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魂(肆)(2 / 2)
“贺公子这些时日奔波劳顿,真是辛苦了……不知我儿……”
傅清乐说着,目光向鹤书身后探去,眉头微微拧起,忧色渐染。
“啊……这个……青山他……他……”
鹤书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本就不擅长掩饰情绪,心虚慌乱几乎要从闪烁的眸中满溢出来,
“他、他在屋子裏歇息呢……对对!路途辛苦,他倦极先睡了,我方才……是出去办点事……”
“可是贺公子……”
傅清乐闻言语气凝重了几分,鹤书刻意摆出的笑容僵在嘴角,他垂下眼帘,彻底避开那仿佛能洞察一切的视线。
“虽说不该擅入他人居所,但情非得已……我方才进贺公子的屋內,并未见青山踪影……”
遭了!
他都忘记自己走之前设下的障眼法了,这下该如何圆谎……纵使面前这人较寻常凡人了解的东西更多一些,但也不能将此事和盘托出啊……
“青山在我那儿呢。”
玄通子的声音自不近不远处响起,鹤书转头望去,目光只在那道越走越近的身影上停留了一瞬,便迅速移了开来。
他心知自己没有资格去怪罪玄通子什麽,可喉中仍梗着根刺,吐不掉,也咽不下去。
“道长?”
傅清乐明显是认得来人,他走上前行礼问好。
“听闻您在外云游多年,不知是何时归来的?方才说犬子在您那儿……”
“啊,刚回来不久,傅缘主,多年不见,別来无恙啊。”
玄通子行至近前,瞥见鹤书明显回避着他的姿态,眸中几不可察地一暗,旋即浮起抹慈和的笑意。
“您还记得我。”
傅清乐略显意外。
鹤书指尖金光微闪,趁机将覆在小屋外围的结界收回,刚想要解除障眼法,闻得两人的对话,动作不由得一顿。
“自然记得,傅缘主琴技了得,老夫听了一遍便再不能忘怀。”
玄通子扯谎的功夫早已炉火纯青,只听他面色如常,语气篤定地继续说道:
“傅缘主不必忧心,青山确实在我那儿。”
见傅清乐被玄通子三言两语哄住,鹤书收回施法的手,悄悄退开两步,走向小屋。
既有人主动解围,他还是先去看看青山要紧。
“这事说来话长,老夫游歷途中恰巧遇上这两个孩子,见青山根骨清奇,是修道的好苗子,有意收之为徒。”
“这不他灵窍初开,正闭关静修,傅缘主若是想见到他,怕是要再等上些时日了。”
“道长这是何……”
鹤书合上房门,将二人的声音彻底隔绝在屋外。
他不去想傅清乐究竟会不会相信这样乍一听有些荒谬,细想之下却又言之成理的说辞,脚步轻轻地走向榻边。
青山呼吸平稳,依旧安静地沉睡着,同离开时別无二致。
可不知为何,鹤书一瞧见他这幅模样,就忍不住鼻尖一酸,瞬间红了眼眶。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憋回那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嘴角勉强牵起个笑着的弧度,颤着声音喃喃道: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呢,青山……我好想你。”
他说着行至榻边,语声哽咽,缓缓屈膝半跪。
将借来的寒玉髓裹上一层自己的真气,他又以灵力化出细绳穿系,小心挂在榻上之人的腰间,以免直接触碰伤害到他凡人的躯体。
做完这一切,鹤书俯身,轻轻伏在青山的胸膛之上,听着那片正缓慢起伏着的地方,传来了清晰跳动的心跳声。
“噗通……噗通……”
他的目光随之落向枕侧那只流光溢彩的净灵瓶。
青山的地魂如今就安栖其中,承载着他们所有的过往。
待到新桃初绽,玉瓶复原,他便能凝魂重生……
届时,不论青山是否还记得自己,于他而言,都是幸事……
一桩极好的、顶好的事。
鹤书抬眼望向窗外,玄通子与傅清乐不知聊到了什麽,笑容满面。
他是这样格格不入,只能別开视线,转向那株小小的桃枝。
几日不见,它在茁壮成长,嫩绿的新叶上奔涌着蓬勃的生机。
鹤书突然想,青山最好是不记得。
尽管迟疑、犹豫、心口涩痛……却依旧要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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