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 / 2)
沈逸给卫宸递了杯酒,起身和他们喝过最后一杯,便行礼告辞了。虽说不为醉酒而来,连着喝了两日还是让他有些昏沉。
柳千山醉酒不自知,往往喝上三两杯就开始糊涂了,卫谦羽又不常放开痛饮,浅浅喝一些那也是应自己邀约。反倒是那位刚来的薛从之,刚才一起对饮,他数不清究竟喝了多少,但也难得痛快。
沈逸从小厮手中接过缰绳,调整好马辔才翻身而上。晚上长街的人并不见少,他就任马慢悠悠地踏着地面,掠过拥搡的人群朝侯府行去。
他还没有想好之后该怎麽做,装病之说须得上下都一起配合,首先沈骞怕就不会那般轻易应允。卫廷尉……就算投帖,那也要外祖那边打点好,卫廷尉为人持重,卫宸要劝动他那更是难上加难。
这份人情,他本不愿意欠谁。但是就像现在一样,他暂时想不通,到底还有没有更好的法子。沈逸原本就不擅思虑这些,这件事又跟沈婠相关密切,自己就更无法平静下来去仔细想一想了。
秋风逐散了他身上的酒气,沈逸下马进了府中。小厮上前来替他披了外袍,“小侯爷回来了——”他没拦住对方发出的声响,眼见没有惊动沈婠,这才站定清了清嗓子。
“阿姐可喝了鸽子汤?下午府中有没有不对劲的事儿?”
“小姐喝了一盅,剩下的让庖厨送去给夫人了。”小厮弓身回过话,“夫人倒是命人备轿出去了一趟,刚刚才回来。”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如实答过,“还,还有,侯爷问过一嘴世子去哪裏了,我们都只说不知。”
“好,记得明日去管事那儿领赏钱吧。”沈逸待在庭院中散了一会儿身上的酒气,才迈步往霍氏那裏走去。
阿娘已经见过外祖了吗?那阿姐现在知不知道,到底还有没有机会——哪怕能拖一拖,拖得久一点,让他们都仔细想一想之后再说啊。
纷杂的思绪扰得他头脑更为发昏,规矩地在门外行了礼,“阿娘?”
“逸儿进来吧。”听到霍氏出了声,沈逸才轻推开门进了房中。“你们都暂且下去吧,今天歇一夜,用不上你们伺候。”
沈逸坐在桌案前,给灯盏中添足了油让房间更为亮堂一些,偏头去瞧霍氏的脸色,听到房门被关紧才忍不住发问,“阿娘今日是不是出去过?”
“自然的事,”霍氏坐在沈逸旁边,伸手替他拢了衣襟打理好,“逸儿。”她继续唤了一声沈逸,缓缓说道。
“你们都是我十月怀胎的骨肉,怎麽可能不心疼,不着急?不是所有人都像你父亲一般忍得旁人之所不能忍,”沈逸听到方才她唤自己的那声,心中已然猜到了答案,依旧坐定听自己阿娘说明白这件事。
“只是那位强硬,阿娘在霍府坐了快一日,也都没甚好法子。”霍氏倒了杯热茶,捧在手心裏暖着身子,“老爷子年纪大了,要是有人再问你,就说他旧伤复发,什麽事都不管,什麽人都不见。”
她自然能认出来沈逸身上新带的酒气,那可都是她自己的骨肉啊。
“五日之期虽断不可违,现在宫中的郎中令,往日受过霍家恩惠的也算不上少,”沈逸看着霍氏拉过自己的手,也还是伸手替自己阿娘捂热了。
“婠儿进宫的时候,应当先封美人,再由你父亲去转一圈,总能挑些身家清白地留在你阿姐身边。”
霍氏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化成一声几乎快要听不到的长嘆。沈逸攥紧了外袍的布料,也还是克制不住自己颤抖的指尖。
“逸儿谢过阿娘和外祖了。”他没敢在房中多留一刻,只是跪地一拜再拜,道声阿娘早睡,就重回庭院中。
他没再管还停在院中的白鸽,抬头望着天上缺角的月。自己可以不用去听从沈骞口中所说的话,但霍氏的,或者说霍府的意思已经明了。
方才阿娘那一席话也是在提醒他,最近不能再去霍府,也不能在外祖面前再说起这件事。
他再也不用去费尽心思想什麽出路了,沈婠,他的阿姐,现今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从侯府走向深宫之中,走进天家,福祸不知,生死终难料。
[1]出自世说新语,夜光之珠,不必出于孟津之河;盈握之璧,不必采于昆仑之山。此处有福祸不定的曲解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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