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2 / 2)
此番言罢,李融便扶着徐氏去房內休息。不知苏肆昨夜什麽时辰才回来,一直睡到快正午才醒来见自己。“昨夜可有将赠礼送与人家?”他坐下给苏肆倒了茶问过,见自家书童面上晕了红也知结果,便将阿娘要说亲一事讲给苏肆。
“公子……”苏肆连忙打断过,“原是私事,不敢让夫人日夜为此操劳,夫人身子骨本就弱。”李融合扇敲在掌心,“跟着我许久,阿娘早将你看作次子一般,想要阿娘不挂心,那就随着阿娘安排,春日逢喜事,让阿娘多开心一会儿。”
苏肆才应下声,“夫人心善,那就都依公子和阿娘安排,盈盈已经行过了笄礼,也到了年纪。”李融轻笑着记下,“盈盈……好轻俏的名字,不知在何人家,也好方便阿娘操持。”
苏肆细细讲过,“在街边的江家,是个卖糕点的铺子。”李融了然过,怕是游学前自家书童清晨出去便是去会心属的女子了。
至于苏肆如何讲与徐氏听便与此无二般,徐氏从这夜后就上了心。中间筹备均按礼数加了厚礼找媒人定下婚约,只等李正从江南铺子回来挑个良辰吉日便可成亲。
苏肆最近也不再常常跟在李融身边了,捧着账本一笔一笔跟徐氏记着成亲所用的物件,李融偶尔路过看过去并不上前打扰,只是为喜事慨嘆过,于自己来说,就像是看着胞弟成亲一般自然欣喜。
阿娘买了绢布回来教人裁过新衣,大红的布绣上金色的明纹按照制式贴合苏肆的尺寸。李融也是第一次见苏肆穿大红的外袍,整过衣冠也是俊俏郎君。他独自上街为苏肆挑了把檀木的折扇当赠礼,装点着即将成亲的书童。
家中都是祥和一片,时不时便能听到对苏肆的打趣,苏肆从刚开始的只应声到现在已经习惯了,大多时候能还上两句,说是成亲时的礼钱一分都不能少。
流进庐州城的河水渐暖,鸿雁也有零星向北而飞。天上积着的云也被暖散掉,红日熏着近春的草木生出嫩绿的新芽。李正还在江南的铺子间奔波照看着今年新到的第一批货物,抽不出身来给家中来信。
李融陪徐氏操持着苏肆的亲事,乐得见徐氏整日裏莞尔事无巨细地一遍遍问过看过。苏肆也时常备着薄礼,依旧是早晨出去,回来的时候总能带回两三包糕点,加了甜味。李融瞧着他们往来也时常打趣苏肆,身边少了苏肆念叨虽有些不习惯,但也清静下来不少。
他便有空拾起搁置的竹卷,一字一句再读过之前诵读的大道之论。每读起来,难免想到游学所歷,却逐渐淡去了惶然,生出些惘然化作时而轻缓的嘆息。
家中换了新的熏香,浅淡的花香盈满袖间,他用指尖抚过之前记下未解的地方,如今读来已有所获。自己还未和阿父讲过游学所得,不知阿父该会是何反应。他大概是辜负了阿父从小对自己的寄望,若是有机会,做一方县官就无悔于多年诵书。
李融研着墨,这个时候想必苏肆还跟阿娘待在一起准备聘礼,拢着宽袖提笔抄下字句,走势婉转清秀。他慢慢记下江南泛红的枫林,静立的楼台亭阁,写过徐州肥美的蟹和淳朴的民风,落笔书过颍川深秋的那场大水以及长安的第一场大雪。
他轻笑过,想起当时在蜀地由着薛珩带自己喂过的白兔,也想着纵马远去的薛拙之,按照时日,薛珩应该轮到了该行冠礼的日子,便禁不住去想如朗玉般的他,总该在那时有着寻常意气,不再悠然闲散。
顿笔任墨跡污了绢布,却莫名有些心神不寧。李融停了一瞬才沾了清水的湿帕擦过未干的墨。想来是自己近日未休息好,游学半载多少于身体有所劳损。于是轻摇着头只得折好带污的绢布算作废稿。
他躺回榻上歇息着,挣扎着闭上眼入了梦。许是被近日诸事所染,李融在梦中提前看到了苏肆成亲时的样子,阿父和阿娘坐在高座上受了新人一拜,自己静立在一旁饮酒祝贺过。眼前朦胧,又似乎梦到了薛珩在行冠礼,临沂城內比不上江南和庐州繁华,冠礼也是极简单着。拙之无父无母,无师少友,大概会对着天地三拜。
北地的春没有那麽快到,没了枝叶的树不知什麽时候才会发出新叶,身上的大氅什麽时候能脱下来。他好像也正立于一旁,看薛拙之一人独自拜过天地,论断胸襟本就合乎天地自然,也只循着天地自然,日后怕是没有什麽东西能令白鹤折腰,也没有什麽事能让飞鸟驻足。
李融睡熟过去,弯成银钩的月照着庐州城。桥下的流水汩汩向东,汇进城外的大江中,奔流着从江南注到东边的海裏。新燕在檐下筑了新巢,成双成对飞进人家中,偶尔啼鸣后交颈而卧,伴着许多人的梦,伴着庐州将临的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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