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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秀花不解:“为何?”
苏荷伸手指向东南的天际:“姑姑看,那里的乌云早已散去。”
张秀花顺着她所指方向看过去,果然见那片天空格外耀眼。
“小姐有把握便好。”她松了口气,又问:“小姐明日乃是夜间行事,届时姑爷下值回来没见着小姐,又该如何解释?”
苏荷思量片刻,唤了声“春兰”。
春兰上前:“小姐请吩咐。”
她吩咐,“明日你留在府里,姑爷问起来时,你便说我回娘家看望父亲去了,须得留宿一晚。”
春兰问:“小姐明日当真留宿李家么?”
“自然不是。”苏荷语气淡淡:“即便在哪里将就一夜,我定也不会回李家的。”
春兰笑了笑:“我都听小姐的。”
末了又说:“对了,小姐昨日说让我打探姑爷与曾先生会面的消息,我已打探到了。”
她问:“如何?”
“听吴生那口气,好似也不是什么大事,曾先生因与二十年前一个叫什么曾无声的茶师同姓,故尔才引来姑爷的调查。”
“姑爷手上可有关于曾先生的什么证据?”
春兰摇头:“没有,所以昨日姑爷不过是找曾先生聊了几句,二人并未发生什么不愉快的冲突。”
“那就好。”苏荷松了口气,但细想之下仍是不解:“也不知他调查茶师,是为了寻找一位什么样的娘娘?娘娘与茶师又有何关系呢?”
春兰答,“我之前也套过吴生的话,但吴生死活不说。”
她转身回屋:“罢了,不相干的事咱们不管了,咱们管好自己的事便可。”
当夜,雨果然停了。
次日,旭日东升,朝霞映照,整个世界好似重新灿烂起来。
苏荷刚用过午膳,便见阿四进屋来禀:“夫人,刚宋声传来消息,今夜戌时三刻他可将刘达忠引至城外的瓜棚。”
她眸中亮光一闪,道了声“很好”。
随即吩咐张秀花:“姑姑,今日给我穿那身绯色襦裙吧。”
绯色,是娘亲最喜爱的颜色。
张秀花一时情难自抑,点头应“好”,转身去木柜里寻找衣裙。
第54章 报应5
苏荷换上了绯色襦裙,并梳上利落的交心髻。
镜中的她朱唇皓齿、曼妙端庄,恰如月光下的清泉,明媚无瑕,婉约动人。
张秀花看着她,一时百感交集。
她恍若看到了多年前那个对自己处处关照的苏妹妹。
张秀花偷偷抹掉眼眶的湿润,故作平静地问:“时辰还早,小姐这是要提前出府么?”
苏荷答:“咱们既然声称要去‘李家’,自是不能夜间出府,先在昌隆酒楼用完晚膳,戌时之前再出城吧。”
随即又吩咐:“记得让阿四布置好瓜棚。”
“小姐放心,阿四早就去布置了。”
苏荷“嗯”了一声,戴上装有毒粉的手镯,继而拉开妆奁的抽屉,从里掏出一个火折子,打开竹帽轻轻一吹,橙色火苗猝然腾起。
火苗的光将她整张脸映得艳丽无比,如梦如幻。
她盯着火苗微微一笑:“如此,甚好。”
苏荷于申时出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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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先是坐马车去昌隆酒楼,下车后吩咐车把式:“你先回府吧,我须得在酒楼用过晚膳后再回李家。”
车把式名叫福升,乃谢府多年的老仆。
他恭恭敬敬回:“那小人便在外头等着,待少夫人用完晚膳,小人再送少夫人回李家。”
苏荷摇头:“不用了,此处离李家不远,我届时自己走回去便可,你不用等在这儿了。”
福升诚惶诚患:“怎可让少夫人走回去?”
“我正好想逛一逛街,无碍的。”
“那老奴谨遵少夫人意旨。”
苏荷看着福升驾车离开,这才转身走进酒楼。
今日她的目的地乃是城外,她自然不能让谢家人知晓她的动向,免
得坏事。
此时同心巷的刘宅。
刘娇用完午膳后一直在榻上昏睡。
宋声在她饮用的茶水里放了一大包蒙汗药,确保她能从今日午间一直昏睡到明日。
随即他唤来宅中唯一信得过的婢女香奴,沉声吩咐:“你去衙署给老爷递个信,就说他今日参加完新府尹的接风宴后,不用回宅子了,直接去东城外的瓜地,小姐为他备了一道独特的鲜瓜宴。”
香奴一头雾水,瞄了眼内室:“小姐不是……还在睡觉么?”
宋声冷笑一声:“你先去传话便是,好让岳丈有个心理准备,届时我会亲自带他去瓜地。”
香奴犹疑地应了声“是”,转身去传话。
宋声看着婢女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愈盛。
他昨日便探到刘达忠所在府衙要为新来的府尹举办接风宴的消息,届时刘达忠下值后便不会回宅,便也不会见到刘娇。
届时他才好撒谎将他骗出城去。
宴会酉时开席,他戌时骗他离开,时间上正好。
他自是知晓谎言被戳穿后的后果,但他想赌一把。
赌那个女债主对刘达忠没安好心,甚或还怀着杀心。
若刘达忠此去非死即残,他哪还有余力来对付他?
如此,他也算是为死去的妻子报了仇。
酉时刚过,宋声便出了门,只身来到府衙的饭堂门外,立于门廊下恭恭敬敬地候着刘达忠。
饭堂内,官差齐聚,推杯换盏,划拳声一阵高过一阵。
酒过三巡,刘达忠出来过一次。
见到门廊下的宋声,漫不经心地问:“娇儿呢?”
宋声答:“娇娇正在东城外给岳丈准备鲜瓜宴呢。”
刘达忠嗤笑一声,满脸不屑:“她这是闲得慌。”
宋声哈着腰:“暑热正盛,娇娇想让岳丈吃些瓜果消消暑,这也是……她的一片孝心啦。”
“狗屁孝心,在哪里吃瓜果不好,偏要跑到瓜地里去吃?”
“瓜地里现摘现吃,最是新鲜,且瓜地里上有星斗、下有蛙鸣,这说不定……是娇娇给岳丈营造的惊喜。”
刘达忠自是知道那片瓜地。
站在登闻鼓的高台上往城外看,便可将那片瓜地尽收眼底。
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罢了你莫废话了,我再应酬一会儿便随你去瓜地吧。”
宋声心头窃喜,道了声:“小婿恭候岳丈大人。”
刘达忠进饭堂后又饮了两盏酒,随即便去了更衣室。
毕竟是女儿为他准备的鲜瓜宴,他总不能穿着黑乌乌的官服前往,总得换一身干净的便服才得体。
更衣室的储物柜里就放着他的便服。
刘达忠走进更衣室时四下里观望了几眼,确定屋内只他一人后才转身关上了屋门。
他行至木柜前,解开领口的盘纽,脱下了官服。
官服下,他竟穿着一件璀璨夺目的金丝软甲。
金丝软甲号称金缕玉衣,不仅做工精巧价格昂贵,且能抵御刺杀保护身体。
世人皆知刘判官性情蛮横不畏生死,但谁能知道,他私下竟日日穿着护体的金丝软甲呢?
不畏死是假,活人谁能不畏死呢?
作为周家远亲、作为一府判官,他杀人无数,亦有无数人想杀他,他心有定数,不得不时时防备。
刘达忠脱下官服后,抬手拉了拉软甲下沿,以便它更服贴地护住身体,储物柜后方突然传出一声轻响。
他顿时警觉:“谁?”
一仆妇拿着笤帚从柜后走出来:“大……大人,是……是奴婢。”
刘达忠认得她,这是府衙里负责打扫的婆子,人称周婆子。
他问:“你在此处做甚?”
仆妇战战兢兢回:“奴婢想趁……趁各位大人用膳之际将这各处的屋子打扫一遍。”说完还忍不住往他金丝软甲上瞟了一眼。
刘达忠笑了笑:“没见过这软甲对吧,你可知,即便要了你全家性命,也抵不上我这件软甲贵重。”
仆妇吓得面色发白,垂首:“是……是奴婢不知轻重了。”
刘达忠收起笑:“不是你不知轻重,而是你太过倒霉。”
他说完挥臂甩出一枚飞镖,直直刺向仆妇的脖颈。
不过眨眼之间,仆妇便中镖倒地,捂着脖子抽搐了几下,很快便失去了声息。
刘达忠瞥了眼地上的尸首,不屑地冷哼一声。
谁叫她看到了他的金丝软甲呢?
看到金丝软甲者,便是看到了他的惧死之心!
他怎能让她活?
刘达忠面色不变,平静地打开木柜门,有条不紊地穿上了便服。
随后他去了饭堂,向新来的府尹禀报称,后厨一婆子想要行刺他,被他一举反杀。
奴仆嘛,不过蝼蚁而已,何况刘达忠背后还有周家,府尹不想得罪人,自然懒得去查,自然按他的意思上报造册。
刘达忠心满意足,处理完一应事务,便随着宋声坐马车出城,直往东城外的瓜地驶去。
刘达忠前脚刚走,苏荷后脚便租了马车出城。
马车驶过朱雀街时,一阵轻风拂来,掀开了马车车帘,苏荷的脸从窗口的暮色里一闪而过。
张倩儿正好倚着冬叶从旁边的酒坊走出来,一眼望见了苏荷。
那是一张化成灰她都认得的脸,即便隔着暮色、即便隔着不近的距离,她亦能一眼识出。
张倩儿踉跄了一下,定定看着马车驶远,直至消失在城门口。
她咬了咬齿关:“也不知这小蹄子夜间出城做甚。”
冬叶叹了口气:“时辰不早了,小姐还是赶紧回府吧,莫要再管旁人的闲事了,姑爷若是知道小姐在外偷偷饮酒,还不知要发多大的脾气呢。”
张倩儿不屑:“急什么,不就是被他打一顿么,有本事,他最好能把我打死。”
“小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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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丧气话呢。”
“不过以他那身子骨,估计还没打死我,自个儿便一命呜呼了。”
张倩儿说着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踉跄着往前走。
她酒量大,却也喝到了微醺。
她不愿在家面对那个痨鬼,只能在离家远一点的酒坊来饮酒,以此寻得一丝痛快。
冬叶小心翼翼搀着她:“小姐还是上马车饮一盏醒酒茶吧,散一散酒气,到时姑爷定也瞧不出来。”
张倩儿浑不在意:“都跟你说了,我不怕那痨鬼。”
说完仍是朝不远处的城门看了看,眸中露出几许狠戾。
东城外的瓜地里。
宋声沿着纵横交错的小径,将刘达忠领至第六个瓜棚。
这第六个瓜棚乃是此地最大的一处瓜棚,分前后两间,不只有床榻、桌椅,就连做饭的炊具也一应俱全。
此时棚中燃了一盏烛,桌案上还温着一壶茶,茶盏下压着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请父亲小憩,女儿片刻便至。”
刘达忠认出这是女儿刘娇的字迹。
宋声也哈着腰笑了笑:“岳丈在此稍等,小婿先去找娇娇。”
刘达忠问:“娇儿现在何处?”
宋声答:“就在附近的瓜棚里,正在为岳丈准备惊喜呢。”
刘达忠不疑有他,道了声:“嗯,你先去吧。”
宋声垂首应“是”,转身走出了瓜棚。
随后他朝远处的夜幕挥了挥手,继而一溜烟逃离了瓜地。
远处的夜幕下,苏荷也正徐徐往这边走来。
边走边塞给张秀花一粒药丸:“姑姑把这个吃下去。”
张秀花问,“这是什么?”
苏荷答:“避毒丸。”说完自己也服下一颗。
张秀花“哦”了一声,仰头将药丸一口吞下。
二人不疾不徐,步步逼近第六个瓜棚。
此时瓜棚里,刘达忠正斜卧在床榻上静静等候。
他对旁人耐心不多,但对这个女儿却是不厌其烦千依百顺,女儿要什么,他便给什么,即便要某个男人,他也能顺利帮她弄到手。
宋声不就是摆在眼前的例子么!
女儿声称今日要给他惊喜,他虽觉多此一举,甚至觉得麻烦,却也配合着她来到东城外的这片瓜地,等着她奉上鲜瓜宴。
烛火摇曳,燃出几声“噗噗”的轻响。
橙色火光令整个瓜棚笼上一层朦胧的光晕,如梦如幻、似真似假。
刘达忠感觉到一股倦意,从脚底开始,直往脑门蹿上来。
他干脆伸展四肢,平躺到了床榻上。
但即便放松身体平躺,他仍感觉到源源不断的倦意自身体深处涌出来,令他整个人都失了力道。
他隐隐感觉到不对劲,想坐起来,却支不起身体
,他想喊“娇儿”,却声若蚊蚋。
他慌了,转眸间,见一女子正款款走了进来……
第55章 报应6
款款进屋的女子容貌清丽、身着绫罗,下颌微抬,仪态端方,一看就知是从大户人家走出来的女子。
但刘达忠并不认识这个女子。
他甚至一度以为,这或许是娇儿请来的友人,来替娇儿领他去用鲜瓜宴的,于是问:“你是谁?”
苏荷行至榻前,沉默地看着他。
闪烁的烛火落到她脸上,令她清丽的容貌里多了几许凌厉。
张秀花搬了张椅子过来:“小姐,你坐。”
苏荷坐下了,却仍是不发一言,沉沉盯着榻上的刘达忠。
刘达忠不明所以,再次问:“娇儿呢?”
苏荷眉眼微挑:“今夜,没有你的‘娇儿’。”
刘达忠眉头微蹙:“你此话何意?”
苏荷的眸中溢出冷光,即便在炎热的夏夜,这抹冷光也让人感受到一股彻骨的寒意。
她不疾不徐地问:“刘判官可知自己的身子为何会失了力道?”
刘达忠瞳仁微缩,一时不敢确认自己的感觉。
这世间想杀他的人太多了,但无论如何,娇儿也断断不会配合外人来谋害自己的父亲。
他极力挪动身体,嘴边喃喃喊着:“娇儿、刘娇……”
苏荷俯身,凑近他,近到彼此的瞳仁里都能清晰映出对方的脸孔。
她说:“刘判官还是别白费力气了,今夜没有刘娇,亦没有鲜瓜宴,今夜之种种,不过是我多年筹谋,为刘判官设下的局而已。”
她说着转头看向屋内跃动的烛火:“你可看到了那支烛,那可是我特意为刘判官定制的软骨烛,里面掺入了软骨散、松筋粉,燃出的气味吸上一口,便会感觉筋疲力竭,再吸一口,便会力道尽失功力尽散,刘判官今夜怕是走不出这个瓜棚了。”
刘达忠面如死灰,打量了瓜棚几眼,似有所悟。
他恼怒地嚷着:“宋声……宋声你这个狗东西。”
女儿不会害他,但女婿就说不定了,他还是大意了。
苏荷冷冷一笑:“刘判官别忘了,你与宋声之间可是隔着杀妻大仇啊,他怎会不恨你?”
刘达忠脸上闪过一缕慌乱:“你……你究竟是何人?”
苏荷再次往榻前凑近些许:“刘判官好生瞧瞧,再好生想想,看看是否能认出我来。”
她说着收起笑意,轻抿唇角,将整张脸呈到刘达忠的视线里。
刘达忠果然在细细打量她,看她的口鼻,看她眼中的恨意。
但他终究没能认出她来,“想杀我的人有很多,我哪知道你是谁。”
一旁的张秀花忍无可忍,厉声开口:“你可还记得,永隆十二年夏,你在登闻鼓前杀死的那名女子?”
刘达忠想了想,仍是想不起来,“实不相瞒,我历年在登闻鼓前杀过不少人,压根儿就没记住过谁是谁,但有一点,死于我刀下者,皆是卑贱之徒,皆是该死之人。”
他的话透出一股刺骨的恶寒。
苏荷握拳,脸上的恨意愈盛,“卑贱,就该死吗?”
刘达忠答:“卑贱,便不值一提。”
“不值一提”四个字,轻描淡写地盖住了苏雪儿之死。
轻描淡写地抹去了他的残暴!
更是轻描淡写地略掉了她这么多年因娘亲之死所承受的痛苦。
而这个杀人凶手,却连娘亲的名字、连娘亲这个人都想不起来。
苏荷转头吩咐:“姑姑,倒火油。”
张秀花沉声回:“好,我这就倒。”说完转身将一罐火油淅淅沥沥洒在瓜棚各处。
刘达忠面露惶恐:“你要做什么?”
苏荷轻笑:“没想到刘判官也有怕死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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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达忠声音发颤,“谋害朝廷命官,你当知道有何后果。”
苏荷在榻前蹲下来,附在他耳边一字一句回:“我自然知道有何后果,故尔筹谋多年才终于得着今夜的机会,刘判官尽管放心,届时没人会知道你究竟死于何人之手。”
又说:“我也须得让刘判官死个明白,你且记好了,你当日为包庇周家在登闻鼓前杀害的那个女子名叫苏雪儿,而我,则是苏雪儿之女,名叫苏荷。”
此时张秀花已将火油洒到了榻上,并洒遍刘达忠全身。
刘达忠惊惶不安,软下语气:“姑娘今日若能网开一面,我定将刘家所有家产悉数赠予姑娘。”
她记得杜玉庭死前也曾提出以钱赎命。
他们这些身居高位之人,总以为银钱是万能的。
“刘判官觉得,银钱能买回我娘亲的性命吗?”
苏荷冷笑:“当日,刘判官可是没容我娘亲声辩一句便对她一刀割喉啊,今日我容你说了这么多,已算是网开一面了,不过我不会让你死得过于轻松的,葬身火海是我给你特定的死法,届时刘判官会感觉呼吸阻滞、全身巨烈疼痛,直至被活活痛死,就连刘判官死后的尸身,亦是形如枯木、状若焦炭,见者无不惊骇啊。”
刘达忠听得后背一阵发寒。
身为判官,他自然知晓被大火烧死后的惨状。
他不甘心,亦不接受,自己会有这样的下场。
他生杀予夺、横行半生,多少人靠看他脸色过活。
即便今日出城之前,他也曾堂而皇之地取走一名仆妇的性命。
这个世界向来优胜劣汰弱肉强食,命贱者,就该死于强者之手。
他不过是依天道行事,何错之有?
他怎能就此折在一个女子手里?
刘达忠咬了咬牙,屏住气息,暗暗集聚体内功力。
因为软骨烛的作用,功力难聚,但至少身上有了些力气。
他破釜沉舟,大喝一声,突然伸臂一把勒住了苏荷的脖子。
事发突然,苏荷毫无防备,脑袋被勒得抵在榻沿,整个身子瘫坐在地。
她试图挣扎,但挣扎不脱。
刘达忠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又是个练家子,即便中了软骨散,身上仍有一股子蛮力。
两人一时相持不下。
张秀花吓傻了。
呆立片刻后举起手中的火油桶狠狠砸向刘达忠。
“呯”的一声响,火油桶砸中了刘达忠的脑袋,
但桶中火油已尽,重量太轻,那空桶瞬间被刘达忠的脑袋弹飞。
刘达忠斜睨了张秀花一眼,咬了咬牙,一手勒紧苏荷的脖子,一手拿起身侧长刀,重重朝张秀花甩出去。
张秀花躲闪不及,长刀连带着刀鞘砸中她的额头。
只听“啊”的一声尖叫,她身子一软,晕倒在地。
少了一个对手,刘达忠松了口气。
二人仍在榻前拼死相抗。
刘达忠因使出蛮力而面色胀红。
苏荷因呼吸困难而面色胀红。
刘达忠语气狠戾:“姑娘胆敢要我性命,我便先取了姑娘性命。”
苏荷沉声答:“我若死了,刘判官必也活不成了。”
刘达忠不屑:“姑娘何必说笑。”
苏荷一字一顿:“因为除了我,无人可解……软骨散之毒。”
“危言耸听!”
“刘判官自可试试看。”
两人仍是相持不下。
苏荷在努力将身子往前挪。
她一往前挪,半卧在榻上的刘达忠也跟着往前挪。
而刘达忠一挪动,身子便离榻悬空,抬起的头颅便不得不俯下来。
毕竟中了软骨散,即便他有十成力,眼下也不过只剩两成。
苏荷继续使劲往前挪。
直至挪到刘达忠的脑袋与她的脑袋高度相当时,她猝然举高手腕,打开了腕上的手镯,毒粉自手镯中簌簌而下,淅淅沥沥落在了刘达忠鼻际。
不过片刻,刘达忠彻底失去力道,松开了苏荷。
他半悬于榻,脑袋往下垂着
,脸上净是绝望,“这粉……是何物?”
苏荷咳了几声,缓了缓。
随后站起身来,整了整衣冠,又摸了摸自己被勒红的脖子,漫不经心地回:“此乃软骨散粉沫,其毒性是软骨散气味的十倍,刘判官这下可以安心了。”
刘达忠咬牙切齿:“你……你……”
“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一句话来。
苏荷继续道:“你放心,软骨散只会让你失去力道,而不会让你失去意识,也就是说,你自始至终都能清醒感受到自己是如何一步步走向死亡的。”
刘达忠恨极、怒极,却只能无语凝噎。
苏荷懒得再理他,转身去查看张秀花的情况。
张秀花不过是被重物击晕,几声轻唤之下,便悠悠醒转过来。
“小姐没事吧?”她开口便问。
“我没事,你放心。”苏荷将她扶起来,转头看了眼倒悬在榻上的刘达忠:“咱们该点火了。”
张秀花也瞟了刘达忠一眼,恨恨道:“狗东西,即刻叫你去见阎王爷。”
刘达忠浑身颤抖,两腿间已渗出汩汨尿液,嘴里喃喃唤着:“救……救命……救……救命啊……”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听来,显得极其吃力,也极其无力。
苏荷掏出袖间的火折子,轻轻一吹,甩手扔向了床榻。
火焰在火油的助力下腾空而起。
同时响起的还有刘达忠歇斯底里的惨叫声……
每一声惨叫,都让苏荷觉得无比痛快。
随即,她带着张秀花走出了瓜棚。
火越烧越大,形成一片汹涌的汪洋。
刘达忠的惨叫如汪洋里的帆船,时起时落。
星河黯然、夜幕退隐,整个世界好似都为之失色。
苏荷抬眸,望向远处那面高高耸立的登闻鼓。
莹莹夜幕下,它只剩了一个隐隐的轮廓。
但即便只剩一个轮廓,她亦能清晰忆起当年那血腥一幕。
苏荷朝着登闻鼓的方向席地而跪,伏身磕了三个响头。
她对着月光说:“娘亲,你可以安息了。”
张秀花也一边擦泪一边哽咽:“苏妹妹,荷荷给你报仇了,你可以转世投胎了,来世做个达官贵人家的女儿,别再为奴了。”
无垠的瓜地里,哭泣声、惨叫声、火光的“噼啪”声彼此交织,这个看似寻常的夜晚,于苏荷而言,却有了不同的意义。
而在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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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望乡阁,谢无痕也远远地看到了东城外的这片火光……
第56章 信任
苏荷留宿娘家,春华院一时空落落的。
谢无痕心里也空落落的。
夜间闲来无事,他干脆去府中溜达,并顺势登上了望乡阁。
天空月朗星稀,晚风轻拂,他随口问:“少夫人当真是自愿留宿李家?”
吴生回:“头儿这话问得,未必谁还敢逼迫少夫人不成?”
谢无痕“哦”了一声,心头仍是不安。
毕竟娘子与那李建业向来不对付,可不能让她在李家吃亏。
他随即吩咐:“明日早点差人去接少夫人回府。”
吴生抱拳应了声“是”。
闲话间,谢无痕一眼望见东城外的火光。
朗朗月夜下,那片火光犹如一个橙黄色的球,在夜幕中腾腾燃烧。
他疑惑:“城外怎的走水了?”
吴生也往城外的方向看过去,“头儿放心,那里是一片瓜地,并非民居。”
“瓜地怎会走水?”
“说不定是哪个偷瓜贼烧了谁家的瓜棚。”
谢无痕沉默半晌,叮嘱道:“明日去打听打听情况。”
吴生垂首应“是”。
那团火光至少烧了小半个时辰,之后才渐渐黯下去。
谢无痕看着火光彻底黯下去后才走下望乡阁,回到了春华院。
一夜无梦,次日天蒙蒙亮他便起床去上值。
谢无痕前脚刚走,苏荷后脚进府。
那会儿车把式福升正欲驱车去李家接人,见少夫人自个儿回来了,颇为诧异:“少夫人竟回得这样早。”
苏荷语气淡淡:“在李家睡不安稳,故尔赶早回来了。”
福升哈着腰笑了笑:“少爷估计也想到了这一点,还吩咐小的早点去接少夫人回来呢。”
苏荷道了声:“辛苦福叔了。”随即提脚回了春华院。
昨日她与张秀花宿在城外的一座破庙里,天亮后才随人群进了城。
虽辛苦了一夜,却是大仇得报,苏荷心绪畅快,还特意让人备了一壶果子酒,邀春兰与张秀花同饮。
春兰大大咧咧,倒是饮了个痛快。
唯有张秀花忧心忡忡:“咱们昨日并未去李家,这事儿若是被姑爷晓得,到时怕是就分辩不清了。”
苏荷浑不在意:“就算他发现我未去李家,也定不会将我与刘达忠之死联系在一起。”
“可若是如此,姑爷对小姐的信任定会大打折扣。”
“姑姑放心,我自有应对之法。”
张秀花本还想问究竟要如何应对,却知苏荷是个不愿多话的,便忍着没开口再问。
未来会如何谁也说不清,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吧!
天色大亮后,瓜田里迎来了第一批采摘的瓜农。
一名中年汉子最先发现被烧成废墟的瓜棚,随即又在废墟上发现一具被烧焦的尸首,以及离尸首不远处的一把长刀。
长刀已被烧得发黑,但仍可隐隐看到刀柄上刻有官府标志的图样。
若这把长刀属于死者,那死者便是朝廷官员。
朝廷官员被活活烧死,这还了得?
瓜农一传二、二传十,接着便有人去府衙报案。
新来的府尹立即差人去现场查探,几番比对之下,最后确认死者正是判官刘达忠,死前因吸入大量迷药,故尔未逃离出火海。
刘达忠不仅是朝廷官员,且还与周家沾亲带故,如此横死实在是骇人听闻,故尔大理寺也奉旨介入调查。
两衙并查,以便早日找到凶手。
刘达忠的死讯也很快传遍京城各茶楼酒肆。
有人唏嘘,更多人却是拍手称快,纷纷称“恶人自有天收”。
无忧茶肆里。
安子将外头传言细细禀报给主子。
曾艺道闻言笑了笑。
安子问:“先生也觉得那刘达忠该死么?”
曾艺道摆弄着茶盏,不疾不徐地回:“我是替另外的人高兴。”
安子不解:“先生替谁高兴?”
曾艺道淡淡回:“这个,你无须多问。”
同心巷刘宅里。
向来跋扈的刘娇哭得晕过去好几回,没了父亲的庇护,她此生再无横行的底气了。
宋声却心头窃喜,岳丈一死,他算是能挺直腰板儿做人了。
但一想到那位女债主,又不免后背发凉。
很明显,岳丈死于那个女人之手,而他亦是帮凶,故尔,他要守住这个秘密。
新来的府尹自是传唤过他好几回,问他为何要带岳丈去瓜地,以及那晚去瓜地之后的情况。
他早备好了一番说辞,答得是滴水不漏。
大理寺卿刘祈年甚至还令人调查当日城门口的出入记录。
毕竟那凶手疑似对瓜地颇为了解,对刘达忠情况亦很了解,极有可能是城内人出城作案。
但当日非年非节,城门口并未戒严,调查起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以至于一连三日,案子毫无进展。
李家墨香院。
张倩儿用完午膳便一直在闲间里发愣。
李建业要在正屋薰洋金花,她只能待在闲间躲避那股难闻的气味。
她已然知晓外头的消息——知道前日死了个判官,知道大理寺正在调查城门口的出入记录。
她思量片刻,唤来冬叶:“你找人去大理寺递个消息。”
冬叶一头雾水:“小姐要向大理寺递何消息?”
张倩儿面色阴沉:“就说案发当日的酉时,谢家少夫人曾
出过城门。”
冬叶顿了顿:“小姐这是想污陷那位少夫人是杀人凶手?”
张倩儿冷冷一笑:“我亲眼见她出过城门,哪有‘污陷’一说。”
“即便她出过城门,也不代表就杀了人啊,再说了,谁会相信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能杀了一个五大三粗的判官?何况,谢家大郎还是大理寺少卿呢,那些官差定不会将她如何的,小姐还是别行此招了。”
张倩儿垮下面色:“怎么,你现在也想来教我做事了?”
冬叶一哽:“奴婢不敢。”
张倩儿咬了咬牙,继续说下去:“即便不能将她怎样,却也够她吃一壶的,指不定要被当众问询、拘押,甚至还要坐几天大牢呢,上回诱她揭露谢家二郎已让她逃过一劫,这回,我便要让她狠狠出一出洋相。”
冬叶觉得主子为了这位少夫人当真是魔怔了,却也不敢多劝,应了声“是”后转身出了屋。
谢无痕这几日除了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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