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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陶振双手枕在脑后,睁着眼睛望着黑暗中的房梁。

白天的戏剧性转折,让他到现在还有些回不过神。

“还没睡?” 姜禾的声音轻轻响起,她也醒着。

“嗯,睡不着。” 陶振翻了个身,面朝妻子,黑暗中看不清表情,但声音里的忧虑清晰可闻,“你说,小华这事儿,靠谱么?我、我这心里头还是七上八下的。唱戏……毕竟不是个安稳路子。爸说的那公务员考试,倒是条后路,可五年啊,谁知道五年后是什么样?”

姜禾侧过身,在黑暗中摸索着握住了丈夫的手。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通透的平静:“我倒是觉得,小华能这么坚定地找到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是件特别棒的事情。多少人活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真正热爱什么,只是随波逐流。她有这份勇气和决心,很了不起。”

陶振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妻子的话。

姜禾接着说,语气带着对未来的憧憬:“我有时候就在想,等咱们欣迎和乐迎长大了,会是什么样?希望她们也能像她小姑这样,找到自己真正热爱的事情,有梦想,有方向,那该多好。”

提到两个宝贝女儿,陶振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语气也轻快起来:“那肯定!咱们闺女,一看就聪明!学东西快着呢!干哪行肯定都行。”

他补充道:“当然还是考大学,进国有企业或者考公务员好,稳定,有保障。”

姜禾在黑暗中无声地笑了笑,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两个人一个观念。

她温柔地提醒,也像是在给自己打预防针:“孩子有出息当然好。可万一……我是说万一啊,咱们欣迎或者乐迎,她们不是那么喜欢读书,或者不是读书那块料呢?或者像小华,虽然她法律系毕业了,但是还是转了行……”

每个孩子都是独特的,做父母的,没办法完全定义孩子的成长道路。

“不可能!” 陶振立刻打断,语气斩钉截铁。

“咱们闺女怎么可能不是读书的料?都这么聪明伶俐!你看欣迎,才两岁就像个小大人,乐迎虽然皮点,但机灵,以后肯定学东西也快的。” 他对女儿的学业前途充满了绝对的信心,不容许任何“万一”。

姜禾知道丈夫的固执,也知道此刻争论无益,她没再反驳,只是更紧地握了握陶振的手。

在陶家父子如出一辙的“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坚定信念里,姜禾心里悄悄萌生了另一个想法。

她望着窗外朦胧的月色,轻声说:“嗯,你说得对,她们是聪明。不过啊,我想着,除了读书,她们的兴趣爱好也得从小留意着点。赶明儿我看看街道少年宫有没有合适的班儿,跳舞啊,画画啊,或者学个乐器什么的,就当培养个爱好,也多条路子,你说是不是?”

陶振对爱好不太在意,但听妻子说是多条路子,又想着是街道少年宫这种正经地方,便也没反对,含糊地应了一声:“嗯……你看着办吧。”

黑暗中,姜禾脸上露出了笑,她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培养女儿们的爱好特长,让她们在成长中多接触不同的可能性,发现真正的热爱。

这件事,正式提上日程了。

她希望自己的女儿们,未来能有更广阔的天空。

·

刘团长是受邀参加活动,顺道儿来解决陶华的问题,因此只能停留两天。

时间一到,他便再次来到了陶家,接上陶华一起返回北城。

她入行太晚,每一分每一秒都弥足珍贵,必须抓紧时间跟在师傅身边苦练。

临行前的那个清晨,陶华匆匆收拾着几件简单的衣物和日常用品。

陈逸凝悄悄把女儿拉到一边,将两盒包装精美的上等茶叶塞进她手里:“这个。是给你师傅的拜师礼。记着,下车就送过去,礼数不能缺。”

她顿了顿,凑得更近些,压低声音:“其实啊,是你爸昨儿特意去街上买的……他嘴上不说,心里可看重这事儿了。”

陶华握着那茶叶盒,看向堂屋坐着假装看报纸,实际偷偷往她屋里瞄的陶冠泽,心头一暖。

送走了载着陶华和刘团长的车子,陶家人便分头忙碌了起来。

姜禾忙着打听少年宫的具体情况,与此同时,家里的“艺术启蒙”工程,在奶奶陈逸凝的带领下,热热闹闹地开始了。

陈逸凝在院子里铺上了一大块塑料布,又找出几张大白纸,铺在了塑料布上,再把颜料的盖子都打开,笔也拿了出来,放在上面,给两个小孙女开辟了间临时画室。

“来,欣迎,乐迎,画画喽!” 陈逸凝乐呵呵地招呼着。

陶欣迎和陶乐迎立刻被这新鲜玩法儿吸引了,甩开小短腿就扑了过来。

尤其是陶乐迎,她才不管什么构图章法,在奶奶还在调颜色的空档儿,小手就直接伸向了那些鲜艳的管子。

陶乐迎一把抓过最亮眼的大红颜料,小手用力一挤,一大坨黏糊糊的红色就糊在了纸上。

她立刻兴奋地用整个手掌在上面拍打、涂抹,嘴里发出“咯咯”的笑声,很快小手上、胳膊上甚至脸蛋上都沾满了红颜料,纸上更是一片狼藉。

欣迎则被稀释的蓝色吸引,她学着奶奶的样子,用小手笨拙地抓起一支旧毛笔,蘸了点蓝色,在纸的另一端使劲戳点,留下一些深浅不一的蓝色斑点和小段杂乱的线条。

她对这个动作本身感到新奇,小脸绷着,专注地戳了几十秒,然后又被妹妹那边的“红海”吸引,好奇地张望。

姜禾下班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色彩探索”现场。

她看着满地狼藉的“画布”和女儿们沾满颜料、像小花猫似的小脸,亲妈滤镜瞬间启动,眼睛都笑弯了:“哎哟!妈,你想的这玩法真不错,乐迎这红色涂得热闹,欣迎这小小年纪就能握住笔了,太棒了。”

她仿佛已经看到女儿们未来成为画家,挥洒色彩的样子,尽管现在姐妹俩只是纯粹在瞎玩。

陈逸凝也笑呵呵地附和:“可不是嘛,小爪子还挺有劲儿。”

然而,和谐且混乱的探索氛围很快就被一声尖叫打破了。

“我的!红红!” 陶乐迎突然发现姐姐手里正抓着她刚刚玩过的那管大红颜料,小脸一垮,像只被抢了食的小老虎,扑上去就要夺回来。

陶欣迎被妹妹一撞,本能地抓紧了手里的东西,小嘴一瘪,也急了。

两个人从争抢,便成了“斗殴”。

“哇——!”

“呜哇——!”

刚才还沉浸在色彩世界的小家伙,瞬间变成了嚎啕大哭的泪人儿。

你拉我扯,手上的红颜料蹭得彼此脸上、衣服上全都是,场面一片混乱。

姜禾和陈逸凝赶紧上前拉架,一个哄一个劝,手忙脚乱。

就在这兵荒马乱之际,陶忠哼着歌从他屋里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他那个宝贝录音机。

刘德华那深情又带着点都市疲惫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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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声流淌出来,正是红透半边天的《忘情水》:

“曾经年少爱追梦,一心只想往前飞……”

“给我一杯忘情水,换我一夜不流泪……”

奇迹发生了。

上一秒还哭得撕心裂肺、鼻涕眼泪糊一脸的陶欣迎和陶乐迎,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哭声戛然而止。

两双还含着泪泡的大眼睛,齐刷刷地转向声音来源。

紧接着,在陈逸凝和姜禾惊愕的目光中,两个小家伙挂着泪珠的小脸上,竟然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

小身体随着音乐的节奏,开始笨拙地、一左一右地晃动起来。

乐迎挥舞着小手,嘴里发出含糊的“啊~啊~”声,欣迎则微微摇晃着小脑袋,小脚丫也跟着轻轻点地。

姜禾看得又惊又喜,亲妈滤镜又“占领了高地”,说道:“这俩小祖宗一听歌就不哭了,还知道跟着晃呢,小屁股扭得真有意思,看来也很有音乐天赋。”

双胞胎姐妹俩的天赋目前看起来虽然是纸上谈兵,但陈逸凝的天赋,却是真真实实地显露了出来。

这不,第二天下班后,陶振和姜禾刚进家门,就见陶忠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手里挥舞着一张红彤彤的纸,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妈!妈!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陶忠嗓门洪亮,把两个小侄女吓了一跳。

“别咋咋乎乎的,直接说,什么好消息?” 陈逸凝嗔怪道。

陶忠把那张红纸郑重地递到母亲手里,激动地说:“你那幅画啊,就是画咱们矿工的那幅,我送去参加矿上工会办的‘安全生产’主题绘画比赛的那张,结果出来了!您猜怎么着?一等奖!是一等奖啊,妈!”

全家人都愣住了,随即爆发出惊喜的欢呼!

“真的?!” 陈逸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接过那张奖状,手都有点抖。

红纸上印着金色的字,清晰地写着她的名字和“一等奖”字样。

陈逸凝的脸激动得泛红,拿着奖状看了又看,眼里闪着光,这突如其来的认可让她心潮澎湃。

“妈,你太厉害了!” 姜禾立刻上前给了陈逸凝一个大大的拥抱。

陶振也咧着嘴笑:“没想到咱妈深藏不露啊!”

随即他想起什么,探着头问陶忠:“光有奖状?奖品呢?一等奖总得有点啥吧?”

陶忠一拍脑门,光顾着激动奖状了:“有有有!瞧我这脑子!我给忘了。”

“我这就回去拿,马上!” 陶忠话音未落,人已经像颗出膛的炮弹,转身朝门口冲了过去。

他一把拉开大门,看也没看就往外冲。

就在这一瞬间。

门外,刚下班回来的陶冠泽,正抬手准备推门进屋。

“砰!!!”

第32章

一声闷响,结结实实!

人高马大的陶忠撞在了毫无防备的陶冠泽身上。

确切地说,是陶忠那硬邦邦的脑门,精准地磕在了陶冠泽的额角上。

“哎哟!!!” 两声痛呼几乎同时响起。

陶冠泽被这突如其来的“当头一撞”撞得眼前金星乱冒,脚下踉跄着后退了一大步,捂着瞬间红了一片的额角,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陶忠捂着同样生疼的脑门,整个人都懵了,待看清门外站着的是谁后,他魂儿都差点吓飞了:“爸……爸对不起!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急着去拿给妈的奖品。”

他吓得舌头都打结了,缩着脖子,刚才那股冲劲儿消失得无影无踪,活像只受惊的鹌鹑。

陶冠泽疼得龇牙咧嘴,看着眼前惊慌失措的二儿子,怒火在胸膛里翻腾了一下,最终却化作一声极度无奈的重哼:“慌什么慌?赶着去投胎啊?我看你是想把老子撞傻了,好没人管你是不是?”

他语气严厉,但比起真正的暴怒,更多是气急败坏和哭笑不得,说完,陶冠泽才反应过来陶忠的最后一句是什么:“你妈得奖了?什么奖?”

陶忠回道:“就上次那个安全生产宣传画比赛,全矿区职工和家属都能参加的那个,妈得了一等奖嘞!”

“那还不快去拿!” 陶冠泽没好气地低吼一声,揉着生疼的额角,侧身让开了门口,脸色黑得像锅底,“再毛毛躁躁的,仔细你的皮!”

“哎!哎!马上去!” 陶忠如蒙大赦,几乎是贴着门框、缩着脖子、一步一挪地“溜”了出去,生怕动作大了再惹老爹不快。

陶冠泽走进喧闹的堂屋,第一眼就看到了被大儿子陶振和儿媳姜禾簇拥着、手里紧攥着那张醒目红奖状的陈逸凝。

她脸颊泛着激动的红晕,眼里闪着难得的光彩,嘴角想压又压不住地上翘。

陶冠泽心头的火气和额角的疼,似乎又被这光冲淡了些。

陶冠泽凑上去,仔细端详着那张奖状,目光在“陈逸凝”三个字和那金灿灿的“一等奖”上来回逡巡。

看了好一会儿,他才伸出手,小心翼翼地从老伴手里接过来这张轻飘飘的纸,走到堂屋那面最干净、最显眼的白墙前,眯着眼,用手指比划着高低水平。

陶振还在旁边解释:“爸,这就是矿上搞的那个安全宣传……”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陶冠泽转过身吩咐:“老大,别杵着了,去找个框子,把这奖状给我表起来,就挂这儿,正中间!”

那语气,那神情,比自己当年捧回优秀教师奖状时还要高兴。

陈逸凝被这阵仗弄得脸更红了,拽了拽老伴的衣角,低声嗔怪:“哎呀,老头子!就一个小奖,画着玩儿的,哪值得这么兴师动众挂墙上?怪臊得慌的……让人笑话……”

“什么小奖?!” 陶冠泽立刻反驳,眉毛一扬,“全矿区的比赛,还是一等奖!这是本事,是荣誉!必须挂!”

姜禾连连点头,很是同意这个说法。

陶振想起来上次把电视藏起来时,在储藏室里好像瞥见角落里塞着个旧画框,大小看着跟这奖状差不多,应该能用。

说到电视,那两台在陶华暴露的第二天就被搬了出来,当然少不了陶冠泽的一顿数落,训斥得陶振现在进这个小储藏室时,都有点儿心理阴影了。

他甩甩头,像是要把那糟糕的记忆和不适感甩掉,很快便在储藏室里翻出了那个画框。

陶振把上面的灰尘擦掉,在陶冠泽的监督下,将那张奖状装裱起来,挂在了陶家堂屋最醒目的位置。

刚挂好,气喘吁吁的陶忠也捧着奖品回来了,是一大盒崭新的马利牌水彩颜料、几支狼毫画笔,还有一个信封,里面是六百块奖金。

晚上躺在床上,陈逸凝摸着枕头底下那沓钱,梦里都忍不住笑出了声,嘴角一直弯弯地翘着。

然而,枕边的陶冠泽却没那么舒坦。

第二天一早醒来,他就觉得被陶忠撞过的额角不仅没好转,反而更不对劲了。

那种隐隐的闷痛感挥之不去,还伴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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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奇怪的发胀感。

陶冠泽忍不住用手按了按,心里咯噔一下:坏了,该不会是撞出脑震荡了吧?听说脑震荡可大可小,头晕、恶心、记性变差……各种可怕的后果在他脑子里转悠。

他越想越心慌,早饭都吃得心不在焉。

刚吃完早饭,便熟门熟路地自个儿去了趟矿医院。

王大夫检查后笑着说:“陶叔,没事儿,就是有点皮下淤血,过几天自己就散了。连药都不用吃,回去拿热毛巾敷敷就好。”

陶冠泽却不放心,皱着眉:“真没事?不用开点活血化瘀的药?我这头还一阵阵发紧呢。”

他总觉得医生看得太潦草。

王大夫无奈,只好象征性地开了几贴活血膏药,叮嘱道:“主要还是休息,放宽心,陶叔,您这身子骨硬朗着呢,这点磕碰不算啥。”

陶冠泽这才勉强满意,拿着那几贴药走出了医院。

刚走到巷子口,就碰见了哼着小曲,拎着个奇怪球拍的宋尚德。

“哟,老陶!又去医院‘报到’了啊?” 宋尚德打趣道。

陶冠泽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扬了扬手里的药袋:“让家里那愣头青二小子给撞了一下。你这又是去哪儿折腾?”

他打量着宋尚德手里的怪拍子。

“嘿嘿,不懂了吧?” 宋尚德得意地挥舞了一下拍子,“去打匹克球,我不是有个表侄在远舟满月的时候从国外回来过嘛,他就是玩这个的,说在国外火着呢,我跟他学了点门道。”

他兴致勃勃:“我说老陶,你也别整天不是去医院就是在家打你那慢悠悠的太极了,跟我去试试这个?就在咱们活动室外边的空地上打两局,保准你活动开了筋骨,什么头疼脑热都没了,比吃药强。”

陶冠泽一听这洋名字就皱紧了眉头,再看他那拍子,寒碜又古怪,连连摇头。

“匹克球?没听过。我每天早上打打八段锦、练练太极就挺好,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养身养心。你这洋玩意儿,别再把我这老骨头折腾散架喽!”

说完,也不等宋尚德再劝,拎着他的药袋,背着手,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走了。

到了吃午饭的时候,陶振突然想起姜禾之前提过给姐妹俩报少年宫的事,便问:“对了,你上回说打听少年宫学画画跳舞那事儿,有信儿没?”

姜禾正小心地把吹凉的软烂饭菜喂进陶乐迎嘴里,闻言回道:“嗯,去少年宫问过了。人家老师挺实在的。她说,像欣迎、乐迎这样才两岁多点的娃娃,确实太小了。”

“画画班和那种听听声音、拍拍鼓的音乐启蒙班,老师建议至少等到三岁半以后。现在去,主要也就是玩,玩玩颜料,听听响儿,跟咱在家带她们玩差不多,算不上正经学东西。”

“跳舞班就更别提了。” 姜禾摇摇头,“人家明确说了,起码得四岁半、五岁左右的孩子。骨头长开点,能听懂老师的话,手脚能协调动作才行。现在送去,纯粹是难为孩子,也难为老师,白花钱。”

“不过,” 姜禾话锋一转,带着点小兴奋,“老师虽然说不建议现在报班,但给了不少实在的好点子呢!”

“她说,在家多给孩子放放歌,儿歌啊,节奏欢快的曲子都行。” 姜禾眼睛亮亮的,“带着她们跟着音乐拍拍手、跺跺小脚丫、扭扭小屁股,这就是顶好的音乐启蒙了!孩子高兴,自然就喜欢。”

接着,她看向婆陈逸凝:“妈,画画这块儿可就真得靠你了。上次你带她们玩颜料,俩丫头可高兴了。老师也说了,这年纪的孩子,就让他们随便涂,随便抹,用手印、脚印都行。关键是让她们玩得开心,千万别管她们画得像不像、好不好。您有空就多带她们玩玩。”

陈逸凝听得连连点头:“成!她们爱怎么涂就怎么涂,我陪着,保证不拦着。正好我这新颜料多着呢!”

得了专业老师的肯定,又有了新工具,老太太感觉腰杆都硬了。

日子就在孩子们的咿咿呀呀和满屋子的笑闹声中滑过。

陈逸凝得了空就铺开纸创作,新颜料用得顺手,心里那个开画展的小火苗时不时窜一下,又被孙女们的呼唤按下去。

转眼到了九五年初秋,被全家“放养”了两年的陶欣迎和陶乐迎,精力旺盛得像上了发条的小马达,翻箱倒柜、追逐打闹,常常闹得陈逸凝刚拿起画笔就得放下,对着画了一半的作品叹气。

其实主要原因还是在陶乐迎身上。

陶欣迎性子沉稳,是能安安静静地自个儿玩的,但耐不住陶乐迎是个闲不住又爱招惹人的主儿,很是知道如何挑战姐姐的忍耐极限。

陶振和姜禾下班回来也常常累得够呛。

眼瞅着家里快招架不住这两颗“小炸弹”,两口子一合计,又特意去问了问矿务局幼儿园小班的赵老师。

赵老师见过几次这对机灵的双胞胎,说孩子口齿清楚,能听懂指令,虽然是九二年下半年生的,按理到九六那届才符合正规年龄,但可以提前送来试试看。

就这样,在那个普普通通的初秋清晨,还没到规定入园年龄的陶家姐妹,被“战略性”地送进了矿务局幼儿园小班。

同样被送去的还有宋远舟、楼璟煜和毛蛋儿三个小朋友。

第33章

入园第一天,陶家的阵仗可不小。

陶冠泽、陶振、姜禾、陶忠都请了会儿假,特意和陈逸凝一起,浩浩荡荡地送双胞胎去上学。

红砖墙围着的幼儿园门口,上演着各种版本的“生离死别”。

小小的陶欣迎、陶乐迎被赵老师牵着手,走到教室里,安置在一把小木椅上。

椅子对她们俩来说有点高,穿着花布鞋的小脚丫悬空晃悠着。

陶乐迎的小嘴瘪成了倔强的直线,眼圈发红,里面蓄满了随时要决堤的泪水。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死死盯着门口的方向。

那里,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小叔叔扬手跟她们俩打了个招呼后,就扭转了身体往回走,身影慢慢变小、变模糊,最终一个接一个消失在拐角。

当最后一个人的身影彻底不见,陶乐迎心里紧绷的弦骤然崩断。

“哇——————!!!”

酝酿已久的巨大悲伤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所有的故作坚强。

陶乐迎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嚎,小胸脯剧烈地起伏,眼泪和鼻涕汹涌而出,糊满了她的小脸蛋。

她的小手徒劳地伸向早已空无一人的门口方向,像是想要把离开的亲人们抓回来,撕心裂肺的哭声里充满了被遗弃的恐慌和无助。

赵老师经验丰富,立刻蹲下身,将这个哭成泪人儿的小可怜轻轻搂进怀里,温暖的手掌一下下抚摸着她的背,声音轻柔:“乖,乐迎不哭,不哭哦。爸爸妈妈他们只是去上班了,太阳公公下山的时候,他们一定会准时来接你的!你看,这里有好多可爱的小朋友,还有好多你没玩过的玩具呢……”

然而,赵老师的安抚,在陶乐迎此刻山崩地裂般的悲伤面前,显得如此微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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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赵老师的怀里哭得更加变本加厉,小身子扭动着,像一条试图挣脱鱼网的小鱼。

陶欣迎的状态与妹妹的崩溃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安静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小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微微蹙起的眉头泄露了一丝对新环境的审视。

她看向哭得撕心裂肺的妹妹。

虽然两人平时在家没少为抢玩具、争零食而掐架,但此刻看着陶乐迎那张哭花的小脸,陶欣迎早熟的小小心灵里,涨满了责任感。

她伸出小手,笨拙地去擦妹妹脸上的眼泪鼻涕混合物,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点粗鲁,但眼神却很认真。

“别哭。” 她奶声奶气地命令道。

陶乐迎才不理,继续闭着眼睛嚎啕,小拳头还胡乱挥了一下。

陶欣迎叹了口气,小眉头皱得更紧了。

她环顾四周,目光锁定了老师放在矮柜上的小点心盒。

陶欣迎从椅子上下来,“蹬蹬蹬”跑过去,踮着脚够下来一小包印着小猫图案的饼干。

又“蹬蹬蹬”地跑回来,用她那不太灵活的小手指,费劲地撕扯着包装袋的边缘,小脸都憋红了,终于“刺啦”一声撕开一个口子。

陶欣迎掏出一块小猫饼干,直接塞进了陶乐迎还在嚎哭的嘴里。

哭声戛然而止。

陶乐迎下意识地吧唧了一下嘴,尝到了香甜的味道。

她睁开泪眼朦胧的大眼睛,看看姐姐。

哎,有用。

陶欣迎立刻把一袋饼干都塞进了陶乐迎手里。

大哭声变成了抽抽搭搭的哽咽,陶乐迎捏着饼干,小口小口地啃起来,虽然眼泪还在吧嗒吧嗒掉,但节奏明显慢了下来。

她啃两口,想起伤心事,“呜……”一声又哭一下,再啃两口……如此循环。

陶欣迎就站在旁边,默默地看着妹妹这副“边吃边哭”的滑稽模样,一副“带不动,真的带不动”的生无可恋表情。

陶乐迎另一边坐着的是邻居楼家的小男孩楼璟煜。

他原本瘪着小嘴,拼劲全力强忍着没哭。

但在看到陶乐迎哭得那么惨烈时,仿佛被她悲伤的情绪传染,楼璟煜鼻子一酸,小嘴一咧,“哇——”的一声,也加入了“哭嚎二重奏”。

楼璟煜旁边,坐着的是宋远舟。

他穿着干净整洁的小衬衫,背挺得笔直,坐在小椅子上。

看着旁边两个哭得稀里哗啦的小伙伴,他叹了口气,像个小大人似的拍了拍楼璟煜的肩膀,冷静道:“别哭了,哭什么哭?放学爸爸妈妈就来接了。”

这话说得很对,赵老师连连点头。

然而,角落里一个带着哭腔的小声音弱弱地反驳道:“不是……是爸爸妈妈不要我们了,才把我们丢在这里的……”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哇——!!!”

“妈妈!我要妈妈!”

“爸爸!呜呜呜……”

“不要丢下我……”

……

好家伙,刚才还只是局部“暴雨”,这下直接升级为全班的“特大暴风雨”了。

小小的教室瞬间被此起彼伏、震耳欲聋的哭声淹没。

几个老师顿时手忙脚乱,焦头烂额,抱起这个,哄着那个,递纸巾、擦眼泪,忙得像旋转的陀螺,额头上都冒出了细汗。

就在这一片混乱之际,一个身影站了起来。

是毛蛋儿,哦不,现在上幼儿园了,得叫他姚晟楠了。

他迈着小方步,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教室中央那块空地上,清了清嗓子,喊道:“大家别哭了,我给你们跳舞看吧,我跳得可好了。”

不等老师反应过来阻止,姚晟楠已经开始了他的个人秀。

他自创了“狂野派”舞蹈,一会儿疯狂跺脚、一会儿手臂像风车一样抡圆了甩、一会儿把自己转得晕乎乎差点摔倒,一会儿扭扭小屁股。

姚晟楠跳得极其投入,表情沉醉,汗水很快浸湿了他额前的小卷毛,还差点撞到了旁边的小桌子。

年轻的刘老师怕他受伤,数次想上前阻止这过于“热情奔放”的表演,但姚晟楠完全沉浸在自我世界中,对她的示意视若无睹。

刘老师哭笑不得,试图引导其他小朋友:“看,姚晟楠跳得多……呃……多带劲儿啊!大家给他鼓鼓掌?”

终于,姚晟楠以一个自认为极其帅气的姿势结束了这场表演。

他单膝跪地,一手叉腰,一手高高指向天花板,小脑袋高昂着,眼睛亮晶晶地扫视全场,定格在那里,像一座雕塑。

教室里一片诡异的寂静,小朋友们全都忘了哭,挂着鼻涕泡泡呆呆地看着他。

姚晟楠保持着那个姿势,纹丝不动,小眼神里充满了期待,仿佛在说:“掌声呢?欢呼呢?”

刘老师会意后,赶紧带头用力鼓掌:“好!跳得真好!姚晟楠真棒!”

其他几个老师也被他可爱的小模样逗笑了,跟着鼓起掌来。

小朋友们也懵懵懂懂地跟着拍起了小巴掌。

听到掌声,姚晟楠才心满意足地站起身,煞有介事地对着“观众”的方向鞠了一躬。

他这一番“激情献艺”,成功转移了大部分小朋友的注意力,教室里的“暴风雨”总算降级为“小雨”,又渐渐由阴转晴,一片向好起来。

很快就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经历了上午的情绪风暴,小家伙们大都饿了,乖乖地围坐在一起,等待老师们给他们分饭。

陶乐迎已经完全忘记了早上的“生离死别”,吃货本色暴露无遗。

她系着印有小猫咪图案的小围兜,小脑袋几乎要埋进那个印着卡通图案的塑料餐盘里。

青菜、肉末、米饭,被她一股脑儿塞进嘴里,小腮帮子鼓鼓囊囊,像只贪吃的小仓鼠,吃得那叫一个香,还不时发出满足的“嗯嗯”声。

风卷残云般扫光了自己盘子里最后一点饭菜,陶乐迎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勺子,小肚子似乎还没填饱。

坐在她正对面的,是宋远舟。

他吃饭的样子和陶乐迎截然不同。

宋远舟坐姿端正,一手扶着餐盘边缘,一手握着勺子,慢条斯理,细嚼慢咽。

他把不喜欢吃的胡萝卜扒拉到一边,吃到八分饱,就放下了勺子,小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安静地看着正盯着他,嘴角油润润,还沾了两粒米饭的陶乐迎。

陶乐迎的眼睛瞬间亮了,她伸出油乎乎的小手指了指宋远舟的盘子,声音里带着渴望和一丝试探:“你不吃了吗?我……我能吃你的吗?”

宋远舟看了看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盘子,没有犹豫,直接把自己的餐盘轻轻推到了陶乐迎面前。

“谢谢!”陶乐迎惊喜地欢呼一声,迫不及待地舀了一勺就要塞进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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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 坐在陶乐迎旁边的陶欣迎,一直默默关注着妹妹。

她果断地把陶乐迎刚拿起的勺子夺了下来,并将宋远舟推过来的餐盘又推了回去。

陶欣迎板着小脸,表情严肃得像个小管家婆:“不准吃别人的东西!”

她记得妈妈和奶奶的叮嘱。

到嘴的美食飞了,陶乐迎小嘴一瘪,委屈巴巴地看着姐姐,声音带着哭腔:“可是,饭饭好香,好好吃,我还饿嘛……”

她揉着自己圆滚滚的小肚子,想要证明它确实还没饱。

陶欣迎看着妹妹那可怜兮兮、眼巴巴瞅着别人盘子的样子,又看了看自己盘子里还剩下一大半的饭菜。

她的小眉头又习惯性地皱了起来,似乎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最终,陶欣迎叹了口气,带着一种“真拿你没办法”的无奈,把自己那份稳稳地推到了陶乐迎面前:“吃我的。”

虽然她也没吃饱,但还是妹妹更重要。

她默默地拿起旁边的小水杯,喝了一大口水。

这一幕被正在巡视孩子们吃饭情况的赵老师看在眼里。

经验丰富的赵老师立刻明白了状况:一个没吃饱眼馋别人的,一个饭量小加挑食吃不完,还有一个宁可自己饿着也要护着妹妹的。

她快步走了过来,蹲在三个小家伙的桌边,声音轻柔地问道:“乐迎小朋友,是不是没吃饱呀?还想添点饭菜吗?”

正对着姐姐推过来的盘子想要下口的陶乐迎,一听这话,眼睛“唰”得一下亮得惊人,小鸡啄米似得用力点头:“嗯嗯!老师,我还想吃!幼儿园的饭饭好香!”

那小模样,仿佛饿了三顿。

赵老师被逗笑了,她把餐盘还给了陶欣迎,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欣迎好棒,都会照顾妹妹了。”

陶欣迎被夸得小脸微红。

“还有远舟。”赵老师转向安静坐着的宋远舟,“老师看你今天好像胃口不太好?不喜欢吃这些?还是身体不舒服?”

宋远舟摇摇头,清晰地回答:“老师,我饱了。”

他才不会承认自己挑食呢。

“好,那老师知道了。”赵老师站起身,动作麻利地端起陶乐迎的空餐盘,给她又添了一份,“来,乐迎,这是你的。慢慢吃,不够再跟老师说。”

“谢谢老师!” 陶乐迎接过盘子,立刻又投入了“战斗”,小脸上全是满足的幸福。

宋远舟看着吃得香香的陶乐迎,似乎又有了一丝食欲,又连吃了好几口。

陶欣迎也放下心,拿起勺子继续吃起来。

午饭后,是自由活动时间,小朋友们有的搭积木,有的翻画册,只有楼璟煜蹲在角落,背对着大家,脑袋埋在膝盖里,肩膀一抽一抽的。

眼尖的陶乐迎发现了,她好奇地凑过去,看到楼璟煜的小鼻头红红的,鼻尖上还挂着一颗摇摇欲坠的晶莹泪珠,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这副样子,像只漏气小气球,蔫蔫地缩成一团。

陶乐迎学着大人的样子,蹲下来,努力和楼璟煜保持平视,歪着小脑袋,关切地问:“你怎么啦?为什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哭鼻子呀?”

楼璟煜听到声音,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看到是陶乐迎,嘴巴一瘪,委屈的眼泪又涌了上来,抽抽噎噎地说:“呜……大班、大班的哥哥,他、他抢走了我的果丹皮!那是我妈妈早上给我带的……呜哇……”

他越说越伤心,眼泪吧嗒吧嗒掉得更凶了。

原来,刚才大班一个长得壮实、小名叫“胖虎”的男孩,仗着自己个头大,跑到小班“巡视”,一眼就看中了楼璟煜手里那包红彤彤的果丹皮,二话不说就“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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