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150(2 / 2)
童家规矩森严,门子只管外门的事,对内院一无所知,问也白问。
明月想了下,“罢了,明儿就去城外看看。”
究竟如何,找本人一问便知。
北方冷得早,明月一行人来的路上就赶上两场雪,次日早起出城时,弥漫着薄雾的空中尚浮着细小的雪粒,撒盐也似。
童琪英所在的寺庙离城颇远,考虑到山路难行,明月特意雇了辆马车。
从外面看,马车平平无奇,实则内部大有乾坤:车厢四面内壁缝了厚重柔软的皮毛,保温防撞,帘子是羊毛毡子做的,挡风又透气,里面烧起火盆,比春天还暖和呢,冰天雪地里睡都使得。
车轮和马蹄铁也是特制的,表层有纹路,专为冬日防滑。
出了城,喧嚣也渐渐远去,耳畔唯余车轮和马蹄碾压碎冰的声音。
明月挑起车帘向外看去,t但见入目一片荒凉。最近的雪不是很大,路边的矮山和枯树都没遮干净,横七竖八、细骨伶仃的干枯树枝正干尸一般地随风摇摆。
地上露出些枯黄的草甸,乱七八糟的支棱着,像极了得病褪毛的斑秃老狗。
明月看了两眼就把车帘放下了。
她不大喜欢冬天,太苦了。
只有富贵人家才喜欢冬天,因为可以赏雪,但于穷苦人家而言,寒冬和大雪意味着需要更多的燃料和食物,让本就拮据的生活雪上加霜。
可能是灭顶之灾。
曾经的明月虽不至于流落街头,但每到冬日,她都会在半夜饿醒、冻醒……
后来出逃,她又要一年到头顶着严寒酷暑往返卖命。
哪怕时至今日,明月也没能在一个固定的地方,安安稳稳地渡过哪怕一个冬季。
冬天就意味着奔波,意味着危险,意味着四处赔小心打点……她讨厌冬天。
“可恶的冬天。”明月窝在暖烘烘的皮毛间嘟囔了句,顺手往嘴里塞了枚蜜饯,黏稠的蜜意久久不散。
路途漫漫,又无甚风景可看,明月被迫抓起唐诗。
说来也怪,初看时只觉绕口,各样典故更是层出不穷,根本看不懂。
可真硬着头皮背了几首之后,当时不觉得怎样,可指不定什么时候,脑子里突然就冒出来一句,“啊,原来是这样……”
细细品味,果然有几分滋味。
奈何晦涩的居多。
车辆行驶的咯吱声伴着些微摇晃,时候一长,明月慢慢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苏小郎在外面低声道:“东家,东家?快到了。”
城外的雪比城里大多了,明月裹挟着一股热气探出头来,立刻就被扑面而来的冷意激了个哆嗦,“嘶,呵!”
好个银装素裹的琉璃世界!
无垠松林随着山脊绵延起伏,缓慢而坚定地向着天边而去,层层叠叠的雪白与浓翠混在一处,交缠间偶尔露出一点冷硬的黑色山脊,分外壮阔,越发衬出人之渺小。
明月深深地吸了
<font colorred>-->>(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font>
你现在阅读的是< "https:" >
</div>< "https:">哇叽文学网提供的《豪商》 140-150(第6/19页)
口气,富含水汽的松香迅速充斥了鼻腔,五脏六腑都透着凉。
见她心情好转,苏小郎也笑,“童相公怪会找地方的。”
雪山深处,穷人来了是送死,富人来了却是惬意。
再走约么半刻钟,远方松林间赫然露出几角飞檐,混杂着白雪与青松气味的空气中又染上了檀香。
倏然钟声自山间响起,震落簌簌白雪,纷纷扬扬间,若干松枝顺势弹起。
再往前走就是众济寺的地盘了。
众济寺分两大块,山上是本寺所在,山腰另有一处别院,专供金贵香客门居住,童琪英就在那里。
临近年底,来众济寺歇脚的香客奇多,别院外停满了各式各样的精致车马,一时间竟不知该找哪一间。
别院门口也有僧侣把守,明月亲自下车问询。
原本想着,来都来了,不如捐点香油钱,结个善缘,结果她发现遇见的和尚各个面泛红光,显然伙食不错,顿时没了施舍之心。
呵,这众济寺的产业没准儿比自己还多呢!
“明月?!”那僧侣尚未回答,童琪英的声音就自斜前方响起。
他裹得棉球也似,鼻尖和下巴冻得红彤彤的,笑容径直从眼底涌出来,又惊又喜,“天这样冷,你真的来啦!”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眼熟的随从,手里各提着一只陶罐,也不知装了什么。
“商人无信不立,”明月笑着同他见礼,“既然说了,自然要来。”
“明月,我,”童琪英骤然回神,带着点忐忑和期冀地望着她,“我可以这样叫你么?”
江老板,江老板,太生疏了。
她既来了,绝非对自己无情,称呼亲昵一点,也无不可……吧?
明月挑眉,“可不可以的,不都叫了么?”
谁说只有自己在试探呢?
见她并未着恼,童琪英感到由衷的快乐,“瞧我,竟在外面说话,天冷,快进屋吧。”
“你从哪里来?”明月边打量屋子边好奇道。
众济寺到底有没有钱另当别论,别院的装潢十分朴素,只是简单的砖墙盖瓦,屋子里面也清清静静的,唯有墙上挂了一轴山水,与周围的土炕、素被、木桌格格不入,估摸着是童琪英自己带来的。
“南方少有这样的好雪,快坐。”进了屋,童琪英解下斗篷,早有小厮端了热水来洗手,又有热茶,“我去后山取了松枝上的雪,正好你来,煮一壶茶你喝。”
明月也洗了手,围着炉子烘去身上寒意,闻言笑道:“一小盏尝个味儿就好,免得我不识货,糟践了好东西。”
她本不大在意喝什么。
况且雪水性寒,女子不宜多饮。
“甚么好东西,只占了点清冽的便宜,又有些松香罢了。”童琪英也笑了,坦然自嘲道,“不过是我百无聊赖,附庸风雅而已。”
这时节来别院的也多是高门,其中不乏与童家有旧的,真是哪里都躲不开。作为晚辈,童琪英少不得亲去拜会,可他也实在不愿日日寒暄,索性借口多出去,眼不见为净。
“随便坐吧,这里讲究不得,委屈你了。”他说。
“这里虽素净些,可该有的都有,炕头烧得热乎乎的,墙瓦亦不漏风,童相公尚且住得,我何苦之有?”明月跟着笑,去窗边小桌坐下,看他烹茶。
童琪英的双手细长白皙,骨节分明,一看就是没做过粗活的公子哥儿出身,又自小浸染,凡与琴棋书画诗酒茶之流相关的消遣,做起来总是很赏心悦目。
明月托腮看着,毫不避讳,倒把童琪英看得不好意思,脸蛋红扑扑的,手下一抖,几滴茶水溅了出来。
明月莞尔,侧过脸,透过窗缝看院景。
很常见的小两进院子,角落里长着一棵歪脖子松树,松针上堆满白雪,倒有些意思。
“好端端的,怎么到这里来?”明月转回视线,像是玩笑,又带着几分认真地说:“该不会是因为我吧?”
童琪英的动作顿了顿。
他沉默片刻,终于低低地笑起来。
果然还是她,直白坦率,又有几分近乎天真的残忍,从不掩饰。
明月的意思很明显,有童老头儿的前车之鉴在,童家其他人的态度和立场可想而知,若童琪英真的因为她跟族人闹翻,童家人定然恼火。他们不可能放弃自家前途无量的晚辈,那么就势必要把怨恨倾泻到她身上。
更有甚者,为了劝童琪英“迷途知返”,说不定也会有童家人想方设法地叫他吃些苦头。
比如眼下,童琪英究竟是自愿、主动过来的,还是被逼过来的,这一点对明月很重要。
如果是后者,说明童琪英的处境已经非常尴尬、危险。
明月从不认为虚无缥缈的情爱能够支撑漫长的人生。
也许现在童琪英真的很喜欢她,自觉有情饮水饱,抑或在家人的反对下倔劲儿上涌,但终有一日他会厌倦、会后悔,会觉得当下的窘迫和困顿全是由明月这个外人造成的……
明月是个商人,她固然看好童琪英,希望眼下漫长的押宝能在未来的某一日得到丰厚的回报,但如果局面提前失控,她就必须重新权衡:
尚未完全成功的官场伙伴可能带来的利润能否覆盖若干现任官员敌对的风险?
如果不能,现在放弃童琪英,童家人会相信她、放过她吗?
如果能,那么她需要调动怎样的人力、物力和财力,才能确保对方在回到正轨后回馈给她更为丰厚的回报?
“不,”茶水重新开始流动,伴着清脆的落水声,童琪英干脆利落道,“归根究底,是为了我自己。”
为眼前的姑娘?有一点吧。
但归根究底,还是为了他自己,这点毋庸置疑。
他没办法说谎,做不到那样卑劣自私地将责任施加给心仪的姑娘。
在杭州与祖父的冲突只能算个导火索,让童琪英彻底认清了事实:家人爱家族名誉更甚于爱他。
此次进京,他确实先回了家,拜见了各路亲友,但那些人见到他后的第一件事不是问他最近如何,身体怎样,而是想让他去联姻。
“你是个好孩子,自小便乖巧懂事,又早早中了举人,难得又是这个品貌……”记忆中长辈们慈祥和善的面孔在童琪英眼前扭曲,扭曲成他不认识的模样。
他们不像在看一个晚辈,一位血亲,而是端详什么待价而沽的稀罕货品。
又是这一套!
乖巧懂事,乖巧懂事!
儿时童琪英曾以为这是夸奖,不惜放弃孩童与生俱来的天真烂漫,竭尽全力让自己更乖巧、更懂事,以便获得更多来自师长的肯t定。
可长大后,他却慢慢发现,越是乖巧懂事的孩子承受得越多,反倒是那些打小就被骂“顽劣不堪”的兄弟姐妹们,活得比他轻快肆意多了。
童琪英厌倦了长辈们打着为他好的名义安排他的人生,让他这
<font colorred>-->>(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font>
你现在阅读的是< "https:" >
</div>< "https:">哇叽文学网提供的《豪商》 140-150(第7/19页)
样,让他那样。
他是个活人,有自己的情感和欲望,踏出第一步后,就再也没办法像个木偶一般任人摆布。
“不要太天真,”叔父压抑着怒火的声音犹在耳边,“从你呱呱坠地之日起,你就享尽了家族带给你的好处,如今翅膀硬了,就想自立门户?”
没有这样的道理!
“我能有今日,家族的托举当居首功,这一点,我不会否认。”茶沏好了,童琪英将其中一盏推过来,平静道。
有这句话打底,明月就放心了。
她是真怕童琪英无法接受,一时热血上头,闹什么“恩断义绝”。
明月试着喝了口茶。
嗯,确有股松香,然后……没了。
也许是她太过庸俗,混合茶香后,实在品不出雪水和泉水、井水有多大分别。
“放眼天下,高门大户、世家豪强不在少数,可能不能成事,最要紧的还是看人。”高门大户确实盛产能人,但细论起来,废物更多,可见最重要的还是个人天分。
童琪英抿了抿嘴,好像也觉得自己有点厉害了。
无论如何,他确实从家族之中获益良多,理应报答,但他绝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对旁人言听计从了。
“不过你接下来三年要在国子学读书,”明月放下茶杯,“到底是血亲,打断骨头连着筋,闹得太僵也不好。”
“进京之前我曾与祖父聊过,”童琪英道,“无妨。”
祖孙俩各退一步,私下里达成了协议,只要童琪英闹得不过分,老爷子是不会干涉的。
“东家,”聊了几句,二碗从外面进来,“马安顿好了,院子也定了,外面的和尚已经去取新被褥了。”
冬季日短,雪势渐大,当日不便折返,说不得要住一夜。
明月要住在这里!
那么我们就可以一同深谈,一起用饭,一起赏雪、散步……童琪英听了便很高兴,“这边虽不好沾染荤腥,但庙里的素斋很有名,素鸡、素鸭的滋味足可以假乱真。对了,后山还有一片腊梅,十分好看……”
晌午用过素斋,果然鲜香味美,明月还有点吃撑了。
饭后,天稍稍放晴了些,童琪英便带她去后山赏花。
白茫茫冰天雪地间果有若干遒劲腊梅,嫩黄花朵分外显眼,细薄花瓣簌簌抖动,自有生机。
“这是素心,那是虎蹄……”童琪英自幼饱读诗书,知道许多典故,可谓信手拈来,明月听得津津有味。
因年下往来的多为贵客,怠慢不得,这庙里的主持还特意将后山凉亭围起半边,安置软垫、泥炉和炭火,方便游玩的客人们随时歇脚。
雪地里走得久了,靴底边缘难免被积雪打湿了些,两人便去亭中烤火。
走了半日,确实有些累了,这会儿被炉火一烘,明月便泛起懒来,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皮也觉沉重。
说起来,自离开杭州北上至今,她还没正经休息过呢。
童琪英看着她的眼皮一点点耷拉下来,“回去睡吧……”
话音未落,明月的脑袋便猛地往一边砸去,童琪英忙伸手托住,犹豫了下,慢慢将肩膀挪过去。
唉,她一定累坏了。
童琪英小心翼翼地将斗篷往明月身上盖了盖,一抬头,浑身一僵。
太近了,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能看清她面上细小的绒毛和长长的眼睫,还有眼睛下淡淡的青色,显示出她连日的疲惫。
风自外吹入,掀乱了明月的额发,搔在脸上痒痒的,她本能地皱起眉头。
童琪英下意识伸出手去,想帮她理一理,指尖快到近前时,又莫名的胆怯,猛地瑟缩了下。
不知何时起,他的心脏开始狂跳,口干舌燥,仿佛要做什么坏事一样的心虚起来。
砰砰,砰砰……
他终于像魔怔了一样,不受控制地低下头去,轻轻地,飞快地在明月额上吻了一下,然后骤然清醒。
我,我在做什么啊!
热血如浪潮般疯狂上涌,冲击得童琪英头晕目眩,巨大的心跳声震耳欲聋,惊得他几乎原地跳起,又恐吵醒了休憩中的人。
他突然不敢动弹,维持着垂首的动作,懊恼又满足,整个人飘飘然,如在云端。
“佛门清净地,你在做什么?”本该睡着的明月突然睁开眼睛。
童琪英脸上轰一下炸开,滚烫一片。
“我……”他结巴着,脑海中空白一片,不知该忏悔还是为自己辩解。
出生至今二十载,他从未将自己陷入如此窘迫的境地,恨不得就此死去。
“我……”他像个绝望的罪人。
“傻子!”明月眼底沁出浅浅的笑意,伸手抓住他的衣领,用力往下一拉——
作者有话说:先对最近更新不稳定说声抱歉,熟悉我的老读者应该都知道,正常情况下我一般不会这样,就算有事也会请假,像最近这种紊乱,确实是因为身体和精神状况都不太好,之前评论区和微博也提过,不想胡乱编造借口,但是也觉得这种私事每次都拿出来讲很不好,有装可怜的嫌疑,毕竟读者就是花钱看文的,没必要拿作者本人现实生活中的不快乐给读者添堵……这一周我没有榜单,更新确实不稳定,然后小说本身也在收尾阶段了,会尽量按照原定计划十月之前完结。
第144章
新年宴上,以杭州知府黄文本、通判杜斯民为首的一干官员并乡绅及商界代表齐聚一堂,前者例行对后者进行慰问,以表彰他们日常对杭州商业繁荣和财政赋税的贡献。
今年商界代表共有九位,分两张桌,其中女郎两位,除明月之外,另有一名制糖业的女商巨贾,姓罗名英,因她在家中行九,故而人称“罗九姐”。
罗英今年三十七岁,前后四次参加新年宴,光碰过杯的杭州知府就经历过三任,是名副其实的老资历。
明月对她早有耳闻,只今日才得一见,不免多瞧了几眼。
而罗英对明月这位年轻的后起之秀亦颇有兴趣,一抬头,两人四目就对了眼。
二人皆是一怔,都看到彼此眼中纯粹的好奇和欣赏,然后便无声笑起来,隔着几个人,遥遥举杯示意。
就在此时,一干官员与乡绅代表们寒暄完毕,抬脚往这边来,众商人代表齐齐起身,做受宠若惊状。
“真是后生可畏,巾帼不让须眉呀!”通判杜斯民率先望向明月,笑道。
闯出名头的大女商本就不多,明月又年轻,座位偏偏又极其靠前,由不得人不注意。
是知府黄文本一手促成明月前来赴宴不假,但他本人对明月莫说了解,甚至见都没见过,自然不便开口。
而杜斯民看出他的心思,更有意借明月在武阳郡主跟前卖好,便主动打破僵局。
“大人谬赞,一时侥幸而已,实在惶恐……”明月依旧以茶代酒,特意将杯口压低三分。
她对外宣称喝了酒就会
<font colorred>-->>(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font>
你现在阅读的是< "https:" >
</div>< "https:">哇叽文学网提供的《豪商》 140-150(第8/19页)
死,从不在外饮酒,时至今日未曾破例。
杜斯民不计较,黄文本不计较,其他人看了,自然不好说什么,统统装瞎。
黄文本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明月,嘴上却没说太多,仿佛她的到来与他无关。
好年轻的一张脸,好精明的一双眼!
二人虽素未谋面,但明月归来之后便分别向黄文本、杜斯民、娄旭和孟于安送了重礼。
世人因利而聚,也会因利而散,说到底,他们表面卖自己面子,实则畏惧于武阳郡主之威!
威名可用一时,却不能用一世,后续若要长久合作,就不能光让马儿跑,又不给马吃草,该给的好处一点都不能少。
如此威逼利诱,方可长久。
给黄文本的那份年礼中,特意带了一对武阳郡主赏赐的官办作坊梅花钗,用的是绣着茶花的锦匣。
能随手拿官办作坊所产之物打赏人的,必为皇亲国戚,而那一干人中钟爱茶花的,唯有武阳郡主一人。
至此,黄文本探究之事真相大白。
二人交换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杯茶下肚,明月才算松了口气。
好算没出错。
太累了,走官道也没轻松到哪里去,浑身上下的皮肉、关节、筋骨都恨不得原地淌成一滩。
她紧赶慢赶,总算赶在新年宴之前回家,没休息几日就过来赴宴,t根本没缓过来。
诡异的是,她的身体疲惫,精神却极其亢奋:
这是她第一次公开且正式地出现在世人面前。
历年由官府举办的宴会受邀者名单都会入《地方志》,一代代流传下去,从今往后,杭州商界自会有她的传说!
除明月和罗英之外,另有船商、茶商、盐商、香料脂粉商、药材商等,都非初次与会,彼此之间也算熟悉,此刻多用好奇而谨慎的眼神打量着明月,打量着这个年纪几乎可以当他们女儿甚至是孙女的年轻姑娘。
他们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想,她到底是什么来路,以什么资格跻身此地的呢?
但没有任何刁难发生,一切顺利到不可思议。
除了碧波园的郑大官人之外,明月和其他商人都是第一次正式会面,但大家都表现得热情极了,友善极了。
其实道理很简单:
今日宴会是地方官府承办的,还邀请了其他临时来杭州的中央官员,代表的是整个杭州地界的脸面,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有什么恩怨情仇,私下里再怎么闹都不要紧,可若在今日捅篓子、砸了摊子,知府黄文本第一个饶不过他。
况且小财靠挣,大财靠命,杭州有钱人很多,但有钱的这份上,就绝不仅仅是能力和运气能解释得了的。
在场众人谁没有靠山?不看僧面看佛面,得罪商人本人无关紧要,可若得罪了其背后的靠山,后患无穷……
能在这里露脸的都是人精,自然不会那么没眼色。
黄文本转了一圈,做足了亲民友善的姿态后,便重新回到主座上,郑重宣布了几项本地衙门的官员变动,其中就有卞慈正式接任转运司衙门副转运使一事。
转运司衙门不归地方官府管辖,不过黄文本总管一地民政,今日宴会也是他一力主办,居中协调亦无不可。
再者,不怕说句刻薄的话,接下来一年之中,也就是在座的各行各业的英才们之间打交道,有什么变动,今日提前打个招呼、认认脸儿,日后跑动也省事些。
商界代表和本地官员之间隔着乡绅代表,明月抬头望过去时,恰见卞慈也正看着她。
明月无声笑起来,遥遥举杯致意。
从今往后,卞慈就是堂堂正正的五品大员,实权在握,而非附带的荣誉虚职。
卞慈亦勾起唇角,举杯回敬,眼底亦有赞赏。
人海重重中,他们不能发一言,可却对彼此的心思一清二楚,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父母官致辞后,宴会场上便微微松弛些许,紧挨着的众人开始低声交谈起来,该谋划的谋划,该贺喜的贺喜。
尤其商界代表的位置比较偏,官员和乡绅们只肯做面子情,走了过场后便不肯多看一眼,众人更是“肆无忌惮”,甚至频频离开座位,与其他同仁“现场勾连”。
明月的邻居,家住碧波园的船商郑大官人率先表示祝贺,“江老板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佩服,佩服!”
座次比自家都靠前,可之前竟一点动静没听见!
明月谦虚一回,真心话夹杂着谎言倾泻而出,“实非我有意隐瞒,跟官府的买卖数十日前方敲定,我又在北面走亲访友,这不是前儿才到家,才看到帖子,险些没来得及准备……着实仓促!”
离开京城后,明月又照例去了固县,拜访孙三、王大官人、林太太等人。
那里的买卖早就比不上杭州了,但固县乃她发家之地,对明月而言有着特殊的意义,总要去一趟的。
托杜斯民的福,明月往返都可走官道,着实省了不少时日,又顺道去拜访了州城的吴状师。
等走完这一圈再回杭州,已是腊月下旬,处处张灯结彩,只等着过年了。
在这期间,杭州的人情往来都是春枝代劳的,新年宴的请帖更是在明月去京城之后才到
郑大官人连连点头,心里却半个字都不信的。
才知道?
骗鬼呢!
你城外的织坊恨不得半年前就开始建了,十天后就要交货,你跟我说才知道?
不过她能一口气压过本地那么多老资格的绸缎商人,一举拿下这宗大买卖,实在出人意料。
啧,以前真是小瞧她了。
有郑大官人起头,同桌几位商界前辈也跟着寒暄起来,方才杜斯民开口时那点微妙的气氛瞬间消散:瞎子都看得出杜斯民私底下肯定同江明月有往来!
管他日后会不会合作呢,多个朋友多条路嘛,既然不是同行,搞好关系总没错儿。
保不齐哪天就用到人家了呢!
有了钱之后,再想赚钱就会变得很容易,曾经的困难和阻碍都会主动让道,陌生的合作伙伴也会自己凑上来,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之间,轻而易举就能达成曾经看似不可能的合作。
此时此刻,明月看到的都是笑脸,所见的皆是朋友,仿佛随时可以翻云覆雨,只手遮天。
她分明滴酒未沾,可这种美妙的感觉却令她熏熏欲醉、飘飘欲仙……
多么奇妙啊,多么美好啊。
宴会结束后,一个眼熟的小厮偷偷给明月递了张条子。
是娄旭写的,请她次日去说话,说有新买卖。
连续奔波数月,新年宴又持续到凌晨,强悍如明月亦不禁有些怨言:您就不能过了年再说啊?
怨言归怨言,次日依旧早早赶去。
距离城外坠马已有数月,娄旭早用不着拄拐了,又重燃干劲,开始主动给明月揽活。
<font colorred>-->>(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font>
你现在阅读的是< "https:" >
</div>< "https:">哇叽文学网提供的《豪商》 140-150(第9/19页)
“江老板,此次北上你走官道,可住过驿站?”
依照律法,商人莫说住驿站,就连官道都不许走的,但杜斯民主动送人情批条子,明月也没故作清高。
“住过,怎么说?”
娄旭嘿嘿笑了几声,意味深长道:“那江老板觉得,杭州驿站较外地如何?”
明月不假思索道:“南来北往这许多驿站,鲜有能出其右者……”
哦,她懂了。
驿站就相当于朝廷给各路官员免费提供的客栈,其开销由中央户部拨款和地方财政两部分构成,前者通常只能维持基本运转,后者才是让地方驿站脱颖而出的重点。
故而驿站等同于一地门面,可以直接体现一地财政状况,与地方官本人的政绩挂钩,所以大有文章可做。
杭州历史悠久,既是历史名城,又是军事、交通枢纽,光杭州府本地就有东南西北四座大型驿站,再算上辖下若干州、镇,大大小小的驿站加起来足有数十处之多!
杭州地理位置优越,气候适宜,很容易出政绩,户部拨款素来慷慨;而本地也有钱,所以驿站修建得非常宽敞豪华。尤其针对高级官员的房间,陈设十分讲究,在别的地方需要经年累月反复浆洗后使用的铺盖、坐垫、帘子等物,杭州驿站基本用几次就丢。
如此一来,各处需要经常换新,开销自然就大。
接待,无非“衣食住行”,“食”与明月无关,但“衣住行”却都可以掺一脚。
上到官员们歇息的铺盖、坐垫、枕头,下到目光所及之处的门帘、车篷、车帘,乃至紧急替换的成衣、传递公文的缎子封皮等物,都需要布料。
“各地驿站大小不等,”娄旭同她细细算来,“大的有几十间房、几十辆车,小的也有三五间房、三两辆车,合计房舍上千间、马车数百架!车马耗费暂且不提,单算房舍,按规矩,同僚们离开后的铺盖都需要拆洗,可丝绸能洗几次呢?一匹布也只好做一床被子、一张床单,粗粗算来,每年少说也要消耗丝绸数千匹之巨!”
“当然啦,”娄旭说得口干舌燥,自己倒了杯茶,笑道,“这买卖自然无法与官员俸禄相提并论,满打满算三五万两罢了,可蚊子再小也是肉嘛,对不对?”
何止!
官员俸禄都是放在明面上的,说几两就是几两,但驿站接待不同,可操作的猫腻多着呢!
打个比方,同样一床铺盖,正常可以浆洗十次吧,但如果报了“污损”呢?或是连续多雨,天公不作美,铺盖都发霉了呢?就必须换新的!
涉及本地颜面,地方官大多不会计较。
如此一来,无论是新品来路还是“污损”的去向,都有文章可做。
真能担得起一句挥霍无度。
但花的不是自家银子,赚钱一方的明月自然乐见其成。
“娄大人说得是。”随着了解的深入,她也知道娄旭当初为何能那般的嚣张,那般的肆无忌惮。
他的品级确实不算高,但实际掌握的权力太大,手指缝里随t便漏一点出来,就足够一个人一夜暴富。
第145章
“这买卖好是好,只恐暂时应付不来。”明月不无忧虑。
送上门来的银子,自然没有往外推的道理,可明记织坊刚刚组建完毕,光官员俸禄一项便已是极限,实在没有余力再生产驿站所需。
贪多嚼不烂,若贸然接下,万一到时候交不了货,两头都得罪。
“哎,这个无妨!”娄旭摆手笑说,“只怕明年江老板想做也不成,此事已有人接了,批文跟你那份前后脚下来的,明记想做,最快也要后年才行。”
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虽说他与明月相识开局不利,然亡羊补牢犹未晚矣,对方主动送上年礼就说明她愿意把曾经的不快翻篇,也算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如此心胸气度,着实难得,娄旭不是那等糊涂到家的,当然要主动示好。
后年?!
明月暗喜,还有足足一年筹备呢,多少人才笼络不起来?
而且知府黄文本刚刚上任,通判杜斯民、曹官娄旭也没到升迁或调任的时候,只要她准备充分,这笔买卖就跑不了。
明月心中主意已定,倒真心实意的对娄旭道了声谢。
见她领情,娄旭亦高兴。
左右是拿朝廷的银子卖人情,买卖给谁做不是做?大不了好处少要点罢了。可若果然能同武阳郡主搭上线,嘶,受用不尽,几代人都受用不尽啊!
他自然知道郡主娘娘不是容易讨好的,明月也绝不会轻易帮忙,但事在人为,万一呢?
人活着,总要有点指望不是?
与娄旭道别之后,明月才算真正卸下一年的重担,预备着过年了。
今年年景好,明月又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便叫莲笙给每人多发一套过冬的衣裳,饭菜里都要见油花,不许吝啬。
上下一干人等个个喜气盈腮,排着队上来谢恩。
知道明月回杭州,卢珍又打发人来送了年货。
来的是卢珍的心腹婆子,“夫人说了,知道您什么都不缺,但既然认了亲戚,就要真心相待,故而送的都是女孩儿家常用的贴身物件,您将就着用,千万别嫌弃。”
原本卢珍就觉着以明月的身家与自家做亲戚有些低就了,不曾想她年下竟然又作为商届代表出席新年宴,真真正正成了一方的大人物,越发厚待她几分。
“婶婶实在客气了,她对我这样用心,我感激都来不及呢,哪里会嫌弃!”明月歪在靠窗的榻上笑道,桌上一盆怒放的十八学士衬得她人比花娇,“家里人都还好吗?可还有别的什么要紧的话托你捎过来?”
她一走两三个月,这边的事儿委托庞磬帮忙看着,如今织坊安稳落地,头一批货都快出来了,听春枝的意思啊,庞磬没少出力。
“夫人和老爷倒没说什么,只嘱咐奴婢看看您气色如何,好放心。”这年月,外出就是搏命,哪怕明月带着护卫走官道也不敢说一定无事,更何况还是南来北往数月之久,卢珍不担心才怪。
“夫人还说,您往来奔波必然十分辛苦,自家骨肉,且不必见外,只管安心休养,过年再说。若有要事,只管打发人传话即可,或是说与在附近巡逻的老爷听……”
明月彻底放松下来,长长地吐了口气。
这门亲戚真是认对了。
不过对方宽和体贴,明月也不好“恃宠而骄”,待好生把人送出去,略闭了闭眼又对莲笙:“这么着,明儿你打发个伶俐人往那边走一趟,说我一切都好,叫他们不必担心。说好了今年在那边过年的,过两日我亲自过去陪他们说话……”
让传话的人顺带着捎回信儿,总显得不郑重,还是单独跑一趟的好。
莲笙领命而去。
屋子里迅速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知道东家累了,努力放轻手脚,将炭火填好、热茶备好,悄无声息退出卧房,静悄悄坐在外间守着。
<font colorred>-->>(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font>
你现在阅读的是< "https:" >
</div>