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2 / 2)
晾了几个时辰的衣服自然没有那麽快干,只要不再往下滴水就好。李福全走出庭院再领了今晚的热汤,说是热汤也就是煮进了一点稀水,远没有中午的饭食饱腹。
坐在桌前的时候,他顺势抬头望向窗外,久居殿內的那位良人倒是撑伞出来了,正和侍女在那株腊梅旁赏花。
良人披了一身茜色的大氅,正探手准备去折下几枝梅花来。李福全草草喝完了热汤,重新穿上布靴拎着灯出去了,今天的天也暗得比平常早。他拿起扫尘的工具重新扫净殿外的小路,正准备往良人那处去的时候先听到了常侍的声音。
随着一声声陛下一起传过来,他先弓身行了礼,只得提着灯在殿外候着皇帝过来。那位陛下也披上了玄色的大氅,远望过去上面的金线在后面白色的雪裏显得突出,依旧是腾跃的龙纹。
李福全等了许久都没听见脚步声,才敢稍微抬头看过去,就看到皇帝和良人共在一把伞下有说有笑。他便稍微放松下来,活动过快要冻僵的手脚,本来就没干的衣服又被北风吹了一阵,已经开始有发硬的趋势了。
虽然已经入了夜,雪却没有停下的跡象,依旧从云中往下飘着。李福全再抬头看一眼的时候,也只能从满眼的素色裏瞥到鲜艳的顏色,直等到皇帝将良人横抱起来往殿中走来,他才低下头按照礼数恭候这位陛下。
良人折了不少梅枝,嫩黄的花落在她的大氅和肩头,圈在皇帝的怀中飘出一阵清香来。殿中的灯火尽数亮起,照得这方庭院都重新通明像是在白天一样。
他听到殿中响起的声音,慢慢挪动回那株树旁边静候着,想来今天这位陛下晚上是不会提前走了,自己也得按照吩咐一直待到天亮去。
李福全望了一眼腊梅,被折去枝桠的树在雪裏显得更单薄了。他尽量将手缩在袖间,小步活动着不至于一开始就让手脚发僵。嫩黄的花有时候跟着仍在下落的雪花回到地上,方才皇帝也跟他一样站在这裏,不过那位陛下是赏花也赏美人,自己就是在这裏挨冻。
他久违地开始在心裏咒骂下雪的天,咒骂快要把他吹得发僵的北风,也不禁去想若是自己现在能在殿中,怕是只待在暖炉旁就已经够回温了。他呼了一口气,换了边手去提油灯,殿中的人影还在交缠着,不知道什麽时候能歇下来。
李福全依旧站在树旁,再睁开眼睛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是被冻得睡过去了。还好皇帝没从殿中出来,自己不会因此受了责罚,殿內的油灯熄下来了一些了。他合袖垂下眼睛,就盯着自己手裏快要熄灭的油灯,不再费力活动没有知觉的手脚了。
到了深夜,雪终于停歇下来,北风继续呼啸而过,带落腊梅结着的黄花,将清香吹远的同时也肆虐着单薄的树枝。
他只能在一旁想着,这个冬夜应该是陛下第一次会在殿中宿到天亮。按照之前听常侍们的闲话,良人应该不久就能升些位分,至少也该晋到美人。
到时候自己就和赵财上个月差不多,能领到怀裏装不下的银子,说不定在深冬的时候能再领件大氅——即使是库房裏破烂的布料也行,总不至于跟现在一样发冷得难受。
他打了个激灵,苦笑接受着漏尿的事实,还好下身的垫布一直没有被自己取下来。久在庭院裏没有出去,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要找大夫看一眼,也不知道自己身上还有没有其他毛病。
李福全看着自己呼出来的气变成白雾飘在半空裏,自顾自地开始猜测皇帝这次会赏赐些什麽,总不能每次都是玉石或者镯子,换些金银也好,今日他也是第一次看那位良人穿得没那麽素,看起来也更有生趣一些,不像以往有些病怏怏的样子。
终于到了天亮,殿中还是没有什麽动静,不过倒是有常侍过来吩咐他可以灭灯回去了。陛下今日都会待在殿裏,现在用不上他在左右侍候。李福全低头连忙喏声,缓了许久才迈得开步子,踩着湿滑的小径一步一步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他现在没什麽力气去领清晨的饭食了,只能拖着冻僵的身子,顺便关紧了窗脱去鞋袜躺在被子裏。
殿內和殿外都安静着,李福全闭上眼睛等自己回温过来,翻来覆去忍受着腿脚的疼痛,安慰自己想着明天的好日子,只要那位陛下能开口说句话,说不定自己就能跟着良人一起搬进新的宫殿內,或者良人高兴,能赏个暖炉分给他,就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冷得难以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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