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御前墨香（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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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御前墨香
自那日收到別具用心的“赏赐”后，吴所畏安分了两日。
他每日准时前往偏殿书库，埋首于浩如烟海的前朝兵制档案之中，心无旁骛，勤勉异常。偶尔在翰林院或宫中甬道遇见同僚，也只是客气寒暄，笑容得体却不再过分张扬，仿佛真的将陛下那句“非必要不必烦扰”的告诫听进了心裏。
他甚至刻意避开了可能与池骋偶遇的时段和路径。
他在等。等他的陛下，先一步按捺不住。
果然，第三日午后，当吴所畏正于书库高梯之上，费力抽取一卷置于顶层的《卫公兵法注疏》时，御前的那位內侍又悄无声息地出现了。
“吴修撰，”內侍的声音在空旷的书库中带着回音，“陛下口谕，询问《平戎策》编修脉络纲要可曾拟妥？”
吴所畏抱着沉重的书卷，从高梯上缓缓下来，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他对着內侍露出一个恰到好处、带着些许疲惫却依旧恭敬的笑容：“有劳公公回禀陛下，纲要已初步拟就，只是尚有几处关隘需查证核实，恐仓促呈阅有失严谨。臣本想待明日彻底厘清后，再……”
“陛下说，”內侍打断他，脸上带着一丝为难又不容置疑的神色，“今日酉时正，御书房回话。”
吴所畏眸光微闪，面上却显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惶恐与压力：“这……臣遵旨。”他顿了顿，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般，“臣这就回去整理，定在酉时前准备妥当，不至御前失仪。”
內侍传达完毕，躬身退去。
吴所畏看着那消失在门外的背影，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计谋得逞的弧度。
看，他的陛下，等不及了。
酉时正，天色将暮未暮。
吴所畏准时出现在御书房外，手中捧着厚厚一叠整理好的文稿。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真的带着面圣禀报要务的紧张，缓步而入。
池骋仍在御案之后，侧对着门口，望着窗外渐沉的夕阳。暮色为他挺拔的身姿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冲淡了几分平日的冷硬，却更显深邃难测。
听到脚步声，他并未立刻回头。
“微臣吴所畏，奉旨回话。”吴所畏跪拜行礼，声音在寂静的殿內显得格外清晰。
“嗯。”池骋这才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他身上，深沉难辨，“起来回话。纲要可带来了？”
“带来了。”吴所畏起身，将文稿双手呈于御案之上，“此乃臣初步梳理之脉络，请陛下御览。”
池骋并未立刻去看那文稿，他的视线先是扫过吴所畏的脸庞。两日不见，这人似乎清减了些许，眼底带着伏案劳神的淡淡倦意，但那双眼睛，依旧明亮如星，此刻正专注地望着自己，带着全然的信赖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吴所畏的唇角——那处前日还明显红肿破皮的地方，如今已光滑如初，只隐约留下一点极淡的痕跡，不仔细看几乎察觉不到。
看来……那药膏他用了。效果不错。
池骋心中莫名一松，那股因两日未见而隐隐躁动的情绪似乎平复了些许。他这才伸手，拿起那份纲要，快速浏览起来。
越看，他心中越是讶异。
这份纲要条理之清晰，见解之深刻，远远超乎他的预料。不仅将前朝兵制演变梳理得清清楚楚，更能结合本朝实际，提出不少颇具启发性的编修建议。可见这两日，他是真正下了苦功，而非敷衍了事。
“不错。”池骋放下文稿，难得地给出了明确的肯定，虽然语气依旧平淡，“比朕预想的要好。”
吴所畏脸上立刻焕发出光彩，那是一种努力得到认可后的纯粹喜悦，笑容瞬间驱散了眼底的倦意：“谢陛下夸奖！能得陛下认可，臣这两日的辛苦便都值了！”
他的喜悦如此直白，如此有感染力，让池骋的唇角也几不可察地微微松动了一下。但他很快压下那丝波动，指向文稿中一处标记：“此处关于府兵轮番制度的利弊，论述稍显简略，可再深入挖掘前朝实例佐证。”
“陛下圣明！”吴所畏立刻凑近些，俯身去看他手指的地方。随着他的靠近，那股干净的、带着墨香和淡淡药草清香的气息再次萦绕而来。
“臣也觉此处略有不足，只是查阅的几卷档案记载均有出入，正想请教陛下……”他一边说，一边极其自然地从袖中取出自己常用的那支毛笔，笔尖饱蘸墨汁，准备在稿纸上记录陛下的意见。
然而，就在他凝神倾听池骋指点，试图在稿纸边缘空白处做注时，手腕忽然“不小心”一抖！
饱满的墨汁瞬间泼洒出来，几滴浓黑的墨点溅上了池骋挽起袖口、露出的那一小截冷白手腕！更有甚者，一滴竟直直飞溅到了帝王线条冷峻的下颌之上！
“啊！”吴所畏惊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像是闯下了弥天大祸，慌忙放下笔，声音都带了颤音，“臣罪该万死！臣……臣不是故意的！陛下……”
他急得仿佛要哭出来，下意识地就抽出怀中那方素帕，正是那日御书房用过的那方，也顾不得君臣之別，伸手便要去擦拭池骋手腕和下颚上的墨渍。
微凉的手指带着惊慌的轻颤，握住池骋的手腕。素帕柔软，急切地擦拭着那几点刺目的墨黑。
之后手则抬得更高，帕子小心翼翼地去碰触帝王下颌那点墨跡。
距离瞬间被拉至极近。
池骋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吴所畏因惊慌而急颤的长睫，感受到他温热急促的呼吸拂过自己的颈侧，闻到那方素帕上极淡的、属于吴所畏的干净气息，以及……一丝极细微的、自己赏赐的那药膏的清凉香气。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和近距离接触弄得怔了一瞬。
手腕被握住的地方，传来对方指尖的微凉和细腻触感，以及那无法作伪的、因害怕而生的轻颤。
下颌处，帕子轻柔擦过的感觉更是清晰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