄再度踏过路边荒草,又掀起风吹落或红或黄的花瓣。
暮色终起,长安城裏已经点亮了灯火,卫宸依旧走在前面,走进城门去。
沈逸勒住了缰绳,控好还想要跟上去的白马,指间攥着鬃毛呼出一声嘆息。他明白卫谦羽的意思,党争有別,下次再见便再无从谈起今日了。
丞相,大司马,薛廷尉,彻侯,还有沈家,沈骞,薛珩,薛从之。他好似通晓了自己落在怎样的一张棋盘之中,成了他人棋子,奔走厮杀在棋盘之上。
可是他终要归家去,哪怕刀剑无眼,遍地饿鬼,只归霍家,只归他的阿姐和阿娘,愿去的地方。
哪怕仍在长安城中,他松了些力道,纵马从深巷中斜穿而过。
秋风催生枯折的荒草,长安城的月,又圆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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