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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3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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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完最后一行,慕容徽叹了口气,“算了,你自己再练一会儿。”

谢崚看着宣纸上面写着的,正是《诗经》中的一句词。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再简单不过的八个大字,谢崚道:“怎么了,不是写得挺好的吗?”

横是横,竖是竖,起码能够看得清自己写的是什么字。

慕容徽:……你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

慕容徽依然是长叹,他已经没办法对谢崚的真迹做出任何评价。

谢鸢坐在谢崚后面,一副笑吟吟的模样。

刚喝了口茶,将琉璃茶盏搁置在旁,“练字嘛,讲究的就是熟能生巧,会写字就是入门了,入门之后可就简单多了,阿崚已经会了形体,以后总能把字迹练好的。”

慕容徽师承名家,纸上那鬼画符……他实在是没眼看。扭扭曲曲,像蛇爬过地痕迹一样。

虽然他无比清楚谢崚就是他的亲生女儿,但是谢崚的许多种表现总是令他怀疑,她压根就不是他慕容徽的亲生的,而是从外边捡来的。

“你爹不教你,阿娘教你。”

谢鸢拉起了谢崚的手,拉着她的手再次落笔,将剩下的半句写完——“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

谢鸢摸着谢崚的脑袋,用欣赏的眼神看着谢崚的“杰作”,“阿崚真乖,娘在你这个年纪,可写不出这样好的字。”

慕容徽倒吸了一口气。

他知道谢鸢曾经是乐坊宫女,自小随母亲在乐坊长大,像谢崚这么大的时候,她大概还在长安的乐坊中弹琴练舞,压根就不识字。

这不就是硬夸吗?

谢崚察觉到慕容徽异样的眼光,当即缩进谢鸢怀中,然后再指着他鼻子说道:“爹,你别拿那样的眼神看我,娘都说我写的好,你就别总拿和你自己对等的标准来对待别人,不是谁都能像你一样优秀,你这就是为难你的女儿我。”

谢崚自知资质平平,除了样貌这种硬性条件,她爹娘身上一丝半点的优秀品质都没有遗传到。

她对自己的要求不高,就是“差不多”就行了,不需要做到顶尖,但也不要垫底,中中间间,和普通人一样就好了。

她打从出生起,她娘就替她安排好了一辈子,她这一生过的总不会太差。

不必像她上辈子那样,当个小镇做题家,拼尽全力考上一流大学,一边赶论文还要一边996做牛做马,换取个实习证明丰富履历,才能获得一份相对体面的工作。

当然,这个假设建立在如果她能活下来的话。

慕容徽没理狐假虎威的谢崚,对谢鸢道:“惯子如杀子,陛下可别一直纵着她了。”

谢鸢笑,“都说严父慈母,夫君待阿崚向来严厉,那朕也就只能做个慈母,对阿崚多谢关爱,多些鼓励,你说对吧,阿崚?”

谢崚当即附和:“娘说的对。”

听到这话,慕容徽一反常态没有生气,而是无奈地笑笑。

他们一家三口,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打打闹闹过了。

经历了那场刺杀之后,他仿佛看开了很多,心底忽而生出一个念头,这样虚情假意的和谐时光,若是能一直持续下去,竟然也不错。

他和谢鸢虽然有矛盾

,但是勉勉强强还能相处,就这样将阿崚养大,相看两厌到老,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只不过,他知道,这注定是不可能的。

与慕容徽有着同样想法的还有谢崚,她已经不求这二位感情能有什么发展,保持现状就已经是万事大吉。

至于之后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车到山前必有路。

不知怎么的,谢鸢提到了重阳,“说起来,九月九也快到了,朕想着,去年重阳节朕忙于政务,都没来得及出门登高。”

“话说城外西山的枫叶都红了,前些日子,朕还听说孟家等江南世家在西山举行雅集和诗会,想必景致是极好的,夫君可愿在重阳佳节,与朕同登西山赏枫?”

慕容徽道:“陛下相邀,臣侍恭之不却。”

谢崚急道:“那我呢那我呢?”

谢鸢弹了一下她的脑壳,“你当然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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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崚心满意足。

但她又想到了什么,拉了一下谢鸢的衣袖,又开始搬出撒娇卖萌那一套,“娘亲,那你能不能带上阿止哥哥?”

谢鸢问道:“怎么,你们两个关系很好?”

谢崚说道:“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她和孟君齐闹掰了,苏蘅止当然就是她最好的朋友了。她朋友本来也不多。

谢鸢没有拒绝,多带一个人不难,谢崚开心就好,“那好,带上吧。”

……

秋棠殿的位置距离清辉殿很远,一个在皇宫最东边一个在皇宫最西边。

秋棠殿这附近的宫苑,本应安置的是太妃、太后等先帝留下妃嫔,只不过谢鸢生母已死,没有亲人,而虞哀帝那满宫妃妾,被谢鸢遣散,所以现如今,这边的宫苑大多数空置。

前往秋棠殿的路上,谢崚看到了一座七尺多高的高楼。

这座楼台大概是整座皇宫中最高的建筑,金色的穹顶,朱漆的木柱。

看到这座高台,她的心莫名跳得很快。

她往那楼台高处望去,好巧不巧,对上一个人的眼眸。

被囚禁的少年倚在围栏前,身形单薄瘦弱,一瞬不瞬地目送着谢崚远去。

长风盈袖,雪白的衣衫纤尘不染,好似永远无法展翅的白鹤。

谢崚本能停下脚步,追寻少年的身影。

可那少年一转身,很快在围栏前消失不见。

……

谢崚将重阳节出宫赏枫的好消息告诉苏蘅止的时候,他正在坐在院子前的石凳上,低头玩弄九连环。

闻言,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谢崚疑惑,“可以出宫了,你不高兴吗?”

苏蘅止没回答,而是专心地摆弄着手中的机关。

谢崚知道他正在思考,蹲在一边耐心等待。

她其实有的时候,她真的没办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喜欢解这些机关,这些弯弯绕绕在谢崚的眼里宛如天书,她完全看不懂。

苏蘅止解得飞快,很快就将手中的连环锁拆解成小块,然后又按部就班地接了回去。

谢崚感叹:速度可真快。

她心想,要是将苏蘅止放到她那个时代,他数学成绩肯定特别好。

结完九连环,苏蘅止总算开口说话了,“不想去。”

“为什么?”谢崚不解。

苏蘅止伸了个懒腰,身子倦怠地倚着栏杆,眨巴眨巴眼睛:“好不容易到了休沐日,想睡觉。”

谢崚:“……”

苏蘅止又道:“太学卯时就要上课,困死我了,隔那么十几天才有那么一天的休息时间,我已经好多天没有睡过好觉了。”

“你们以前什么时候上课,我可不信你爹没有给你请夫子。”

苏蘅止道:“我下午才温书,就学一个时辰,再多的我可不学的。”

“那到太学上课,可真是委屈死你了。”

谢崚发现,苏蘅止的爱好都很纯粹,九连环、睡觉、冰糖葫芦。

他不喜欢的东西也很纯粹。

和谢崚一样,那就是厌恶学习。

谢崚拍拍裙子站起身来,恶向胆边生,悄悄地绕到他身后,小手按住他的肩膀就是一顿摇晃,“不行不行,你必须和我去!”

“我都已经跟我娘说好了,你不能不去,你必须和、我、去!”

“等、等等!”苏蘅止被震得手舞足蹈,“殿下,脑、脑浆摇匀了!”

大公主蛮横起来的时候,是真的令人头疼。

一翻打闹之后,苏蘅止和谢崚并排蹲在花圃边上。

谢崚打量着秋棠殿院子的布景。

谢崚心想这秋棠殿还只是当之无愧带了个“秋”字,满园银杏树渐渐镀上层金,花圃中是新开的白色雏菊,金灿灿的叶子落在花圃中,黄白交错,配色淡雅,令人眼前一新。

她转身看着苏蘅止,“想好了吗?”

“去去去,当然去!”

苏蘅止生怕她再对自己动手,连忙点头,只不过,他又想起了亲爹的来信,说道:“我担心的是,重阳那日,殿下没办法出宫。”

苏令安在徐州,对前线的变动了如指掌,有时候收到前线消息的速度甚至比谢鸢的探子还要快一些。

谢崚疑惑,“为什么?”

苏蘅止摘下一朵雏菊,簪在她的鬓角,“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谢崚很快就知道苏蘅止为什么这么说了。

次日,赵国皇帝刘传驾崩的消息宛如火药般在朝廷上炸开。

刘传是赵国的开国皇帝。

他出身于一个弱小的匈奴部落,身为部落首领之子的他在父亲去世后继承首领之位,凭借武力,带领自己的部族统一匈奴五部,并将自己加封为大单于。

刘传虽然为人残暴,但是却是个极有远见的,当其余部族还在争夺草原霸主的时候,他的野心早就不仅仅局限于做塞北的王。

他瞅准时机,趁着虞朝宗室王侯内斗,大举兴兵犯境,攻破汉都长安,斩杀天子,建立赵国。

于汉人,他是无恶不作的罪人,但是于他的亲族,他却是带领匈奴夺下中原,千秋百代的大英雄。

这些年来,他穷兵黩武,向北吞并西凉,向东力压鲜卑,多次派兵攻打楚国,挑拨楚国内乱。

谢鸢多次派兵作战,和他也算是打得有来有回,而现如今,刘传死了,所有人都不知道,这对于楚国来说,是北伐收复失地的大好时机。

因为刘传生前未立太子,他病重还剩一口气的时候,他的几个儿子就暗自积攒势力,蠢蠢欲动,他这才刚咽气,他的几个儿子就为了皇位打得你死我活。

当年,刘传就是趁虞朝宗室内斗才趁虚而入,现如今,楚国也一样能趁着赵国皇权更替,自相鱼肉之时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谢鸢急匆匆回到宣室殿,额头前垂落的珠玉冕旒叮叮当当作响。

身后跟随的是谢芸等心腹重臣。

她在建康城的这将近十年来,对着锦绣富贵的江南水乡,却从未忘记她从小长大的长安城。

她来到书房前,抚摸着展开的十三州地图,指尖掠过山川湖海,眼里的光芒愈发藏不住。

她等这样的一个机会,等了太久了。

“去信王伦,让他一个月内解决荆州战乱,还有苏令安,徐州征兵限期这个月内完成。”

“朕要——”

她掷地有声地道:“北伐。”

……

与此同时,清辉殿。

慕容徽将手中的书信投入火盆当中,平静的看着火舌吞没白纸。

窗外秋风卷起枯叶,一片萧瑟。

得知消息,兴奋的何止是楚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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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

他的父亲,肯定也等着分一杯羹呢——

作者有话说:亲爹造反进度条:30%

…………

因为昨天上新书千字,所以评论多了很多,在这里回答一些评论区的问题:

1.娘亲没有后宫,只是作者喜欢纯爱,而且作者不擅长写后宫,不是娘亲要为爹爹守贞,娘才没有那么封建,而是她喜欢的人是爹爹,所以她看不上别的男子,娘亲

曾经也是嫁过人、有过红颜知己的。

女主不喜欢娘亲接触别的男人是因为她想要维护自己的父亲,我写的时候觉得这根本就没有任何问题。

2.七章女主关于让娘亲给自己生弟弟妹妹,她也没真的想要说服让娘亲生,不过就是嘴瓢,一次不成后续就再也没有提过了,如果是她真心想要做成的事情(参考绑架周墨),她不会轻易放弃的。

3.其实我写这本书的设定不是女尊,不是女帝男后,而是双帝夫妻,文案里标注了爹爹肯定会称帝的,他当皇后的时间不会太长。

4.看书和写文都是为了快乐,大家求同存异,不喜欢的可以离开,为了不干扰写作心态,我写文一般上新书千字榜后会少看评论,可能定期会捉捉虫什么的,评论区的捉虫,如果我能在文里找到对应错字都会改(不过有时候我真的找不到错字在哪个位置[爆哭])。

5.最后这章评论区发若干个红包,若干的意思是多少我明天数人头按比例发,祝大家阅读愉快。

……

本书是参考了一丢丢南北朝时候的历史,但是有所改动。

赵亡之后是爹爹崛起,爹娘真正相杀相爱的时代快来了,不过结局会he的。

第28章 燕主天下

在江南尚且生机勃勃,漠北早已经被寒风肆掠。

草原下了今年第一场雪。

北边的牧民庆祝初雪,开了几坛去年的美酒,杀羊宰牛,载歌载舞。

年轻的男儿在羊群中精挑细选,选中一头肥美的羔羊,牵出来拉到一边,屠刀手起刀落,可怜的羊羔就这样失去了生命。

一位老人坐在自己的帐篷里,看着天边飘飞的雪花发呆。

他已经老了,干不动活了,只能靠年轻一辈的孩子们养着。然而,他老来得女的小女儿正是妙龄,嬉皮笑脸地来到他的面前,用鲜卑族的语言和他说着,“阿耶,哥哥他们去宰羊了,今天我们有烤羊肉吃!阿父要多吃点,多喝酒!”

老人笑着,脸上的皱纹紧绷,仍旧带着几分豪迈,“阿耶老了,你们这些年轻人才应该多吃肉。”

“尤其是你,让哥哥将个大羊腿留给你。”

少女坐在老人身边,依偎在他身侧,“阿耶,你看,这场雪下得真漂亮,大汗应该很快就要来祭祀雪神了。”

慕容鲜卑氏将自己视作雪神的后代。

在他们的口口相传的传说中,当年雪神下凡,路过草原,与年轻的牧民相爱,并且与之诞下孩子,这个孩子后来就是慕容氏的先祖,慕容鲜卑的孩子刚刚都继承了雪神的血脉,所以慕容氏的儿孙们个个肤白如雪,貌若天仙。

他们将下雪视作母亲的馈赠,前一年雪下得多,积雪厚实,次年长出的草才更加丰润,才能喂出更加肥美的羔羊。

每逢初雪之际,慕容鲜卑的首领都会带领着夫人和孩子去雪山祭祀,祈求母亲的保佑。

这片草原龙城到雪山的必经之路,每年大汗从这里路过,高头大马当道,彩旗遮空蔽日,好不热闹。

少女神思恍惚,想起了跟在大汗身边的几位公子。

大汗的公子有那么多,能够跟随大汗外出祭祀的,都是正妻贺兰夫人所生之子。

四公子丰俊神朗,七公子英姿潇洒,但是少女最惦念的,还是大公子慕容徽。

她还记得她最后一次见到慕容徽时候的情形,他一身飒爽骑装,策马与大汗并行,猛禽伏在他的肩膀上,彩旗猎猎,雄姿英发。

那时候她还是个孩子,她站在草原这边,隔着初雪与他遥遥相望,他回眸,眉间上沾染了些许冰霜,好似雪神再临人世。

时隔多年,她久久难忘。

想到这里,她的眼神很快又黯淡下来。

他们的世子,那样好的世子,却为了他们,屈尊远嫁给一个女人。

她低低地问道:“阿耶,世子还会想起我们吗,世子还会回来吗?”

老人粗糙的手抚摸着少女的头,“草原走出去的孩子,无论去到多远,都不会忘记它的牛羊。”

“我们的世子,是雪神的孩子,无论他走到何方,都不会忘记自己的母亲。”

“他是我们的世子,他一定会回来的。”

老人笃定地望向远方,大雪遮挡住山峦的穹顶。

就在这时候,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少女听见哥哥失声喊着老人:“阿耶,阿耶!”

“你快来看!”少女的哥哥满手鲜血,捧着刚刚从羊腹里挖出来的东西,跌跌撞撞地赶了过来,“这,究竟是什么?”

少女慌忙扶着老人上前,老人是他们当中唯一识得汉文的人,当他看清楚石头上的雕刻时,浑浊的眼眸放出一种奇异的光。

他双唇翕动着,哆哆嗦嗦地道:“雪神庇佑……”

他的声音起初很小,谁都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少女疑惑:“什么?”

他忽然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朝着远处的雪山叩头,“雪神庇佑!”

……

不出苏蘅止所料,重阳登高的计划果然泡汤。

赵皇的死让南朝朝廷燃起了北伐的希望,北伐必须得先平定内乱,谢鸢不得不调整江南的兵防布局,这几天天天和朝臣商讨军务到深夜,压根没空陪他们出去玩。

谢鸢不去,那就三个人去。

好死不死,秋天来了,一到天冷,慕容徽那些毛病全部都找上门来了,很快他就因为白天在外面吹风的时间太长而感染了风寒,太医建议他不要外出。

行了,慕容徽不去,那就只能让马车载着两个孩子出去,带多点侍从,保护他们两人安全就好了。

但是到了重阳这天的早晨,两个人不约而同起了个大晚,互相派人通过口信以后决定都不去了。

两个人趁着休沐日舒舒服服地睡了一整天。

……

“自虞人南渡,已有整十年矣。”

“匈奴刘贼残暴,而今病亡死不足惜,实乃天欲亡其!刘贼有三子,分别为卫贵人、奚美人以及皇后所生,此三子水火不容。”

“刘贼生前未立嗣,此三子各自凭借母族势力,引兵相斗,此乃我大楚北伐,兴复中原的大好良机……”

刘传之死震惊朝野,但这件事对于太学这群尚未参政的小屁孩来说,最大的影响也就仅限于课堂上,老夫子夫子临时起兴,围绕此事喋喋不休。

这群文官天天喊口号,兴复中原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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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言,谢崚早就已经听腻了,刚听他提到赵国,谢崚二话不说趴在书案上睡觉。

她旁边的苏蘅止不遑多让,睡得比她还香。

往日里,这两人分散在两个角落,要睡就睡吧,起码不太明显。

但自从这俩同桌之后,他们的书案那边显而易见低下去一块。

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从前谢崚和孟君齐做同桌,大概只有三分之一的时间会走神。

现在她有五分之四的时间都在开小差。

讲课的老夫子终于是忍无可忍,教鞭挥舞,“啪”一声落在他们的书案上。

老夫子白花花的胡子颤动,“你们两个,给老夫滚出去!”

“罚站!”

谢崚和苏蘅止打了一激灵,麻利地滚了。

谢崚追赶着苏蘅止,“阿止哥哥,阿止哥哥,你去哪啊,他不是让我们在外面罚站吗?

两人飞速掠过小竹林,已经到了太学外边。

苏蘅止回头,“啊,你真的要去站吗?”

谢崚心想:难不成你还想直接走了?

谢崚觉得,比起苏蘅止,自己简直还是太乖了。

苏蘅止打了个哈欠,自从来到了京城,他总是不够睡,每天都昏昏沉沉的,很困,很想睡觉。

“阿止哥哥,”谢崚的步伐慢了下来,“这样不好吧。”

“那公主殿下为什么没有停下来?”

谢崚原本走在苏蘅止后边,但是方才说话间,苏蘅止停下了脚步,谢崚一刻没停往远离太学的方向走去。

谢崚踩上花圃,沿着石砖向前走去:“算了算了,都出来了,我们走吧。”

她继续向前走了几步路,忽然听见后面传来“噗嗤”一声,回头望去,小郎君露出白牙,眼睛如月牙儿弯弯,笑得格外开怀。

谢崚也禁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她早就想这么做了,只不过一直没有付出实践,她向来不是什么乖巧的孩子,她前世叛逆期,顶着一头黄毛去网吧。

不过后来她爸爸出事了,她不想要家里人担心,重新回到学校努力学习考上重点高中,收起所有放荡不羁,按部就班地做个乖女儿。

现在有个贼胆包天的“哥哥”带着,她前世一颗叛逆心被激活,胆子一下子就“蹭蹭”地跟着上来了。

蓝蓝的天,悠悠的白云,踏出学堂那一刻,天高云阔,空气清新。

就在这时候,他们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暴戾——“人呢?跑哪去了!”

“不好!”

谢崚险些被吓得掉下花圃,一个踉跄,当即拽住苏蘅止的手,凭借自己对此地的熟悉程度,灵活的闪身带着他穿过小径,藏进竹林里。

好巧不巧,他们今天穿的都是绿色的衣裳,和一片青翠绿竹浑然一体,别人很难发现。

在太学中巡逻的学监聚了过来,“怎么了?”

老夫子跳脚:“会稽公主和苏郎君不见了!”

“什么?”

学监道:“殿下和郎君贪玩,我们分头去附近找找。”

一时几个学监们分散开来,有一个学监经过竹林,谢崚抬手捂住苏蘅止的嘴巴,朝他竖起食指,比了一个“嘘”的手势,苏蘅止睁大眼睛,和谢崚对视。

等人离开后,二人才悄悄从竹林里爬出来。

谢崚拍了拍手中的泥,忽然听见很微弱的一声猫叫,谢崚回头,发现竹林里还趴着一只白色的野狸。

这小猫咪原本是躲在竹林深处,见了谢崚后,迈着稳健的猫步,从竹林里出来了。

孟君齐喜欢喂流浪猫,谢崚平日又和孟君齐走得近,所以这些小猫咪看见了谢崚,便以为那个喂它们的那个人也在,探头探脑地张望着,等待食物的到来。

可是它们等来等去,往日和谢崚几乎形影不离的那个人始终没有出现,它们只能失落地离开。

谢崚听着这声声叫唤,眼神中掩饰不住失落。

苏蘅止从竹林里爬出来,发冠上还插着竹叶,他拍拍衣角,看向谢崚,“其实,你可以去和她和好呗。”

苏蘅止似乎有什么魔力,总是能够一眼看穿谢崚的心事。

谢崚摇摇头,“要我道歉,岂不是承认我有过,我娘有过,我绝对不可能向她道歉。”

苏蘅止也摇摇头,“和好不一定要道歉,和陛下和君后那样,稀里糊涂的,不也和好了吗?”

慕容徽不也没有咽下赐婚那口气,但是他们就是离奇地和好了。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那么神奇,大家心里明明对对方不满,却依然能够假装若无其事。

只需要迈过那个坎,啥都不是事。

“人生在世,有时候,总不能算得太明白,必要的时候,还是得装一装糊涂的。”

谢崚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她终于能够理解,为什么前一段日子,她劝谢鸢和慕容徽和好,这俩会听不进去。

——虽然苏蘅止说的很对,但是谢崚不喜欢听。

“闭嘴,谢谢。”

“好的,不客气。”

……

逃课后,谢崚也无地可去。

她又不能像苏蘅止那样可以回秋棠殿睡觉,他从家里带来的两个仆人都纵着他,宫中的女官也奈何不了他。

她要是这个点回清辉殿,等待她的,将是慕容徽的怒火。

于是,她也不准苏蘅止回秋棠殿,陪着她硬生生在小竹林藏到了下课,才随着人群走出太学。

却不想,有人早早在这里等着她,准确地来说,是等着她和苏蘅止。

“爹…爹…爹爹……”谢崚舌头打结,“你怎么来了?”

男人披着大氅,手里握着暖壶,看到二人时,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虽然是笑,但是只是脸部肌肉动了,眼里完全没有笑意,看起来格外惊悚。

更惊悚的还在后面……慕容徽的身后,站在刚刚给他们上课的老夫子。

他的鼻子还在冒着气,似乎刚刚控诉完这俩小崽子的可恶行径,还没有平息怒火。

“好,”慕容徽道,“本宫知道了。”

他低头看着这俩家伙,笑容愈发可怕,“你们两个,跟我来一下。”

……

“站着,罚站就该专心罚站,不许动。”

“谢崚你抠什么手,收回去,再多加一刻钟。”

慕容徽手里捧着一叠书,一本一本,依次加在这两人头上,谢崚一本,苏蘅止一本,谢崚一本,苏蘅止一本……一直加到了五本,才停下来。

慕容徽坐在院子的摇椅前,看着屋檐下的两人,“夫子让你们站你们不站,非要我来罚你们,你们现在满意了?”

在太学门口站,不需要顶书,现在在清辉殿罚站,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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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要加重惩罚。

慕容徽目光扫过苏蘅止,对他的不满再增加一分。

苏蘅止名义上是谢崚的未婚夫,一样是由中宫负责管教。

只不过慕容徽到底不是他亲爹,也不想和他扯上太多的关系,所以只是负责照管好他的基本衣食,从来不会亲自管束他。

这次牵扯到了谢崚,绝对是个例外。

谢崚的头顶着书,根本就不能随便移动,脖子真痛。

她的眼里盈满了眼泪,慕容徽轻轻替她擦去眼角的泪花,道:“哭也没有用。”

谢崚的嘴巴瘪了。

慕容徽提起茶壶,给滴漏加满了水,“站着,还有一个时辰。”

“我已经跟太学的学监说了,将你们二人的位置分开。”慕容徽道,“明日阿崚你坐去谢家大公子谢灵则身边,至于蘅郎君,去和林家郎君林敏思做同桌。”

谢灵则和林敏思本是同桌,这两个性子都是一样,锯了嘴的闷葫芦,一年到头说不出几句话。他们对换位置一点儿意见也没有……其实谢灵则有,只不过他向来是老师眼里的好学生,不会为难学监,所以换也就换了。

苏蘅止还好,去哪睡不是睡,对此没有异议。

但是谢崚听到谢灵则的名字,顿时浑身一哆嗦,头顶的书稀里哗啦掉了下来。

“为什么是他?”

他们这一届有百来个孩子,谢崚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慕容徽偏偏选中了谢灵则?

慕容徽何其了解谢崚,一看她这反应就知道自己选对了人。

他不动声色地捡起谢崚掉落的书,用谢崚糊弄他话来糊弄谢崚,“你不是说谢郎君连续两次考试都考到第一,你一见到他就会露出钦佩的眼神吗?”

他故意将“钦佩”两个字加重了音。

谢崚一脸震惊,“爹爹,你不能以成绩取人!”

优绩主义不可取,何况这是个九品取士,连科举都没有的时代啊!

考得好除了被人恭维一声“才子”“才女”以外别无用处。

“不以成绩取人,你和孟女郎一起的时候就算再顽皮也没有逃课,现在——”

慕容徽的目光扫了过来,苏蘅止不敢动。慕容徽冷哼一声,给她头顶将书加了回去。

“书掉了,要重新开始计时。”慕容徽再次将书堆在谢崚的头顶,然后往滴漏里加满水。

“当然,你们要能在罚站的时候将《左传》的《臧僖伯谏观鱼》这一篇背过,就提前放过你们。”

慕容徽问过了,他们俩睡觉的时候,学堂老夫子讲的正是这一篇文章。

说着,两个侍从走上前来,在他们面前将书翻开,文章不算长,谢崚估摸了一下,背完文章的时间大概在一个时辰内。

于是,她乖乖开始背诵起来。

滴漏里的水均匀滴落,约莫三分之一个时辰过去,谢崚长长吸了一口气,张口就背了起来。

或许是罚站让她的精神集中,所以她背出的文字一个不落,很快就将整篇文章一字不

落地背了下来。

慕容徽说道:“这不是背得挺好的吗?”

平日为什么偏偏背不下去?

慕容徽就知道,她只是单纯懒惰,无心学业,其实她的资质并不差。

他转头看向苏蘅止,要两个人都背过了才能离开,苏蘅止眨巴眨巴眼睛,开口就背诵,他的声音明朗,流畅自如,没有丝毫卡顿。

他似乎是早就背完了,只不过为了不影响谢崚,等她背完之后再背出来。

慕容徽令人将书撤了,“以后逃一次,我抓一次,还敢不敢了?”

二人点头,“不敢了。”

慕容徽深深吸了口气,这两小孩,还挺折腾人,往太学跑了一趟,又训完这两个小兔崽子,他隐隐感觉到喉口有些血腥气。

果然,很快,他又开始卧床不起。

贺兰絮将一碗药端到他的面前,慕容徽示意他先放下,然后问道:“父亲那边最近可有动静?”

贺兰絮道:“大汗没有来信,但是四公子……悄悄给世子寄了一封密信,就一刻钟前到的。”

“拿来。”

贺兰絮将信交给慕容徽,他打开一看,脸色骤变,他强行压下喉口的血腥,五指收拢,将信揉成团。

他扶着窗边的案几,冷笑,“这样的事父亲都没有告诉我,看来父亲是真没有把我当成他的儿子看待。”

贺兰絮意识到事情不对,“怎么了?”

他咳了两声,目光平复,“无碍,就是阿德想要提前提醒我,最近要注意一件事。”

这件事肯定不是普通的事,贺兰絮想问,却注意到桌上的药,于是道:“世子,先喝药吧,不然要凉了。”

慕容徽端起药,犹豫片刻,却是一声不吭推开窗户,将药倒了出去。

贺兰絮:“世子?”

慕容徽道:“以后这药,不必再给我了。过一阵子,让周墨来给我看诊。”

……

慕容徽收到信的那天下午,谢崚正搬了一张小凳子,在院子里晒太阳。

忽然间,她看到了一个许久没见过的身影,一脸怒火地冲进了清辉殿。

“娘?”谢崚疑惑,她娘不是还在忙着吗,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地。

看见谢崚,谢鸢也是一愣,强行压住心头的怒火,露出微笑:“阿崚乖,娘亲有些事情要和你爹说一下。”

谢崚疑惑:“什么?”

明月走上前来,抱起谢崚,“殿下,陛下让微臣带你去找苏郎君。”

“不行,等等,”谢崚明显能够感觉到谢鸢来者不善,“我要留下,有什么话我也要听!”

她话刚说完,刚刚睡醒的慕容徽披着斗篷推门而出,秋日微凉的阳光落在他的皮肤上,苍白而脆弱。

他似是对谢鸢的到来早有预料,冷静而镇定。

“阿崚乖,这是我和你娘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谢崚努力反抗,“不行,我就要听!”

反抗无效。

一刻钟后,谢崚气呼呼地盘腿坐在秋棠殿,和苏蘅止大眼瞪小眼。

“你说,他们才刚和好,怎么又闹这一出?”

谢崚感到心累,“他们究竟又怎么了!”

苏蘅止让青舟将人都赶出去,左右扫视一眼,将门合上,“殿下,或许我知道陛下为什么会这样做。”

谢崚抬头:“为何?”

谢崚身为公主,是慕容徽和谢鸢的共同血脉,为了保护她,他们会选择性对她隐瞒很多事情,宫人们畏惧谢鸢,也不会主动和她说。

但是苏令安不同,有啥情报都会第一时间和自己儿子分享,毕竟苏蘅止知道的东西越多,那天在宫中就能避免很多问题。

不过谢鸢显然是没有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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