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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逼宫
载着祝好的车舆一路向南,正是出城的方向。
月夜如纱,云淡星璨,祝好撩起车帷一角,正当其时,她恍惚瞥见自己的手竟似这月夜般透亮,几近淡去轮廓,祝好定神再看,却已恢复如常,想来只是车室颠簸,晃了眼罢,她回首望去,只见都城渐渐渺远,如作天际的一点微星,寂寥而朦胧。
祝好合眼,在心内仔细描摹曾在书卷上记过的瀛朝舆图,此刻出城尚不足二十里,若再往前,当有一道岔口,往下通淮城,至于往上……
“停车!”祝好想罢,再不顾车舆的颠簸,扶着车壁步出轿厢,她颤巍巍地立在外头,纤纤身姿如随风而荡的柳梢,驾车的扈从闻声一觑,惊得险些瞪掉两眼,若是这位主儿有所闪失,他如何向少君交代?
扈从急急勒马停下,还未出口呢,却见这小主儿自怀里摸出一枚玉钳金雕的牌符,扈从一时怔住,两只眼一寸寸扫过牌符上的每一处纹路,确是先帝亲赐与少君的玉令无疑,慢道在大瀛,天下也唯此一枚!
此令虽只明为出入宫禁之凭,实则他用远不止于此,毕竟此乃先帝亲赐啊!
少君虽不凭此令便于行事,玉令却是从不离身,纵然眼前之人贵为他们的少君夫人,可少君此番……是否太过纵容了?
不等扈从开腔,祝好倒是先开口了,“过岔口,往上。”
“往……往上?”扈从不明所以,“夫人,往下朝南,方是行去淮城的官道啊,这、这往上到了头,可就是霞阳了……”
眼下见祝好持着玉令,扈从便彻头彻尾地将祝好唤作夫人了,比起什么姑娘小姐,夫人倒是更为顺口。
哪想言罢,这主儿面上却无半分讶色,反而不知轻重地借玉令敲了敲车辕,“我自然知晓,我正是要行去霞阳,且得快,务必追上云葳郡主。”
“追……追云葳郡主?”扈从越发糊涂了,方才确曾听闻云葳郡主逃婚的风声,为此,苍平侯甚至动用祖上承世的玄鹰玉牌调遣戍守城外的黎家旧部追妻……可,云葳郡主怎会往霞阳出奔?即便真是往霞阳,夫人又是从何得知?
祝好见扈从迟迟不动,她不由蹙眉,扬高声量,颇有诘问的意思道:“怎么,我还不足以调遣尔等,是么?”
驾车的虽只他一人,祝好却知,四近定还潜伏着宋携青遣来护她的死士,故而言辞间以“尔等”称之。
扈从惊惶,俯首忙道:“夫人恕罪,卑下绝无此意!只是……只是……少君临行前命卑下……”
“玉令他都交与我了,莫非尔等不知,如今我的意思,便是他宋琅的意思?”
“……是、是,夫人。”
扈从再不敢多言,只得一整车舆,飞驰入岔口直往北上,少君既将玉令交予夫人,想来夫人北上入霞阳正是奉少君之命行事,至于所谓何事……岂是他们这些个下人能过问的?
谁知才驶出几里路,这主儿竟又撩起车帘,扶壁探出,俨然一副纵身跃下的架势道:“赶不及了,将马解下,我自个儿骑马,你同后头跟着的人一样,运轻功随行,否则车舆太重,徒耗马力。”
如今这境地,是祝好说什么,他们便只得诺诺应声,忙不迭为祝好解下马。
祝好本不擅骑术,好在偶或闷在得闲楼翻阅瀛朝各籍倦了累了,若正好撞上宋携青回家,便逮着他手把手教自己骑马。
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扈从应下归应下,心里头到底免不得惴惴,不防这主儿上马的身姿既干脆又利落,驭马之术更是娴熟从容,隐隐竟有几分少君的风姿。
梅怜君并非如祝好一般单骑奔行,她身后还缀着五千兵卒,任她如何,又岂能快过轻骑疾驰的祝好?
祝好策马奔袭,不免吃下几口马蹄踏起的尘灰,呛得
祝好连声急咳,她下力一夹马腹,终于将跟在后头的扈从死侍远远甩开,独一人掠至最前。
军队似得了令,齐齐停驻,一时间,马蹄与行军之声在月夜下归为沉寂,军队自中退开仅容一人行径的小道,飞沙未歇,烟尘蒙蒙间,一人缓步而出。
来人一身银甲,手提红缨枪,眉目间英气逼人,正是梅怜君。
祝好急勒马缰,“阿吟!”
梅怜君自然认得此人,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小娘子生就带着一股子喜气,惹她莫名亲近,恍若早已相识。
奈何军情紧急,她不知祝好为何忽然至此,却也无暇与她空耗,梅怜君径自道:“姑娘来此……”
“阿吟!你兄长今夜会同翎王殿下逼宫!”祝好竟比梅怜君更为直截,全然不顾眼前的五千兵卒及追上她的扈从死侍,祝好急声道:“你听我说阿吟,此事狗皇帝久已洞悉,狗皇帝打算将计就计,命麾下兵卒混入你兄长与翎王殿下逼宫的兵卒里,假借他二人之名大开杀戒,届时,再将所有罪责尽数往他二人身上扣!今夜宫中看似平静,实则早已安插江稚布下的禁卫,阿吟,你得先带着五千兵卒同我回去,我们……”
“你在说什么梦话?”梅怜君的面上几乎是茫然不解的,翎王失踪三载,音讯全无,再且哥哥……自殿下失踪,他为苟全庙堂,成了昏君的爪牙,既如此,哥哥怎会逼宫?
“我也不可能同你回去。”梅怜君旋身欲走,“各部小国步步紧逼霞阳,眼下我唯一要做的,便是带着五千将士赶赴霞阳。”
区区五千兵卒本就不是为取胜而去,而是替霞阳百姓争得一隙撤离之机。
“阿吟!你好好想想,梅尚书为何非要与你断绝兄妹情谊?!为何苍平侯来得如此之巧?他又为何偏在这当口娶你为妻?他固然情深,可为何应允你领着五千兵卒前去……赴一场既定的死局?”
梅怜君的脚步蓦然顿住。
祝好见她有所动摇,打算再出言推她一把,却见梅怜君已转过身,眼底似有波澜涌动,只一刹,却又归为平静,“好,即便真如你所言,兄长他已寻得殿下,清让亦搅合其中……那么,又与我何干?清让甘冒奇险,舍我五千兵卒,是要教我护着霞阳关的百姓。”
“祝姑娘是吧?祝姑娘,逼宫反叛是他们自己选的路,而我亦有自己的路须走,他们的处境纵然凶险,可霞阳的百姓如今似悬于危崖枯枝上的雏鸟,随时都有坠地的可能。”
“……如今我知道了,兄长是为不牵累我,方与我忍痛断亲,我知他已寻回我们大瀛的正统,这些年来,兄长看似折了骨头,屈膝在昏君座下苟全,实则是为大瀛斡旋……我为他而骄……”她不再回头,挺直脊梁往前,“是以,我也得守下霞阳的百姓,教兄长亦视我为骄。”
“清让将五千黎家旧部委任与我,并非用以护卫瀛国的任何皇室宗亲,而是用以护住身处水深火热的大瀛子民。”她轻喟一声,“祝姑娘,还请回罢。”
……
黎清让一路疾驰,直往太医署,他尚未抵达,却已见太医署的方向火光冲天,焦烟翻涌,他勒马停下,想来是梅怜卿已撤出医署中人,先他一步纵火……他这大舅哥倒是行事迅速。
思及此,他当即调转马头,朝正乾宫而去,凡所过之处,宫道渐乱,人影惶惶,黎清让不曾留意,他前脚将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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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携青后脚便与他擦身而过,朝向正是太医署。
太医署离正乾宫倒不远,然而越行近宫闱深处,黎清让便越觉气氛沉凝,喊杀声、掠夺声、哀嚎声皆自宫阙乘风入耳,不多时,无数宫人自殿宇宫道间惊惶奔出,有人嘶声哭嚎:“翎王索命来了!梅尚书被翎王的鬼魂夺舍了!他们召来阴兵……见人便杀!”
“……檐上暂歇的飞鸟儿都不放过啊!”
“蠢货!哪是什么阴兵鬼差!那是梅尚书打着翎王殿下的旗号逼宫造反呐!果然……果然谁人当皇帝谁人坐江山都不会在乎咱们这些喽喽的死活!凡有一息生机,他们恨不能屠尽杀绝!”
“既然谁做皇帝都一样……不如教那昏君继续做下去……至、至少……少些动荡离乱也成啊。”
黎清让翻身下马,就手拎起逃窜的一名宫人,几近将他提离地面,黎清让横着眉道:“你等妄言些什么?再给本侯说一遍。”
……
自江稷不知去向,自三年前江稚践祚登基,梅怜卿无一日活得似自己。
整整三载,他甘愿屈膝在昏君驾前任其驱使,作昏君靴下的垫脚石,作昏君践踏的墩子,直至于殊重返瀛都,那人亦随之秘密潜回京畿,开盘三载的棋局之上,最后一枚棋子终于落定,三年来不可尽数的屈辱只为今此一刻。
是成是败,俱在今夜。
他自以为这些年伪饰得极好,无一绽露,乃至于血脉相连的妹妹也唾弃他脊梁已折,他原以为已瞒过所有人,不意狗皇帝好似已有所察,早自西营分批调遣禁卫潜宫,趁乱伪作他与殿下之人,打着他与殿下的旌旗大肆屠戮。
宫中禁卫分作十二营,第八营的指挥使是他的人,正是今夜当值。
逼宫更须天时地利人和,而今夜,似乎连老天爷也无心站在他们这一方。
夜风裹挟着凄厉的悲啼不绝于耳,他不得不支派人手暂护囿于宫禁的无辜之人,而一旦分兵,便正中其人下怀。
分兵是他与殿下商榷后的决定,诚然,自古宫变难□□血,可那狗皇帝竟毫无收手的意思,悲啼声自鼎沸渐渐平息,或许并非止戈,而是禁内可杀之人……皆已屠尽。
只他唯有一事不明……江稚从何能知他与殿下今夜的谋算?若是未雨绸缪,又怎么能步步料中处处设防?
正乾宫的月台之上,数百名玄衣配刀的八营禁卫层层围着立于首阶上的江稚与兰元,然而再放眼一看,梅怜君与身侧罩着斗篷之人的外围,何尝不是受困于飞龙卫及其麾下兵士?
月台阶上无一人掌灯,只余月华迷蒙,亦将帝王的神色隐于暗处,教人难以窥见,方连他身侧立着的魁伟男人也敛罢声息,融于肃杀的夜月之中。
明明正乾殿前伫立着无数人影,四下里却死寂无声,纵有千百兵甲,竟无一丝甲胄摩挲之音。
倏然,帝王缓移一步,一声半讽半嘲的冷笑灌入在众耳内,只听他拊拊掌,不多时,便见一列头戴高冠的宦官自正乾殿一侧而入。
宦官皆默然垂首,两人作一组,拖着一具具尸身堆叠在殿前,其中多是太监宫娥,亦不乏深居后宫的嫔妃。
帝王又是一声低笑,他幽幽道:“哥哥……看清楚了?你若乖乖的,不非得一头往宫里撞,他们不也就不会死了?”
身披斗篷之人闻言仍立在原处,一丝挪步也无,众人窥不见其容,自然也无从得知这位失迹三载的翎王殿下如今是怒是惧。
四下再度陷入僵持,夜风卷着宫中弥散的血腥气拂过众人鼻端,殿前的尸身一寸寸垒高,行将堆作尸山,尸血已渗人砖隙,漫至靴下,不少人撑着胸口连声干呕。
终于,斗篷的帽檐几不可察地轻轻一晃,他的声调却是平静的,只是问:“我何曾有愧于你?我待你,何曾有过半分不好?”
此话问得没头没尾,更何况如今这般剑拔弩张的境地呢,是以,方连帝王也陷落沉默,显然未曾料及他有此一问。
骤然之间,疾风大作,檐下宫铃齐响,无人察觉暗处搭弓拉箭的细微声响。
待风势渐歇,待众人惊觉,只见斜里的高楼之上,一星寒芒拨开晦重的夜,撕开渐止风,直朝阶上的帝王射去。
围困在梅怜卿与斗篷之人身后的飞龙卫立时动作,怎奈受困于八营禁卫的掣肘,八营虽已分调部分人马维系宫中秩序,好在挡上一时不在话下。
只需争得一簇箭矢的时间……纵使阶上的昏君一死,尔等与殿下亦难逃死结,那又如何?先帝尚有子嗣在世,只暴君一去,何愁无人登极?何愁无忠良辅佐?何人继位,再如何荒唐也荒唐不过眼前的暴君了。
电光火石间,众人屏声息气。
在众却下意识地将帝王身侧可谓形影不离的悍将抛之脑后了,若他为其挡下此箭……
只听一声闷响,紧接着是血肉被利箭剖开、血打在白玉阶上的声音。
众人无不睁大两眼,月色破云而出,比方才更亮几分,只见中箭之人双膝跪地,箭矢直直没入他的胸口,不知可有穿透心肺。
风过又止,有人一声轻叹,“黎清让,你又是何苦呢?”
黎清让低笑出声,他捂着血流不止的胸口,视线掠过梅怜卿,掠过身罩斗篷之人,也掠过八营的禁卫,临了,落在死死困住梅怜卿等人的飞龙卫与禁卫身上。
今夜,他们走不出瀛宫了。
既如此,他自甘挨上一箭。
左右此箭大抵也会被兰元拦下,更何况……身后之人并非江稚?既如此,此箭倒不如便宜了他。
他掺合入此事,便已想得明白,前路后路皆有打算,若梅怜卿与翎王逼宫功成,那么,他便能争得个从龙之功,届时遂可以此请兵驰援霞阳,助阿吟一臂之力,若是败,他黎清让便临阵倒戈!以死护驾,换黎家上下百口人的平安,他自个儿么,死了也就死了,若幸得天公垂怜,捂着一口气苟下,他正好借此事假死脱身,独去霞阳为阿吟收敛尸骨。
谁人皆有私欲,何况是他等俗人?唯其妻与家人不愿轻负。
……只望怜卿可以瞧不起他,少怨些他才好,只望他能凑合认下自己这个妹夫才好啊。
宫灯次第燃起,一弹指间,将正乾殿照得恍如白昼,除却一身浴血的黎清让被烛光照得无余,在众更讶异于阶上身着龙袍之人根本不是江稚,而是个身形与声调同江稚逼肖的少年。
还不等众人细想其中的关窍,只见兰元手起刀落,套着一身龙袍的假皇帝便应声倒在血泊之中。
到底也只是个代主受难的傀儡罢。
至于黎清让是从何得知的?正是自方才被拎着问首尾的宫人口中推测出的,小太监战战兢兢地言罢宫中变故,无意提上一嘴:“陛下都逃了!奴亲眼见着哩。”
黎清让当头一愣,江稚逃了?他强捆着阿吟逃江稚都不可能逃!既然宫中的禁卫与飞龙卫齐围在正乾殿,不正摆明着江稚的去处么?更何况,依江稚今夜禁卫的部署,分明早已知梅怜卿欲行逼宫一事,既如此,他若真打算逃,何至于今夜才动身?再且,他又何须逃呢?
除非……正乾宫中并非真正的江稚,所有人皆被这狗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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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蒙在鼓里,而江稚此举,正是为防暗器冷箭,先教替身当当活靶消一消暗箭。
黎清让的眼风一扫已无声息的替身,不过是个半大的可怜少年。
只此一眼,黎清让再也提不起半分劲儿了,他亦仰倒在血泊之中,砖上淌血,尚还温热,寸寸浸透他的脊背,他已辨不清是自己的血还是那少年替身的。
他拼尽最后一息,一双眼扫过四周,直至眼底的华光渐渐寸灭,他才气若游丝地道:“陛下……陛下您在哪儿啊?能否见见臣……臣、臣斗胆,虽非为陛下挡箭,但求陛下念在臣此心耿耿……待臣去后,善处臣的亲眷……臣……见陛下无恙,臣也安心去了……”
黎清让的声息愈弱,他喘喘道:“臣……妄以家承的玄鹰玉令急调五千兵卒,只为追回其妻……臣困于私情,铸下大错,今……愿以死相抵,惟求陛下留臣家眷一条生路……”
至此,再无声息。
“……清让?”梅怜卿的一声唤,道不清是何情绪,似无波静水,又似惊涛骇浪。
“倒是生趣得很。”
这话挟着嗤笑声自比人还高的尸山处游来,江稚从宦官方才拖拽尸身的偏殿缓缓步出,他未着明袍,只一身素白中衣,其上不染一尘,出落得清净,“好好想想,你等要哪种死法?朕皆准了。”
他环视众人,临了,将视线落在披着斗篷的人影上,江稚唇角微扬道:“皇兄?方才立在此处的虽是个假货……不过,他说的,正是朕的意思。”
那么,方才的替身少年说了什么呢?
“你若乖乖的,不非得一头往宫里撞,他们不也就不会死了?”
隐在斗篷之下的人始终缄默,江稚觉着无趣,再添一把火道:“皇兄……想救他们么?这样……朕也多年不曾见皇兄了,不如皇兄独一人上前,教朕好好看看你。”
斗篷人一丝迟疑也无,举步便是向前,梅怜卿横臂欲拦,斗篷之下方才传来一声低语:“无妨,我等既已行至此处,再往前一步抑或两步又有何差别?”
他稳步上前,平淡道:“更何况……你我今夜若是既定的死局,教他从此活在一缕阴影之下,倒也不坏。”
哈?什么?江稚冷笑,世间还有何事能教他活在阴影之中?更何况,他自出生之日起,哪一日不是在阴影之下苟活?就连眼下……也得借着他人的皮,将自己裹得严丝合缝。
斗篷人的脚步声极轻,可不知为何,落在江稚的耳内却轰重如雷,震得他耳鸣。
终于,他在离江稚两步开外站定。
虽隔着斗篷,遮掩重重,却不难察觉,他并未先看江稚,而是望向兰元,随着帽檐偏移,视线一触即离,“是我自己掀,还是由你?”
听得这一声淡问,江稚蓦地猛退,“你们想耍什么花招?骗朕近身?行刺朕,是么?朕告诉你……休想……你……”
未尽之言散在风里,满坐寂然。
众人只见斗篷在逆风中翻飞,那人随风将斗篷揭落,露出一张与江稚一模一样的脸。
唯一的不同之处,他们尊奉三年的陛下,眼底总是凝着化不开的阴晦,而眼前不知名姓不知身份的少年,眼底却是一股近乎枯寂的淡然,并非处事不惊的平静,而是置身于死地,久已超脱尘世的淡漠,他的面色过于苍白,瘦骨棱棱,稍一动作,骨架似要刺皮破出。
江稚踉跄着踏空,他跌坐在地,全无帝王的威仪,甚至于浑身痉挛,额上渗出细汗,这一面,竟将他体内三月一发的毒性激起,他怔怔道:“……江稷呢?你……你为何……你当死了……”
那人却不答前话,只是问:“你……倒只盼着我死么?”
江稚死死盯着他,恍惚间,忆起初见他时的模样——
仍是剪不断的连绵雨,他教人拦下,赐名江稚。
彼时的他尚不解还真为何为他取作江稚,却待他极好,锦衣华服、炊金馔玉,再不必受人欺辱,偶或遇着一二人,虽仍不免鄙薄,大多人却愿尊称他一声:“殿下。”
殿下?
一日,曾逼他舔靴的草墩儿扑通跪倒在他跟前磕头,“……殿下饶命!奴……奴有眼无珠,不知栓子您竟是大瀛送来的殿下啊……”
江稚似懂非懂,只明了一事——他不再是昔时任人践踏的小奴了。
他盯着草墩,无声一笑。
众尔皆传,草墩儿不知怎的一跌将两只腿摔折了,眼见命若悬丝,好在草墩儿不知何时结识一贵人,贵人为他请来医工,道是腿救不回了,若再放任不医,溃脓势必蔓延入根,终至全身溃烂而亡。
什么?想活命?倒也不是全无法子,医工不知自何处取来一把钝刀,计较着将两腿断去。
只惜草墩儿福薄命薄,将将割着一只腿,骨头尚且粘着皮肉将断不断,人却没挺过去,死干净了。
草墩儿自是他的手笔,他正打算一一讨债,不意余下之人竟莫名在短短日内接连惨死,且状诡奇。
直至某一日,他见兰元悄然隐在廊柱下,江稚顿时明了,这是兰元回来报恩了,兰元倒也坦率,操着一腔异族口音直言本不愿回来,怎奈一返故居,妻儿
皆已亡故,祭香罢,他方知此间茫茫早已无处可去,只得折回还恩。
江稚面作悲悯劝慰他节哀顺变,心底却在窃笑,所幸他妻儿死得干净,否则兰元又怎会甘心折回,为他所用呢?
日复一日,江稚除却吃喝玩乐,还真遣来人教他读书断字、孝悌忠信,乃至宫规礼仪。
他学得有模有样,如披人皮的牲畜,还真终于亲自来见他了,还真领着他横穿重重宫阙,行至一处幽深僻静的小殿。
只一推门,便是浓重的药草腥味。
他二人入得门槛,渐行渐近,虚倚在榻沿的少年缓缓转身——
江稚骤然止步,榻上之人生就一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只是那人的眉目温润似玉,而他尽是狰狞,连日来所有的困惑在此刻已见分明。
原来他所得的一切,锦衣华服、炊金馔玉、拥奴唤婢,皆只属于榻前的病弱少年。
连同名字。
第102章 双生
他自有名,却非父母所赐,只因儿时被人与猫儿狗儿栓在一处作耍,故而唤栓子。
“却不知你我谁先呱呱坠地……”榻沿虚倚着的少年微微一笑,眉目温润如春拂过,“既如此,便容我擅自作主,唤我一声哥哥可好。”
他强逼自己挤出一抹笑,敛起戾色,乖顺地唤:“哥哥。”
殿外的雨声淅淅沥沥,停了又起,他立在殿中,浑身僵冷,如坠冰窟。
原来,这些个锦衣华服、炊金馔玉、拥奴唤婢,本也当有他的一份,原来,他并非生来为奴,亦非庆人。
他生在遥远的大瀛国,然瀛国视双生子为不详,母妃便将他送了出去。
不知多少辗转流离,在庆札上根。
栓子试着挪步,缓缓抬起一双空疏的眼,望向榻沿上真真正正的江稚。
那人的十指洁净,指甲修得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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润光滑,不似他的指甲被啃啮得凹凸参差,缝里藏满泥垢。
……为何当年被送走的不是他呢?为何偏偏是自己呢?
若他生来便是卑贱之命,他认了,可偏偏天意弄人,教他一窥天光,又覆手剥夺。
……好在,好在榻上之人行将油尽灯枯。
他那凭空冒出的兄长,面上挂着虚浮的笑意,抚着他的额,温温道:“我打小缠病,本就是个命不久矣之人,母妃殿前侍奉的嬷嬷临终之际其言也善,将你的事告诉了我……母妃去得早,嬷嬷这些年也曾暗下打探,知你当在庆地,正逢两国需遣皇子为质,我便自请前来……左不过已是将死之身。”
“栓子……是……是我们对不住你,可纵观双子,无不是任其买卖为奴抑或处死,母亲将你我一人送走,也是无可奈何……”言及此处,江稚温润的面上掠过一丝窘迫,他探问道:“是以,我想将你换回,你看,可好?这般,亦是我来此为质的目的。”
“……至于父皇,我已谎称病愈,你不必忧心……届时,你便替我回家。”
他原以为终于有家可归有至亲爱怜,末了,却是归个家也需借着他人的皮,他人的名。
他活在阴暗的一隅,日复一日地盼着那人早些死了,烂作枯骨,消失殆尽。
待候的日子里,他几乎日日来到此地,演着一场兄友弟恭的好戏,那人呢,则日日对他讲着瀛宫之事,谈及他全然陌生的父皇与母妃,谈及他们三人、谈及他与长兄、幼妹之间的骨肉亲情。
末了,江稚抚着他发顶的手微微一顿,将一碟甜糕堆至他跟前,轻声解释:“我道这些,非是有意……而是他日你若回瀛地,须得熟谙瀛庭,免得教人窥见绽露。”
栓子点点头,拈起一块甜糕却是递与江稚,唇畔扬起弧度道:“哥哥,弟弟晓得。”
江稚略显沉凝的神色方才一如往昔柔和,他温言道来这些年如何委屈了他,如何苦了他。
他一日日地伪饰,强压下喉间几欲作呕的冲动,总算盼得那人垂死之日,恰在此时,瀛国也传来报奏,不仅欲迎质子归国,且立其子为储,大庆得此讯,对质子更是礼遇有加,恭而敬之,只待使者临庆,择日设宴送返大瀛。
江稚再一次将他唤至榻前,气弱而郑重地攥紧他的手,一字一句地嘱托道:“栓子……你此番归国,定要向父皇请旨黜免储君之位,东宫当是大哥入主,大哥亦是众手足中最善治国之君,且大哥贵在嫡子出生……自古嫡庶不可轻乱,父皇此次……想来是念在我以质子为国五载,与大哥想着补偿我……可这终非正道。”
“何况……”江稚抿唇,到底还是说了下去,“你虽生在瀛宫,流着瀛国天家的血,却自幼长在庆地,于国情生疏,实难堪此大任。”
栓子听罢,如往常一般乖顺地点点头,轻声应下,“弟弟明白了。”
心下却不免冷笑,那么,又有何人来补偿他呢?
不过,江稚待他确是极好的,他自小无父无母无亲可依,头一次尝及亲情便是从江稚身上,心底竟疯长出一丝不忍,不愿见这人就此垂死。
瀛宫的使者已至,归国前夜,变故陡生。
还真不知从何处请来的医工,于江稚的痼疾有些许门道。
他守在榻前,眼睁睁瞧着那人苍白的面容一点点染上血色,栓子不由攥紧袖里的匕首,几年间滋生的温情,与日前的一星不忍,风一吹,便散干净了。
栓子趁着四下无人,将匕首推入江稚的心口,拔出时,刃上是刺眼的猩红。
什么叫,替他回家?难不成瀛国瀛宫不是他的家吗?!那些个锦衣华服、炊金馔玉、拥奴唤婢,不也当属于他吗!兄长们所拥有的一切,他定当一一夺回,生他弃他的女人已经死了,好在那个高高在上,自以为慈爱子嗣的男人还活着,他要教这些人一一生不如死,他要登上九五之尊,将他们引以为傲、苦心经营的家国碾作齑粉。
他揣着浸血的匕首在宫道上狂奔,竟不知该行往何处。
身后的脚步声密密匝匝,将他围拢,与数年前一般,还真越众而出。
没有谩骂,没有刑罚,还真只是拢着只雪狐眈着他许久,蓦地一笑。
还真命人喂他强灌下一碗药,他醒来时,已在归国的车驾上。
细究起来,倒也不是药,而是三月一发的奇毒,饮服者生不如死,如受凌迟,且无药可解,虽则每三月还真便会遣人送来解丹,却只是作缓解之用,他的身子早已一日日衰败,不出几载便可与兄长齐聚幽冥。
谁想……江稚竟还活着?
前尘往事如风过眼,将栓子吹回当下。
明月当空,薄云尽散。
正乾宫前,无一人敢言,在众皆屏息静气,咫尺之距的江稚已不复记忆里的一贯温润,而是冷着声诘问:“你还有脸问大哥?”
大哥?啊,是了,翎王江稷。
此人当与江稚情深友于,他归瀛不过月余,便屡屡在江稷跟前露出马脚,且江稷早已有所察,处处试探他,无法,他只得暗暗泄露瀛地的舆图,教庆军阵前大捷,诱江稷挂帅出征。
……本以为他必当死在战场上,却无故失了踪迹,栓子思来想去,唯一的可能,便是还真在其中动了手脚。
可要如何教一个敌国皇子心甘情愿地卸甲弃刃,踏入敌军的阵地?
栓子倏然回神,将目光落在江稚身上,自然是以他最喜爱的弟弟为饵了。
“大哥已故。”
栓子匍伏在地的身子一僵。
只听那人声凉如水,继续道:“我以自己为饵,将大哥与于将军引离军帐,为防你再下毒手,便将你我的一应旧怨和盘托出,事罢,大哥与于将军却在回程途中被你遣来刺探细情的死士重伤,我托还真军师将死士解决,知你不会轻易放过大哥与于将军,只好将二人带回庆地休养……大哥没熬过去。”
栓子听罢,心下恍然,无怪当年派出的几批死士中,有几队人马迟迟未归,竟是折在此处。
江稚垂下眼睫,数年以来,多亏还真屡屡相助于水火。
只他到底是庆国的军师,又为何屡次出手相帮?既出手相帮,又为何不阻庆帝攻瀛?诸多决策,倒似他并不倾向于任何一方,更似一个作壁上观的度外之人……
还真此人,教人琢磨不透,更无人能知他究竟所求为何。
“……自你登基以来,暴虐无道,多少忠臣良将枉死在你的治下?”江稚语带轻颤,喟然一叹道:“亦是你,教大哥埋骨他乡。”
沉寂许久的人群渐起骚动。
“你们……从始至终,倒只会站在无人企及的高处朝我戟指言教,哈,你们是天潢贵胄龙子龙孙,我呢?”栓子颤巍巍地撑地爬起,他面白如纸,颈上青筋爆起,呕出几口污血,放声疯笑,他指着跟前的江稚,
指着月台下乌压压的所有人,“既如此,不分什么你我敌友了,今夜,便一同死在此处!有何冤屈,通通到地府说去,教阎王爷断个分明!岂不痛快?”
“一群酒囊饭袋!还愣着做什么?!给朕杀干净了!凡斩一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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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一爵!”
言罢,两方人马扭作一处厮杀,江稚与梅怜卿的人手显然不足,且有栓子以爵位诱之,很快便败下阵来。
梅怜卿眉头一皱,扬声道:“方才诸君皆都充耳未闻是吗?!尔等听命的陛下,不过是个假货!时至今日,诸君还辨不明当效忠于何人吗!如今国难当前,竟要在此自相残杀,徒损国力?”
厮杀声一瞬即熄,众人面面相觑,皆露迟疑之色。
栓子见势不妙,指着梅怜卿对一侧的卫长道:“愣着作甚?将他押入监牢!”
卫长左看看,右看看,见局势未明,胜负未决,他踟蹰良久,仍是唯唯应诺。
梅怜卿当众缚上镣铐,押下之时,仍在高诵慷慨陈词,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栓子闻言不过嗤笑一声,眼底尽是讥诮。
栓子转眼江稚,忽而莞尔,“对了……你莫非以为是黎清让抑或梅怜卿纵得太医署的火?非也,是朕。”
江稚惊觉不妙,望向太医署的方位却只余大火过后的浮尘焦烟,只听其人慢条斯理地续道:“朕啊,将你我的兄弟姊妹……尽数、尽数丢入大火之中……此刻大抵已烤得焦香四溢……哦,以及今晚未赴黎家婚宴,却参与此等谋逆之罪的朝臣们……”
江稚面上的一派淡然寸寸崩裂,他自袖中拔出匕首,栓子见状,往后一退,大喊:“兰元!”
不及动作,由远及近传来敲打铁器、砸杯摔盏的喧哗声,仔细一听……甚有与市集无二的吆喝声。
不知为何,恰在此时,无以数计的百姓操着铁锅菜刀甚至是顺手折下的木枝,扛起扫帚,如潮水般推挤着涌入宫门,宫中余下的卫队不得不分神固守在二门之前,却迟迟未能将人潮驱散。
自然,百姓是万万杀不得的。
百姓见状,愈发地有恃无恐,起初只是零星的一二人闯入禁苑,一转眼便不可胜计,齐声震天般呼喊:“暴君还民翎王!复瀛室正统!暴君不当为君!”
最终,直贯正乾殿。
一切的宫规秩序,在此刻彻底崩坏,昔日温良驯顺、任权贵欺压的百姓,个个目藏千刃,寸步不退。
栓子退。
而此时,无人留意的高台一角,宋携青已悄然立在月台之上,亦是自方才拖尸的偏处,本当葬身大火的皇子公主,及一干大臣或疾行或徐步而出。
宋携青仍端着一副清风朗月之姿,他掠向栓子与江稚,在心中稍稍一捋,如往常一般朝栓子一礼道:“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