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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跑这来装什么隐士!”
赵方濡怔愣着,看到她在雨中朦胧的面孔还以为是因为周遭起雾导致的幻觉。
可她真真切切站在他面前,裙摆被雨沾湿,发尾也带着潮气,连带着紧拢眉头之下那双眼,也像蒙上一层水雾。
他心突然就颤了颤,伸手将她拢进怀里,屋檐滑落的雨滴越来越密,恰好隐藏他此刻极不平稳的心跳。
“对不起斯棠。”赵方濡声音很轻,“我不是故意不联系你的,我不想给你带来麻烦,让你因为我饱受争议,我心里已经很过意不去了。”
这种脏水泼到他身上也就算了,可沾她一丝一毫他都会愧疚不已。他又怎么不知道自己娶了她所得到的助力,但纵使千万种好处摆在他面前,赵方濡仍是愿意一次又一次忽视。
他喜欢她,跟她身后所代表的所笼罩的一切都无关。他对她的感情一直都是纯粹,即使有那个运气跟她喜结连理,那他也会提前做好协议。总之,比起别人,赵方濡更想靠自己,尤其那个人是她时。
沈斯棠被他紧紧抱着,头被男人坚硬胸膛抵住,她抬眼看他,笑了下,“我是那种玩不起的人吗?你不要觉得被人说几句就是连累我,而且我也没觉得跟你在一起有什么不好的,我已经查明……”
话说到一半,紧接着,是男人炙热的唇落了下来。
赵方濡平日里是那么温柔的一个人,此刻却跟以往截然不同,他的吻十分汹涌,宛若涨潮的海面,随着漫灌的风一样悉数朝她拍打而来。
沈斯棠完全怔住了,她几乎忘了时间,更忘了自己应该去推开,她不合时宜想起纪黎所期许的婚事,她不想再受家里的摆布了。
如果一定要她选一个人结婚的话,那还不如是赵方濡。最起码跟陆冕相比,他的性格更对自己的脾气。
想到这,她轻轻撬开男人牙关,唇舌交缠,赵方濡感受到她的回应,逐渐加深这个吻。沈斯棠身体完全软下来,被他稳稳当当抱在怀里,在这个绵长的亲吻中慢慢闭上眼。
/
窗外雨势稍稍变小时,赵方濡松开沈斯棠后彼此平复依旧急促的呼吸。
四目相对,两人注视时周遭的气氛也平静了,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水汽。
他的目光却坚定而清晰,“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
唇上似乎还有她的细腻触感,赵方濡思绪都飘了起来,可他仍然记得,方才沈斯棠说的那句在一起。
“真的。”她微移开视线,声音有经过深思熟虑的笃定,“虽然我爸那个人不愿意扶持女婿,但我觉得如果是你的话他说不定会愿意。”
赵方濡被她逗笑,从天而降的幸福险些将他砸晕。一向稳妥谨慎的人来不及思考她反常的背后,只是欣喜认为自己的付出感化成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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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没正式告白,你这是在跟我求婚吗斯棠?”他眼眸熠熠,玩笑过后拉过她的手带着她坐到沙发上,又拿过吹风机替她吹干被淋湿的发尾。
沈斯棠当然想不到那么多,她都是想起什么就说什么,如今被他一提,倒显得自己有些急切。
“你不同意就算了,反正扶持你们男人最后的结果都是变成负心汉,那我不如换个人去扶持。”
吹风机在耳边嗡嗡作响,赵方濡却还是听见她这番感慨,吹干后关掉聒噪的按键,弯腰对上她看不出情绪的眼。
他笑,伸手捏了下她的脸,“不许算了,斯棠,落子无悔。”
“陶映那边你怎么想,她已经承认是赵庭敬指使了,要不要顺便借着这个由头打击赵庭敬?”沈斯棠拨开他的手,认真讨论起关键问题。
她顺便环视屋内的陈设,实木风格的装修看起来脱俗又不简朴,窗下书桌和餐厅都被摆放了几瓶插好的鲜花。她也实在是佩服眼前这个人,都在京平被骂成筛子了,还能这么气定神闲的过悠哉日子。
“她也不是故意的,一个女孩子因为莫须有的事被指指点点,名声上终究不太好听。”赵方濡坐在她身旁,声音平缓,沈斯棠听完却又一惊。
她笑,“都到了这种时候你还想着别人的名声。”末了,唇线又一点点扯平,语气透着不容置噱的严肃,“那你的名声呢?你考虑过吗?”
35.玩意儿
“我的名声算不得什么。比起这些,我更在意你。”赵方濡对上她整肃的目光,眼中溢满柔情,“你这么不管不顾地来找我,想过家里吗?”
他长她几岁,这种不顾后果又惹得满城风雨的事他不会做,沈家那么重视声誉,沈斯棠从小到大又是小心谨慎被养护在家里,无论去什么地方都要人跟着。如今一个人离开京平实在太过冒险也太过肆意,这根本不像是她会做出来的事。
沈斯棠却不想回答他更深一步探究自己内心的问题,她方才所说的话已经足够表明立场。在她认为,事情做了就是做了没什么理由,她只是恰好借着他的事逃脱家里,顺便解决掉自己一定会面临的麻烦。
而为什么是赵方濡?大概是因为他跟自己足够相似,也只有像他们这样所有筹码都被握在家里的人,才能更深刻理解彼此。
但赵方濡眼眸实在真挚,沈斯棠声音低下来,“我以为我来找你,已经代表了我的心意。”
她笑,想到这一路畅通无阻都归功于陆冕,眼神又玩味起来,直直看向他,反问:“还是说,你要让我回去跟别人在一起?”
“别人?”他眉头蹙起,脑海中却无端浮现向谌的身影。
沈斯棠不知道他所思所想,也没讲起是跟陆冕重逢,只是颇为郑重的点头跟他说家里在给她物色联姻。
“你忍心赶我回去跟别人在一起啊?”她碰了下他的手,掌心潮热的温度一点点透过皮肤。
赵方濡摇摇头,反手将她手扣得更紧,男人温热的气息扑了过来,鼻尖相抵,各自眼中的情绪看得一清二楚。
“当然不行。”他声音笃定,将她稳稳当当抱在怀里,贴着她耳畔低声唤她名字,“我是太高兴了。”
高兴他所付出的无望感情如今终于有了回响,高兴沈斯棠跟他总算又近了一步。怀中人是心上人,任凭是谁都会在这时候丧失理智。
一向聪明的他却未曾深究,沈斯棠每个突如其来的行为背后都有原因。
她只是习惯用一个麻烦来解决另一个麻烦,而这些,都与感情无关。
/
窗外落雨渐停,而京平的阴雨才刚刚开始。
向谌再回到海棠园时发现大门的密码已经改了,他连着试了三次都没能进去,最后系统自动锁定,响起一阵又一阵恼人的报警铃声。他连着熬了五个大夜,身体困倦意识不清,被这铃声吓了一跳后彻底惊醒。
原地驻足了两秒,向谌丧气地锤了下门板,摘下挡住大半侧脸的口罩。
转头正要离开。远处走来的两道身影又把他的脚步定在了原地。
向谌视力极佳,年少时跟着庆云学艺,讲授的位置不过是在院子里,还挤满了其他慕名而来的学徒。他年纪最小,时常被挤到最后一排。但即便如此,他纵使踮脚站在板凳上,也能清清楚楚看见最前面师父手里的动作。
此刻,他的目光不可置信地停在两人交握的指节上,只恨自己不是个瞎子。
“沈斯棠!”
心口涌起突如其来的烦闷,几乎顾不上什么形象,向谌三步并两步走到两人跟前。
他过来时像一阵风,沈斯棠被突然冲进视线的人吓到,她笑了笑,对他的所有行程了如指掌。
“你怎么这时候回京平了,不是在肃扬还有个广告没有拍摄吗?”
向谌尽力压制胸腔那股无名之火,视线在两人身上停了两秒又移开了。
他垂眸,眼睫投出一片很明显的阴影,“拍摄推迟了,我想回来看看你,结果…”
想到赵方濡还在身侧,说了一半的话又急忙收回,向谌顿了顿,一本正经讲起谎话。
“结果我刚要进去你就回来了,走吧,咱们一起回家。”他往前走了两步,试图挤开赵方濡在她身旁的坚硬身躯,竭力想要将那两双黏在一起的手分开却怎么也没能如愿。
赵方濡将他所有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唇角有了抹很淡的笑意,他松开沈斯棠的手,神色并不介意。
“那你先去收拾东西,我在车上等你。”
这句话很轻又很温柔,落到向谌耳里却像是一根针刺,在神经里不停搅动。
他几乎完全丧失思考能力,一双有神的桃花眼死死盯着眼前表情依旧淡漠的沈斯棠。半个多月没见,她头发更长了些,穿着打扮似乎也变了变,往日在他跟前爱穿深色衣服的冷酷女人,如今站在赵方濡身边反倒温柔得有些不像她.
这些关于她的细枝末节的变化要将他折磨崩溃,从门口再到院里这一段路都变得漫长不已。
以至于只是刚到客厅,向谌就拉过沈斯棠的手到水池冲洗。
“他为什么牵你?”
他不受控制加重力气,水花四溅跳起来蹦到他眼底,在光下像是晶莹的泪滴。
“电话不接,门锁密码你也换了。”向谌语气很低,话里更有难言的晦涩,“为什么这样,是我哪里惹你不开心了吗?”
都这时候了他还在替她找理由,沈斯棠心里更多了几分鄙夷。人一旦没了底线,最后一点尊严也会被践踏至脚底。她总算觉得满意,因为眼前这个人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她总算看出来他有些离不开她。
这是她想要的,所有不自量力接近她的人都该是这种结局。
她抽回那只被他放在温热水流下冲洗的手,稍稍跟他隔开一些距离。
沈斯棠扯了下嘴角,疲于应付,“显而易见,我跟他牵手是因为我们在一起了。”
向谌愣住了,僵硬地站在原地,看着水龙头源源不断的水流下去,他抬手关掉,过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开口:“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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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
他重复着问了两遍,沈斯棠终于找回一些兴趣,眼皮微掀,“就是你理解的意思。”
向谌完全不可置信,怔怔对上她毫无情绪的眼,“那我们呢?”
“没有我们。”她当即开口,十分享受眼前这个人脆弱的面孔,沈斯棠借着余晖打量他,发现他往日挺拔的脊背在这一刻仿佛也弯了下去。整个人像是乡下路边的一株枯草,蒙上尘土也蒙上风沙。
男人清澈的双眸逐渐变红,沈斯棠伸出那只湿漉漉的手覆到他一侧的脸颊,她声音低下来,唇齿间呼出的气息温热话却是冷彻肺腑的。
“我希望你理解,之前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因为你情我愿,无关感情,更谈不上什么承诺和约定。”
她有一双很好看的含情眼,淡然注视万物都像是溺满情感,也是因为这双眼,他屡次三番错失机会。
向谌泄了气,余光扫到客厅边柜上的相机,那是蒋文珠给他的命令,他的母亲为了复仇可以将自己的儿子培养成一名艺伎,教会他在床上讨人欢心的手法还拿出相机,告诉他可以趁意乱情迷拍下证据…
想要沈家完蛋,就要彻底摧毁这些在各行各业都闪闪发光的子女。
可他做不到,他对沈斯棠生出不该有的占有欲。他忘了自己是为什么来到她身边。
他体会不到亲情,这些年都始终孤苦无依,是沈斯棠给了他这么一个短暂的庇护所,在海棠园里,他可以肆无忌惮享受着她的淡漠和她三分钟热度的好感,也是因为这样忽远忽近的距离,让他生出她是否也曾对自己有过片刻真心。
可现在看来,他在哪里都是个玩意儿,是鸟亦或是鸭,总之不是个人。
沈斯棠看不到他逐渐黯淡的眼,依旧笑着跟他讲起客套的散场话语。像是要给他们这场荒唐的相遇一个还算过得去的结局,其实不过是要他过得去罢了。
“你现在虽然还是新人,但也有了口碑,今后即使没有我也能过得很好。”
她收回手,绕到岛台后拿出橱柜里的酒杯,若无其事开了瓶红酒后倒了两杯。
“所以,你之前说的那些话都不算数了?”向谌抬眼,喉间像是被人灌满沙石一样粗粝,“你说过我无论说什么都会答应我,那我现在只有一个要求,你不能就这样让我离开。”
沈斯棠没什么耐性,仰头尝了口酒后皱起眉头,“怎么,难不成你还要分手费啊?”
她语气越说越冷,向谌心一点点沉落谷底,总算发现她眼中的倒影里没有自己。他不甘心,他不想就这样接受这个结局,于是上前将她搂进怀里,向谌力气很大,沈斯棠下意识挣脱却没有松动片刻。
男人强抑的气息落在她耳畔,缓慢的语速衬托得愈发落寞。
“沈斯棠,我喜欢你,你不能就这样赶我走。”
他将头埋在她颈窝,眼角滚烫的泪滑落她衣侧,像是黔驴技穷,所有手段都用了只剩下眼泪的无用之人。
“而且,而且你在南淮说过不会不管我,是你要我陪在你身边的,你不能,不能就这样反悔。”
向谌拨开她领口,打算找到她锁骨那块软肉咬下去,那里是她的敏感点,他想要用这样的方式证明她需要自己。吻和泪水都密密麻麻侵袭,沈斯棠衣襟被扯到肩头,他正在俯身的动作却突然顿住。
她锁骨下多了抹红痕。看印记,应该是最近。
他终于死心,也在周遭静默的这一秒彻底算清了自己。
他什么都不是。
不过是个玩意儿。
36.纵棋局
盛夏天空气里都是粘腻的闷热气息,顾逢晟的一通电话宛若及时雨,给有些密闭的车里稍稍降了层凉气。
“赵庭敬昨晚上又被调查组带走了。”听筒那旁男人语气沉稳,“什么时候回京平,我去接你。”
赵方濡并不意外,抬手看了眼时间,笑,“我已经回来了。”
“这么快?”顾逢晟微讶,很快想到最近传了个遍的风言风语,话拐了个弯儿,“看来还是斯棠说话好使。”
赵方濡不置可否,瞧见向谌走出门口,男人低着头,经由两侧威严的石狮雕像衬托得更加失魂落魄。他目光不由得停驻,计算着十分钟两个人大致能说些什么。不想下一秒,敏锐余光扫视到墙后鬼鬼祟祟拿着相机蹲守拍照的记者。
他挂断电话急匆匆下了车,趁其不备直接在身后拦住对方去路。
向谌还没反应过来时赵方濡已经从人手里夺过相机,他背光站立,一一删掉那些有沈斯棠的照片后把相机又塞到向谌手里。
赵方濡轻拍他肩膀,神色平淡,“你带来的麻烦,剩下的就交给你处理了。”
向谌想着不过是跟在自己身后的娱报记者,三两张捕风捉影的私生活照片也构成不了什么。但看到墙角旁鸭舌帽下男人有些久违的熟悉面孔时,到底还是惊诧片刻。
因为眼前这个人,是蒋文珠用了很长时间的暗探。
心底有股不太好的预感驱使,他当即上前带着人离开到自己停在路旁的车,三两下将人塞到后座,关上车门后质问开口:“你跟我多久了,是不是我妈让你来的?”
向谌心里本就不痛快,见人不说话准备打开相机自己查看。
“别这么激动。”男人拦住他的手,解释,“蒋总说这些事你都知道,所以我就没告诉你。”
向谌皱起眉头,看着男人拿过相机换了张储存卡后熟练地给他翻看照片,里面是近两年他跟沈斯棠在一起为数不多的画面,有些不清楚有些角度一看就是偷拍,可一张张在他面前划过时,到底还是像走马灯一样串联起这几年。
他突然就像被打回了现实,此刻摆在他面前的,是他跟沈斯棠之间那道燃着浓浓烈火和仇恨的界限。
想到这,他别开眼,视线望向车窗外。
沈斯棠从门口台阶走下来,她又换了件衣服,是条偏中式设计的长裙,腰部收紧裙摆垂至小腿,黑色锦缎上缀了几簇竹叶,金色丝线经光一照有些刺眼。
赵方濡跟在她身边,两人说说笑笑一路走到车前。
天边余晖拉出两道亲密背影,这才是一个世界的人,般配到和风微煦,连落日都给他们镀上同样一层柔和的金色光晕。
他心脏迟缓地蔓延出几分钝痛,最后只好怅然若失地移开视线。
沈斯棠在他心里下了一个噬心的蛊,靠近她会酸楚也会幸福,可一旦远离,便是痛彻肺腑的无尽痛苦。他应该忘掉这出戏,也应该尽快从沈斯棠的世界抽离。因为他总算可以不用违心在人面前戴起面具,可他心里并没有想象中那般自在。
人真是奇怪的生物,他当年拼命想逃离的地方,时过境迁,竟然舍不得了。
/
车子抵达壹号院时,沈斯棠后知后觉自己忘了点东西。
赵方濡俯身过来替她解开安全带,瞧见她神色迟疑后轻声发问:“怎么了?”
“忘带驱蚊水了。”沈斯棠见他注视过来的眼,抬手指给他看脖颈以及手臂上几处泛红的蚊子包,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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蹙着眉,“痒。”
天气热她也不能穿太过高领的衣服,这条裙子只勉强遮住手术疤痕,她皮肤很敏感,稍微小一点的蚊子包都要用很久才能消。
赵方濡看见她在皮肤上反复拉扯的指甲,制止她越来越激烈的手部动作。
“再挠该破皮了。”他眼底带笑,翻出自己放在车里的风油精,旋开瓶盖后上前给她涂抹。
刺鼻的薄荷味在周身蔓延,连带着感官也越发敏感起来。仿佛此时面对的不是夕阳,而是雾泉那场烟雨。
赵方濡动作很轻,温热鼻息喷洒在她耳后,“你不去碰它明天就不会痒了。”
沈斯棠点头,余光瞥见车外一抹身影,名为反叛的那颗心动了动,她抬手勾住他脖颈,在他唇瓣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赵方濡有些意外她的主动,很快反客为主扣住她身体,将人拢进自己怀里,仔仔细细看她眼里未曾显露出的真情。
他故意打趣,捏着她的耳垂,“这算是弥补我刚才一个人在外面等你?”
沈斯棠没想到他会问这种问题,心底短暂惊讶两秒后笑了笑,“你在吃醋啊?”
“当然。”
赵方濡眸光坦然,有心试探向谌但又觉得不合适。过去了就过去了,他虽然偶尔吃味在她身边短暂停留的其他男人,但比这些更重要的,是她今后会在哪里。
想到这,他又笑着否认,“逗你的,我哪有资格吃醋。”
沈斯棠语气轻松,见他这样也觉得稀奇,她从没见过赵方濡这样子,心底生出几分胜利者的愉悦,伸出手在他脸上捏了捏。
“你当然有了,男朋友还不够有资格吗?”她凑到他面前,“所以男朋友,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家?”
赵方濡被她哄得心情明媚,没去想她有些一反常态的行为也没看见车外走过的身影,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在她心里,只是一个顺手牵羊解决当下困境的助力。
她那一贯顺从听话的性子,压抑多年后总算迎来了报复性反叛。沈斯棠想摧毁一切,这个家这个自己,她通通不想要了。
如她所想,纪黎到底没有选择视而不见,拿着手包径直朝车的方向走过来,
连日跟丈夫吵架让纪黎脸上没有半分悦色,见沈斯棠下车后拉过她的胳膊就往里面走,纪黎怒气冲冲,手上力气极大,像是在押解犯人一样,每走一步都像是要把细小的手腕硬生生扯碎。
沈斯棠忍着这份跟心脏相比微乎其微的痛苦,任由纪黎将她带至只有她们两个的书房里。
“你是想造反吗?”纪黎一路扯着将她扔到沙发上,“我给你打那么多电话你怎么不回?你心里还有没有这个家?”
沈斯棠眼见着母亲瞳孔越发怒视的火焰,笑着挣脱被牢牢抓住的手腕。她慢慢对上纪黎的眼,“妈,是不是我不回来,您跟我爸也不会去找我?你们只会在意我这个行为是不是让你们难堪或者说是加剧了外面这些风言风语,对不对?”
她一早就知道,自己的性命跟那些外在的声誉相比还是一文不值。
当年如此,如今依旧如此。
“你还好意思问我这些,你跟赵方濡到底怎么回事,我越不让你做的事你越要做是吧?”纪黎抬手扶住因为动气越来越痛的额头,毫无理智就去抹她唇角的口红,“你们发展到什么地步了,这两天,你一直跟他在一起吗?”
沈斯棠被这个动作激怒,“是,我们一直在一起,我回来就是告诉家里我们两个在一起了,你跟我爸都省省心,我不会也不想成为你们两个巩固利益的联姻工具。”
话到最后,她有些发颤,后背都密密麻麻起了层冷汗。
眼泪无声滑落在地,沈斯棠支撑靠背站起身,脑海中想起从小到大无数次面临选择时被放弃的自己。
是不管她多努力,永远都被忽视,被看不见的自己。
“妈,你是要让站在你面前这个孩子,再死一次吗?”
37.血泪逝
对一个孩子而言最痛苦的不是直截了当的不爱和漠视,而是面对抉择时毫不犹豫的放弃。
沈斯棠不愿深究自己骨子里这份近乎病态的性格缺陷,但不可否认的是,父母给她造成的这份影响远比她想象中还要沉重。没什么是比打碎自己一贯认知还要可怕的事。
从记事起,她所接受到的爱意都是众星捧月。父母恩爱,一家子长辈和哥哥姐姐也都纵她宠她,在阳光下长大的孩子,姑且看不到太阳落下后的阴暗。幼年时她明媚热情,发自内心听话,顺从,没有因为过度的宠爱变得娇纵,是个乖巧懂事,自始至终都沐浴在这份温暖。
可这份天真无虑并没持续太长时间,六岁那年,她在某天跟沈斯言藏在衣柜里时无意听见外面沈哲和纪黎的怒骂争吵。
平日里讲话都温声细语的夫妻似乎变了个样子,脱离伪装,彼此是毫不留情的恶语相向。
沈斯棠不解父母为什么一夜之间变成这样子,好奇着想推开柜门走出去询问,身后的沈斯言伸出手将她抱在怀里,“没事的,爸爸妈妈在说事情。”
她安静下来,捂住耳朵乖乖待在他身旁,希望外面的争吵能赶快过去,但结果非但没有安静,反而还越发激烈起来。所有趁手的物件都成了可以被泄愤的工具,花瓶、台灯、摆件乃至梳妆台上一众的瓶瓶罐罐都被摔至碎片。
沈斯棠听得害怕,心脏突突跳动剧烈,末了只好缩在沈斯言怀里。
只比她早几分钟出生的哥哥颇为适应这个兄长角色,小手拍在她后背,一声又一声低哄让她不要害怕。
可那仅仅只是个开始。
自那之后沈斯棠开始频繁听到两人争吵,人后吵到打架动手疯癫无状的父母人前依旧是那个恩爱夫妻。面对采访和镜头时还会下意识十指交握,仿佛从未有过龃龉。
她不理解,她那时候就已经开始觉得割裂。
她想求个答案,一向宠爱她的爷爷奶奶也不告诉她原因。只是用大人口吻告诉她父母有他们自己要处理的事。那阵子她郁郁寡欢,天性敏感让她过度早慧乃至痛苦不已。
也是之后的一天,她提前从幼儿园回来后在侧厅会客室见到了蒋文珠。
她穿着平底鞋,青蓝色长裙掩盖有些臃肿的身体,还是很漂亮的一张脸,坐在红木椅上令人难以忽视。
沈斯棠躲在花架后看着听着,从缝隙里目睹爷爷奶奶往日慈祥一一消散不见。
那年代还没有逼宫这个词,但她隐约察觉这是件麻烦的事,因为一直身姿挺拔的纪黎似乎不如从前那般凌厉。
她穿着纯白色的正装套裙,岿然不动落座在蒋文珠的对面,是骨子里这份骄傲强撑着让她没有败下阵。
可这样的对峙和输赢,根本没有丝毫意义。
最后的结局,就是她无意撞见地下室那一幕,随着那滩血流出的,还有一个年幼孩子随之崩塌彻底的世界以及同样错乱倾覆的心跳。
她脑海中那个纯良正直的母亲跟此刻取人性命的恶魔绝不是同一个人。她又怕又惊,生生控制着让自己不要发出声音,转身拼命跑离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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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斯言撞见她小脸煞白,伸手给她顺气问她怎么了。
沈斯棠神色怔怔,眼里只剩下惊恐,“我,我看见妈妈和一个人,好多血,好多好多血。”
她抓住他的手,因为恐惧而浑身发抖。她不知道,她身体里从早产时就隐藏很好的病到了这一刻才显露出踪影。
“斯棠!”身后急匆匆跑来的纪黎连忙拽住她的手,“你别胡说,是不是没睡醒?”
纪黎半蹲在她面前,说完这话就要抱她起身。沈斯棠太害怕了,母亲原本是在做安抚动作的手被她飞快闪躲,她拼命逃离纪黎所在的地方,直到在门口迎面撞上刚下车的沈哲。
沈斯棠大脑空白,腿和手都哆哆嗦嗦,她低声呢喃着,头像摇摇晃晃的拨浪鼓。
“好多血,好多血,妈妈杀人了,妈妈杀人了!”
她只记得自己脑海里像是有一台无休止的搅拌机,轰隆隆发出声音时也敲碎她所有理智。
沈哲听不清楚,见到沈斯棠这样也急忙走到她面前,“我的乖女儿今天怎么了,告诉爸爸好不好?”
眼前是张慈爱温柔的面庞,沈斯棠却好像什么也听不见,她盯着父亲那双黑沉的眼,一字一句加重语气。
“地下室有好多血,那个阿姨流了好多血…”
话未说完,纪黎用力打了一巴掌在她的右脸,对上沈哲已经了然的视线,顾忌着是在室外,她冷静开口:“这孩子可能是生病了。”
沈斯棠只感受到脸颊像是拱起火来,紧接着是突然变黑的视线,眼前一片天旋地转,她晕倒在两人脚边。
那天是他们兄妹俩的生日,但她差点命丧于此。
可更令她难以接受的是,从医院清醒过来后所有人的否定。
周遭一切如常,沈哲和纪黎来看望她时依旧亲密,众人对她口中的话丝毫不理,就连医生也证明她眼中看到的都是假的。大家对她任何话都不在意,一副童言无忌随她去的样子,那一切就像是从未发生,只是她自己做了一场噩梦而已。
但沈斯棠知道那不是噩梦,可说再多都没用了。比起她的那些胡言乱语,家里更担心的是她的身体。沈岳南遵医嘱,配备专人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彻底被看护着封闭在壹号院。之后的日子,沈哲和纪黎因为工作被调往各地,她就始终一个人留在京平。
这对夫妻把全部希望寄托在沈斯言身上,可一直到上了中学,沈斯言的表现也总是达不到标准。
沈哲嫌弃沈斯言读书吃力,从早到晚请了无数个名师来辅导成绩,他想让他唯一的儿子将他走过的路重新走一遍,也是为了沈家这颗枝繁叶茂的大树添姿。奈何这世上有人擅长就有人不擅长,无论沈哲如何教育,沈斯言始终难以令他满意。
接受子女的平庸令他这个骨子里满是骄傲的掌权者失望不已,他见不得庸庸碌碌的后辈,秉着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的态度继续教育,成绩达不到期许就拿出竹板藤条来打,沈斯棠也是从那天起再没见过慈爱温柔的父亲。
他只是一个自大,自私又极度充满控制欲的烂人,他不是在教育子女,而是在驯服不听话的畜类。自己工作乃至生活中各种不顺心的事情,都能一一成为发泄在他们身上的怒气。
沈斯棠常常听到窗外廊下沈斯言被打的闷哼,她无数次冲上前去挡住他身体,沈哲会停下来,但找人把她拉走后便会打得更重。
沈哲完全忘了,当年他们两个因为难产不得不提早降生时他也曾彻夜守候在产房外。最初的最初,他也只想他们平安。
/
十六岁那年夏天,忍无可忍的沈斯言选择离家出走。他离开前路过沈斯棠卧室,看到她床边的药碗到底还是进了屋。
“药都凉了,还不好好喝?”沈斯言放下身后背包,从托盘里拿过一颗冰糖,“一口气喝掉,就不苦了。”
沈斯棠皱眉喝掉那碗苦涩的汤药,从他手中接过那颗冰糖,“你今天怎么没去学校?”
他们兄妹俩一直感情很好,虽然同龄但也并不像旁人那般吵吵闹闹。常言道双生子性格都一冷一热天差地别,可到了他们两个这完全改了,好像只有性别不同,其余的都几乎相同。
沈斯言没去回答她的问题,坐在床边静静看她。
良久,他轻声嘱咐,“好好吃药,别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沈斯棠笑着,没去读懂他眼中的不舍和悲凉。
直到看着他掩门离开,天边打起闷雷,她从窗外看到阴云遍布的天,这才隐隐约约像是萌生出什么预感。
亲兄妹之间应该是有心灵感应的,所以她只是披了件薄衫就连忙跟着沈斯言出去,随手打了辆出租车就跟着他的车一起离开。天渐渐黑下来,两辆车相遇在郊外,四周是偏僻的山群,周遭没有一点光线。
车门被用力关上后两个司机走下来,黑暗里看不清对方面貌,但光是身影就能看出都是有些手脚的练家子。
沈斯言比她先反应过来,下车后意识到这两个人是一伙人,于是先一步跑到她身边。
“你们知道我爸是谁吗?”沈斯言将她搂在怀里,“现在放我们回去我可以不追究你们。”
为首的男人呲牙咧嘴笑了起来却不说话,很快拿了绳子将他们两个控制着绑起来。
那一年沈哲为了环保拆掉了临市十几个地头蛇的项目,那些穷凶极恶的人做事不会考虑后果,受了气就要千倍百倍的还回去。何况背后有人撑腰,绑架这样的事更是无所畏惧。
他们拿刀划过脸侧细嫩的肌肤,沈斯棠隔着那把泛起冷光的刀片仿佛看到淋漓的鲜血。
她别开眼,撞见一旁扯了裤子小解的男人。
下一秒,男人冲她嘿嘿笑着,她像是意识到什么,浑身发抖,急忙将头牢牢闷在沈斯言的胸膛中。
“别怕,有哥哥在。”
他们两个被绑在一起,到了这地步也知道要做最坏的打算,逃出去的可能微乎其微,沈斯言抬眼,一边观察周围环境一边跟人谈判。
“你们想要什么?”他保持镇静,“如果是钱的话你可以说个数,只要放了我们俩,多少钱我们沈家都给得起。”
男人收起刀向后,声音寒飕飕,“我可不稀罕你们沈家的钱。”
周遭停顿一瞬的空白,站在另一侧的男人突然蹲下身,他伸手想要抹沈斯棠的头发却被沈斯言的头一把顶开。
男人依旧笑着,唇角咧开,“把你妹妹给我玩玩,我就放你们回去怎么样?”
沈斯棠惊恐地抬头,想要啐人一口时被沈斯言从身后的手拦下,他压下胸腔那些愤怒,笑着对上男人恶心的面庞。
“我妹妹不懂事,我替她来。”
那是她记忆里最不愿意回想的一幕。
那个在她面前一直骄傲的少年弯下腰半蹲在一旁的草地上,他让她不要看,沈斯棠闭上眼后不久听见一声很大的痛喊。
沈斯言趁着男人流血时拿起石头又一次用力砸了过来,突然下起的雨为他们两个赢得了一点时间。
他拉住他妹妹纤细的手腕,在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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